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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歸曄 -【大清小事】《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2:22 PM     標題: 歸曄 -【大清小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2 02:39 AM 編輯

【書名】:大清小事(繁體書出版名:大清風華-庶女當家)

【作者】:歸曄

【內容簡介】:

  洞房當晚魂歸西天,她成廣府各街坊取笑的對象。往前推三百年她能混得人模人樣,往後退三百年難道就只能混得人模狗樣?不求成歷史名人,至少也要保自己一生太平。看她如何在繁華似夢的廣州府尋自己的幸福,開闢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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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2:2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0 PM 編輯

人物表:

方家,行商,同和行:

方夫人:十一少之母,恩平人氏,娘家姓邱。

十一少(同和行東家):方亦霽,字榆廷

十一少原配:潘微華,(已故)

大丫環:湘珠

填房:潘微月

大丫環:吉祥荔珠

陪嫁丫環:如玉(調出月滿樓)

新進丫環:雁絲(賣身葬父女子)

大少爺:方亦儒

大少奶奶:方陳氏

代管家里人事分配:

丫環:盼冬

四少爺:方亦承

四少奶奶:方吳氏

五少爺:方亦茗

五少奶奶:方許氏

九少爺(未婚):方亦潯

路姨娘(他人贈送給方老爺的小妾):四少爺和五少爺之親娘

代管月例分發:

岑姨娘(方邱氏貼身丫環,后抬了姨娘):大少爺之親娘

代管家里各樣采辦:

駱姨娘(舟女):九少爺之親娘

————————————————

潘家,商號,泰興行

潘老爺

潘梁氏,生潘微華,潘煒群

潘煒群:泰興行掌櫃

潘煒啟:潘家四少爺

五小姐:微卿

十六小姐:微苗

十三小姐:微柳

二小姐:微英

白姨娘,白馥書,浙江東陽人。潘微月之親娘

————————————————————

隆福行:

劉掌櫃

祥叔:賬房先生

蔣興:采辦貨物

梁金榮:與洋人打交道。

章嘉,身份不明,現為隆福行跑堂。

——————————————————

谷杭,身份不明

侍衛:束河

————————————————

周仁俊:本身為大夫,家中經營藥材生意,保和堂,家住十五圃(如今寶和路)



第一章 新婚之夜

沿著江岸,潘微月低頭慢慢走著,她淡粉色棉衣裹身,外披白色披肩,三千青絲用發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寒風中,雙頰淡淡的紅暈營造出一種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

江岸兩邊長滿古老的榕樹和樟樹,她安靜地欣賞著這靜謐景色。

“小姐,為何你每次去白姨娘那兒都不乘馬車去,大冬天的,走路不嫌累麼?”身後的丫環如玉抱怨著,都怨小姐總是不懂為自己打算,別的小姐少爺出門都有舒服華麗的馬車,就她只是靠步行。

聞此言,潘微月白皙的臉蛋更添了幾分紅暈,聲音怯弱地道,“可是……可是十六妹她們要去上學,馬車都給她們用去了。”

“那是你份上的,為什麼要給十六小姐?”如玉無力嘆息著,“小姐,雖然你只是個小妾的女兒,可你也是小姐,和十六小姐是一樣的,你怎麼就不開竅呢。”

潘微月只是喏喏地不做聲,她也知道自己沒用,連一個丫環都比她更有氣魄。

如玉搖了搖頭,徑自走在面前,對這個不受寵幾乎被當作不存在的七小姐,她向來是不放在眼里的,只盼到時候老爺將七小姐嫁給個好姑爺,她也就能隨小姐過去當個二房,這是她至今仍能忍受潘微月這個性的唯一理由和念想。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她們終于回到了潘家大屋,潘家的大宅臨江而建,磚木結構、青磚石腳、高大正門用花崗石裝嵌,卻不是以中原傳統的正堂屋建造,更像一座大花園。

大門外,一架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住,一名衣著極華貴的女子從車里出來,看她容貌,與潘微月有七分神似。

如玉見到那女子,囂張的氣焰馬上蔫了,急忙退到潘微月身后,低聲道,“七小姐,是大小姐回來了。”

微華下了馬車之後,扶著丫環的手往大門內走去,突然又停下來,轉頭,目光冷淡看向微月,眼睛微微一瞇,略顯病容的臉龐有絲驚訝閃過。

潘微月被微華這麼一盯視,心跳突然加快,緊張地不敢看她,“大……大小姐。”

“你是?”微華秀眉輕輕一蹙,聲音是說不出的自有一股威儀。

“我,我是微月。”

微華淡淡點了點頭,扶著丫環的手徑自走進大門。

如玉在潘微月身後細聲冷嘲道,“七小姐,看到沒,這才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小姐,你瞧大小姐那氣勢那氣質,你能比得上嗎?”

微月懦囁道,“大小姐是不一樣的。”

如玉哼了一聲,“那是,大小姐是夫人的女兒,你是小妾的女兒,大小姐是方家的少奶奶,你能是什麼?”

微月輕輕咬了咬唇瓣,默不作聲。

晚上,微月被叫去了上房。

一年之中,她到上房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她懷著忐忑的心情穿過庭園,碎石鋪成的甬道有些濕意,她的珠履已經染上露水,如玉在她身后緊張不已。

她除了緊張,還有一種揪心的不安。

上房茶廳,潘家老爺和夫人已經坐在首位上。

微月低著頭慢慢走進來,曲膝蹲兒安,“父親,母親安好。”

潘老爺約莫有四十來歲,目光內含,有一股成熟穩重的威勢,端莊貴氣的潘梁氏面帶淺笑地坐在他身邊。

“微月,你今年幾歲了?”潘老爺問。

“回父親,女兒今年十六。”微月手指微微發抖,攪在一起,看也不敢看潘老爺一眼。

“嗯,年紀剛剛好,你姐姐今日說了,想把你許給十一少當平妻,婚期過幾日微華會送過來,你這些時日在家里好好準備,有什麼不懂的,夫人自會教你。”

微月瞬間煞白了小臉。

第二天,微華使人送來婚期的日子,為了趕在年前成親,便定在出月初三,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

半個月其實是轉眼間的光景,嫁給十一少當平妻,對微月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已經算是高攀了,即使心有所屬,即使不願與姐姐共侍一夫,她也不敢對父親說出一聲不字。

婚禮舉行了,炮竹響徹天邊,八人大轎停在門前,轎身紅幔翠蓋,上面插龍鳳呈祥,四角掛著絲穗。

她內穿紅襖,足登繡履,腰系流蘇飄帶,下著一條繡花彩裙,頭戴用絨球珠、玉石絲墜連綴編織成的鳳冠,肩上披一條繡有各種吉祥圖紋的錦緞霞帔。

蒼白的眼色和周邊喜氣洋洋的氣氛極端不相稱,如玉在旁邊又羨又妒地看著她。

上了花轎,拜堂,進洞房,她至今還不知即將要嫁的丈夫是什麼模樣。

新房內,龍鳳燭火明滅不定,整個室內都有一種詭異的昏暗。

紅蓋頭還未揭開,她動也不敢動地坐在床沿。

如玉等幾個丫環不在屋里。

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嚨口。

微弱的燈光突然被熄滅,屋內陷入一片黑暗,微月被一個沉重的身軀壓在身下,紅蓋頭隨著她的動作掉了下來,可她依然看不清來人。

“是……相公嗎?”微月怯聲問著,被那人身上的酒氣醺得有些作嘔。

那人發出陰冷的笑聲,“十一?他還在門廳呢。”

微月聞言,全身一僵,瞠大的雙眸在黑暗中顫顫如水。

她張口欲尖叫,卻被那人一手按住了口。

“唔!”她掙扎著,淚水從她眼眶中滾落。

“哎喲,該死的女人,竟然敢咬我!”微月狠狠咬住他的手,那男子壓低聲音詛咒著。

微月無助地落淚,人呢,如玉呢?外面的人哪里去了?這人不是十一少,不是她的丈夫,為什麼會進來?

“救……”她好不容易擺脫他的手,張口就要大喊,那男子一手被咬出了血,正劇烈麻痛著,眼見微月就要喊人,他隨手操起床頭的一尺來長的玉如意,重重地敲在微月額頭上。

玉如意斷成兩段,殷紅的血從微月額頭滑落,在床單上暈染而開,如盛開的牡丹。

他大驚,看看手中斷成兩節的玉如意,又看看已經沒了聲息的微月,他探了探她的呼吸,急忙收回了手,怔忪不動一會兒,突然一手抹了她額頭上的血涂抹在床柱上,將那斷了的玉如意收進懷裡,悄然無聲地離開了新房。



第二章 傻子平妻

十天之後,幾乎整個廣州城都知道,廣州首富十一少娶了個傻平妻。

傻子?聽到墻角丫環們的竊竊私語,微月雙目呆滯無神地看著窗外,誰也沒有發覺她眼底一閃而過嘲諷的笑意。

她的貼身丫環如玉走了進來,聽到那些灑掃丫環的取笑也不去阻止,倒是另一名模樣俏麗的丫環喝了一聲,才讓那些小丫環閉嘴做事去了。

“你叫什麼,反正那傻人也不曉得她們在講什麼。”如玉白了那俏麗丫環一眼,提著三層籃子走進屋里,看到微月呆呆坐在窗邊,沒好氣地叫道,“小姐,現在天寒地凍的,你還開著窗,你都不覺凍的嗎?”

微月轉過頭來,怔怔看著如玉。

另外一個丫環急忙走過來關窗,回頭對如玉斥道,“如玉,你不要嚇到小少奶奶,她又不是有意的。”

“荔珠,我這也是為了小姐好,我跟了小姐這麼多年,早已經曉得怎樣說小姐才聽得進去的。”如玉撇了撇嘴,打開竹籃的蓋子,從里頭拿出一些糕點。

“你作死啊你,又偷吃小少奶奶的點心了!”荔珠無奈叫道,“你仔細少奶奶知道了。”

如玉冷嘲一笑,“小姐又不吃,當然是我們吃啦,難道要浪費嗎?”

荔珠瞪了她一眼,拿過一小碟的煎蘿蔔糕,“小少奶奶,這是您最喜歡的蘿蔔糕呢。”

微月接過碟子,對荔珠咧嘴一笑。

真是個善良的小丫頭,聽說這個荔珠是家姐以前屋里的丫環,是家姐特意送到她房里服侍她的。

微月吃著煎得金黃美味的蘿蔔糕,腹誹著,她是傻的沒錯,但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一時腦子發熱跳進珠江去救一個小孩,小孩是救上來了,不過她沉了。

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幾個穿著棉衣打扮像個古人的女孩在她身邊嗚咽哭泣,等她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一時無法接受現實,崩潰暴走,尖叫地奔出房門,看著那些只能在電視上或書上看到的衣著打扮建築擺設,她發呆了一天,本尊的記憶也慢慢在她腦海里甦醒過來。

除了為什麼會在新婚之夜自殺這件事,她幾乎承繼了潘微月所有的記憶。

而自從那天醒來指天罵地之後,家里所有人便當她撞傻了,她懶得解釋,便真的成了一個傻子。

不過看了那個在大口喝茶大口吃點心的如玉一眼,微月想起以前這個丫環也經常騎到她頭上撒野,雖然本尊的性格懦弱,但終究是主子,怎麼能讓一個丫環放肆呢?現在她是要適應這個身體好好地在這個年代生活了,自然不會允許這樣放肆的丫環欺她。

嗯,在她還不了解自己所處的是什麼環境之前,她還是要忍耐這個如玉的。她大約能從這些丫環的服飾看出來,她大概在清朝,只是究竟哪個時期,她就需要好好了解一下了,可千萬別趕上清末,她受不了那動蕩不安的日子。

“我要吃艇仔粥。”微月對著如玉道。

如玉不耐煩地撇嘴,“大冬天的,哪兒有人賣艇仔粥的。”

微月不依不饒,跺腳叫著,“我要艇仔粥我要艇仔粥。”

荔珠好聲好氣安慰她,“小少奶奶,奴婢去買,您別鬧啊。”

微月拉住她的手,指著如玉,“她去買,你陪我玩!”

如玉瞪圓了眼,“為什麼是我去買?艇仔粥那是要去江邊的。”

不去江邊吹冷風幹嗎還要你去,微月心里暗想著,嘴上已經鬧了起來,“就是要你去就是要你去!”

如玉沒好氣地丟下蓮蓉包,“一個傻子真難侍候。”

“你才是傻子,你爹是傻子,你娘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微月學著她把蘿蔔糕往地上砸,鼓著腮幫子叫著,她是傻子嘛,怎麼撒潑都會被原諒的。

如玉好像被嚇住了,怔愣地喃喃念著,“有這樣罵人的嗎?”

荔珠把她推出房門,“行了,別和小少奶奶較真,主子的話你不聽了是不?”

如玉哼了一聲,扭著身子走出去了。

“如玉這是怎麼了,發脾氣呢?”門廊另一邊走來一位肌膚白皙,身材微豐的丫環,看著如玉的背影嘖舌問著。

“湘姐。”見到來人,荔珠趕緊將她迎了進來,這是少奶奶身邊的大丫頭,平時對她們這些二等丫環都很是嚴厲。

“喲,誰惹了小少奶奶,都把吃的往地上砸了,哪個小蹄子這麼放肆?”湘珠一進門便尖聲問著,看著微月的神情卻是充滿不屑和鄙夷的。

微月歪著頭,睜著一雙清澈純真的大眼看著眼前這個湘珠,這個丫環每天都會替家姐來看望她一次,每一次來都是吊著態度,其實就是嫉妒她霸著小少奶奶的位置。

她還不稀罕什麼小少奶奶呢,誰喜歡和別的女人還是自己的姐姐分享同一個男人,那是自己的姐夫!等她摸清了一切,肯定是要離開這兒的。

“你要做什麼,我今天有吃藥。”微月說完,突然抓著湘珠的衣袖拭去滿手的油膩。

湘珠叫了起來,氣得推開微月,“你幹什麼?要死了,竟然弄臟我的衣裳。”

“你敢推我,我是小少奶奶,你竟然敢推我,你把我當傻子了是不是。”微月往後踉蹌了幾步,指著湘珠叫道。

“真晦氣,這油漬要怎麼洗。”湘珠心疼地看著自己的衣裳,瞪了微月一眼,始終是個主子,她也不敢真的太放肆,只是沒好氣道,“沒人當你是傻子,少奶奶讓你過去她屋里呢。”

微月愣了一下,終於要見面了嗎?自從借屍還魂之後,除了幾個丫環和大夫,她連方家正主兒都沒瞄過,就是本尊的潘微月對這位姐姐也是極少記憶的。

聽到少奶奶要見微月,荔珠急忙拉著她的手到臉盆去洗乾凈,拭乾了手,“小少奶奶,一會兒去見少奶奶可別使性子啊。”

微月點了點頭,那就要看是什麼情形了。

她住在方宅西北角一座題著月滿樓三字的園子里,去頭房的時候要經過一個布局奇巧的大花園,花園里種著有各種各樣的果樹,中間是碎石鋪就的道路,旁邊有白玉石砌成的小橋和人工小湖。

奢侈啊!微月在心里感嘆,一邊好奇地四處觀察著,這地皮擱二十一世紀的廣州,那得多少錢啊,就是首富也不一定能有這麼大的地兒,那時候可是寸土如金的。

過了大花園,來到頭房,輕盈翹起的檐角,精致而不失大氣,房子的前面是一個廣闊的庭園,種著極稀有的花卉。
微月突然覺得這兒有一種令人壓抑的氣氛。

她被領著穿過游廊,進入一間寬敞的大廳,名貴花梨木做成的家具,絲質的地毯,看起來華貴又溫暖。

這只是頭房的茶廳,他們從茶廳進來,穿過門廊,這才到了臥室。

天鵝絨地毯裝點著整個臥室的地板,地板是大理石的,房子里裝飾著鑲嵌著珍珠母和寶石的檀木圓柱,極盡華麗。

臥室里一張軟榻上,半躺著一名身段優美,容貌出色的女人,只是雖然她眉眼間略帶病容。

“少奶奶。”湘珠和荔珠行了一禮。

微華淡淡應了一聲,“都出去吧。”

荔珠擔憂看了微月一眼,和湘珠走出去,順手帶上門。

微華雖看似柔弱,但那股不可忽視的威勢卻教人忍不住覺得壓抑,特別是她的眼神,太厲了。

微月幾乎要以為這個女人看出自己是裝傻的。

“七妹,過來坐下。”微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招呼微月過去,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把粵語的那種調子講得極好聽。

微月不敢遲疑,笑嘻嘻地走過去坐下,恭敬地喊了一聲,“少奶奶。”

“叫我家姐,學著別人亂叫什麼。”微華握住她的手,輕聲嬌嗔著。

微月靦腆笑著,乖乖叫了一聲,“家姐。”

“哎,七妹,家姐不知能撐到幾時,看你如今這樣,當初實在不該讓你嫁到這兒來的,你什麼時候能好起來呢?”微華嘆息著,充滿憐惜地看著微月,“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將來,你要代替我的,你明白麼?”

微月傻兮兮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看她神情聽她語氣,真覺得是個愛護疼惜妹妹的好姐姐,但微月卻覺得很別扭,如果不是那日在潘家大門前那一瞥,這微華大概還不知道有她這一號人的存在吧?至少在本尊的記憶里,是從來沒有這個微華存在的。

“我好好的,才不傻。”微月一本正經地道。

“你現在有我護著當然好,可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怎麼辦?這方家里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多著啊。”微華輕嘆,輕斂的眼底充滿愁意。

微月眨了眨眼,哪一天微華不在了,她也是要離開方宅的,管這裡天崩地裂的。

“七妹,今日找你來,家姐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如今你怎樣鬧都可以,但當我走了之後,你一定要當起這個家!為了潘家,為了我,為了你的外甥,也為了十一少,你記住了沒?”微華不相信這個微月會真的傻一輩子,在她活著一天,就一定要把她治好了。

微月呆呆點了點頭,心里卻想,都是為了別人,那誰為了她啊?那什麼潘家什麼十一少的,關她什麼事兒啊。

她都為別人死了一次了,難道還要為別人活一次嗎?

微華目光微沉地看了微月一眼,淡聲又道,“明日帶你回潘家一趟,說不定能讓你快點好起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2 PM 編輯

第三章 忍忍忍

“那兒是什麼地方?”馬車轆轆輾轉著前行,微月撩開紗窗,指著遠處問道。

“粵海關。”坐在她身邊的微華懶懶看了一眼,輕聲回答。

微月睜大眼好奇地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旌旗輕揚,飛檐古雅的粵海關,少了熟悉的高樓大廈和寬敞平躺的馬路,她很難辨清此時自己身在何方,只能勉強猜測,自己應該是在西關附近的位置,粵海關舊址是在沿江西路,照著這樣看來,如今應該不是清末。

那飄揚著不同國家國旗的地方,後面應該就是十三夷館,而再往后就是文化公園一帶,也就是現在非常繁華熱鬧的商業地帶,廣州十三行?

微月腦海里飛快轉悠著荔灣區的大概位置,最後很頹喪地發現她對這一塊很陌生,只能勉強知道一些能逛街的潮流地方,她原本就不是住這區。

“清廷去年關閉閩浙蘇三大海關,粵海關成了全國唯一對外通商口岸,這對潘家和方家來說都是個很好的機會,但……也很危險,微月,你要記住了,潘家和方家的命運是緊緊相連的知道麼?”微華緊緊盯著微月,希望她聽得名字自己的意思。

微月看著遠處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是個對歷史不太感興趣的人,但對于廣州這段風光的過去,她是有聽長輩提過的。

現在是乾隆二十三年!因為粵海關是在乾隆二十二年成為全國唯一的外通商口岸,也就是說,他媽的,她來到了兩百多年前的廣州了?

看到微月這樣呆滯的表情,微華美麗的眼睛閃過一絲陰郁。

微月卻沒有發現看到微華的異樣,只是專注在對自己命運如此杯具的感嘆中,她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在心里給上帝上香的,為什麼還會因為難得一次的樂於助人就升天了,還來到這個離動蕩不安雖不遠,但也已經走向衰落和不平的清代?

“到了,下車吧!”微華提醒微月,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沉思。

微月愣了愣,咦?方家和潘家住得很近嘛,還沒半個小時就到了?她盯著門匾上的兩個虯勁有力的大字,潘府。眉頭皺了起來,按說這個時期,廣州的首富是姓潘的才是,怎麼成了姓方的了?

潘家的大宅看起來和方家一樣豪華,即使對這里有本尊的記憶,但親眼所見,微月還是忍不住再次感嘆這些古人奢侈得令人嫉妒。

微月保持一種怯弱害怕的姿態戰戰兢兢地跟在微華身後,來到潘老爺的頭房茶廳,茶廳上除了潘老爺和潘梁氏,還有幾個年輕的姑娘少爺,年紀約莫和她一般上下,這些都是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不過她不太認識就是了。

潘梁氏見到自己的女兒,眉梢帶笑,拉住微華的手,柔聲問著她的身體狀況。

潘老爺皺眉看著縮在角落的微月,不悅地哼了一聲,“過來跪下!”

微華在潘梁氏身邊坐下,低眉斂目不看微月一眼。

骨子里本來就倔強的微月抬起頭,眼神怯懦哀怨看著潘老爺,她做錯事兒了?

“還不過來跪下!”潘老爺大力一拍桌案,被微月那懦弱的表情激得更是怒火攻心,他怎麼會生出這樣沒出息的女兒了。

忍!忍一時她的日子很快就平靜了,微月在心里默念著,同時向前挪了幾步,膝蓋卻如何也彎不下去,他媽的,美女膝下也是有黃金的。

屋里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看著她的笑話。

微月一肚子的憋屈。

潘老爺隨手拿起桌子上的藤條,用力地在微月小腿抽了一下。

微月一下子跳了起來,眼神不覺一厲,但很快想起自己還是個傻子,只好強壓住快要破口大罵的沖動,一副可憐兮兮我見猶憐地模樣,扁著嘴哭了出來,“為什麼打我為什麼打我,我做錯什麼事兒了。”

潘老爺揮手又抽了一下,微月嬌嫩的腿哪經得起這樣的抽打,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她緊握雙拳,咬牙把咒罵吞回肚子里爛著,忍忍忍!她忍!

“我潘家在廣州府稱得上名門世家,要你嫁給十一少為平妻那是抬舉了你,你竟不識好歹剛入洞房便想自殺,令潘方兩家顏面盡失,你還以為自己受委屈了是不是?”潘老爺丟下藤條,重新坐下,沉聲怒喝著微月。

微月哇一聲哭了出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不許哭!你記著自己的身份,好好在方家服侍你姐姐。”潘老爺對她不耐地道。

微月揉了揉剛被抽了兩下的小腿,一臉的委屈,咬唇勒住眼淚。

“父親,微月還小,慢慢勸說便是,洞房一事已經過去了,不必再追究。”微華這時才柔聲開口,她的話一出,仿佛緩解了一室緊繃的氣氛。

微月在心里冷笑著,早先她怎麼不說不必追究,等她挨打之後才來裝什麼聖母,一屋子都不是好人!

潘老爺看著微月傻兮兮的樣子,無奈一嘆,“真是撞傻了?”

微月聳著肩膀,喏喏不敢抬頭。

微華微笑看著她,眼底流光熠熠,“傷了腦袋,已經在跟藥了,很快就會好的。”

“當初就勸你了,這微月不合適,還不如微卿,是個伶俐懂事的,嫁過去還能幫你忙。”潘梁氏厭惡地看了微月一眼,對微華抱怨著。

微月眼角余光掃向站在旁邊的幾個年輕姑娘和少爺,其中一名生得如花似玉,身段綽約的就是五小姐微卿。

那邊潘梁氏又繼續開口了,“不如讓十一少把微月休了,當個姨奶奶也行,再把微卿娶過去吧。”

微卿臉上平靜,眼底卻有掩蓋不住的期待和喜悅。

微華淡淡一笑,“不必了,微月挺好的。”

她身上有寶是不是啊?啊?微月在心底抱頭哀嚎著。

潘老爺深深看了微華一眼,終於緩了語氣,“起來吧,一旁坐下。”

微月低著頭,怯怯地尋了個位置坐下,好幾道嫉妒又羨慕的視線快在她身上戳幾個洞出來了,大廳上只有微華和她兩個晚輩能坐著,那幾個小姐少爺都站著。

“你們幾個都出去吧!”潘老爺讓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茶廳只剩下微華和微月,微月垂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兩只耳朵豎起來,被當傻瓜的好處就是可以不被防備。

潘老爺目光復雜地看著微華,“你的身子如何了?大夫怎麼說。”

“還是老樣子,能撐多久便是多久。”微華眸色如燭火般閃著寂滅的光芒。

“清廷揮師南下平定進軍回疆,誓必要十三行各號捐派軍餉,華兒,這事十一少是怎麼說的?”潘老爺低聲問道。

“給!”微華聲音微冷,“這個時候不能和朝廷作對,十三行的盛世就要來了,父親,捐出十萬白銀吧,不能為行商首,但要當個第二!”

“十一少出多少?”潘老爺問。

“十二萬白銀。”微華低聲道,“方家是行商首,朝廷不會輕易放過的。”

潘老爺點了點頭,看了微月一眼,“她真的能重用嗎?”

微華似笑非笑看著微月,“我相信她可以!”

微月聽著他們父女的對話,心里嘖嘖稱奇,都已經嫁給十一少了,竟然還和自己的父親算計夫家,這算什麼事兒啊?難不成這微華原來的意思是要本尊以後也去算計十一少?

十一少欠了他們啊?還未見過這位丈夫,微月已經有些同情他了,娶了這麼一個不同心的老婆,晚上睡覺一定很不安穩吧。

“微月,一會兒你去看望一下你姨娘吧,聽說她近來身子不太好。”潘梁氏突然對微月道。

微月怔愣抬頭,這才想起她說的是自己的親生娘親,她挺好奇的,這位姨奶奶怎麼不學著其他小妾一樣住在潘宅大屋,偏要住在雙門底下街那邊呢。怎麼說都是她的親娘,去看看也好。



第四章 彪悍的白姨娘

永漢路由北至南,第三條街便是雙門地下街。聽著地名很陌生,直到馬車經過高第街,看到那牌坊,微月風中凌亂地想起來了,這兒是北京路,她每個月拿了薪水之後灑血的地方。

只是這個時候的永漢路只是一條接官大道,完全想不到在三百年後這里會如此那般繁華,如此那般讓人又愛又恨。

馬車在一棟大屋前停下,這是傳統的西關大屋,正門有短腳吊扇門、趟櫳、硬木大門一套的三扇門,守門的婆子給開了門,對微月行了一禮,“七小姐。”

微月對這周圍有一種親切感,她三百年後就住在這兒附近啊,來不及感慨,她已經被帶進宅門,入內三間兩廊,中間是主廳堂,後有一個小花園。

憑著本尊留給她的記憶,她來到白姨娘的房間,如玉敲開門,“白姨娘,七小姐來看您了。”

微月有些驚訝,這如玉對白姨娘倒是客氣。

一個婦人開了門,布衣穿著,是白姨娘身邊的嬤嬤。

“七小姐來了,快些請進。”嫲嫲笑得很親切,側開身子給微月讓進,如玉和荔珠都沒有跟進來,這是白姨娘多年來的習慣,從來不讓微月的丫環跟著進去。

靠坐在床榻上,是一名淡雅脫俗的美人,她鬢云亂灑,撩人至極,只是眉眼間的落寞,教人心狠狠一疼,是個氣質優美如蘭的女子。

那嫲嫲奉上茶果之後便退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微月和白姨娘。

微月眼神依舊呆滯,誓將傻子這角色演到底。

只是白姨娘一句話卻讓她頃刻石化,繼而風化了。

“怎麼?在你老娘面前還想裝?還不給我死過來。”白姨娘非常彪悍地開口,聲音不是地道的粵音,聽起來卻很舒服,軟綿綿的像某種小調,只是那內容太太太令人掉下巴了。

“你不裝已經很呆了,再裝就更蠢了,過來坐下,有話問你。”白姨娘瞟了微月一眼,柔聲道。

微月覺得自己的下巴掉到胸前了,她聽話坐到床邊的矮幾上,恭敬地喊了一聲,“娘。”

白姨娘輕哼了一聲,“沒出息,竟然用撞墻這一招來躲洞房。”

微月覺得自己在風中凌亂了。

“娘,你怎麼知道我……那是裝的?”微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覺得在這麼美麗高雅又彪悍的白姨娘面前,她要是還裝傻,那肯定是自己腦袋瓜被門夾了。

白姨娘淡色的唇瓣綻開一抹微笑,溫柔看著她,“這麼多年來,讓你裝鵪鶉找機會想要逃出潘家,你倒好啊,能耐啊,還能嫁到方家去當平妻了啊。”

裝……裝的?微月覺得自己一定囧住了,看來本尊的記憶並不完全,她不知道原來以前那怯懦無能竟然也是裝出來的。

“娘,我真撞牆了,很多東西都記得不全。”微月低聲說著,總覺得這白姨娘比那微華和潘老爺還難應付。

為什麼她不住在潘家大宅?為什麼要本尊裝鵪鶉離開潘家?微月心里疑惑,卻不知如何問起。

白姨娘眼角上挑,直直地盯視著微月,“女兒,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有些不太一樣了?”

微月懶懶地靠在床柱,第一次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她原來的性子,似笑非笑回了白姨娘一眼,“您說說,我哪里不一樣了?”

“看來撞一撞倒是把你撞聰明了。”白姨娘輕笑,看著不管在容貌還是氣質上與她有八分相似的女兒,以前她總覺得微月的性格不像她,如今瞧她眼神雖清澈卻掩飾不了本質的狡黠,說話語氣神態都讓人感到不可小覷。

“我這也是逼不得已。”微月不敢說太多,怕被看出端倪來,這里每個人都讓她覺得很頭疼。

“微華究竟要你嫁入方家作甚?與你說了沒?”無原無故要一個在潘家低微懦弱得幾乎成了墻邊小草的庶女嫁入方家這樣的大戶,還當了平妻,她斷不會認為這是好事兒。

“我癡癡傻傻的,她又怎會與我提起呢?”微月言語有所保留,她對誰都不敢相信,至少在她沒搞清楚一切之前,她只能相信自己。

白姨娘冷冷一笑,“她知道自己命不長,便想拉你做替身保護潘家,真是想錯了她的心!”

“娘,難道說她知道我是裝無能低調的?”微月好奇問道,像微華那種每天千算萬算的人,怎麼會把像本尊那樣的性子帶進方家呢?

“我也覺得很奇怪,所以才使人去跟潘梁氏說要見你一面,這個微華……難道是知道我在外面做的事兒了?”白姨娘秀眉輕蹙,喃喃低語。

微月耳尖聽到她的話,試探地問,“娘在外頭做了什麼事兒了?”難道是一枝紅杏爬牆出?

白姨娘突然陷入沉思,長長一嘆,意味深長地看著微月,“我本來打算讓你離開潘家之後,才把一切交給你的,不過如今想來是不行了。”

微月秀眉一挑,“我聽說您身子不好,怎麼了?”

“只是染了風寒,不礙事,我必須在年後回浙江,自從關了浙江那邊的海關之後,白家已經大不如前,你舅父身子不好,我必須回去幫他!”白家在浙江也算大戶人家,當初為了幫白家度過難關,她才委身成為潘老爺的妾室,如今微月已經能夠獨立,她也該回去了。

“娘的意思,是以後都不回廣州府了?”微月驚訝問道。

“幾年之內都不會回來,粵海關那兒我已經打通關系了,過了年便會把行商的資格批准下來,讓劉叔他們幫你管理著行里的事兒,你有個依靠,我也放心離開。”白姨娘輕咳了幾聲,聲音有些沙啞,微月趕緊倒了溫水過來。

“娘,我沒聽明白您的話,什麼行商資格?行商的生意不都被十三行壟斷了麼?”沒聽說過有十四行啊。

白姨娘瞪了她一眼,“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不會有,我花了那麼多心思才打通這條路,你要是做得不好,你等著我回來扒你的皮!”

不帶這樣威脅人的啊!她現在還一頭霧水啊。

“娘,你的意思是要我當行商的老板啊?”微月驚愕問道,白姨娘的思想也太先進了,竟然允許自己的女兒出來拋頭露臉啊。

“難道你還想死乞白賴地留在方家等著以後被潘微華利用?”白姨娘問道。

“當然不是,只是……這行商,我不太懂。”十三行的風光歷史並不長久,而且競爭壓力並不小,這白姨娘就不能把那些賄賂官員的銀子留著給她下半世安安穩穩逍逍遙遙地過日子麼?

“你現在不懂,以後自然會懂。”白姨娘似乎沒打算跟微月說個明白,她頓了一下,目光掠過門那邊,“你身邊現在都有哪些貼身丫環?”

“如玉陪嫁過去,大小姐給我送了荔珠過來。”微月道,對這兩個丫環,她也是充滿防備的。

“這兩個丫環都不能全然信任,讓吉祥跟你回去吧,這丫環我調教幾年了,將來能幫你。”白姨娘閉上眼,好像有些疲倦地靠在床壁上。

“去讓吉祥進來。”她道。

微月怔怔點了點頭,走出去讓那帶她進來的嫲嫲去喚吉祥來,不到一會兒,一名身子微豐的女子走了進來,盈盈給白姨娘和微月行了個蹲兒安,微月目光潤亮地看著她,這吉祥穿著打扮行為舉止都與其他丫環不盡相同,多了幾分恬靜的氣質。

“吉祥,以後你就跟在七小姐身邊,每天都要教她一些行商的知識,讓她能快些上手將隆福行開市。”白姨娘聲音輕柔交代著,白皙精致的臉微微仰起,眼眸微閉著,卻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是,奴婢記住了。”吉祥面無表情,但語氣充滿了對白姨娘的尊敬。

微月沉默,深深看了吉祥一眼,對她還不算知根知底,但至少不會背叛她的……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4 PM 編輯

第五章 十一少

方家的大宅在十六甫,離雙門底上街有很長的路程,微月回到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微華喝完藥,才抬起眼瞼冷冷地注視著微月,良久才道,“回來就好,既然白姨娘給你送了丫環,便讓她在你屋里服侍著,回去吧,也該用晚膳了。”

微月喏喏地行禮,離開頭房。

經過庭園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道稚嫩清脆的笑聲,微月尋聲望去,夕陽的余暉照射在樹叢中,一個生得圓潤可愛,身著寶藍色團花暗紋小棉襖的孩童迎面跑到一個身材挺拔顯得有些精瘦的男子懷里,那男子背對著她,所以看不出他是什麼模樣。

“父親,您今天要教我念書麼?”小男孩很天真很好學地仰頭看著那個男子。

“嗯,吃過晚飯便教你。”男子的聲音清醇好聽,卻有些冷漠。

“小少奶奶,那是茂官和十一少。”荔珠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微月眨了眨眼,眉梢染上笑意,原來是她的老公和小外甥呢。

“那位姐姐長得好像母親。”小茂官稚氣的聲音傳來,微月剛邁開的腳滯了一下。

那挺拔身姿的男子回過頭來,夕陽在他清俊儒雅的臉龐灑下斑駁的光芒,狹長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眉梢眼角有幾分冷漠,棱角分明的嘴唇很薄,緊緊抿著不見笑意,瑩潤的肌膚散發出玉一般的光澤。

這位便是方家大宅的家主,同時也是同和行的老板,十一少。方十一原名亦霽,字榆廷,因為在家中排行十一,故而大家都稱他為十一少,是方家唯一的嫡出子嗣,方老爺辭世之後,方家便是由他當家。

微月有瞬間的失神,但很快低下頭,一副傻兮兮的怯懦蠢樣。

十一少牽著小茂官向她走來。

荔珠行禮,“爺,茂官。”

十一少淡淡地應了一聲,目光冷漠地落在微月臉上。

小茂官伸出手抓住微月的手,“你是誰?”

荔珠瑟縮在微月身邊,急急跟小茂官解釋,“茂官,這是小少奶奶。”

十一少的眼眸頓時深沉如一泓千年古潭,冰冷且深幽。

“我聽過你,你就是那個傻子。”小茂官稚氣的聲音提高,歪著頭天真可愛地看著微月。

微月掃了他一眼,她對小孩子從來沒有好感,所以,小茂官就算你長得很可愛很純真,也還是不能讓她對小孩子改觀的。

所以……

微月很不客氣很兇狠地瞪了小茂官一眼,“你才是傻子!”

小茂官怔住,十一少也怔住,荔珠張著嘴巴,驚愕看著微月。

“你竟然敢罵我!”小茂官扁嘴,圓乎乎的臉蛋泛著紅暈,讓人看著都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蹂躪幾番。

“你不是在罵我又怎麼知道我罵你。”她是傻子她是傻子,怎麼會知道傻子就是在罵人。

小茂官被她噎了一下,抬頭求助看著十一少。

十一少若有所思地看著微月,這是他第一次和這個娶進門有十幾天的平妻見面,還真讓他意外。

他低眸凝視著她,和微華確實有幾分相似,“真的撞傻了?”

聽到他意味深長的話,微月抓住荔珠的手,“我要回去!這里不好玩。”

十一少清俊的眼似蘊起了笑,但眼神卻更加冷凝,“送小少奶奶回屋里休息吧!”

看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十一少眉梢笑意淡去,清冷的眼神看向微華的房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個讓他成為廣州城笑話的傻平妻最好能傻一輩子,否則他會讓他們知道,算計他十一少的下場!

拉著荔珠的手跑了一段路,微月才停下來慢慢走著,心想那十一少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她以為有微華一個這麼心機深沉的老婆,老公必定是很懦弱老實的,可他看起來卻像一只深藏不露的狐貍,那氣場完全把她鎮壓住了。

“小少奶奶,爺人很好的,您不用怕他。”荔珠在她身後安慰著。

“我才沒有怕他!”微月嘟著唇辯解著,心里其實想著以后一定要遠遠避開這個十一少和微華,這對夫婦簡直是絕配!

荔珠笑道,“是,小少奶奶沒有怕爺。”

微月輕哼了一聲,低著頭走路,從明日開始她要讓吉祥盡快將這時候十三行的事情教給她,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塊海綿,需要吸收許多的知識,如果她不盡快熟悉這個廣州的時局,她根本不能擺脫這種菟絲花的困境。

她不想依附著任何人生存,潘家也好,方家也好,微華也罷,十一少也罷,這些人都不是她能輕易放心得下的,她不要過著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生活,她可不想自己的第二次人生還要過得那麼辛苦卑微。

回到自己院里的時候,如玉從荔珠那兒聽到微月遇上十一少的事情,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呱呱叫了起來,“七小姐,你有沒有腦子的,那是十一少,是你將來要攀著服侍著的夫君,你不好好把握,竟然就這樣跑開了,你知不知道這種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啊?”

微月挑眼斜了如玉一眼,對這種整天妄想能火雞變鳳凰的丫環實在生不出好感來,特別這只火雞還絲毫不將她這個已經在枝頭上的烏鴉放眼里,“你那麼喜歡他,你去嫁去嫁去嫁啊!”

如玉噎了一下,“七小姐,我這是為了你好!”

微月站了起來,抓住如玉的肩膀,“我才不要你這個傻子為了我好,你蠢得驚天動地丑得人神共憤,我為什麼要你對我好啊?”

屋里的丫環都被微月這奔放的舉動嚇住了。

罵女人最毒的話不是其他什麼詞兒,只需要一個丑字,足夠把一個女子打擊得心灰意冷傷心欲絕了。

如玉忍著淚水,“七小姐,你怎麼能這樣罵人呢?”

突然,一道冷冷的聲音在如玉身后傳來,“七小姐是主子,你是奴才,主子不能罵奴才了?”

如玉回過頭,看到是吉祥,馬上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來,“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說我。”

吉祥面無表情地走到如玉面前,“我是七小姐的大丫環。”

如玉和荔珠都只是二等丫環,身份上不如吉祥體面。

如玉跟在微月身邊有幾年了還只是一個二等丫環,如今輕易被一個後來居上的吉祥壓在頭上,心中自然不忿,她不悅看向微月。

微月拉住吉祥的手,“沒錯沒錯,白姨娘也說了,吉祥以後就是我的大丫環。”

吉祥對微月恭敬行禮,“七小姐,以后這屋里還是立些規矩的好,免得一些丫環不分尊卑,讓外人見了笑話。”

微月笑得如春花一般燦爛盛放著,眼底閃著幽亮的光澤,“沒錯沒錯,免得讓別人總拿我當傻子。”

如玉和荔珠面面相覷,到底七小姐是不是真的傻子呢?怎麼有時候看起來不太像呢?



第六章 你必須絕育

方家大宅上下都熱熱鬧鬧歡歡喜喜地準備過年,貼窗花,掃灰塵,一片喜氣洋洋的,不過這一切都與微月這坐落在後花園一處小角落的院子沒有關系。

她被忽略了,而她享受這種忽略。

這半個月來,吉祥已經跟她說了不少關於十三行的事情,即使她還不曾去親眼所見,卻也能感受到那裡的盛況。

其實十三行真正的繁華盛世還沒到,再過一二十年,廣州十三行才是真正的商業寶地。

在方家也有一個多月了,除了微華和十一少,她至今還沒見過方家的其他人,想來是這方宅太大了,難得有機會碰面吧。

自從有了吉祥這個大丫環之後,如玉和荔珠較少貼身服侍她了,屋里如今大小事情都是吉祥在為她打理,盡心盡責,對她也恭敬有禮,雖然有時嫌其稍顯冷淡,但卻是個信得過的丫環。

“這便是我娘交給我的隆福行?”微月翻看著藍皮冊子,里頭清楚寫著隆福行的資產和人事關系,這些人都是忠心跟著白姨娘的,想來將來不怕會對她有什麼二心。

“白姨娘想讓您先熟悉一下,年後就要開市,您得去和這些櫃上的管事見一見。”吉祥壓低聲音在微月耳邊道。

微月合上冊子,抱著手爐慵懶地靠著椅背,純澈的眼眸渲染了些許深沉,整個人看起來有一股天生的內媚,“我能出得去麼?沒有微華的允許,後門如何開得。”

吉祥平靜的眼浮起一絲笑,“七小姐會有辦法的。”

微月嘴角微揚,眼波輕轉,瀲灩動人,“吉祥,你對我可真有信心,莫要忘記,我可是個傻子,傻子能辦得了什麼事兒呢?”

“七小姐您太謙虛了。”吉祥平靜道,眼底的笑已經恢復成一片死寂。

微月輕輕哼了一聲,“你和我娘說話也是這樣的……平靜?”

“奴婢尊敬七小姐就如尊敬白姨娘般。”吉祥低下頭道。

微月輕笑,卻攸地臉色微變,眼神立刻又是一片天真純澈,笑容燦爛無害。

屋外有窸窣的聲響,沒多久,荔珠便從外面敲門進來,“小少奶奶,少奶奶讓您過去頭房。”

微月明亮的眼微微一瞇,隨即天真燦爛笑著,“家姐找我做什麼?”

“小少奶奶您忘記了,前幾天少奶奶讓您過去量身,是給您做了新衣裳,今日許是讓您過去試衣裳呢。”荔珠歡快地道,她最喜歡過年了,他們做下人的也有利是拿的。

“新衣裳?我最喜歡新衣裳了,我們快去吧,吉祥。”微月站了起來,拉住吉祥就往門外走去。

荔珠看著微月急忙忙消失的背影,臉色有些微沉,如玉的身影從門邊站了出來,冷哼了一聲,“這個傻子現在怎麼就喜歡沾著吉祥,吉祥有寶嗎?”

“你怎麼總是說不聽,不要叫小少奶奶傻子,被少奶奶聽到了饒不了你。”荔珠瞪了如玉一眼,威脅道。

“少奶奶又沒聽到!”如玉嘀咕著,她是知道荔珠不會到少奶奶那兒告她狀的,這荔珠太容易心軟了,怕告到少奶奶那兒之后,她會被少奶奶杖斃了。

微月和吉祥來到頭房,卻見茶廳已有兩個同樣衣飾華貴的女子,是微月不曾見過的。

潘微華見到微月來了,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微月,這是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

微月只是傻傻地看著她們笑。

大少奶奶方陳氏是個典型的廣東女子,圓圓的臉,有些刻薄的眉眼,不過對微月笑的時候卻顯得十分溫和,“小少奶奶果然生得美若天仙,和少奶奶您十分相似呢。”

微華淡淡一笑,“四少奶奶過獎了。”

四少奶奶方吳氏身體很嬌小,看起來嬌憨可愛,她對微月欠了欠身,十分有禮,看著微月的眼神也很真誠,並沒有將她當作傻子,“小少奶奶。”

微月不是笨蛋,自然一眼能看出這兩位妯娌對她的態度,她笑瞇瞇地對他們點頭。

潘微華招手讓她坐到身邊,“這衣裳是給你的,看看喜歡不?”

鮮艷華麗的團錦琢花衣衫,一件滾邊琵琶襟外襖,一套粉霞錦綬藕絲緞裙,衣料都是上乘的,摸在手里感覺很舒服,微月毫不掩飾臉上高興開心的表情。

“看來妹妹很喜歡。”潘微華淺笑看著微月,眼底有一抹算計。

微月用力地點頭,“好喜歡呢!”

潘微華笑道,“去換給我瞧瞧。”

微月摸著衣服的手有些緊了一下,看著比之前更顯得虛弱的微華,她心中有些防備。

那邊潘微華已經對吉祥道,“去給小少奶奶換上,我瞧瞧是不是合身?”

吉祥答了一聲是,牽起微月的手走出茶廳。

“她這是想作甚?”微月在吉祥耳邊低聲問著。

吉祥握緊了她的手,沒有答話。

微月警惕看了周圍一眼,咬了咬唇,這兒是頭房,到處都是潘微華的眼線,她不能露餡!

在丫環的指示下,微月他們在旁邊的二房換了那套粉霞錦綬藕絲緞裙,修腰的設計,色彩淡雅脫俗,微月身段綽約,容貌出色,如今襯上這裙子,更如瑤池仙子,既嬌艷又素雅。

再來到茶廳,那兩位妯娌已經不在了,只剩下潘微華一人在悠閑品茗,看到微月這一身動人的身姿容貌,目光有些苦澀復雜,但更多的是堅毅的決定。

“很合身。”潘微華輕聲道,已經讓微月進來坐在她身邊。

微月扭捏羞澀地在微華身邊坐下。

“妹妹,過了年你也十七歲了,是不?”潘微華一手掛在桌子上撐著額頭,語調疲軟地問著。

微月眨了眨明澈純真的大眼,點了點頭。

“嗯,是個很好的年紀。”微華感嘆著,她十七歲的時候,早已經有了身孕,過著千算萬算的生活,哪有微月這般輕松愉快?

而如今,她要親手將微月拉進她的命運中,繼續她生活在這個方家大宅!

微月心中警鐘敲響,這潘微華又想算計她什麼?

潘微華專注地盯著她看了許久,才綻放出一抹慘白的笑容,“今晚,和十一少圓房吧!”

什麼?微月一驚,想不到微華會跟自己提這樣的要求,雖然她也知道,作為十一少的妻子,到現在還沒圓房說不過去,但她現在是傻子傻子傻子啊!圓個什麼什麼房啊!

潘微華掃了微月一眼,“怎麼?不願意?”

微月只是裝作害怕地看著她。

“去拿來。”潘微華笑了笑,對身邊的丫環輕語。

那丫環福了一禮,離開茶廳,不一會兒,便端來一碗藥汁。

潘微華將藥汁放到微月面前,笑容如花一樣徐徐綻放,聲音亦很輕柔,“把這藥喝了。”

“我都沒有生病。”微月瞪著那藥,深知這決不是什麼好東西。

潘微華的笑容有幾分的殘忍,“不怕與你說,這藥是紅花,你喝了之後,以後便不能受孕,我的兒子就是你的兒子,方家的嫡孫只能是茂晟。”

茂晟是茂官的全名。

微月臉色發白,藏在袖里的雙手緊緊握著,心中的怒火幾乎要沖破她死命壓住的出口,這個潘微華好狠!

為了自己兒子的利益,竟然要自己的親妹妹斷了生育,好,很好!

“湘珠,服侍小少奶奶喝藥。”潘微華對身邊的丫環道。

湘珠嘴角揚起一抹陰惻惻的笑,“是,少奶奶。”

“我不要,好苦的,我不要喝藥!”看到吉祥一臉緊張想要發作,微月睇了她一眼,忍!

旁邊又兩個小丫環在微華的示意下過來抓住微月的手臂,湘珠捧著藥就要往她嘴里灌。

“苦死了!”微月被灌了一口,馬上噴了出來,並手腳併用掙脫著,湘珠手中的碗被她一撞,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潘微華眼眸閃過一抹陰狠,“再去煮一碗。”

微月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緊握的雙拳指關節微微發白,若非這個時候她尚不能和微華撕破臉,她怎能容這女人這樣毀她?

“少奶奶,爺回來了。”在外頭守門的丫環進來回稟,想來是潘微華早已經安排了這一切。

微華冷冷掃了微月一眼,對春桃她們喝道,“還不趕快收拾乾凈!”

幾個丫環連聲應著,很快手腳麻利將地上的藥汁處理乾凈,正好十一少也大步走了進來。

看到微月的時候,十一少眼中有抹驚艷流淌而過,微月膽怯地站了起來,躲在吉祥身後。

“你先回去吧!”微華對微月道,眸中有警告之意。

吉祥拉著微月給十一少和微華行禮之後,才離開頭房。

十一少似笑非笑看著微華,“怎麼?你妹妹這樣怕你?”

“可能是病還未好,我是她親姐姐,她怎麼會怕我呢?倒是您打算何時和微月圓房呢?”微華對十一少淡淡笑著,言語間卻沒有夫妻之間應有的那種溫馨甜蜜,客氣得近乎疏離。

十一少在她身邊坐下,空氣中淡淡的藥味鑽進他鼻息中,他笑得意味深長,“她不是還病著嗎?待痊癒了再說。”

微華眸色冷寒,笑容卻溫柔美麗。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3:0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5 PM 編輯

第七章 這個丈夫太可怕了

她大步離開頭房,仿佛那里有惡獸鬼怪一樣,恨不得遠遠地避開。

她從來不曾這樣生氣過,以前面對同事的奚落和算計,被上司推去背黑鍋,她都能咬牙冷靜去面對去應付,即使面對最深的惶恐,她依舊能看到一點明亮的希望,她還能有容忍的心胸,可是剛剛面對潘微華,她真的想殺了這個女人!她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寬容的理由。

如果不是十一少剛好回來,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她很明白如果和潘微華撕破臉的後果,她是潘家的嫡女,又是方家的當家主母,反觀自己,一個卑微的庶女,連丫環都能欺她辱她,即使成了方家的小少奶奶,她除了當別人口中的傻子,又能是什麼?

如今還要被自己的親姐姐灌絕育的紅花,生育對一個女人來說那是何等大事,如果不能生孩子了,那當女人還有意義嗎?就算她不是太喜歡小孩子,她也絕不會讓潘微華斷了她的生育!

潘微華太狠心,太自私了!

回到月滿樓,微月立刻將身上的新衣裳脫了下來,狠狠地扔在地上。

吉祥將如玉幾個丫環打發了出去,撿起地上的衣裳,疊好放在衣櫃,面無表情地看著在大口喘氣的微月。

“以後,潘微華送來的東西都不能吃!”微月抱著手爐,看著菱格窗外白得晃眼的云團,幽幽吐出一句話。

吉祥眸色微動,眼中涌起幾絲憐惜,她給微月遞上一小蓋盅兒。

微月卻沒有接茶,手內拿著小銅火摺兒撥手爐內的灰。

吉祥安靜立在一旁,不語。

“過了年,我想見一見我娘。”許久之後,微月才終于開口,好看的星眸一片深湛之色,這裡不是她能久居的地方,她必須想辦法盡快擺脫這種被限制的困境。

“七小姐,只怕少奶奶不會再讓你出去的。”吉祥重新煮茶,輕煙裊繞而起,滿室清淡的茶香。

“就要過年了,她未必有空暇顧及我,趁那幾天我們從後門溜出去。”本來她對于接管商行的事兒並不上心,但經過今日這件事,她絕對需要一個能賺銀子的平臺,而在這個時期行商無疑是個最佳的選擇。

不管什麼朝代,有銀子在身永遠是個最佳保障。

“奴婢這幾天盡量與白姨娘聯系上,看她怎麼說。”吉祥道。

“嗯。”微月抬起頭,接過茶,纖細的指尖在杯蓋上打轉,“吉祥,看能不能收買廚房的人,一個也好,我絕不允許今日的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吉祥低聲道,“只怕這藥是少奶奶身邊的丫環親手煎的。”

微月瞪了她一眼,“你今日是故意要一直打擊我嗎?”

吉祥神色不變,“七小姐,奴婢只是想提醒您,貿然為之,會引來少奶奶猜疑。”

微月咬了咬牙,臉上滑過一抹忿恨,所以說她最討厭和別人斗心機,傷神傷腦傷身!“每個人都有一個價,只是看那人將自己擺在什麼價位而已,潘微華身邊的人不能動,小廚房那邊的一定要有自己的人,既然短時間之內我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那就開辟自己的領域好了。”

“奴婢明白怎麼做了。”吉祥看著微月的眼神似多了幾分的溫度。

其實微月在觀察考驗吉祥的同時,這位經由白姨娘一手調教出來的丫環也在觀察著她,直至今日,吉祥才算真正將微月當成了自己要忠心效命的主子,原因,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然而,收買人心是需要手段,同時也需要銀子,像微月這個在娘家是庶女,如今是傻女的小少奶奶,嫁妝雖多,但不由她管,而是掌握在潘微華手中,她只能拿出上次白姨娘給她的銀子出來使用。

微月一直靜坐到傍晚時分,除了吉祥在屋里為她煮茶,如玉和荔珠都在外間守著,其實她有想過要用這兩個丫環,但如玉心思不正,荔珠為人太過軟弱,都不是能重用的,一個不小心反而累了自己,但要防著她們也實在不容易,畢竟她們都是她院子里的人。

“時候不早了,吩咐如玉她們擺飯吧。”微月站了起來,理了理衣裾,打開小門走出外間。

如玉見到微月出來,一臉郁色想要抱怨幾句,以前七小姐雖然懦弱,但凡事都聽她的安排,如今有了吉祥,她倒成了個無關緊要的二等丫環了,這口氣她噎得辛苦,但一看微月身后面無表情的吉祥,如玉只好吞下話,“七小姐,要擺飯了嗎?”

微月唇邊綻開一抹如花瓣般美麗燦爛的笑,“好餓哦,快吃飯吧。”

荔珠應聲道,“小少奶奶您稍等,奴婢馬上擺飯。”

微月笑瞇瞇地點頭。

荔珠剛離開沒多久,十一少房里的丫環春桃卻過來傳話,說是十一少今晚要在這里用膳,飯菜由頭房那邊的添加過來。

微月怔愣在原地,在心里低咒了幾聲才勉強拍手笑道,“好耶,有好多好吃的呢。”

春桃笑笑看了微月一眼,對她小孩子一樣的舉止並沒表現出太多鄙夷或驚訝。

很快的,春桃帶著兩個小丫環過來,五菜一湯,比她平時的兩菜一湯要豐富得多,但她想,今晚這一餐她大概是要消化不良了。

飯菜擺好,春桃便讓兩個小丫環離開月滿樓,十一少也來了,屋里丫環們都曲膝請了個蹲兒安,微月仗著自己是傻子,只站著笑嘻嘻看著他。

十一少清冷俊逸的臉有抹類似儒雅的笑,他應了一聲,在飯桌首位坐下,清朗如月的目光落在微月身上,“微月,過來坐下。”

微月重重點了點頭,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這男人笑得很溫和,但眼中卻絲毫不見笑意,只有一股清冷的漠然。

十一少只是笑了笑,聲音清醇,“這些菜還喜歡嗎?”

微月點頭,直往嘴裡塞飯。

春桃在為十一少布菜,他吃得很優雅,一口一口慢慢咀嚼,不緊不慢,連吃飯都維持這種高貴的氣質,看得微月不禁有些汗顏,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吃相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大男人。

如玉和荔珠看著自己的主子這樣沒形象沒氣質地和十一少一起吃飯,差點就要對她翻白眼了。

這一頓飯,在一種看似溫馨實則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十一少優雅地拭嘴洗手,對微月淡笑,“吃飽了嗎?”

微月點頭如搗蒜,她可是塞了不少白米飯的,就快撐死了還不飽,原來要扮演一個合格的傻子也不容易。

“你們先下去吧。”十一少突然對幾個丫環吩咐道。

微月低垂著頭,眼睛微微一瞇,他想做什麼?

廳裡只剩下他們二人的時候,十一少收斂了臉上溫儒的笑,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今天少奶奶給什麼藥你喝?”

微月心一跳,抬頭愕然看著他,他怎麼會知道的?

他勾起一抹冷笑,俊逸的臉龐添了幾分的嚴厲。

她咬了咬唇,心里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但仔細想,潘微華在方家勢力還在,她還是再小心行事比較好。

十一少見她不肯說,只當她是怕了微華,他站了起來,輕聲道,“下次放心喝吧,不會有事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會保護你。”

微月一怔,臉頰有些發熱,任何一個女人被這麼一個優質男人說會保護她的話,大概都會覺得挺虛榮的吧。

“不過,要是你有什麼別的目的,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明白嗎?”他的聲音依舊溫和輕柔,只是語氣卻教人忍不住從背脊骨爬起一股涼意。

這個男人,比微華還可怕!

她傻兮兮地笑了,真他媽太好了,她到底來到一個什麼樣的家庭啊。

十一少嘴角微勾,“早些休息,我回去了,至於你家姐說要圓房的事情,除非你同意,否則我不會強迫你。”

微月在心里輕嘆,無論如何,她一定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親姐姐算計她,連丈夫也這麼可怕,這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第八章 傳言

十一少離開之後,月滿樓的幾個丫環都帶著曖昧的笑走進茶廳,圍著微月嘰嘰喳喳問著。

“小少奶奶,爺都與您說了什麼?”

“難道爺已經準備要和您……那個了麼?”都是未出閣的丫環,說話自然不敢太露白,只是嬌羞的模樣,給人一眼便看出她的意思。

如玉低哼了一聲,語氣帶著酸澀的嫉妒,“沒看爺已經離開月滿樓了嗎?還那個呢,想得倒是美。”

微月委屈地底下頭,荔珠不忍地嗔了如玉一眼,“怎麼這樣說話呢?”

吉祥站到微月前面,把幾個小丫環都打發出去,“別以為小少奶奶心慈你們就能沒規矩,這些是你們能打聽的麼?出去幹活兒。”

微月在心里暗自覺得好笑,這些負責屋里灑掃的小丫環不過十二三歲,平日裡見了湘珠都害怕,對她這個主子卻一點懼意都沒有,想來是受了如玉的影響吧。

回了廂房,吉祥關上門,擔憂看著微月。

微月笑了笑,在軟榻躺了下來,聲音慵懶嫵媚道,“這個方十一不簡單,比潘微華還可怕。”

“小姐您行事要小心。”吉祥道。

“嗯。”微月點了點頭,將十一少知道今日潘微華要給她喝紅花的事兒說了,說完,她默了片刻,“收買廚房奴才的事兒得緩緩,要是讓方十一知道了,他可能就知道我是裝傻了。”

“奴婢明白。”吉祥聽完微月的話,也暗覺這個十一少果然如傳聞中那樣不好應付。

“你覺得這院子裡有沒哪個丫頭比較機靈的?”擁著一個軟緞抱枕,微月眼角輕揚,笑得相當明朗。

吉祥微微一笑,一下子便明白主子的心思,“奴婢會用心觀察的。”

很好!身邊有個聰明且了解自己想法的丫環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夜涼如水,擁被正好眠,微月卻難以入睡,睜著一雙明亮大眼看著滿洲窗外如墨一般的天色,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刻,最是容易憶起許多關於過去的事情,她也不例外,本來是多好一小白領,每天朝九晚五的擠公車,眼見就要往上升級,誰知道上天會這麼狗血地讓她好人沒好報,早知道那時候就不跳下去救人了,這年頭好人不容易當,隨時要準備以命換命的。

想想她也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的好青年,但從來也沒幹過什麼壞事啊,怎麼會那麼倒霉,竟然來到這麼一個到處充滿陰謀詭計的地方?處處算計自己的親姐姐,再來一個陰險可怕的丈夫,還不知其他那些所謂家人又是什麼樣,估計也良善不到哪里去。

嗯,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還是找機會離開才是。

翻了個身,微月眼皮逐漸下垂,腦海里迷迷糊糊想著以前自己在公司的情景,又想著該用什麼方法離開這個鬼地方,想著想著,便陷入了沉睡中。

廣州地處亞熱帶,橫跨北回歸線,屬亞熱帶季風氣候,背山面海,是個溫暖多雨的地方,而她不管是在現代也好清代也好,都相當討厭這段春節前後的時間。

早晨醒來的時候,窗外飄著蒙蒙細雨,整個庭園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浪漫,如玉幾個丫環在外間憑欄處欣賞著這場春雨,微月沉著臉在屋里抱著手爐,煮茶看書。

案幾上,暖爐中的輕煙扶搖直起,空氣中有淡淡的桔香,三足提爐上的茶壺滾著水泡,她提起茶壺,在潔白如玉的陶瓷杯里倒出水,茶葉在杯中舒展而開,繼而沉澱,煙霧氤氳著她的眼。

“小少奶奶,您不出去花園那兒嗎?今年的花開得很好呢。”荔珠捧著點心進來,對微月道。

微月在荔珠進來的瞬間已經將書倒放在桌面,抱著茶杯發呆著。

“外冷好冷。”雖是春季,但這個時候因為雨水多,空氣濕冷,比冬天那時候還要讓她這個畏冷怕熱的人受不了。

“這幾天下雨,到了過節那幾天肯定就晴朗了。”荔珠道。

微月笑瞇瞇地對她點頭,“到時候要出去玩。”

“是,少奶奶若是同意了,奴婢一定帶您去玩。”荔珠笑道,將盤碗擺了出來,是微月喜歡的蘿蔔糕。

微月重重地點頭,一副期待的模樣。

荔珠出去之後,微月才收斂了笑容,吉祥將桌上的書收了起來,含笑看著微月,“您這樣每天辛苦嗎?”

微月白了她一眼,悠哉游哉地啜了一口茶,“你說我這樣每天傻兮兮地對她們笑辛苦還是不裝傻每天和潘微華作對的辛苦?”

“那只有小姐自己心里清楚。”吉祥道。

微月放下茶杯,伸了個攔腰,壓低聲音道,“你今日想辦法聯系白姨娘。”

“是,小姐。”吉祥應了一聲,門外傳來幾聲輕笑,她馬上沉默下來。

“小少奶奶,是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來了。”荔珠去而復返,原來是方陳氏和方吳氏結伴同來了。

微月感到有些訝異,今日是吹什麼風了,這兩位妯娌竟然還能到她這來了?

正想著,方陳氏的聲音已經傳來,“小少奶奶這兒可這是個雅致的地方,比我那院子要好多了。”

微月站了起來,有些笨拙無措地看著她們。

“大少奶奶,四少奶奶。”吉祥曲膝行禮,與微月暗中交換了個眼神。

微月緊抓著衣袖,笑得靦腆羞澀,“大少奶奶,你,你們坐。”

方吳氏過來牽住微月的手,笑道,“我們是來找你到花園那邊賞花的,今年的花開得好,大家都在呢,少了你可不好。”

大……家……都在?微月眼角抽了幾下,為什麼不繼續無視她呢?誰要去賞什麼花啊,這麼一個鬼天氣,是賞花的好時機嗎?再說了,花有什麼好賞的,她實在沒有那個心情那個閑情啊。

“是啊,你進門這麼久了,也沒和我們幾個妯娌一塊兒聊天說話的,正好趁這個機會,走走走,五少奶奶還等著呢。”方陳氏也過來牽起她另一邊的手,已經往門外走去了。

聽著她們一人一句說著那花園的花多美多好看,不去會遺憾一輩子似的話,微月竟然一句話也插不上嘴,人已經被帶著出了月滿樓。

走在青石鋪成的甬道,路面有些濕,沒走幾步,她的鞋面已經滲入了冷意,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的腳丫子都是最容易著涼的,真的很討厭這個天氣啊。

“小少奶奶,聽說十一少昨夜在你那兒宿下了?”快要到大花園的時候,方陳氏才一臉八卦地笑得有些曖昧地試探著微月。

微月臉泛著紅暈,雙手直擺,拼命搖頭,“沒,沒有!”

“小少奶奶是害羞呢,我們都聽說了,這不是挺好的嘛,我看小少奶奶一點也不像外頭的人說的。”方吳氏笑得嬌憨,圓圓的臉蛋讓人忍不住想掐幾下。

微月急切地想要解釋,這到底是誰傳出來的謠言,難道是一傳十十傳百的威力嗎?十一少只是在她那兒吃了一頓飯而已啊。“真的沒有,他只是……”

“沒事沒事,我們都明白,你是少奶奶的妹妹嘛,心里總有些計較的,你別怕,只要你拿住了十一少的心,少奶奶也不敢拿你如何。”方陳氏在她耳邊低聲說著,好像什麼大秘密似的。

微月在心里暗嘆,已經不想再解釋了,在她們看來,她的解釋只是掩飾而已。

從垂花門進了花園,撲鼻而來一陣濃郁的香氣,入眼盡是綻放的各種花卉,姹紫嫣紅姿態各自嬌媚,花園的人工湖中心是一座精致典雅的水榭,在那里能將整個花園的景色盡收眼底。

正要走向那水榭,方陳氏的丫環從旁邊小道走來,臉色有些緊張,“大少奶奶,少奶奶在里面呢。”

方陳氏愣了一下,與方吳氏對看一眼,“五少奶奶她們呢?”

“都回去了。”那丫環道。

“那……那少奶奶在里頭作甚?”方吳氏問道。

“和茂官在下棋呢。”丫環說完,扯了扯方陳氏的衣袖,原來是潘微華大丫環湘珠正往她們這走過來。

方陳氏輕咳一聲,擺出主子的姿態,“湘珠姑娘,你這是上哪兒呢?少奶奶還在里頭麼?”

湘珠給她們行禮,態度有些傲慢,睨向微月的眼神多了幾分的鄙夷,“奴婢這是過來請小少奶奶過去的,少奶奶在等你呢。”

方陳氏和方吳氏臉色有些尷尬,方陳氏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少奶奶和小少奶奶有話說,那我們也不好打攪,四少奶奶,我們到別處去賞花吧。”

話畢,方陳氏已經拉起方吳氏一塊走向另一邊的小道,留下一臉呆滯的微月。

“小少奶奶,請吧。”湘珠擺手一讓,自己卻先走在前頭了。

吉祥走到微月身後,與她一塊走向那水榭。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3:1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7 PM 編輯

第九章 這里每個人都恨我

這座水榭是凌空以梁柱架在水面上的,臨水圍繞那面憑欄低平,設鵝頸靠椅供坐憩憑依,屋頂是造型優美的卷棚歇山式。

進來水榭中,有一張石桌,四張石椅,椅上鋪著金心閃鍛坐褥,旁邊是一座矮幾,上面擺著三足提爐,正在煮著水。

潘微華身著大紅羊縐銀鼠皮裙,衣領鑲著雪白狐毛綴著珍珠的短襖,一件石青刻絲灰鼠披風,一身的華貴,襯托她略顯蒼白虛弱的精致小臉,倒讓人生出幾分憐惜來。

她正和身穿寶藍色團花短襖的茂官在下棋,很專注的樣子,但其實只有她在跟自己對弈,茂官根本是亂走棋子,她卻不覺厭煩,嘴邊帶著溫柔的笑意,原來她也有這樣令人覺得安心慈祥的一面。

“來了。”潘微華輕輕挑了微月一眼,淡聲道。

一瞬間,微月覺得她身上那股慈祥溫柔的光芒消失了,又成了那種令人畏懼的森然。

“家姐。”微月喏喏地喚了一聲,目光落在棋盤上,象棋啊,完全不懂的玩意兒。

“原來是你,哼,就是你上次罵我傻子的。”茂官尋聲抬起頭看向微月,圓潤可愛的臉有些訝異。

“茂,茂官。”微月怯怯叫道,在廣州這邊,大戶人家對小少爺的稱呼總喜歡加個官字。

“過來坐下吧。”潘微華視線從茂官臉上掃到微月那邊,聲音低冷,很是冷漠。

微月咬了咬唇,在一邊的石椅坐了下來,手指戳著坐褥。

“母親,她看起來真的是個傻子呢。”茂官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盯著微月,稚氣地對潘微華道。

潘微華平聲道,“不得無禮,以後你也要叫她為母親的。”

“為什麼?我已經有一個母親了,怎麼能喚她為母親呢?”茂官歪著小腦袋,不太明白自己母親的意思。

“以後我不在了,小少奶奶就是茂晟的母親,而你,也是小少奶奶唯一的孩子。”潘微華淺笑,目光帶著瀲灩的光芒看著微月。

微月咧嘴呵呵笑著,“我做母親了?我是茂官的母親?”

茂官嫌棄地看了她一眼,不太情願地走到潘微華身邊,“我才不要叫她母親,我只要母親一個人是母親。”

“乖仔,回屋里去吧,我和小少奶奶有話說。”潘微華眼底漾起一絲柔情和欣慰,撫著茂官的頭輕語幾句,便讓湘珠將他帶下去了。

臨走前,茂官還不情不願地瞪了微月一眼。

微月對他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十一少昨夜里去你那兒了?”潘微華捻起棋子,獨自對弈著,看也不看微月一眼。

微月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解釋,“只,只是吃飯。”

潘微華嘴角浮起一抹淺笑,聲音輕緩溫柔,“說你傻,看著也不像,不過在這個家生存,也不必太聰明,過於計較算計的,反而會累了自己。”

她是在說她自己嗎?

微月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著她,其實她知道自己的傻勁並不夠,所以才令微華總是試探她,她只是為了想給自己留後路,她本來就沒打算裝傻裝一輩子,這樣就好,這個尺度她自己心里有數,將來需要正常起來,也比較容易說得過去。

“我不傻,她們才傻!”說別人傻的人才是傻子。

潘微華側頭注視著她,像要將微月心中隱藏的那一面看得透徹似的,“微月,你要知道,雖說十一少是以平妻之禮娶你進門,但律法上只承認原配才是嫡妻,你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妾,最多也就是個貴妾,這層道理你是明白的嗎?”

不明白!微月在心里冷笑,這是什麼意思?她對這年代的婚姻法不熟悉,難道平妻就不是妻子了?那為什麼照著妻禮將她迎娶進門?本來和自己的姐姐共侍一夫就很不甘願了,原來自己不過是個妾,說好聽點才是平妻啊。

不過也罷,這個小三她也不願意當,妾也好平妻也好,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所以她很乖巧很明白地點頭。

潘微華滿意地笑了,“我的日子無多,將來你要將茂晟視為己出,你是填房,會坐正嫡妻的位置的,將來就算十一少納妾,也不會威脅到你。”

微月聽得一頭霧水,這下可真不明白了,這潘微華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一邊警告她要識清自己其實是妾的身份,接著又說她會成為填房,會坐正嫡妻的位置,這算什麼事兒啊?

“聽不明白不要緊,以後你會明白的!”說完,潘微華用力地咳了起來,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她身邊的丫環趕緊從懷里拿出一個銀制小盒,從里面拿出一顆藥丸,給潘微華送水吃了下去,片刻後,她才緩了一口氣,只是眉目間更顯得晦澀無神。

微月好奇看著她,潘微華究竟得了什麼病,怎麼一天比一天虛弱呢?難道都沒有請大夫看過嗎?

“我這病是好不了的,能撐過年節已經算不錯了。”似是看出微月的好奇,潘微華抿了口茶低聲道。

微月啊了一聲,緊張道,“家姐不會有事的。”

潘微華輕笑,目光落在湖面上,雨已經停下了,薄弱的陽光灑在湖面,水光蕩漾著星星點點,那些細碎斑駁的光看在潘微華眼中,有些落寞和無奈。

“這里每個人都敬我怕我,也恨我,他們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微月,以後你若是不能壓住他們,你會過得比我更辛苦。”潘微華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語氣那麼輕松自然,死對她而言已經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的這一生都是在為了家族謀劃付出,如今這個擔子要交到她親自選的人肩上了,她竟有種報復的快感。

為什麼會選上微月呢?大概是覺得……白姨娘的女兒不至於如此,能在潘家保持這樣怯懦的個性而又平安無事度過了十六年,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微月低垂著頭,佯裝聽不明白潘微華的話,心里卻納悶不已,這女人明知道在方家的日子不好過,竟然還拉別人下水,心腸也太損了些,不過,她可不是潘微華這個正經大戶人家出聲的千金小姐,她骨子里是草根階層,要她為了所謂家族榮耀犧牲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她本質是自私的,這點她絕不否認。

“不要以為十一少對你好那就是真的好,記住,你和他只能是夫妻,你的心永遠只能裝著潘家,其他的,不是你該能去想的。”潘微華略帶警告的聲音嚴厲起來,她似乎並不將微月當是傻子,好像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微月都能聽明白。

微月倉惶地點頭,心里一直冷笑著,潘家?關她什麼事情,她能讓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更自在一些就很了不起了,為什麼要去擔心那個奢侈得不行的潘家?敢情她一個人拼死拼活就為了讓潘家那群地主爺們享福?抱歉,她沒那種高尚的自我犧牲情操。

“好了,回去吧,這天是越來越冷了。”扶著丫環的手站了起來,潘微華淡淡掃了微月一眼,離開了水榭。

微月坐在石椅上,久久不動。

“小姐,天涼,還是回屋吧。”吉祥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她深知微月畏寒的體質,這帶著濕氣的微風,最是刺骨冰冷。

微月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腳,突然問道,“除了潘微華,其他幾位少奶奶可有子嗣?”

吉祥怔了一下,才道,“沒有,只有少奶奶生下茂官。”

微月眼睛微微瞇起,看著瀲灩閃爍光輝的湖面,淡淡地笑了。



第十章 送金桔

一樹桃花滿庭春。

今年的桃花開得好,吉祥一早便折了幾株插在花瓶里,嬌艷的靚桃花點綴在屋里,滿樹星紅,確實添了不少春色。

今日已經是除夕,家里每個人都忙著,門窗都貼上年畫,一切看起來是多麼喜慶紅火。

微月抱著手爐窩在軟榻上,透過窗欞看著外面云絲輕飄,天空一片湛藍。

不過才三日,潘微華已經病得起不來床,這幾天大夫一直在家里出出入入,然而似乎誰也不曾為這個少奶奶感到些微的可憐,所有人的依然期待著過年,依舊保持一種歡樂的心情迎接這個盛大的節日。

她真同情潘微華,重病在身,依舊要打點家里上下的事情卻無人感激,甚至連她的丈夫也沒出現幾次。

潘微華這樣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她的一生都在為別人付出,卻沒有得到回報,值得嗎?

其實這幾天她也是足不出戶,之所以知道潘微華這些情況,自然是讓吉祥暗中打聽來的,每每聽完,她都要忍不住感嘆一次。

“小姐,十一少使人送了兩盆金桔來了。”吉祥輕輕推開里門,低聲對微月道。

微月怔了一下,秀眉蹙起,眼底不見應有的歡喜,倒是添了幾分的不耐,不知又撞了什麼邪,自從那日十一少在她這里吃飯之後,接著幾天晚飯都在她這里吃的,方宅里的傳言越來越盛了,好像她搶了潘微華的風頭似的,搞得方陳氏和方吳氏老是來巴結試探她。

說來奇怪,方家不是人口眾多麼?既然兄弟排行都到了十一了,應該妯娌也不少的,可她也就見過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其他可是聽也不曾聽有人提過,倒是有聽過五少奶奶,只是聽說這位五少奶奶平時喜靜,性格偏冷不愛出門,那麼其他的幾位呢?嗯,有空再問問好了。

她已經和吉祥來到廳堂,看到那兩盆青枝綠葉相扶,碩果累累進光燦燦的金桔,微月心中也有幾分歡喜,這兩盆金桔小巧豐碩,放在地上只有膝蓋高,看著倒是賞心悅目的,且寓意好,是大吉大利的意思。

“放到那兒上面去吧,正好空著呢。”微月指向廳堂正中央的左右一對梅花式紅漆三腳架,放上這兩盆金桔正好。

春桃含笑看了微月一眼,對那兩個小丫環道,“仔細擺好了。”

“這個桔子甜不甜?”微月好奇問著春桃,很是天真的模樣。

春桃撲哧一笑,“小少奶奶,這金桔可不能吃,只能是擺著看的。”

微月嘟著紅唇,不太高興地坐到兩邊的靠背椅上,戳著椅搭埋怨著,“為什麼十一少要給我送只能看不能吃的桔子,太討厭了。”

嘴里埋怨著,心里卻不禁腹誹,這個十一少究竟在搞什麼?兩天前過來吃飯的時候,聽到丫環無意說起她怕冷的體質,第二天便讓春桃給她送了這些上好的銀紅撒花椅墊,那質料一摸就覺得不便宜,還有那件上等的狐毛大氅,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這些東西真是收得她手軟,看到十一少那張清俊冷漠的臉,她一點少女懷春的心情都沒有,再說了,她早已經過了懷春的年紀了,至少心理上如此。

“小少奶奶,這金桔矜貴著呢,家里也就頭房那邊有幾盆,這是爺特意留給你的。”春桃是個長得很普通的女子,年紀也不大,十七八歲的模樣,說話舉止都透著一股精明利落,難怪能成為十一少的大丫環。

微月還是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吉祥已經微笑向前幾步,對春桃道,“多謝春桃姑娘了,我家小姐喜歡著呢,就是又犯性子,一會兒就好了。”

春桃對吉祥笑道,“沒事兒,對了,差點忘記了呢,爺說了,今晚請小少奶奶一塊到大飯廳吃團圓飯。”

低著頭的微月臉上閃過一抹不悅,再一次再心里詛咒了一聲,在這個風頭火勢的情況下,十一少是打算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了吧!

“這……”吉祥為難看了微月一眼,道,“少奶奶沒去,小少奶奶去了是不是不太適合呢?”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少奶奶是起不來的,家里少了個女主子,讓小少奶奶去了,這意義可就大了。

“這適合不適合,可不是咱們奴才說了算,十一少認為合適的,便是合適。”春桃笑容依舊,卻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味道。

吉祥欠了欠身,“春桃姑娘說的是。”

“那我這就去給爺回話了。”說罷,春桃給微月行了禮,領著兩個小丫環離開了月滿樓。

如玉看著那盆金桔,忍不住感嘆,“爺這幾天是怎麼啦,對一個傻子都這樣的體貼了?”

吉祥瞪了她一眼,她才馬上噤聲,嫉妒看向微月,咬唇低頭不語。

微月和吉祥回到房間,關上門後,微月才將自己用力摔在床榻上,“天要亡我啊!”

吉祥站在床榻邊,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微月猛地起身,抓住吉祥的手,哀怨地叫著,“我如今在這方家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就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妾麼,為什麼要我去吃什麼團圓飯,這代表什麼代表什麼?”

吉祥面無表情,拉開微月的手,為她解下披風,“什麼也不代表,小姐,您太緊張了,不如且以平常心對待,在面對十一少的時候,您總是少了一些定力。”

微月仰著頭冷冷看著吉祥,心里在仔細回想著她的話,“你的意思是?”

“你在怕十一少!”吉祥一針見血地指出微月都不自知的慌亂。

“我怕……”微月想要否認,但卻說不出話來,似乎在面對十一少的時候,她確實少了一份冷靜,為什麼會這樣?

她將十一少當作是和微華一樣要防備的人,為什麼她能輕松自如面對潘微華,卻不能冷靜面對十一少這幾天對她的所作所為?

“小姐,您會不會是對十一少……動了心?”吉祥問得不確定,還有些擔心。

微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嗔怒道,“我看起來有那麼花癡嗎?”

這下倒是吉祥愣住了,何謂花癡?

微月懶得解釋,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門,讓冷風從臉上拂過,腦海里也清醒不少,她對十一少動心嗎?若換了別的女子,被自己的丈夫這樣體貼著,大概早已經感動不已了吧,只可惜,她不是個期待美好愛情的無知少女,十一少對她好的動機並不單純,她又不是真的傻子,怎麼會看不出呢?

十一少到底想要做什麼?她不知道,也看不明白,所以才會失了冷靜,不似對著潘微華,因為她清楚知道潘微華想要利用她做什麼,所以才能處之泰然與她周旋。

面對敵人最重要的需要冷靜,才能想出防備和出擊的方法來,雖然十一少不至于是自己的敵人,但絕對稱不上盟友。

“吉祥,今晚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倒是想看看,方十一究竟想作甚!”微月回身,目光多了幾分的決心和自信,對吉祥一字一句地道。

吉祥笑著應了一聲,“是,小姐。”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8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團圓飯

日暮西斜,十一少領著其他幾位少爺到祠堂祭拜了祖宗之後,便回大宅開團圓飯,潘微華起不來床,只能在屋里進膳。

微月在春桃來傳話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她今日穿著潘微華送的那套鮮艷華麗的團錦琢花衣衫,襯得她臉色更加白皙紅潤,外套一件滾邊琵琶襟外襖,添了幾分的可愛天真,下身是粉霞錦綬藕絲百褶裙,吉祥還給她化了一個清淡精致的妝容,一雙潤亮大眼流光溢彩,如果不是她偶爾咧嘴傻笑,真的足以讓任何人為之窒息。

春桃從驚艷中回過神來,笑道,“小少奶奶,爺請您去大飯廳呢,大家都在了。”

微月緊張抓住春桃的手,紅潤欲滴的嘴唇微微翹起,“春桃姐姐,我怕。”

春桃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怕的,有爺在,別人不敢欺負你。”

別人欺負她才不怕,她就怕這個方十一不知道想做什麼。

走出月滿樓,如玉和荔珠都想跟去,春桃回頭對她們道,“吉祥一人跟去即可,你們也都回去鬧除夕吧。”

如玉臉上有抹不忿一閃而過,只是春桃當作看不見了。

“大飯廳有點遠,爺讓人拉了轎子過來,小少奶奶,仔細上轎。”二門外,是一架翠幄清油的單人轎,有四個十三四歲的小廝已經在候著了。

上了轎,他們便直往大飯廳過去了,方宅的大飯廳設在前院,平時若是沒有大節日,基本是不需要到那兒去吃飯的。

一路過去,丫環們已經在沿途門廊游廊掌起燈了,整個方宅燈火明亮,很有節日的氣氛,微月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若換了在現代,她這個時候很可能正歡歡喜喜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後和家人到酒樓吃飯,再與朋友們逛夜市去了吧。

不知道她的父母知道她舍己救人之後,是不是會罵她蠢呢?其實她也就好心了這麼一次。

約有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轎子終於停在一座垂花門外,吉祥攙著微月下轎。

春桃在前面領路,“小少奶奶,這邊來。”

從垂花門進去,是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走完小道,是座小庭院,正對面便是大飯廳了,方宅的主廚房就設在這院子里面。

這時大廳里已經有人聲,想來是大伙兒都在了。

春桃領著微月踏進飯廳的時候,廳里的聲音啞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十一少坐在上首位,右手邊的位置坐著茂官,而左手邊的卻空著。

微月躲在春桃身後,不敢抬頭,只是眼角悄悄打量著飯廳上的各人。

飯廳分有兩桌,主桌是十一少和其他幾位少爺,小桌的是幾位少奶奶,主桌除了當家主母別的女子都不能坐的。

“微月,過來坐下。”十一少開口,清冷的聲音有不可抗拒的威嚴。

微月低斂的眼睫閃了一下,攪著手指不敢向前走去。

好奇怪,方家不是有十一位少爺嗎?怎麼主桌上卻只有五位?難道其他都遠行了?不可能啊,她聽說除了大少爺中了科舉在朝廷當差,其他人都在自家商行做事的。

春桃暗中推著微月走到十一少身邊,“小少奶奶,坐這兒呢。”

十一少嘴角微勾,笑得溫柔儒雅,眼角的清冷卻更加凌人。

微月不太情願地坐了下來,終於抬起頭,咧嘴笑著對各位點頭,神情有些呆滯,她也趁著這時候將方家其他幾位少爺都打量了一下。

然而只是一眼過去,並不能看得仔細,只能大約看到都是長得不錯的年輕男子,年紀和十一少相差不了多少。

“人都到齊了,開飯吧!”十一少清俊的臉龐維持著淡淡的笑,卻充滿了疏離的冷漠。

他似乎沒有要為她介紹這些叔伯的意向,微月只好繼續沉默不語。

“小少奶奶好像很少出門,今日總算出來與大家見面了。”在丫環上菜期間,坐在微月左邊的男子溫聲開口,看他模樣,年紀應該在其他幾位之上,想來應該是在朝廷當差的大少爺了。

有人打破了沉默,自然會有別的人附和,在微月正對面的是一個眉目清秀的男子,只是此人目光透出一股精明勢利,他聽到大少爺出聲了,也笑著道,“小少奶奶是少奶奶的親妹妹,自然是要寶貝著的,不過今日一見,才知聞名不如見面,潘家果然盛出美人。”

微月咧嘴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位少爺講話帶刺兒的,聽得出他對潘微華似頗有微言。

“四哥,小少奶奶進方家不久,與大家少有見面的機會,你莫要嚇到他,”在他身旁的是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聲音卻是醇厚好聽,目光也是溫和平易近人。

“五弟說得對,四弟,一會兒得給小少奶奶賠罪!”大少爺開口幫著五少爺。

“我錯了,一會兒一定自罰三杯。”四少爺哈哈一笑,目光探索地盯著微月。

十一少只是冷眼旁觀,一句話也不出,而在他身邊的茂官看著微月的眼神充滿敵意,稚氣嬌嫩的臉上有著和年齡不相符合的陰沉。

這臭小子才五歲吧?多天真無暇的年齡啊,難道說大戶人家的孩子都比較早熟?

微月吸了吸鼻子,嬌聲地叫了一聲,“我餓了!”

桌上幾位少爺都愣了一下,四少爺差點忍不住笑,看著微月的眼神多了幾分的同情。

十一少嘴角浮起一絲笑,“吃飯吧,今夜是除夕,大家都開開心心吃飯,迎接新的一年。”

“來來來,吃飯喝酒,今夜可要好好放松了。”大少爺笑著招呼。

另一桌上,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不知在交頭接耳說些什麼,另一名應該就是五少奶奶,是個很恬靜的女子,目不斜視地進食,似對周圍發生的事情都沒什麼興趣似的。

似乎少了許多人呢!微月一邊吃著菜,一邊在心里嘀咕著,抬眼掃了那位在茂官右邊的男子,這位是哪個少爺呢?一整個晚上都沒有開口,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俊美的臉像冰雕出來的一般,眼底也是一片冷然。

這人的冷酷氣質和十一少的清冷不一樣,他是完全不掩飾的冷酷,而十一少……微月偷偷看了他一眼,這個十一少雖然經常嘴角含笑,但笑不達眼,看起來挺儒雅溫柔,但仔細注意他眼角的冷漠,便會忍不住從心底滲出害怕來。

“怎麼?不合胃口嗎?”十一少突然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問著,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狹長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挑,含著溫柔體貼的笑。

微月在心底打了個冷顫,用力地搖頭。

這哪里是團圓飯啊,本應該歡歡樂樂開開心心地吃飯的嘛,雖然大少爺和四少爺席上偶爾說笑,但附和他們的只有五少爺,其他人根本沒在聽,這氣氛太拘束,太詭異了。

感覺十一少就像公司的總裁,而其他少爺都是員工,就算總裁這個時候笑得多和善,平時養成的習慣和那股天生的威嚴還是在的,怎麼可能和員工打成一片呢?

兄弟之間關系變得如此微妙,這是不是因為嫡庶之分的結果?

好不容易吃完飯,大少爺提議大家到後花園繼續娛興節目,微月不自覺皺眉,她只想回去好好安排一下這幾天怎麼溜出去見白姨娘,對他們的娛興節目沒有興趣,其實不用去她也知道他們什麼節目,肯定沒有在現代的精彩,她又何必觸景傷情呢。

十一少看出微月的不願意,便開口讓她先回月滿樓了,微月第一次感激他的體貼,不顧其他人尚未離席,已經拉著吉祥離開飯廳了。

其他人有些錯愕看向十一少,是不是太縱容這個小少奶奶了?還是個傻子呢。

十一少只是溫雅笑著,清冷的眸子流轉著深幽的光芒。



第十二章 出門

回到月滿樓,只有守門的婆子在,其他的丫環都去鬧除夕了,在對待下人的態度上,方家還是比較寬容的。

“吉祥,方家其他幾位少爺呢?怎麼只剩下五個呢?”微月一邊卸下頭面,一邊好奇地問著,這個問題她剛剛在飯廳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

吉祥很吃驚地看著微月,連為她梳頭發的手都停下了動作,“小姐,您不知道嗎?方家本來就只有五位少爺,其他的幾位少爺有些一出世就夭折了,有的還尚未出世的就已經滑了,雖然沒存活下來,但輩分還在,所以十一少才會排行十一。”

這個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沒想到小姐會不清楚。

微月頗為吃驚,十一位少爺最後竟只有五位能活下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吉祥輕柔地為微月梳著直腰的黑發,“這種事情在哪個大戶人家中都是常見的,本來方家是有八個姨娘的,可是有兩個因為孩子滑胎的時候撐不過去,就這樣走了,還有一個瘋了,兩個跟著夭折的孩子去了。”

微月很是驚訝,雖然看多了勾心斗角之類的電視和小說,但真接觸了還是覺得無比震撼,仿佛人命到了這個年代這種家庭都變得很脆弱,那麼她呢?她能不能在這種生活環境中保護自己?

“你怎麼知道的?”這種事情應該歸類到家丑的吧,吉祥以前又不是方家的奴婢,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吉祥道,“既然要陪小姐在方家,自然是要了解多一些。”

微月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對了,那方夫人呢?”

“方夫人已經許多年不管事了,都在馨德院那邊禮佛,極少出現在人前。”吉祥道。

“難怪了,今晚也不見她出來一起吃飯。”她還自己自己要見婆婆了呢。

吉祥轉身去將房門關上,又仔細看了窗戶外面,見沒人在外頭,才走到微月身邊,低語道,“小姐,看樣子少奶奶是捱不了多久的,您有什麼打算?”

微月自己將頭發用手帕扎成馬尾自然地垂落在後背,聽到吉祥的話,她微微愣了一下,幽微一嘆,“如今情況豈是我說如何便能如何的?潘微華斷不會輕易放過我,我一直覺得,她是清楚我假裝傻子的事情,甚至還知道我之前在潘家也是故意裝出來,否則又怎麼會要我嫁進方家呢。”

“小姐可有露出什麼破綻來?”吉祥問道。

“平日我已盡量避開她,大概是她見我傻得不夠徹底吧。”破綻她倒是沒露出來,就是不夠癡傻,可真要沒形象地裝瘋賣傻,她又辦不到,畢竟她沒打算裝一輩子。

“奴婢覺得,少奶奶是想將您扶到當家主母的位置,如此一來,小姐行事恐怕多有不便。”吉祥道。

微月輕笑,目光落在開得正艷的桃花上,“當家主母豈是誰想誰當就能當的,就算潘微華非要我當,可十一少能答應嗎?家里其他人能答應嗎?”話雖是這樣說,但微月心中卻不似表面那樣淡定從容,總覺得像要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吉祥順著微月的目光看去,低聲道,“奴婢明日找機會去一趟白姨娘那兒。”

微月眼神一閃,低低應了一聲,“嗯。”

翌日,也就是元日,新歲之首,新春之始。

天方拂曉,喜炮便聲聲響,微月在酣眠中被吵醒,床氣未退,已經有丫環來傳話,說是十一少過來了。

梳洗過後,微月氣呼呼地來到茶廳,見到十一少端坐在上首,正在欣賞著那兩盆金桔,今日他穿了一套深藍色的圓襟長衣,外罩一件棉襖,看起來更是氣宇軒昂身姿挺拔。

聽到聲響,他回過頭直直盯著微月,雙眼光華瑩潤,透出攝人心魄的光芒,“吵醒你了?”

微月氣呼呼地坐到靠背椅上,白皙的小臉泛著紅暈。

十一少輕笑一聲,走到她身邊,“明日你得回娘家,我使人給你準備了人事,春桃陪你回去,吃過午飯之後就回來,知道嗎?”

初二要回娘家拜年吃午飯,這是廣東幾百年下來都不變的習俗,她自然是清楚的,只是,這事兒不是應該由潘微華作主嗎?就算回潘家,她也只是個配角,潘微華才是主角啊。

似看出微月的想法,十一少繼續道,“少奶奶身子不好,今年不回娘家。”

微月心里訝異,難道潘微華真的病得那樣厲害?連潘家也回不了?

“這幾天你若是想出去看熱鬧,要讓丫環隨身跟著,知道嗎?”十一少低下身,眼睛似一泓溫柔的水,看得微月心神一晃。

“我能出去玩?”心底努力忽視他的溫柔對自己產生的影響,她比較關心的是他說的話。

“可以,不過必須讓丫環跟著。”十一少微笑,清俊的臉清晰印在微月眼底。

微月心頭猛地一跳,急忙低下頭,自己果然還是不能對帥哥免疫的,幸好她早知道這個十一少是只笑面狐貍,不然她就要墜入他的溫柔陷阱中了。

她歡呼出聲,動作極其幼稚,看得在旁邊的如玉和荔珠頻頻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倒是十一少,依舊笑得如沐春風看著她,眸光清如朗月。

微月雖歡快跳著,心底卻覺得有些不太對,這個十一少今日就特意過來和她說這些話?隨便叫個丫環過來跟她說也就可以了吧。

未等微月想明白這點疑惑,外面已經有人來傳話,要十一少趕緊到前院去,說是有同行來拜年。

十一少似還有話未說完,深深看了微月一眼,才離開月滿樓。

待十一少離開之後,微月才松了一口氣,給吉祥睇了一眼,回了房間。

吉祥跟在她身後進來,“小姐,這下我們出去就方便許多了。”

微月神情卻有些沉凝,“十一少怎麼會突然來跟我說這些話的?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吉祥道,“雖覺得奇怪,但也只能如此。”

微月笑了笑,“你說得沒錯,也只能如此,去準備一下吧,我們今日就去白姨娘那兒。”

吉祥應了一聲是。

“先去給潘微華請安吧,跟她說聲我們要出去,免得她起什麼疑心。”微月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先去頭房跟潘微華說一下。

吉祥去準備出門的事兒,微月便領著荔珠和如玉去了頭房,不過卻見不到微華,那湘珠道是該吃過藥,此時正休息著,微月便拉著湘珠的手說要出去玩,讓她記著跟少奶奶說一聲,湘珠不耐煩地答應了。

微月喜滋滋地回了月滿樓,如玉想要跟著她一塊兒出去,卻被吉祥打發去做別的事情,如玉心有不忿,卻不敢多言,如今十一少正寵著小少奶奶,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能沒有眼色,自然不敢再像從前那樣對微月無禮。

而此時……

前院大門有商會的人過來拜年,舞獅鳴炮吹嗩吶,好不熱鬧,後門巷子寂靜無聲,只有一輛雙軸四輪馬車候著。

微月和吉祥從後門出來,踩著踏板上了馬車,馬車緩緩前行。

馬車上了青石大街,很快出了十六甫,這個時候的西關地區和她所熟知的西關不同,地形道路完全是陌生的,經過禺山路的時候,馬車突然慢了下來,原來是這附近搭了個戲棚,正在演皮影戲,街上行人甚多,道路顯得很擁擠。

這些行人多為小家小戶,巴巴急急地過了一年,難道遇著個佳節,見外邊熱鬧非凡,滿街燈火,連陌笙歌,時有人吆喝,怎能不心動出來游玩?

馬車靠邊走著,微月好奇撩開窗簾看著外頭,若老若幼,若男若女,往來游玩,戲棚上的戲曲聲參雜著人流聲傳來
其實這些小街小巷的熱鬧景致對于生在富貴之家的小姐公子而言,根本不大動他的心,更別說微月了,她連在現代都不大愛出去湊這種熱鬧。

突然,馬車一陣震蕩,急急地停下了,微月的額頭輕磕了一下車壁,有些吃痛。

“怎麼回事兒?”吉祥扶住微月,然后撩開車簾問著車夫。

“好像,好像撞上人了。”那車夫臉色有些灰白,聲音緊張地道。

微月聞言,蹙了蹙眉,對吉祥道,“下去看看。”

吉祥應了一聲,和那車夫下馬車去,不一會兒,她便回來,對微月道,“小姐,撞上個孩子了,已經暈了過去。”

“被撞暈的?”微月不太相信地問,憑著車速,不至於將一個人撞出重傷來。

“看起來不像,沒看到傷口,只是……”吉祥為難道,“這裡人多口雜,我們不好就這樣離開。”

“這孩子的家人呢?”突發的意外已經讓微月心情有些受影響,再聽到吉祥這樣說,更覺得好像惹上麻煩了。

“沒有見到有他的家人在,看他穿著,不像大戶人家的孩子,倒是……像個乞兒。”吉祥道。

微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她已經聽到外面細碎的議論聲,好像在說她們撞了人就想抵賴仗勢欺人之類的,“讓車夫把孩子抱上車,先離開再說。”

吉祥點了點頭,放下車簾去吩咐車夫,又對圍觀的街坊道,“各位街坊,請讓一讓,我們小姐說了,得趕緊送這孩子去醫館,麻煩你們給讓個路,可好?”

車夫已經將那孩子抱上了車,靠坐在坐榻的另一邊,微月看了一眼,一件破舊的棉襖,臉上盡是污垢,勉強能看出是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額頭破了個小口子,正沁著血珠。

“吉祥,給他捂住傷口,到了白姨娘處,趕緊給找個大夫。”微月沒好氣地吩咐道。

“是,小姐。”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3:3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1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初接觸

到了白姨娘住處的時候,那小男孩額頭的血已經止住了,微月讓兩個粗使婆子出來將他抱到廂房,使人去把大夫請來。

大年初一的喜慶日子,別說家里不喜有大夫登門,就是大夫也不愛上門看診,畢竟這不是多吉利的事情。

交代了下人去照顧這孩子,微月也就不去過問了,直接往白姨娘的正房走去。

門外的嫲嫲進到微月從門廊走來,已經給她開了門,“小姐,白姨娘在里頭等著您呢。”

微月走了進去,吉祥和那嫲嫲在外面守著。

“娘。”請了個蹲兒安,微月看著那位一身雪白衣裙的女子,如此美人手執盛開桃花眺望遠方,真是賞心悅目的美景。

白姨娘將剛掐下來的桃花叉到花瓶里,款款移步坐到椅上,一派慵懶之態,似笑非笑看著微月,“怎麼能出來的?潘微華她同意?”

微月尋了張椅子坐下,在桌上取了褶子點開三足提爐的火,徑自燒水煮茶,“她病得不清,我去找她時也不見人了,是十一少同意我出來的。”

白姨娘神情一緊,“十一少?”

“您也覺得他不簡單?”微月含笑反問。

“他沒看出什麼破綻來嗎?十一少此人我看不透,十三行中無人是他對手,就是你父親對他也很忌憚,否則也不會利用微華。”白姨娘難得稱贊他人,這個十一少是她目前為止最是不願敵對的。

“他有沒看出來我不知道,不過他與潘微華之間的感情似乎不是很好,至少在潘微華病重的這段時間,也不見他憂心的。”微月一手托著下巴,看著輕煙從壺嘴噴出來,在她眼中氤氳出一層薄霧。

“誰喜歡自己的妻子時刻算計著自家人的?十一少自然是知道潘微華背後所做的一切。”白姨娘似不覺得意外,輕輕笑著道。

“那為何當初十一少還要娶潘微華?明知道來者不善。”微月不太明白地問。

白姨娘眼神微微黯了下來,“真正相愛成親的又有多少?女兒,你還太天真。”

微月一滯,在心里輕嘆,她實在不該拿現代的婚姻觀念來看待這些家族觀念根深蒂固的老人家。

“這些事且不說,娘,隆福行打算何時開市?”她今日來主要就是為了商行的事情,可不是來聊一些無關重要的事情的。

白姨娘神情也認真起來,“你都熟悉十三行的運作了?”

“理論知識熟悉,但實踐更加重要。”單憑吉祥的講解並不能讓她完全熟知關於十三行的一切,其實簡單來說,十三行就是中介,這里有中國第一批金牌經理人,她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比他們強。

“可有想過要從哪一行下手?”白姨娘笑笑問,總覺得這個女兒嫁人之後改變了不少,這也算是好事吧?

“哪一行都不是別的行商的對手,方家壟斷了茶葉和絲綢,潘家幾乎將大米和陶瓷都占盡了,葉家伍家資產也遠遠勝過我們隆福行,我們不過只能選一些蠅頭小利的開始。”而其中作為最主要出口商品的是茶葉,其次是絲綢和陶瓷,她想要在最快的時間賺錢,就只能從這三種商品下手,但她如何能敵得過方家和潘家呢?

白姨娘眼底有一抹激賞,“那你想如何?這隆福行既然是給了你,我便不會插手,是虧本還是盈利都要看你的了。”

微月抬頭看了白姨娘一眼,輕聲道,“雖說茶葉陶瓷方面不足以和他們抗衡,但不代表我們不能做陶瓷的生意。”同行生意百人做,既然資金人脈信譽上不能取勝,那她總能取巧吧?利用她現代的見識,她不信會做不起來。

“你不怕被方家和潘家打壓?”一般人都不願意和這兩家做同樣的生意,就是怕被打壓或者爭不過人家。

“做生意的事情各憑本事,再說了,隆福行不就是個小行商麼?他們還不至于放在眼里。”而且,除了方家和潘家,其他行商也做類似的生意,只是生意不如這兩龍頭而已。

白姨娘含笑點了點頭,站起身,對微月道,“你隨我來。”

微月略感疑惑,不過卻沒多問,跟著白姨娘出了房間,喚上吉祥,從門廊一直都走下去,穿過長長的游廊,來到一座小庭院,沿著庭院中間的甬道走去,是一扇大漆兩扇門,門邊有兩位婆子在守著。

那倆婆子見到白姨娘過來,便從腰間掏了鑰匙,打開了銅鎖,推開門。

微月有些吃驚,這門是通向別的宅子的吧?

出了門,是一條青云巷,一般兩個宅子之間都會留一條小巷,門的斜對面也是一道兩扇式紅漆門,吉祥向前敲門,門開之后,又是一座庭園,花木奇特,看得出常有人修剪打理,地面是被磨得滑滑的青石板小道,看這宅子格局像是四合院,而她們是從後花園進來,正走向正房。

微月打量著那水磨青磚的圍牆,猜想這難道是白姨娘另外買下的宅子?

“白姨娘,您過來了?”她們在一扇垂花門前停下,吉祥敲開了門,兩個小廝從一旁的門房出來,透過門縫見是白姨娘,急忙開了門行禮。

白姨娘只是淡淡點了點頭,便往大廳走去。

剛走到大廳前的臺階處,里面便有三四個男子迎了出來,其中一位操著一口不太純正的粵語,“白姨娘,新年如意啊。”

“劉掌櫃,新年好。”白姨娘淺笑回禮,姿態優雅語氣柔和,與平時有些不太一樣。

微月只是沉默跟在她身後,暗中觀察著廳上這幾人,這位有四十歲光景的劉叔大概就是白姨娘與她提過的,將來代她成為隆福行的掌櫃了。

“客套話咱們不多說,幾位都是我們白家老伙計了,承蒙各位看得起小女子,願意從浙江千里迢迢來到穗地,大恩不言謝,今日我以茶代酒,謝謝您幾位了。”白姨娘拿過丫環捧上來的茶,一飲而盡,目光嚴肅地看著站在她們面前的四位。

“白姨娘,您別說這些話,咱幾位跟您做事不是一天兩天了,自打白家行商關閉之後,我們白吃白喝白拿了您一年工錢,如今能幫上您點小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福分啊。”劉叔作揖,忙也喝下茶,言語間充滿感激恭敬。

“白姨娘您是巾幗不讓須眉,能跟您做事,我們是三生有幸。”其中一名著青衣的男子也大聲說著。

“若是沒有您極力保著我們,只怕我們一家老小也不知淪落成什麼樣子了。”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微月真是越來越崇拜這位白姨娘,本來在這個年代看得起女子的男人本來就少,更別說跟在女人手下辦事的,她到底怎麼辦到的?

“廢話不多說,這是小女微月,往後隆福行便是交由她打理,你們幾個都是長輩,只管教她做事,不必顧忌她身份。”白姨娘睇了微月一眼,讓她自己站出來。

微月笑容淡定從容地往前站了一步,盈盈一禮,“微月給各位叔伯請安,往後還請您幾位叔伯多多指教。”

“不敢當不敢當,小姐吩咐的,我們定當盡心盡力。”他們並沒有側身,坦坦蕩蕩地受了微月這一禮。

接著,劉叔便介紹了其他三位給微月認識,分別是管理賬房的祥叔,負責采辦貨物的將興,還有負責與洋人打交道梁金榮。

微月大方再一禮,“過年佳節還要麻煩各位叔伯前來商議,實在心中有愧。”

“小姐言重了,隆福行開市是緊關重要的事兒,過節又算得上什麼?”劉叔笑道。

“如此,我們也不多說客套話,劉叔,祥叔,您幾位都請坐下,咱們商量一下該如何走下一步。”微月客氣地請他們入座,今天她實在沒有時間多說廢話,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商量接下來該從哪一行入手。

劉叔和祥叔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驚訝,他們其實對這位潘家七小姐有稍做過打聽,只聽說是個怯懦柔弱的小姐,但如今一看,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卻有幾分白姨娘的處事作風。

本來他們也不指望潘微月是個多聰慧的女子,畢竟能讓他們心服口服的女子不多,白姨娘也算僅有一個,他們也是為了報恩才答應了白姨娘到隆福行做事,不過看來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接下來的談話中,白姨娘並不插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喝茶,看著女兒時而侃侃而談,時而蹙眉沉思,心中頗感欣慰,誰說非得生兒子才有保障,她生的這個女兒又比男子差多少?只怕男子還不一定有她這般見識。

看劉掌櫃那幾人,如今也對微月是折服了吧。

他們一直討論至日頭偏西,意見不曾統一,最後,微月只好下決定,主營陶瓷,次之做雜貨,年初六正式開張。
劉叔幾人面面相覷,遲疑道,“小姐,本來我們也商量著做雜貨先打開門號,可這陶瓷……”

微月淡然淺笑,目光自信堅定,“你們放心,我自有主張,陶瓷生意一定會成為我們隆福行主要經濟來源的。”

劉叔轉向白姨娘,卻見白姨娘含笑不語似乎也沒有反對之意,他便道,“如此,一切只聽小姐的安排。”

“那好,我找個時間到鋪子里瞧瞧。”她也想知道行商究竟是如何運營的。

“這……小姐,您是女子,怕是不方便到那兒去。”祥叔為難地開口。

微月失望地啊了一聲,她忘記了這個時候女子還是沒什麼地位的,別說是做生意了,在十三行那兒出入肯定要被人指指點點。

“天色不早了,微月,你該回去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說,以後若有什麼事兒要與劉叔他們商量的,便到這宅子來,這四合院和我那是想通的。”白姨娘看了看天色,提醒微月該回去了。

微月點了點頭,也知道得回去了,否則就要引起注意,她跟劉叔他們作別之後,才對白姨娘道,“娘,您何時啟程到浙江?”

白姨娘笑了笑,“再過幾日,快些回去吧,今日劉叔他們說的話,你要回去好好想想。”

“我知道,娘,那我先回去了。”微月和白姨娘辭別,心中打算著回去之後該仔細想想要如何開展她的賺錢大計,還有……如何掩飾她的女子身份到十三行去。



第十四章 想法

回去的路上,微月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不過她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讓隆福行在十三行里面生存下來,她了解過,十三行每年都會有一些小行商成立,但很快就倒閉了,基本上所有的出口生意都被十三家行商壟斷了,其他人想要分一杯羹並不容易。

回到月滿樓,剛好是日暮時分,聽荔珠道,十一少出外尚未回來,而少奶奶也不曾找過她,微月便放心下來,讓吉祥準備了筆墨,準備將她腦海里一些想法寫下來。

她之所以自信能夠做好陶瓷生意,是因為她覺得能以新的款式樣品去吸引那些洋人的目光,在富有中國特色的陶瓷品添上有現代流行氣息的色彩,像繪著山水畫的咖啡杯,可愛的方把杯,還有禮品杯等等,商品需要百變,也需要包裝,她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機會。

其實她還有別的主意,但隆福行資金有限,其他的還是以後再說。

“小姐,您畫的是……杯子?”吉祥捧著填漆茶盤,上面放著一個蓋鐘兒走了過來,她好奇地看看蓋鐘兒,又看看微月畫在紙上的圓筒形帶蓋杯子。

“好看嗎?”幸好讀書的時候她由于興趣,報了素描快速學成班,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吉祥將茶盤放在桌上,給微月遞上蓋盅兒,目光落在紙上,“這杯子模樣奇特,不過看著挺趣致。”

“這還是最普通的杯子,更奇特的還沒畫出來,你說,這樣的陶瓷杯子,能讓洋人有興趣嗎?”微月啜了一口茶,抬頭含笑看著吉祥。

吉祥怔了一下,隨即眼中充滿驚喜,“這種杯子尚未有行商出售,必定能引起洋人的興趣。”

微月滿意地笑著,“我再畫多幾張圖,明日趁著回潘家的空擋,你趕緊給劉叔送去,聽聽他們的意見。”

吉祥應道,“奴婢曉得如何做了,小姐,您這是怎麼想出來的?奴婢可從來沒見過有這樣的杯子呢。”

微月挑了挑眉,嘴角微勾,“突發奇想,有時候隨便亂想出來的東西可是很有用的。”

“這是……洋文?”吉祥指著杯上角落那一行中國制造的英文,忍不住驚呼。

“中國制造,當然要標致一下的。”微月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埋頭已經開始畫出另一種形狀的杯子。

“小,小姐,您懂洋文?”吉祥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微月,別說十三行那些經常和洋人打交道的行商都不一定懂洋文,小姐怎麼可能會懂?

微月執筆的手僵住,額際滑下黑線,她真是太粗心了,忘了這個年代英文還尚未普及,她支吾解釋,“以前家里有洋人來作客,我跟著學了。”

吉祥疑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也想不出來,也只好不再細想,“沒想到小姐這樣厲害。”

微月干笑幾聲,敷衍過去,“你看,這咖啡杯如何?”

吉祥表情有些茫然,“小姐,您說什麼非杯?”

“就是茶杯嘛,你看,這是托,這是杯耳朵,形狀是梨形,嗯,好像少了點什麼。”微月仔細看著紙上咖啡杯的雛形,總覺得不太滿意。

吉祥驚愕看了微月一眼,今日小姐給她的驚喜真不是一般的多,看著這些從來不曾見過的杯子形狀,她覺得也許小姐還能給她更多的驚喜。

“啊,少了些圖案,什麼圖案好呢?”微月撐著下巴想著,突然靈光一閃,歡喜叫了一聲,隨即又蔫了下去,不行,得先了解這時候燒窯的技術,還有工錢問題,還是先把形狀畫出來,讓劉叔他們去問問價錢再說,還得先燒出幾個樣品擺在鋪子里的。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微月沒有注意到吉祥吃驚的眼神,已經快速將曾經見過腦海里還有印象的杯子形狀畫了出來,其中還有四個小杯搭配四個托碟的禮品杯,甚至連擺放禮品杯的那種鐵架也換成了木架,看起來新穎又可愛。

最后,微月選出四張比較滿意圖紙交給吉祥,“明日你將這個送到劉叔那兒,問問他的意見。”

吉祥目瞪口呆地接過,“小姐,您……到底怎麼想出這個來的?”

微月咧嘴一笑,“我看的雜書多,自然想象力就好了,啊,天都黑了,難怪肚子餓了,讓荔珠她們擺飯吧。”

她吩咐著,一邊將另外幾張圖紙收起來鎖到匣子里,仔細看了一下案幾,沒有遺留什麼下來,才舒心一笑。

吉祥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了微月一眼,心中不知為何覺得自己之前還真的小看了她,也許,小姐比白姨娘還要厲害也不定。

將明日要交給劉掌櫃的圖紙妥當放起來,吉祥才和微月一起出了房間,走了幾步,微月突然停住腳步,笑得燦爛無比,壓低聲音對吉祥道,“我想到一個能自由出入十三行的方法了,明日你還得讓劉叔幫我做個東西。”

吉祥好奇想要問個明白,卻見荔珠和如玉已經從外面進來,便只好吩咐擺飯,先吃過飯再說。
因為是節日,比平時多了兩個菜式,微月食量不大,吃飽之後還剩下一大半,便把菜都賞給了屋裡幾個丫環。

吃過飯,微月看了看外頭天色,對吉祥道,“我要出去走走。”

吉祥回房裡給她拿來披風,“夜風涼,小姐還是披上。”

微月甜甜一笑,乖巧地點頭。

如玉目含妒意地看了吉祥一眼,如果不是這個吉祥,她就是潘微月的貼身丫環了,說不定將來還能常常接近十一少的。

微月察覺如玉的目光,回頭看了過去,笑嘻嘻地道,“吉祥,過年之後,咱們把如玉嫁出去吧。”

如玉大驚,急忙叫道,“我才不要嫁出去。”

微月咦了一聲,走到如玉面前,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為什麼不嫁呢?你明明很想嫁的啊。”

“小姐,你哪里看出我很想嫁啊!”如玉拍開微月的手,沒好氣地叫道,以前不喜歡那個柔弱無能的小姐,現在她同樣不喜歡這個傻兮兮說話顛三倒四的潘微月。

“你明明就想嫁,我說你想嫁就是想嫁,你怎麼能否認,我是小姐我是小少奶奶,我說的話你不可以反駁,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不讓她戳,她更要戳!戳她的臉戳她的腰,看她還敢不敢對自己放肆。

吉祥和荔珠在一旁忍不住掩嘴笑著。

如玉更加惱羞成怒,竟推著微月大聲叫道,“你只是個傻子,我才不要聽你的話。”

微月被推得後退一步,幸好吉祥手快扶住她。

“如玉,你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是不?竟然敢推小姐?”吉祥冷視著她,聲音凌厲問道。

如玉已經在動手的瞬間煞白了臉,如今是悔青了腸子,懦囁著看著吉祥,“我……我只是……”

“荔珠,去把管事的嫲嫲找來,憑著你這舉動,都該杖斃了。”吉祥冷聲道。

微月嘴角微揚,心情不錯地欣賞如玉慘白的臉色。

“小,小姐,您饒了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如玉撲通一聲跪下,爬到微月面前,抓著她的裙擺求饒著。

“你求我作甚,又不是我要打你的。”微月揚起頭,哼了一聲,拉著吉祥走出茶廳,也沒讓如玉起身。

如玉哭了出來,連聲求饒,可惜早已不見了微月和吉祥的身影,荔珠在旁邊同情地看著她,“都與你說了幾次的,不要總是欺負小少奶奶,你就是不聽,這下可真惹怒她了。”

“我怎麼知道那吉祥會這樣厲害,還想去找管事的,小姐從來都捨不得打我一下的。”仔細想想,還是以前那樣的小姐好,對下人都是很和善,也不曾責罰她們。

“你還說呢,一會兒小少奶奶回來了,再求幾次情,這大年裡,家裡不會真的執杖刑的。”荔珠安慰著如玉,希望她吸取教訓,別再沒大沒小了。

如玉咬了咬牙,決定從明日開始討好小姐,奪回在小姐身邊的地位,絕對不能讓那吉祥騎到自己頭上。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3:47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21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逗玩小茂官

月如鉤,繁星點點,空氣中有淡淡的花香,遠處不知哪戶人家還在玩炮竹。

微月站在月滿樓外的小庭園,仰頭看著天上熠熠星輝。

“小姐,要不要把那如玉打出月滿樓呢?”吉祥在她身后低聲問著,任由如玉這樣放肆下去,對微月並不好。

“不必,”微月笑了笑,沿著鵝卵石小道走出庭園,聲音輕柔地道,“如玉以前是被我慣壞了,才會沒了規矩,一會兒你回去看看,她必是有所不同了。”

吉祥淺笑道,“小姐今晚是故意的?”

“也並非故意,只是看她常忘記自己的本分,想給她提個醒,若是不知悔改,便讓管事嫲嫲將她打發出去。”她有容忍犯錯的量度,不代表可容忍如玉一而再的無禮。

“小姐可有想過要重用如玉?”吉祥問道。

微月默默地走著,身邊只有吉祥一個人是不夠的,將來如果她要經常出府,一定要有人在家裡把風的,荔珠是潘微華的人,她不敢放心去用,只有如玉……

“月滿樓裡除了如玉,還有可用的丫環嗎?”微月低聲問道。

吉祥想了一想,“這些丫環多是少奶奶使來的,怕不好用。”

“那就算了,以後防著點,再觀察她幾日,若是能用便用,若是不行,想個理由送走她。”不如再讓白姨娘給她選一個丫環,這樣她也不必有太多顧慮。

“奴婢明白。”吉祥點了點頭道。

不知不覺,她們已經走到大花園,小道邊的駐地燈柱已經掌起燈,再看水榭長廊,那一排的燈籠足以和星辰媲美了。

微月走進水榭,難得她有閑情欣賞這花園美景。

“你來做什麼?”尚未走進憑欄處,已從水榭中傳來嬌嫩的喝斥聲。

微月怔了一下,隨即笑得天真無害地走了進去,原來是小茂官獨自一人在這裡下棋,水榭中四柱坐地燈照亮了周圍景物。

這小家伙滿臉的幽怨,圓溜溜的眼睛濕潤通紅,看來是剛哭過呢。

微月不客氣地坐到他對面,看著那亂七八糟的棋譜,笑嘻嘻地問道,“你又在這裡做什麼?今兒大過年的,你不去討利是?”

“與你何干,滾開!”小茂官帶著鼻音叫道,粉嫩的小臉還有未乾的淚痕。

“嘖嘖,還哭鼻子呢,怎麼?誰欺負你了?”微月只想逗逗他,心里一點覺得憐惜的念頭都沒有。

“不關你的事,你快滾!”茂官站了起來,走到微月面前,伸出一雙白嫩的小手推著微月,“快走,不許你在這裡!”

微月抓住他的雙手,笑得更加歡樂了,“這兒又沒寫你的名字,為什麼我不能在這里?”

“你這個傻子!”茂官哪里是微月的對手,被她鉗住掙脫不開,只好漲紅了臉叫著。

“嘿,傻子才哭鼻子,你看我哭了嗎?”微月伸出一隻手,捏了捏茂官的鼻子,又手癢揉著他白嫩的臉頰。

“快放開我,不然我……我不會放過你的。”茂官短小的腳踢向微月,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他。

微月聞言,手馬上松開,茂官跌坐在地上,一雙如麋鹿般的大眼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肯掉落。

“是你叫我松手的,很痛嗎?”微月雙手捧臉,無辜地看著茂官。

“你……”茂官爬了起來,扁著嘴看著微月。

“別你啊我的,小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隨便就哭鼻子的?沒點氣概!”微月輕笑一聲,又捏了捏他的臉頰,軟乎乎的,手感真不錯。

“你是壞人!”茂官拍開她的手,稚聲道。

“錯了,我是傻人。”微月笑得奸詐,看著被她氣得臉鼓鼓的茂官,她心中很欣慰,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樣子,整天裝那麼早熟做什麼呢?看他現在這樣子多可愛,這不才五歲嘛,裝得那麼老成,真不知那潘微華每天都灌輸什麼思想給他。

“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茂官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瞪著微月。

“我也不喜歡你,大家扯平了。”微月無所謂地聳肩,她對小孩子本來就無愛。

“我不會叫你母親的!我只有一個母親,父親也是我的。”茂官防備地看著她,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對他,而他也不知道如何去應付這樣一個與常人不同的傻子。

母親卻要他稱呼這樣的傻子為母親,就連父親好像也很喜歡這個傻子,他才不要喜歡她,他要討厭她!

“哈!謝謝,我也不想當你的母親。”她才剛十七歲,多青春美好的年紀,怎麼可能有個五歲的拖油瓶。

茂官抿著唇,賭氣不說話了。

微月好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桌上的棋譜,隨意擺弄起來,“你怎麼一個人跑來這裡?你母親呢?”

茂官本來不打算繼續理她,可是聽到她問起母親,他眼神忍不住黯了下來,淚水在眼裡打轉。

“晚上來這裡不安全,快回去吧!”瞄了他一眼,微月好心提醒著。

茂官重新爬上石椅坐下,動手收拾著棋譜,“我母親一直在睡覺,醒來也不理我。”說著,聲音又哽咽了。

微月怔了怔,看來潘微華真的病得很重啊,“那你父親呢?他不是很疼你的嗎?”

“他還沒回來,父親說我長大了,不可以整天粘在他身邊,要懂得處理事情。”茂官吸了吸鼻子,努力擺出一副端肅的表情來,只是那鼻子眼睛都紅紅的,看著只覺得可愛得意。

“你父親說錯了,小孩子最大的本事不是什麼處理事情,而是玩!開開心心地玩。”微月這下終於有些同情他了,多可憐的孩子,一點童年樂趣都沒有。

“你懂什麼?我是方家將來的家主,有很多事情要我做的,我要像父親一樣,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人。”茂官雙手插腰,稚氣可愛的臉有絲壓抑的低郁。

微月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笑,“就算你現在開開心心地玩,以後一樣可以成為很厲害的人。”

茂官眼睛一亮,期待地看著微月,“你說真的?”

“假的,傻子的話都是假的。”微月瞇眼甜甜一笑,不客氣戳破茂官眼中期待的泡泡。

果然!茂官恨恨瞪了她一眼,但又知道自己說不過她,只要咬著唇不說話,片刻後,他才問道,“你會不會下棋?”

微月挑眉,指著那象棋,“這個?”

“母親說做人做事就像下棋,要深思熟慮為每一步做好準備,要看透對方的下一步,懂得運籌帷幄,可是我還沒學會,所以母親才不理我了。”茂官委屈地低下頭,這象棋好難的,他好不容易才記下每個棋子的名字,可是沒有一次能贏過母親。

“象棋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最強的是飛行棋,比你這個好玩多了。”微月嗤之以鼻地搖頭,象棋有幾個棋子她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有興趣,不過那潘微華也真是的,教一個五歲的孩子耍心機?這是什麼母親嘛。

“什麼是飛行棋?”茂官歪著頭,好奇看著微月。

“這個……下次再告訴你,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不然你母親會擔心你的。”微月有點頭疼,這時候哪來的飛行棋啊。

“母親才不會關心我。”茂官神情落寞地道,一雙明亮的大眼好像有和年齡不相符的悲傷。

微月一顆鋼鐵似的心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有些玻璃心,“下次你來找我,我教你飛行棋,現在讓吉祥送你回去吧。”

說完,微月差點想掐死自己,竟然不知悔改地繼續同情心泛濫,簡直是自尋死路啊。

茂官看了看微月,小孩子的本性始終還是愛玩的,聽到有好玩的飛行棋,他心動了,於是,便點頭讓吉祥送他回去。

吉祥哭笑不得地看了微月一眼,道,“小姐,您在這等著,奴婢送了茂官回去之後便回來。”

“我自己先回月滿樓。”微月心情低落,她在懺悔自己不該隨便憐憫他人,她如今才是最可憐的那位。



第十六章 潘家姐妹

回到月滿樓,如玉還跪在茶廳,見到微月進來,馬上爬到她面前,磕頭認錯,連聲賠罪。

微月眼底蘊滿笑意,嘴巴卻高高翹起,“哼,我都說了,你才是傻子。”

“是,奴婢是傻子,小姐,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如玉哭著道,她已經跪得膝蓋麻木,地上冰涼刺骨的寒意鉆進她腳底。

“我大人有大量,這次就算了,我去睡覺。”說罷,微月轉身走向房間。

如玉心一喜,這小姐果然還是容易心軟的,“小姐,奴婢服侍您。”她撐著椅子想站起來,雙腳卻完全使不上力,整個人摔了下去。

荔珠急忙過去扶住她。

微月抓了抓頭道,“不用你服侍了。”

如玉懊惱地錘了自己大腿一下。

進了房間,微月便把門關上,重新將文房四寶取了出來,她仔細想過了,要能自由出入十三行,她只能女扮男裝。

當然,她不會以為像電視那樣,把頭發辮成一大股辮子,戴上帽子就能招搖過市,誰也不是白癡,潘微月本身就是個肌膚滑嫩白皙的大美女,就算再怎麼裝也看得出是個女的,所以,她想了個很俗很狗血,但肯定很有用的方法。

那就是面具!找人散布隆福行東家面貌奇丑無比,那她戴面具不就可以解釋得通了?還有耳洞的問題,得找個理由才好。

微月畫了一個半邊面具,正準備在紙上注明了要用什麼材料和尺寸,吉祥回來了。

她將心中想法告訴了吉祥,吉祥很吃驚,但還是覺得此法可行,於是,又幫著量了尺寸大小。

不知過了多久,案幾上蠟燭已經剩下半截。

“明日讓劉叔找人幫我把面具做了。”微月將那畫著面具和尺寸的圖紙交給吉祥後,滿足地打了個哈欠,“睡覺!”

吉祥看了看那圖紙,只覺得這位小姐想的東西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微月今日心情大好,方一沾床很快便進入甜美的睡眠,還做了個發大財的美夢。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剛吃完早飯,春桃便來了。

“小少奶奶,爺已經吩咐了馬車在門外候著,人情物事也準備好了。”春桃給微月請了個蹲兒安,笑著道。

微月不自覺地皺眉,她差點就忘記了,今天要回潘家呢。

“我不想去。”微月拉著春桃的手,可憐兮兮地撒嬌著。

“小少奶奶不必擔心,春桃會與您一塊兒去潘家的。”春桃微微一笑,似是在安慰微月。

微月嘟著唇,“潘家不好玩。”

“那咱們就不去玩,只是去作客,很快就回來的。”春桃道。

微月也知道今日她是非得回潘家不可,於是,便不再多言,由著春桃和吉祥陪她出去。

方宅正門外面,停著一輛華麗的大馬車,車身足能容納數人,微月搭著吉祥的手進了車內,突然有些傻眼。

“茂官?”她看著那個坐得小身板直直的孩子,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怎麼會在這裡?

春桃在她身後解釋,“爺說讓茂官也去給潘老爺拜年。”

微月撇了撇嘴,在茂官對面的坐榻坐了下來。

茂官哼了一聲,孩子氣十足地瞪了微月一眼。

春桃笑了笑,吩咐車夫可以啟程了。

到了潘家,已經有數名衣著鮮艷的丫環在門外等著,見微月她們來了,立刻上前迎接,當然,她們迎接的是茂官,而非微月。

微月不甚在意這些人對她的無視,反正她在潘家本來就沒什麼地位,而且今日應該不止她一個出嫁的女兒回娘家,如果她沒記錯,在她之上的幾位潘家小姐除了潘微卿,似乎都出嫁了,且嫁的都是家世不錯的人家。

來到大廳,除了端正坐在上首的潘老爺夫婦,還有幾位比較受寵的姨娘,卻不見潘家的幾位少爺,只有幾位姑娘,還有個出乎意料的身影,微月驚訝看了那個坐在潘老爺下首的女子一眼,這不是白姨娘麼?她怎麼會在這里?

白姨娘回以微月一個淡然從容的笑。

微月見了,心中也安定下來,上前幾步,給潘老爺和潘梁氏請安。

潘老爺端肅的臉面無表情,淡淡地應了一聲,“坐下吧!”

微月謝了坐,在白姨娘身邊坐了下來,心中暗咐著,這大廳中少說也有十來位姨娘站著,怎麼偏偏只有白姨娘能坐著,位置還在她之前?她看了看潘老爺,又看看白姨娘,心中狐疑更甚。

茂官也一本正經地上前給潘老爺他們請安,那稚氣的聲音清脆響亮,連潘老爺都泛起了寵溺的笑,“茂晟給公公、婆婆請安,祝公公、婆婆新年如意,福壽安康。”

“乖,乖孫,來到婆婆這兒來,婆婆給你利是。”潘梁氏高興地摟過茂官,直往他粉嫩的臉上親吻著。

潘老爺含笑道,“茂官是越來越懂事了。”

接著,潘老爺簡單問了微月在方家的情況,又問了關於潘微華的近況,微月顛三倒四地回答,氣得潘老爺差點跳起來,只是如今是過年充滿喜慶的節日,所以潘老爺忍著氣不便發作。

“好了,你去和你的姐妹們說說體己話吧。”揮了揮手,潘老爺有點想眼不見為凈的意思,他實在想不明白,微月怎麼就一點都不像她的親娘。

微月看向那些所謂的姐妹,她們除了對她充滿鄙夷和嫉妒之外,她不認為她們之間有什麼體己話能說的。

她與白姨娘對視一眼,眼底蘊上笑意,便被十六妹親熱拉著離開了,“七姐姐,我們到屋裡說話去,我可想你了。”

微月挑了挑眉,咧嘴呵呵笑著,與五小姐潘微卿對上了眼,對方只是譏諷冷笑,隨著她們一起到了後院。

春桃得陪著茂官所以沒跟著來,而在經過後花園甬道時,吉祥得了微月的暗示,悄然無聲地退下了。

拉著微月的小姑娘閨名微苗,在潘家排行第十六,但實際上比微月只小了一歲,性子很是開朗活潑。

“七姐姐,昨天我掐了幾束鮮花插在你屋裡的花瓶,今年的花開得很好呢。”潘微苗挽著微月的手,笑得很甜美。

微月嘿嘿笑著,“我們家大花園的花也很漂亮。”

和潘微卿走一起的姑娘猛地大步走到微月前面,這姑娘年紀看起來和微月相差不遠,膚色顯得有些蠟黃,下巴尖尖的,聲音有些刺耳,“嘖,微月,你這是顯擺呢,以為嫁給十一少就是烏鴉成了鳳凰嗎?”

微月低下頭,委屈看著十三小姐潘微柳,“我才不是烏鴉。”

潘微柳咯咯地笑了幾聲,“真不明白家姐怎麼會選中你,你憑什麼配得上十一少?”

“那你去嫁啊,你為什麼不去?”微月突然雙手插腰,聲音也大了起來。

潘微柳臉一紅,支吾了幾句才大聲道,“我是說五姐姐比你更適合,論外貌論才華論身份,五姐姐都勝你千百倍有餘,真不知道你踩了什麼狗屎運。”

微月看了一直沉默不語看戲的潘微卿一眼,笑得很得意,“原來踩狗屎就能嫁給十一少,你怎麼不去踩,你去踩啊!”

“你……你敢罵我?”難道腦子撞壞了,膽子也會變大嗎?以前的微月可不敢這樣和她說話的。

“我沒有罵你!”微月仰起頭,更大聲地吼了回去。

潘微卿似笑非笑看了微月一眼,對潘微柳道,“十三妹,不要和七妹計較,七妹如今還是潘家的貴客呢,不可失禮。”

潘微柳似很聽潘微卿的話,聽到她這麼說,瞪了微月一眼,沒有再回嘴。

潘微苗笑道,“是呢,難得七姐姐回來,我們還是回屋里好好說話吧。”

微月被潘微苗拉著回到她以前的房間,她腦海里努力回憶本尊的記憶,潘老爺有數十個小妾,有二十幾個女兒,兒子有七個,嫡出的女兒只有潘微華和四個兒子,她對其他人印象不深,只知道潘老爺最喜歡的就是微華和眼前這幾人。

到了房間里,丫環們已經捧上茶果,屋里的擺設和微月記憶里的有些出入,好像家具不一樣了,東西也多了不少,果然成了鳳凰受到的待遇是不同的。

“七姐姐,你成親之後,我都少了個人說話,而且十五老是和我搶車子,太討厭了。”像她們庶出的小姐是沒有專門的馬車的,需要輪流著使用,以前有七姐姐的份上給她,如今卻總要和其他姐妹搶車子用,實在懊惱。

微月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好奇地看著微卿將所有丫環都打發出去。

“十六,二姐姐就要來了,你還不趕緊去前院接她?”潘微柳把微苗拉了起來,推著向門外走去。

“可是我還有話要跟七姐姐說呢。”微苗聽到和自己同胞所出的二姐姐要來了,心里一動,卻有舍不得微月。

“一會兒再說,微月又不會不見了。”微卿含笑道,看她姿態端莊,語氣平和,頗有幾分潘微華的架勢。

微苗咬了咬唇,點頭對微月道,“七姐姐,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說完,人已經踩著碎步離開了。

微月唇瓣漾開一抹淡淡的笑。

“本來今日父親是打算讓所有姐妹都聚一塊兒說說話的。”微卿在微苗離開之后,坐到微月對面,目光內斂地看著她。

微月歪著頭,目光明凈純真地注視著她,等著她下文。

“不過,我想,你應該不喜歡應付那麼多人。”微卿淺笑,給她倒了一杯茶,看到微月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她又道,“我再說得明白些,父親的意思,是想讓你選一個姐妹到方家與你作伴。”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3:5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22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光明正大地偷聽

微月眼瞼低垂,雙手捧著茶杯,輕煙在她眼中氤氳起一層薄霧。聽到潘微卿的話,她心中暗覺好笑。

“家姐的病拖不了多久,相信你心中也有數,你覺得你能代替家姐,成為方家的主母嗎?”潘微卿柔聲問著,語氣充滿了關切。

當然不能,她才不要累死累活跟牛一樣為別人耕種!微月搖了搖頭,在潘微卿眼中看到一抹滿意的微笑。

“父親的意思,是讓十一少再娶一個姐妹過去,家姐走了以後成為填房,這對潘家才有利,方家正室之位不可落在他人頭上,明白嗎?”潘微卿握著微月的手,輕輕一捏。

微月抬起頭,怔怔望著她,喃喃道,“家姐還沒走呢,她一直在家裡啊。”

潘微卿以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微月,你也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說你,自從你撞傷了腦子,許多事情便想得不通透了,家姐疼惜你,以為你還能好起來,但就算你好起來了,憑你的性子,要如何在方家立威?要如何幫父親掌握十一少的動靜?你說是不?”

微月再次點頭,潘老爺為什麼非要盯著十一少不可?憑潘家的勢力和財產,根本不需要這樣提防方家,這之間難道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潘微卿笑了笑,“你喜歡哪位姐妹過去與你作伴呢?”

“家姐說了,若是有人要進方家的門,必須她同意,五姐姐你去問家姐嘛,我是個傻子,我哪能作主。”微月站了起來,很認真地對潘微卿道。

一邊不做聲的潘微柳聞言,馬上道,“要是家姐同意,何須……”

潘微卿輕咳一聲,冷冷掃了潘微柳一眼。

潘微柳馬上噤聲了。

哈!原來是潘微華還不同意的,其實再讓潘家一個女兒嫁到方家,對潘家也有好處啊,為什麼潘微華不這樣做呢?她對自己真有那麼大的信心?真的以為她這個傻子最後能代替她?

“微月,十一少不是什麼人都能對付的,家姐這樣聰明,也不能完全掌握十一少,你就更加不行了,家姐一走,只怕你在方家的地位也不保,到時你能否活下去亦是個問題。”潘微卿輕仰著頭看微月,語氣依舊還是那樣輕輕柔柔的。

微月低眼看她,這潘微卿雖生得不是絕美,卻十分清秀端雅,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當初潘微華若是選了她嫁去方家,其實才是最適合的,論外貌心機,此女不比微華遜色。

“為什麼家姐會走,她要去哪裡?你老是說她走做什麼?”微月撓著頭,不明地問著。

潘微卿面上笑容更盛,“自然是去一個我們再也見不到的地方。”

微月皺眉,嫌惡地看著她,“你真壞心,我不要和你玩,我要去找姨娘。”

潘微卿臉色微變,笑容在她臉上僵住,對微月這無厘頭的話,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和一個傻子說話真累,她想不明白,家姐怎麼會選了這樣的人去方家?難道她還比不過一個傻子?

看到微月已經打開門想要離開,潘微柳在潘微卿的示意下,一把抓住微月的手,“七姐姐,別敬酒不喝,回去之後,你要去跟家姐說,讓五姐姐進方家的門,將來五姐姐也不會虧待你的。”

“那你呢?想不想也進方家的門?”微月被她抓住右手手臂,也不掙扎,只是笑嘻嘻地問著這位十三妹。

潘微柳臉色發窘,緊張地用眼角看了看潘微卿,沒好氣地罵道,“胡說什麼,我說的是五姐姐,我,我哪里比得上五姐姐。”

微月揮開她的手,笑盈盈問道,“若是家姐不讓五姐姐嫁給十一少,讓你嫁呢?”

潘微卿笑著款步來到微月面前,目光凌厲,“七妹,你如何知道家姐的想法?是不是她跟你提過什麼?”

微月秀眉輕挑,潘微卿真的那麼想要嫁到方家麼?即使只是一個妾?“你自己去問家姐,我什麼都不知道。”

“七妹……”潘微卿抬起手,輕輕撫著微月的臉,目光含著抹捉摸不透的笑,“去玩吧!”

微月怔了一下,就這樣?她狐疑打開門,一步一步慢慢離開房間。

身后,潘微柳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五姐姐,怎麼這樣就讓她離開,還沒講清楚呢。”

潘微卿久久的沉默,直到看不見微月的身影,才輕聲道,“她方才能對你說出那樣的話,自然是有人在背後教她,家姐想來是知道今日我們會對微月說什麼的。”

否則憑微月這樣的傻女,又怎麼會憑一句話就想挑撥她和十三妹之間的感情。

微月離開房間,看了這個本尊生活了十六年的院子一眼,旁邊另一間房應該是十六妹的,她們二人以前同住一院,性格活潑的十六妹對本尊還是不錯的,不像其他姐妹……

吉祥不在,茂官和春桃應該是被潘梁氏帶回了上房,那白姨娘呢?

出了院子,微月憑著模糊不清的記憶在這大宅子摸索著,走在抄手游廊時,實在有點搞不清這大宅里彎彎轉轉的道路,只好拉來一名路過的丫環,“有沒看到白姨娘?”

那丫環搖了搖頭,“奴婢不曾見到白姨娘。”

微月揮手讓小丫環離開了。

這潘宅太大,她也不能完全認得路,實在不知去哪里尋白姨娘,沿著抄手游廊一直走去,進了一個垂花門,門房的兩個婆子正聊得歡快,沒有注意到她的進來。

這是一座不小的院子,看著那結構有些眼熟,院子中間是一條縱深很長的中軸線,側旁偏間前部是書房,微月努力想了想,才記起這是上房。

此時她正站在通往正廳的甬道,茂官他們可能就在正廳之後的屋裡或者小花園里吧,她笑了笑,轉身想要離開。

只是,那書房里突然傳來潘老爺憤怒的聲音,微月本無意偷聽,只是似乎那內容……關係到她?

她四處看了一圈,來往丫環竟無一人,就連書房門外也無人守著,這不是明擺著要她光明正大地偷聽麼?

書房內。

“白馥書,你究竟想怎樣?你不想住在這里,我便任由你在外面另起宅子,我對你到底還有哪里不好?為什麼還非要離開我不可?”潘老爺深沉的眼眸含著兩束怒火瞪視著悠閑坐在椅上的嬌媚女子。

“老爺,我只是想回浙江一趟。”那一副慵懶閑適的女子不是別人,自是那笑得柔柔媚媚的白姨娘。

“你還會回來嗎?”潘老爺來到她面前,低頭深深地看著她,看著這個在他心里徘徊的女子,也只有她,才能讓他失去分寸。

“你希望我回來嗎?”白姨娘柔若無骨的手臂勾上他的肩膀,媚眼微挑,笑意盈盈。

潘老爺呼吸一滯,將她扯進懷里緊緊抱著,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他幾近憤怒地叫道,“你不會再回來了,微月已經出嫁,你心事放下了,你離開之後就不會再回來,我不會讓你走的!”

白姨娘靠在他懷里咯咯輕笑著,“你若真想我放下心事,便不會將微月嫁給十一少,老爺,你將我的女兒往火坑里推,為了什麼?”

潘老爺眼睛有片刻的迷離,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迷戀了十幾年的女子,他不禁有些惱恨自己,為何什麼女子不動心,偏偏對這麼一個捉摸不透的女人這樣放不開。

“你會為了微月留下嗎?”潘老爺抱緊她,啞聲問著。

白姨娘輕輕推開他,笑容帶了幾分的妖媚,對這個幾乎縱橫全廣州府的男人她不是不動心,只是,有些事情比動心還要重要,她不想住在他宅子里,不想和他的妻子小妾爭寵,也不想讓自己因為他變得卑微。

“老爺,微月她不需要我。”她曾經也考慮為了微月要回主宅來,可微月比她想象的還要做得好,根本不需要她。

“她如今只是個傻子,你真想讓她就這樣在方家嗎?”潘老爺急聲叫道,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躥了上來。

白姨娘微微一笑,“是啊,她只是一個傻子,你要她在方家做什麼?你為何那樣恨方家?”

“你知道什麼?”潘老爺語氣一沉,目光凌厲看著白姨娘。

白姨娘嬌笑一聲,“我能知道什麼?我若是知道,又怎會讓你把微月嫁給十一少?你真覺得微月能替代微華,為你辦事?”

“她不能。”潘老爺臉色稍霽,卻仍皺眉看著白姨娘。

“為何不讓微卿或者其他人去,她們都比微月更適合。”白姨娘挑了挑眉,問得風輕雲淡。

“你還是要離開廣州嗎?”潘老爺不答反問,他知道自己能強留她,但他並不想。

“是。”毫不遲疑的,白姨娘笑著道。

潘老爺沉默看著她,良久才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白馥書,這輩子,你都休想離開我。”

“你答應過我,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情。”白姨娘秀眉輕蹙,不悅看著他。

“你也說過,不會離開我的。”潘老爺聲音忍不住提高,“我答應你的事情哪一件沒有做到?馥兒,如果你願意,我能給你一切。”

白姨娘輕笑,“包括正妻的位置?”

潘老爺心中一喜,以為她終於軟化,“包括正妻的位置!”

白姨娘笑著搖頭,“老爺,我不稀罕這個位置。”



第十八章 潘梁氏

微月的嘴幾乎可以塞進一顆雞蛋了。

她萬萬想不到潘老爺這樣看起來酷冷嚴肅的人會對白姨娘……這樣感情澎湃,且不說關於她去方家的事兒,她已經大概知道自己嫁去方家的目的不簡單,從他人的言語暗示中,她清楚自己身負重任,雖然他們都不指望她負得起來,而從潘老爺和白姨娘的對話中,她又隱約聽出潘家和方家似乎有舊怨。

不管這兩家有什麼恩怨,她都決定選擇無視,反正本尊的親娘也不關心,那她這個占用本尊身體的靈魂,大概也不必太過熱心的。

她比較感興趣的是,這潘老爺和白姨娘之間的故事,不知道後續發展如何?

“你在作甚?”稚氣嬌嫩的聲音在微月身後傳來。

微月嚇了一跳,捂著差點溢出聲音的嘴猛然回頭,再低頭一看,是故作嚴肅的茂官正好奇地抬頭看她。

“你怎麼在這里?”微月蹲了下來,與他平視,伸手掐了掐他粉嫩的臉頰。

茂官小臉泛起紅暈,惱怒地推開她的手,“男女授受不親,不許再碰我。”

微月笑了起來,眼波輕轉,燦若流星,“還授受不親呢,你只是個孩子!”

“你……放肆!”茂官一張臉都漲紅了,卻不知如何應付這個總讓他吃虧的傻子。

“好啦好啦,不要別扭了,過來,我們一起聽。”看了看周圍,似乎沒別的什麼人在,微月一把將茂官拉進懷里,有些壞心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臉,真滑嫩啊,果然小孩子都需要蹂躪一番才可愛。

“你做什麼,放開我!”茂官掙扎著,心底卻有些貪戀她懷里的溫暖,好像母親從來沒抱過他……

“噓!”微月捂住他的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打算再將耳朵貼在門上壁聽。

那門卻在這時候吱呀一聲打開了,潘老爺鐵青著臉,站在門後冷視著微月。

白姨娘在潘老爺身後笑盈盈地看著微月。

茂官從微月懷里掙脫出來,看到潘老爺的臉色,頓時不敢發作微月。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潘老爺聲音威嚴一喝,看著微月的眼神冷冽可怖。

微月眼睛一瞇,咧開一個燦若驕陽的笑容,“我來找茂官的,他老是亂跑。”

茂官瞠大眼,瞪著微月,只是嘴巴卻被她捂住不能反駁。

潘老爺重重地哼了一聲,回頭對白姨娘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女兒,你放心嗎?啊?”

白姨娘媚眼輕掃過微月含笑的眼,對潘老爺笑道,“放心啊,有何不放心的?”

“茂官,原來你跑來找公公啊?”書房外門廊的另一端,潘梁氏鮮艷的,紋繡著牡丹團花衣紋的華貴衣裙,身後跟著春桃,和其他幾個丫環,她驕矜的姿態,不曾看白姨娘和微月一眼。

茂官推開微月已經松動的手,來到潘梁氏身後,“婆婆。”

白姨娘倚著門柱,眼角一點一點上揚,聲音低低啞啞,有道不盡的風情,“原來是夫人來了呢。”

潘老爺心痛又深沉地看著她。

潘梁氏揚高了白皙的下巴,傲慢,而端莊優雅。

“微月,你來作甚?”潘梁氏不看白姨娘一眼,這個女人會令她所有優雅矜持悉數崩潰,所以她森寒的眼神落在微月身上。

微月斂去眼中的興味,笑得燦爛地看著潘梁氏,“我迷路了,進來的時候又沒人說不能進來。”

潘梁氏眼睛微微一瞇,對身后的丫環道,“守門何人?去說說。”

這去說說聽著輕巧,也不知道是何等嚴厲的懲罰,微月有些內疚地想。

“老爺所說的有事要忙,原來是和白姨娘在書房說事……”潘梁氏聲音平和,即使在對潘老爺說話,她也保持一種雍容的姿態。

潘老爺輕輕應了一聲,問道,“你怎麼來這里了?”

“我來找茂官,這孩子趁著我們不注意,出來玩了。”潘梁氏低頭慈愛看了茂官一眼。

“時候也不早了,開飯吧,微英來了嗎?”潘老爺理了理衣袖,已經恢復了平時嚴肅睿智的模樣,徑自走在前面。

潘梁氏跟了上去,低聲回到,“回來了,和十六在屋裡說著話呢。”

二小姐嫁的是鳳浦羅家大少爺,羅家世代造船維生,雖非大富大貴,但在鳳浦一帶卻相當有名聲。

鳳浦即如今的黃埔村,因為在後來這里的醬園碼頭停靠了許多外國商船,洋人發音不準,老是把鳳浦說成黃埔,久而久之,原來的鳳浦反沒人叫了,終於成了黃埔村。

這是後來的事情,且不細提。

跟在隊伍的最後頭去往大廳,微月挽住白姨娘的手臂,在她耳邊低語,“娘,您和父親的故事可真曲折離奇,我竟這個時候才知道。”

白姨娘橫了她一眼,“在外面都聽到了?”

“該聽的都聽了,娘,您幾時離開廣州府?”微月低聲問道,看潘老頭子那態度,白姨娘要離開似乎不容易。

“過兩天便會啟程。”白姨娘看了那個挺拔的身影一眼,眸中隱藏著很深的不捨和落寞。

微月皺眉,“這麼急?”

“我回去之後,你切記好照顧好自己,潘家這邊的事……能不參和就盡量不要知道太多,我並不希望你去擔負太多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你父親不管將來要你作甚,你只管憑心而為,不喜歡的則無視之,反正你也不曾欠潘家什麼。”白姨娘停了下來,站在庭園的甬道上,與微月面對面,認真地說道。

微月勾唇一笑,眉梢眼角漾出一股天生的內媚,“娘,您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姨娘笑著點了點頭,“你想裝傻子到什麼時候?聽說潘微華時候無多,到時候你勢必要成為填房,可有想過要如何是好?”

“走一步算一步。”前頭已有丫環在等著她們,微月嘿嘿一笑,拉著白姨娘的手繼續走著,兩人都心有靈犀不再開口說話。

到了大廳,已經在里面的幾位小姐都站起來行禮,潘老爺應了一聲,走到正位坐下吩咐開飯,席開兩桌,並不是所有小姐少爺都在廳上,只有平時比較受寵的幾位小姐,還有三個年紀尚幼的少爺,其他人並不在席上。

潘微苗見到微月進來,馬上高興地來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七姐姐,過來過來,二姐姐方才還提起你呢。”

白姨娘含笑睨了微月一眼,“去和姐妹們說說話吧。”

微月早在進入大廳之後,慵懶清寒的眼神馬上變得呆滯,她任由潘微苗拉著來到潘微英身邊椅子坐下。

潘微英是眾姐妹中長相最為平凡的,圓圓的臉,富有廣府特色的單眼皮細長眼睛,看著別人的時候,眼睛會瞇成一笑,兩頰笑渦淺淺。

“二姐姐。”微月乖順地喚了一聲,對坐在她對面的微卿也揮手招呼著。

“七妹可是長得越來越好了,以前還曉得給我寫信,這會兒出嫁了,心裡可就沒有二姐姐了啊。”潘微英笑得溫柔,眼底充滿寵溺地睇著微月。

微月嘿嘿傻笑著,她真不記得以前有給潘微英寫信的事兒了。

旁邊的潘微苗替她辯護,“二姐姐,這可不能怪七姐姐,她之前生病了嘛。”

潘微英笑容有些微滯,憐惜地撫著微月的額角,“傻妹妹!以後凡事要想開,怎麼就做了那樣的傻事,傷的可是自己啊。”

微月有些微怔,這個潘微英是真的在關心她呢,她接觸潘家這麼許多人,第一次感覺到有人是真心對她好,是在關心她。

“好了,大家都就座吧,你們幾姐妹要是有說不完的話,吃過飯之後再聊啊。”潘梁氏平和的聲音響起,目光似有似無掃過微月。

潘老爺坐在主桌上首,潘梁氏和白姨娘分別在他兩側,席上還有三位少爺,其他姨娘並不在這裡。

白姨娘在潘家的地位真的很不一樣,微月想著。

食不言,大家都細致有禮地進食,不曾發出半點聲息。

午飯之後,白姨娘提出要回雙門底上街,潘老爺沉住怒火,要她搬回主宅,只是白姨娘沒將他的怒意看在眼裡,笑意盈盈地告辭離開。

潘老爺氣極,卻無法真的對她發火,只好任由她再一次讓自己喪失威嚴。

微月津津有味看著潘老爺對白姨娘無可奈何,不經意間,在潘梁氏眼中捉摸到一抹嫉妒和怨恨。

潘梁氏大概……恨極了白姨娘吧,自己的丈夫心中所想所念的都是別的女子,任何一個當妻子的都不會高興到哪裡去,再說了,這位潘老爺的女人可是數十計的,論他的真心,也值不了幾個銀子。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4:1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24 PM 編輯

第十九章 圍攻

白姨娘離開之後,茶廳上一片寂靜,幾位小姐都低眉順耳地站在一旁,只當沒有看見沒有聽到長輩的這一幕。

只有微月,笑容滿面,燦若春花看著這一切。

潘梁氏保持著端莊優雅的微笑,依照俗禮,對微月和微英勉勵了一番,便讓她們幾姐妹都到花園去玩耍,她本來還想帶著茂官到屋里說話,但看茂官撅嘴的樣子,也就作罷,讓春桃也帶著茂官到花園作耍。

微月被潘微苗攙著到了后花園,潘宅的花園雖比不上方家,但也是極為奢華,花園占地之廣,假山涼亭,奇花異草,每一處都極盡精致。

這一次,微月見到了好幾個之前不曾見過的姐妹了,最小的只有五六歲,最是年長且尚未出閣的,就是五小姐潘微卿,長微月一歲。

坐在涼亭中,看著幾個年紀十四五歲,長得可人的姑娘將她團團圍住,似乎有些來者不善。

微英和微苗都皺起眉,出聲要她們幾位坐下說話。

只是那幾個微月記不起排行多少的妹妹們壓根不將微苗她們放眼里,你一言我一語地挑撥著微月,口口聲聲都是傻子。

微月在心里暗暗嘆息,嫁給十一少,真的讓很多人都妒忌呢。

“夠了,都不許再說了!”微英將微月護在身後,不悅地看著幾個還年幼的妹妹,“自己的姐姐還如此辱罵,你們心中可還有姐妹之情。”

“哼,二姐姐,你自己嫁得好自然和她當姐妹,可人家五姐姐被這樣的傻子搶了姻緣,怎不叫人火大?”

“就是嘛,二姐姐,難道你不覺得五姐姐比她好上許多嗎?”

“二姐姐,你一向疼惜妹妹的,怎麼這次卻這般偏心?”

微月一手撐著頭,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數位姑娘,那潘微卿和潘微柳站在遠處,似個局外人冷眼旁觀。

這五小姐……該是說她人緣好呢,還是心機深呢?

“你們……你們這都是在說什麼呢!”微英本就是個沒脾性的人,聽到平時乖巧可愛的妹妹這樣說微月,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來斥責。

“胡說八道!姻緣的事情豈是凡人可決定的?七姐姐是家姐挑選的,你們若是有意見,只管找家姐說去,如今來找七姐姐晦氣算什麼意思?難道七姐姐如今這樣是她想的麼?”潘微苗氣紅了臉,摟著微月的手臂怒斥那幾位來挑事的姐妹。

“十六妹,知道你平時與她感情好,你如此攀著她,也不過是想將來能進方家吧?”其中一名與潘微苗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尖銳叫道。潘家雖然富庶,但始終是商賈,想嫁入名門世家幾乎不可能,而對於廣州府所有商賈出身的小姐而言,方家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潘微苗跺腳道,“我才沒有這樣想!”

“有沒有這樣想你自己心知肚明,何必說得那樣明白?”另一名較為年幼也冷笑開口。

“你……你血口噴人!”潘微苗紅了眼睛,滿腹憋屈。

微月心底不禁有些感動,她看向那幾個人,眼尾輕揚,多了幾分清寒,正想出聲反擊,卻聽到一道稚氣的聲音在她們身後傳來,“你們都閉嘴!”

眾人尋聲望去,卻是一臉怒容的茂官,小小的身影來到微月身邊,瞪圓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那些錯愕中的姑娘們。

“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對我們方家的人放肆?”雖然他不喜歡潘微月,但怎麼說她也是他方家的人,父親說過,他將來是要成為方家主子的,一定要保護方家的一切,他又怎麼讓她們欺負這個傻子呢?

“小少爺……”分明是個小孩子,卻讓人忍不住覺得氣勢逼人。

“還不快回屋去?”怕這些妹妹口無遮攔得罪了方家的小少爺,潘微英趕緊打發她們都離開。

那幾位小姑娘想討好茂官,可看到他的臉色,覺得這個小孩怕是不好哄,便瞪了微月一眼,不忿地離開了。

茂官回頭,皺眉鄙夷看著微月,“你是笨蛋嗎?人家罵你都不曉得罵回去。”

微月笑嘻嘻道,“我本來就是傻子啊。”

茂官看她的眼神頓時成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怒視。

春桃上前來,笑著問,“小少奶奶,怎麼沒看見吉祥呢?”

微月眼波輕轉,看到甬道上的人影,不好意思對春桃笑道,“我讓吉祥去給我買零嘴呢。”

茂官搖頭一嘆,人小鬼大的模樣,“朽木不可雕也。”

微月揪住他的耳朵,叫道,“我才不是朽木,我是人!”

“小姐。”拿到熟悉的身影走進涼亭,給微月行了一禮。

春桃看向吉祥手裡用油紙包住的零嘴,對微月笑了笑,“小少奶奶下次若是想吃零嘴,與奴婢說一聲,奴婢使人去給您買。”

微月笑瞇了眼從吉祥手裡接過零嘴,“謝謝春桃,下次一定找你。”

茂官哼了一聲,“我要回家!”

“好啊,我們回家吧!”微月贊成地點頭,也是時候回去了。

聽到微月要回去了,微苗很是不舍,拉著她的手叮囑著要多回來,微月點頭答應著。

潘微英雖不捨,但也知道習俗,便與微月交代了幾句,“七妹,二姐姐知道你不容易,但凡事要忍耐,要聽家姐的話,知道嗎?”

微月點頭,微英的性子就是有些逆來順受。

末了,微月和茂官便到上房去給潘老爺和潘梁氏作別,又客套了幾句,才離開了潘宅,驅車回到方家。

茂官從馬車下來,立刻就拉著春桃的手直奔頭房去了。

微月和吉祥往月滿樓走去,這個時候,潘微華應該在休息,她不想去打攪。

如玉得知微月回來,馬上親自捧茶上來,笑容滿面十分恭敬,“小姐,您回來了?這是您最喜歡的碧螺春。”

微月挑了挑眉,從如玉手裡接過茶,她對茶沒有研究,感覺都是差不多的味道。

吉祥看著如玉,眼底有抹淡笑。

“我買了好多零嘴呢,給你們的。”微月將那一大包零嘴遞給如玉,笑瞇瞇地道。

如玉心底一陣感動,小姐果然還是惦記她的,“謝謝小姐。”

微月笑了笑,隨即故作疲倦地道,“我累了,去午睡,如玉,荔珠,你們去分了這零嘴吧。”

說罷,微月已經站起來,往房間走去,吉祥跟隨在其後面。

如玉緊緊抓住那油紙包住的零嘴,暗想也許再過些時日,她就能代替吉祥的位置了。

微月回到房間,卸下珠釵,一邊問著在幫她梳髮的吉祥,“東西都交給劉叔了嗎?”

“都交給劉掌櫃了,他稱贊這杯子形狀特異,將來燒出來,必會在十三行掀起風波。”吉祥輕聲道,劉掌櫃初拿到圖紙時的興奮驚訝,比她昨日見到時更甚。

“燒出來之後,我要先過目,才可推出,可有與他說明?”她對於這些稱贊不予置評,創意本來就不是她的。

“說了,只是……”吉祥遲疑了一下,“劉掌櫃對那面具十分好奇,知道小姐的為意之後,卻不是很贊同,怕您被看出身份。”

“不曾試過的事情,誰又能知道成敗?”雖然她也覺得面具這個方法顯得有些不可靠,但她也只有這個方式能掩去這張過於白皙嬌艷的臉。

換下鮮亮的外裳,微月擁被躺到床榻上,對吉祥道,“我寐一會兒,若是家姐傳話,便將我叫醒。”

吉祥答了一聲,將窗門關好,才輕手輕腳出去了。



第二十章 相處

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欞,空氣中的微塵在那一束光中歡躍著,微月睜開眼的時候,嘴邊掠起舒適的笑,享受地看著一室暖和的陽光。

她尤其喜歡午後的陽光,比晨起的朝陽更讓她覺得舒服。

起身套上披風,沒有喚吉祥進來,微月自己煮茶,坐在窗邊的榻上,臉上蒙著一層淡淡的柔和的光,閉眸,聞著茶香,假裝自己在現代某間環境幽雅的咖啡館里,以前,每逢周末,她總喜歡這樣度過她的午後。

午後,到家里不遠的咖啡館里,續杯咖啡,一本小說,耳邊音樂輕柔浪漫,直到日落,點個A餐,就這樣過去了一天。

想到以前的生活,微月眼底浮起一絲寂寞,很多個早晨醒來,她都希望自己看到熟悉的粉色牆壁和擺飾,她真的……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悄然推開門的吉祥,站在門邊,有些訝異看著那個在窗邊微仰著頭,眸光沉寂,眼底流露出落寞和悲傷的小姐,這是一個她不曾見過的潘微月,好像承載了許多心事和寂寞。

小姐她……不是一向都閑雅淡然,無憂無慮的麼?

“小姐。”吉祥輕聲一喚,便看到微月如扇子一般的眼睫輕顫,眼角似有晶亮的光澤閃過。

微月捧著茶,緩緩回頭,對吉祥淡淡一笑,“何事?”

“十一少來了。”吉祥說完之後,便發現微月的表情似乎僵住了,她一震,猛地回頭,看到十一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眸色清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微月的眼睛有一種說不出的迷人,清晰的眼線,微微上挑的眼尾,瞇眼的時候有幾分嫵媚慵懶的味道,她就這樣看著十一少,望入他一雙含笑,眼角卻盡是清冷的眼。

“爺,奴婢先去給小姐梳髮。”吉祥從驚愕中恢復鎮定,她想不到十一少會跟在她身後進內房來。

十一少淡色的唇線抿出一絲笑,深幽的瞳孔印出一張笑得絢爛天真的臉,仿佛剛剛那個有著寂寞悲傷神情的女子是自己的幻覺。

微月從軟榻下來,歪著頭看向十一少,烏黑柔滑的髮披散在背後,只有幾縷落在胸前。

這樣一個容貌秀美,身段綽約的女子竟是神志不清,真是可惜了,十一少清冷的眼有幾分的冷諷,他大步走了進來,並對吉祥道,“出去!”

吉祥愣住,“爺!”

十一少冷凝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不說話,卻讓人覺得冷汗直冒。

微月咬了咬牙,睇了吉祥一眼。

吉祥行禮,退出了房間,守在門外,提高警惕關注著房間里的動靜。

微月雙手緊緊捧著杯,茶水已經轉涼,她怔忪看著那個身形挺拔面容清俊的男子來到她面前,掬起她幾縷秀發,聲音清醇,“回到潘家可覺得開心?”

她輕仰著頭,看著他線條優美的下巴,搖了搖頭,心尖卻因他曖昧的態度微微縮了一下。

他溢出幾聲輕笑,眸光流轉著看起來類似溫柔的水波,“都見了什麼人?”

微月將自己的頭發從他手裡抽了出來,乾笑著,“父親啊,母親啊,還有姐妹啊。”

十一少低眸注視著她,久久不說話。

微月也歪著頭,睜著一雙純凈的眼看他,想試探她?還是想從她口中套出什麼話呢?哈,她突然覺得和這個十一少玩玩也不錯。

十一少清冷的眸色輕轉,嘴角笑容不變,聲音也依舊溫和,“我為你梳髮?”

微月眼角抽了一下,眸色微沉,但只是一瞬間的變化,她已經是一臉嫌惡,“我才不要你梳髮,吉祥梳的才好看。”

他走到梳妝臺,拿來桃木梳,牽過她的手按坐在椅子上,竟真的為她梳髮。

真……驚秫!微月全身僵硬,頭皮都發麻了。

“你這頭髮很好!”十一少溫柔撫摸著她的髮,輕聲發出一聲感嘆,他有一雙修長好看的手,右手中指有明顯的繭,那是常年握筆形成的。

手好看,不代表手巧能為她挽出好看的髮髻,所以,他只是為她梳直了髮,然後佇立在她身後,不動了。

微月轉過頭來,笑瞇瞇地看他,笑得無憂無慮的模樣,像個孩子般天真,“都說你梳得不好看的。”

“嗯,不好看。”十一少低頭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專注深沉,“微月……”

“在!”她站了起來,一副立正站好規規矩矩地看著她。

十一少清寒的眸色頓時流光溢彩,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明日隨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微月皺起秀氣的眉,直直看著他清朗如月的眼睛。

“江邊,赴宴。”十一少低聲道,每年正月初三,十三行商都會在江邊設宴慶新歲,為初六開市祝詞,而作為行首的方家,更是不缺缺席的。

微月平靜的眸色,頓時發出耀眼的光芒,船宴?清代船宴盛行,特別在蘇州揚州那邊,珠江三角一些地方也有跟風,她很想見識一下船宴盛況,只是……

理智告訴她不能過於接近十一少,但,她實在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和興趣。

“好啊!”心底的掙扎還沒有結果,她已經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了。

十一少淡淡地笑了,“很好!”

微月在心里一嘆,好什麼呢,她是真的想去看看船宴究竟如何一個盛況,聽說十三行的各位老板都喜歡在船宴那兒談生意,說不定她還能從中找到什麼契機。

當然,她這點心思是不能讓十一少知道的,他只當她是孩子心性,好奇罷了。

他轉身去喚來吉祥,讓吉祥為她挽髮。

微月正在想松口氣,他終於要走了,誰知這位仁兄卻坐在原先她煮茶的位置,學著她仰頭看窗外逐漸沉下的夕陽。

與吉祥對視一眼,微月斂了心神,盡量讓自己忽略他的存在。

吉祥為微月挽了個莊雅不失俏皮的髮髻,簡單插了一對蝴蝶釵,不施粉黛,小臉仍瑩潤白皙,她站了起來,看向十一少。

似是心有靈犀一般,十一少的目光也在這時候轉過來,與她對視著。

微月對他綻開一抹絢爛的笑,比驕陽還要耀眼。

“吩咐廚房,今晚我在這邊用膳。”十一少對吉祥道。

吉祥行了一禮,“是,爺。”

微月走到他對面的矮幾坐了下來,撐著下巴注視著他,“我這里的飯菜特別香嗎?”

十一少給她倒了一杯茶,“何以這樣問?”

“為什麼你特別喜歡在月滿樓吃飯,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裡的飯菜香,所以來跟我搶?”每次和他同桌吃飯,她都很不自在,經常這樣下去,她遲早要腸胃炎,消化不良引起的。

“你不喜歡我在這里吃飯?”他低垂著眼睫,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凝著一點光,說話的語氣很輕柔,像在逗趣一個小孩。

微月淺色的眼瞳微微閃了一下,很認真地道,“也不是不喜歡,但是,你應該去和家姐還有茂官吃飯啊,一家人都是要一起吃飯的嘛。”

十一少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她心思不似如表現出來那樣單純,說她傻,偶爾在她眼中撲捉到的狡黠神色又如何解釋?

潘家的人,都不能讓他放心。

“難道你不是家人?”十一少反問道,目光有些犀利地注視著她。

微月嘟著唇,很委屈地道,“才不是呢,大家都說不是啊,她們說家姐走了之後,你也要把我趕出去的,你要趕我,我才不要是你的家人。”

傻氣的話,卻有幾分的試探。

十一少清冷的眼色微沉,臉上儒雅的笑也在他唇邊隱去,“誰與你說這樣的話?”

微月低下頭,眼底掠過淡淡的笑,聲音充滿委屈,“就是有人說了,她們總是說家姐要走了,可是又不跟我說家姐要去哪里,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胡鬧!”十一少冷聲斥住她,“你放心,沒人敢趕你的。”

“真的嗎?那你知道家姐要去哪里嗎?”微月眼睛一亮,抬起頭充滿期待地看著十一少。

“哪里也不去,走吧,該吃晚飯了。”十一少淡淡地道。

微月點了點頭,笑著站起身,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來到茶廳,丫環們已經在擺飯了,四菜一湯,竟都是她喜歡吃的菜式。

知道這位少爺在吃飯的時候不喜多言,她也就不再多言,只是他看起來好像心情突然很不好,清俊儒雅的連一直面無表情,一眼也沒有多看微月了。

吃完飯,他只是淡聲交代了幾句,便回了頭房。

看著他的挺拔的背影,微月吐了吐粉舌,俏皮地笑了,其實她是知道每個人口中潘微華要走了的意思,她只是假裝聽不明白,想看看十一少的反應,但似乎……他並不怎麼著急的模樣啊。

算了,不想那麼多,還是想想明日去參加船宴該怎麼套商機好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4:2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26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船宴

船宴大約設在如今二沙島的位置,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快要午時了。

停靠在岸邊有好幾艘游船,船頭皆是羊燈高懸,尚未掌燈,其中最是豪華的那艘分有前中後艙,前中艙搭有平棚,平棚四角飛檐,遠遠看去,倒像一座小型房屋,艄艙設有灶,在蘇州那邊,這艄艙叫沙飛。

微月幾乎咂舌看著這岸邊繁華景色,舟女唱曲聲斷續傳來。

“過來!”他們來到最是豪華那艘游船,堤與船之間有一塊踏板,十一少伸出手,想要牽過微月。

微月將手放在他掌心,由他牽著自己,他的手正好包住她的小手,溫暖的,柔滑的,讓她忍不住有些臉頰泛紅。

吉祥和十一少的小廝在後面跟著,她有些擔憂看著自家小姐,總覺得這位爺對小姐好得有些沒道理。

席筵設在宴艙中,里面擺設精巧,紫檀紅木鑲嵌大理石的欄楹桌椅,黑漆門窗雕刻書畫,內陳設有鏡屏,瓶花,茗碗,唾壺,無不精致。

看到里面情景,微月怔了怔,看來她和十一少是最遲來到的,艙內設有兩桌,皆是坐滿了人,唯有主桌留有一個首位。

潘老爺也在席上,他看到微月和十一少進來,眼底滑過狐疑之色。

本來談笑風生的眾人在他們進來之後,都安靜下來,目光從十一少一直滑到微月臉上,除了驚艷,更多的是驚訝。

其中一名約有四五十歲的男子首先打破這詭異的氣氛,笑著拱手站起來,“十一少,您可總算來了,讓我們好等啊!”

微月低眉斂目的,這位頗帶領袖之風的男子應該是葉家家主,在廣州而言,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商賈。

他一開口,其他人便跟著起身給十一少拱手作揖,由此可見十一少在十三行中的地位。

十一少淡笑著給他們回禮,清冷如月的眸色卻透露著疏離和冷漠,他喚來舟女,讓她帶著微月到中艙去。

微月視線和在角落的劉掌櫃相會,很快錯開,跟著那舟女從另一邊去了中艙,吉祥跟在她身後,自然也是見到了劉掌櫃,與微月對視一眼,兩人都淡淡地笑了。

在隔壁,原來設有另一席筵,都是女眷。

裡面約有十來個打扮鮮亮的夫人,雖都是商賈女眷,卻也有攀比自持身份者,宴席未開始,便是兩兩而坐,少有聚在一起的,倒是有一位年長婦人,身邊圍有數位夫人,想來身份是不低,微月卻沒有見到潘梁氏。

那眾位夫人見到微月進來,只是淡淡一眼,也不打聲招呼,只當是哪個小行商之妻,豈能與她們平起平坐。

舟女領著微月,來到大桌首位,“方小少奶奶,這邊請。”

此話一出,艙內所有人帶著驚訝的目光都落在微月身上,方家的小少奶奶?那個傻子?

微月正襟危坐地平視前方,對那些包含太多意思的復雜眼神視而不見。

細微的議論聲在周圍響起,話題自然是關於她的。

“你們這些碎嘴的,方小少奶奶這才第一次與咱們聚宴,你們可不許欺生啊。”那稍微年長約莫有四十來歲的婦人笑著開口了,聲音很溫和,有說不出的親切。

微月對她笑了笑,說話的是方才那位最多人圍著的夫人。

“我們哪敢啊,葉夫人,您這話可真要害死我們咯。”一個穿著嫩黃色百褶裙的女子笑著嗔了葉夫人一眼,扭著身子在微月右邊坐下,“小少奶奶,您別客氣,來了這兒的都是姐妹,那些男人在前頭歡樂,咱們也要開心地吃開心地喝才是。”

那葉夫人這時也起身,坐在微月的左邊,“這個伍夫人,就只曉得誤導他人,一會兒準要罰你三大杯。”

原來這兩位便是廣州另外兩大戶商賈的夫人,葉家和伍家雖比不上方家和潘家,但其影響力在十三行還是不小的。

微月微笑,對葉夫人和伍夫人點頭當是作禮,“葉夫人,伍夫人。”

葉夫人笑瞇了眼,道,“聞名不如見面,總聽說十一少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嬌妻,今日一見,果然是十一少的福氣呢。”

微月依舊淺笑,這位葉夫人想來人緣不錯,說話都挑人家愛聽的,嬌妻?那是在恭維她,其實就是一個妾!

葉夫人和伍夫人對視一眼,實在看不出這位方小少奶奶的底細,傳聞只道是個傻子,可如今看來,眉目秀美,眸色清澈,哪來有半點癡傻的模樣?再說了,若真是個帶不出門的,十一少又怎會帶她來參加這樣重要的宴會?正經的當家主母都沒來呢,難道潘微華真是病重了?那麼接下來,方家的少奶奶豈不就是這位潘微月?

“大家都坐下說話吧,還不知他們那邊要議事到什麼時候,我們先聊自己的。”葉夫人出聲招呼在好未入席的女眷,儼然像個話事人一般。

如果潘微華在,那麼今日在此說第一句話的,肯定輪不到葉夫人,可今日是微月坐著首位,她如此態度,分明是托大了。

不過微月對這方面的意識不強,自然不介意葉夫人的態度。

眾人入座之後,便有舟女端了幾碟精致的小炒點心,品過兩道茶,中餐便筵才開始,葉夫人和伍夫人總是找話想與微月聊天,微月有一問便一答,遇到不想回答的,便沉默,這是十一少在來時交代她的,盡量不要說太多話。

他是怕她丟了他的臉面吧?

“對了,你們都聽說了嗎?今年又多了個行商呢,叫什麼隆福行的,不知道東家是誰。”席上,一位長得明顯就是三姑六婆的女子突然神秘兮兮地問著眾人。

葉夫人挑了挑眉,笑道,“又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指不定兩三個月就關門大吉了。”

伍夫人卻道,“這可難說了,聽說隆福行的東家在海關那邊有人,只怕不同以往的小行商呢。”

“是嗎?你們誰聽說過那東家是何方人物了?”葉夫人問道。

“這可沒聽說,我聽我家老爺提過,是個極丑陋的人,所以才一直沒有出面,就是今日赴宴的,也是隆福行的掌櫃。”盧夫人道。

“那就難怪了,這在十三行行走的,若不能長得像十一少那般俊美,至少也要五官端正,否則要如何與人談生意呢,方小少奶奶,您說是不?”伍夫人含笑看向微月,想撩她說話,總覺得這位方家小少奶奶安靜得像不存在似的。

“這小蹄子也不知羞,竟敢拿十一少來說事了,小心方家少奶奶不放過你。”坐在伍夫人隔壁的年輕婦人笑道。

“方家少奶奶不是在這裡麼?她心腸寬得很,怎會介意這個?”伍夫人道。

“你們盡是說些有的沒的,來,來玩行酒令。”葉夫人見伍夫人又將注意力轉到方家小少奶奶身上,便故意轉開了去,算是幫了微月。

微月對她甜甜一笑,真是個懂得收買人心的女人。

舟女為她們都滿杯,這是桂花酒,喝著甜膩,也不容易醉,這些商賈出身的女子作風較為灑脫,沒有那麼多講究,喝點小酒不失儀態,還是可接受的。

“我不會行酒令!”微月卻提聲開口,她沒那麼好的文采,也從來沒玩過行酒令,就算她能喝點酒,可經不起這樣折騰。

“您別說笑,行酒令哪個不會呢?”在微月對面,較為年輕的女子諷笑道。

微月大聲道,“我說不會就是不會,我不要玩行酒令。”

葉夫人和伍夫人都有些怔忪,這小少奶奶也太孩子氣了些。

“那你想玩什麼?”葉夫人問道。

“猜枚吧!”微月笑著道,兩眼如月牙般彎起,這幫夫人小姐的,猜枚肯定很少玩的吧,為了顧及身份和形象,她們也就只玩那些文縐縐的行酒令。

“也好!就從伍夫人和連夫人的開始。”葉夫人想也不想地點頭同意了。

然後,微月發現自己錯了,這些人猜枚技術遠遠在她之上,更重要的是,她們的猜枚形式和她所想的根本不一樣,她指的是十五二十,而她們卻是抓著一把瓜子在手中,讓對方猜單數和雙數……

這是哪般的猜枚啊,欺負她初來乍到是吧?

所以,微月輸了,還輸得很難看,這不僅是缺乏經驗問題,而是這幫三姑六婆故意想灌醉她,她看出來了,這些人表面和她客客氣氣的,可心底還是瞧不起她的,因為她還沒扶正,是傳聞中的傻子,她們都想試探她。

不過……這些經驗豐富的夫人們也有失算的時候,就是微月的酒量是極佳的,一瓶桂花釀下肚了,雙頰酡紅瑩潤,可雙眸仍然清澈,不見醉意,只是添了幾分的媚態。

倒是葉夫人和伍夫人也喝了幾杯,酒意攻了上來,便連忙喊停了,喚了舟女進來,唱起清曲,各自欣賞去了。

有些還想與微月套近乎的,便想過來與微月說話,只是微月卻早已經拉起吉祥的手,溜出了艙內,來到船尾出,迎面享受微涼的江風。



第二十二章 淡月輕攏

微月來到船尾,站定之後,才發現原來船已經開動,正緩慢在江面行駛,夕陽已經西墜,在江面灑下瀲灩霞光。

船上燈火通明,羊燈已經掌起,正宴也即將要開始了。

出來了仔細一看,才知道這船艙隔開了好幾個廂房,歌女的彈唱聲從里面傳了出來。

微月淺笑,臉頰一片醺紅,看起來似醉了。

“小姐,看來大家真的當隆福行的東家是丑陋之人了。”吉祥站在微月身後,看到小姐清澈的眼神,她也知道小姐其實並未真的酒醉。

“嗯,還不夠……”她的衣袖灌滿了風,發出細微的聲音。

吉祥淡笑看著眼前美麗的風景,看著小姐與夕陽江水融成一景,頓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好的景色了。

“吉祥,過來,我有話囑咐。”突然,微月側身轉頭,將吉祥喚至身邊,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吉祥聽完,微露出慎重的表情,“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讓人察覺。”

話落,吉祥便轉身離開船尾,往前艙而去。

微月繼續站在船尾觀景,她不想進去應付那些女人,不想給她們試探她的機會。

她難得有這樣閑適的心情,許是喝了酒的關系,如今她心中無半點壓力和寂寞,許是……這珠江和她有切割不了的關系,所以來了這裡,她難免覺得有些親切,但如果不是這珠江……她也不會站在這裡,看日沉。

徐風陣陣,江水的味道是清新的,而不是像在現代,每次在江邊散步,都要忍受發出惡臭的江水。

空氣中,似乎多了幾分不同她的氣息,微月睜開眼,側頭看著左邊的憑欄處,在明亮的燈火下,一道瘦長的身影長長拖在地上。

原來不知何時,她身邊站了一位身著白色長衣的男子,她只看到他側臉,臉部線條非常柔美。

似察覺到微月的視線,這位男子轉過頭來,溫柔笑著,“很美麗的景色,對麼?”

微月怔了一下,仰頭望著與山頭連在一起,如黑緞子似的夜空已經綴滿了星星,上弦月淡淡發出柔和的光芒,淡月攏紗,月色如水般令人覺得平靜安詳,她忍不住點頭,“確實很美。”

但她怔忪的不是天上的景色,而是眼前這位男子,這大概是她見過的唯一能稱得上美麗的男子了,眉目如畫,眼梢獨蘊風情,紅唇墨髮,白皙的膚色發出瑩潤的色澤,宛如玉雕冰塑,一身柔如紗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仿若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天人。

那位男子表情似乎有輕微的一滯,純稚的表情,看得微月心中微微一動。

“姑娘也是在此欣賞日落之景?”男子聲音很纖細,聽著仿佛有那種細水長流的舒適感覺。

微月眨了眨眼,看著男子眼線平直,極為好看的雙眸,才發現那雙氤氳著月色的眼睛似罩了一層薄霧,好看,卻無神。

她不太相信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男子笑著柔聲道,“在下看不見。”

是個瞎子!微月有些憐惜同情地看著他,原來果然上帝留了門便不會有窗。

“如今已經日沉,月頭方起。”微月輕聲道,這個男子並未因為自己看不見而露出半點自卑之態,反倒眉目間有一股貴氣。

“呵……”他輕笑,微微仰頭,顯得很孤清。

“你的眼睛很好看。”不經大腦的話,突然從她嘴里出來,微月說完之後,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竟然跟一個盲人說他的眼睛好看,這不是找抽麼?

只是,那位如夢似幻的男子只是釋開一抹溫柔的笑,“謝謝姑娘的贊美。”

他的笑看起來很清新,有一種青雲流觴般的風度。

微月有些急,“我是說真的,不是瞧不起你,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眼睛了。”

男子纖細柔美的聲音充滿笑意,“在下相信姑娘說的是真的。”

微月聞言,綻開笑容,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學著他,仰頭看月。

吉祥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白一紅的兩人以一種令人信仰的姿態並立著。

如果此時有畫師將這道風景畫下就好了。

“小姐。”吉祥打破這份寧靜,警惕地看著那位男子。

微月回過頭,看向吉祥,見她點了點頭,便知她已經辦成自己交代的事情。

吉祥走到她身邊,低聲道,“正宴要開始了,爺方才在找您。”

“回去吧!”微月看了那男子一眼,想說點什麼,卻想起他們之間不過陌生路人,只是一道看了一場風景而已。

煙月斜照,她轉身離開,悄然無聲的。

空氣中淡淡的桂花釀味道淺去,那男子嘴角浮起一絲笑,身後,一名小廝走來,“主子,原來您在這兒呢,李大人在尋您了。”

男子只是輕輕應了一聲,繼續仰頭看著月亮,即使他所能看到的,到處一片漆黑。

微月回到中艙廂房,正宴已經開始了,葉夫人見到她,馬上站起來道,“方小少奶奶,您去了哪兒了呢,正要使人去尋您。”

“我在外面看月亮啊。”微月笑瞇瞇地道,在原來的位置坐下。

“誒,月亮有什麼好看的。”盧夫人不以為然笑道。

葉夫人招呼著各位入座開筵。

微月面無表情,也不和誰說話,安靜地進食,葉夫人和伍夫人多次找話題,卻碰了一鼻子灰,便也不再開口,只覺得這潘微月確實不像個正常人。

正宴開始沒多久,那伍夫人又提議要來作耍,只是吃飯多沒意思,隔壁已經傳來男子們縱情玩樂的笑聲。

不知道那十一少是不是也像其他男子一樣,左擁右抱著舟女,飲酒談笑?那樣清冷寡言的人,要如何放浪輕浮?微月在心里想著。

“方小少奶奶,這次給你個報仇的機會,可別又輸了啊。”盧夫人贊成伍夫人的提議,掩嘴對微月笑道。

微月拍掌笑道,“好啊好啊,我要報仇!”

伍夫人和葉夫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心裡明白,這潘微月只怕真如外間傳言,是個神智不太清晰的。

這些夫人本想這一次將微月徹底灌醉,卻沒想這一次輸的卻是自己。

微月舉杯淺笑,看著連連擺手認輸的伍夫人,“不行了,再喝就真的要醉了。”

“我頭可真暈,小少奶奶,您是深藏不漏,早些時候您還像個新手,怎麼如今卻能將我等都贏了去?”葉夫人眸色泛著醉意,若不是丫環攙扶,只怕已經要倒了下去。

“第一次沒經驗嘛,第二次要是再輸了,那就是笨蛋了。”微月淺抿了一口茶,笑意盎然。

葉夫人等幾位都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伍夫人正欲發作,門外卻傳來舟女的聲音,“十一少!”

微月放下茶杯,笑著看向門外,果然是十一少。

她蹦跳著來到他面前,笑瞇瞇地問,“你來帶我回家嗎?”

十一少面色如常,沒有多看艙內一眼,“時候不早,我們先回去了。”

“好!”微月甜甜一笑,轉頭對那些夫人作別,“各位夫人,再見了,下次我們再來猜枚。”

葉夫人和伍夫人都乾笑著與微月作別。

微月心情大好地跟著十一少出了船艙,才知原來游船已經靠岸,他們上了岸,已有馬車在等候。

登車離去,那邊宴席尚未終曲。

“你喝酒了?”十一少問著將頭靠在車壁的微月,低聲問道。

馬車一搖一晃的,倦意襲了上來,她懶懶地應了十一少一聲,眸色朦朧地看著他,“為什麼你身上都沒有酒味?”

“我喝得少。”他淡淡道,冷漠疏離的眼神落在她酡紅的臉上。

“也是哦,誰敢灌你酒呢。”他是十三行的行首,是老大,別人跟他敬酒說的是隨意,哪敢要求他乾杯。

“今日開心嗎?”十一少嘴角微勾,狹長的眼眸有抹清冷的流光淌過。

“還好,不過太吵了,不喜歡。”微月眼眸微闔,好困啊。

他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不再說話,只是拿起在坐榻上的軟被,輕輕蓋在她身上。

坐在前頭的吉祥本想為微月披上披風,見到這一幕,只要低頭坐在原位,心中卻微微感到驚訝。

到了方宅大門,微月已經進入好夢,吉祥遲疑看了神情淡漠的十一少一眼,出聲想要喚醒微月。

“不必喚醒她。”十一少低聲止住吉祥,並讓她先行下車。

吉祥擔憂看了微月一眼,只好先下了馬車。

十一少看了連在夢中也勾唇甜笑的女人一眼,搖了搖頭,清冷的眼多了幾分的無奈。

他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抱在懷裡,才覺得她原來這樣嬌小。

微月在他懷裡嚶嚀了一聲,皺眉不安調整了姿勢,雙手緊緊抱住他,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想要汲取溫暖,很快又沉睡過去,絲毫沒有要轉醒的跡象。

他笑了笑,抱著她下了馬車,而後一直回到了月滿樓。

驚訝的,已經不止是月滿樓的丫環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4:3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27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微華的私心

正月初三過去,這個年節基本也就結束了,外面大街小巷的商鋪也在初四這日開市,節日雖過,喜氣仍在。

微月初醒來,有些迷糊,睡眼惺忪地看著床頂,有點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回了房間的。

昨天真的喝多了,沒醉也微醺,難怪會睡得那麼沉。

她喚了一聲,早已守在門外的吉祥已經推門進來,“小姐,您醒了?”

微月點了點頭,讓吉祥打開窗門,外頭的陽光流瀉進來,“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是辰時末刻了。”吉祥攪了綾巾過來給微月拭臉。

微月漱口刷牙,梳洗完畢之後才問吉祥,“應該沒什麼事兒吧?”

吉祥看了微月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少奶奶使人過來傳您過去,只是……”

“只是什麼?”微月喝著綿粥,心不在焉地問。

“爺不讓奴婢們喚醒您,交代了讓您睡足了再去頭房。”吉祥低聲回道,目光低斂。

送粥入口的手僵住,微月抬頭,微瞇雙眸盯著吉祥,“吉祥,昨晚我是怎麼回房間的?”

吉祥道,“是爺抱著您回來的。”

微月表情僵住,眼底流轉著一抹清寒的光,聲音微沉,“為何不喚醒我?”

“爺不讓……”吉祥輕嘆,小姐這樣的反應,是在預料之中。

微月捂額忍住哀嘆,聲音卻無奈而頹喪,“別跟我說,他昨晚也在月滿樓過夜。”

“小姐料事如神。”吉祥輕聲道,語氣中有不易察覺的笑意。

“該死的混蛋!”微月站了起來,莫名地感到煩躁和不安,“他在這裡過夜了?他沒別處可去了嗎?還有你,你為什麼不把他趕出去?啊?”

“小姐,奴婢……只是奴婢!”吉祥無語看向微月,她也很無奈的,只是身份如此,做不了太多。

微月一滯,心里堵著一口氣,其實她是知道的,十一少昨晚並沒有對他做什麼,可是……她還是感到莫名的憤怒。

“爺昨晚是睡在外間。”吉祥深怕微月氣壞了身子,急忙解釋。

微月怔了一下,“外間?”

得到吉祥再一次肯定的回答,微月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心里那口氣還堵著,那十一少是什麼意思?

“少奶奶許是一早收了消息,使湘珠過來傳您過去,爺那時候正準備離開,不過想來少奶奶是知道爺昨兒在您這兒歇下,只怕讓您過去,不會有什麼好事。”吉祥關上房門,壓低聲音對微月道。

“我知道,上次她沒能讓我喝下紅花,這次定不會再放過我。”微月重新在靠背椅坐下,神情凝重,這也是她不想和十一少走得太近的原因,雖然這位爺讓她放心地喝,她哪能真的放心?那是絕育的東西,經不起半點差錯的。

她不想害了自己。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微月給吉祥使了個眼色,吉祥去開了門,是荔珠來稟報,少奶奶讓小少奶奶到頭房去。

“走吧,去頭房!”躲是躲不過去的,只有隨機應變了。

出了房間,微月察覺到屋裡丫環看她的眼神有些曖昧和欣喜,她們該不是以為她真的和十一少圓房繼而能在家裡地位提升吧?

湘珠在廳外候著,見到微月出來,一撇嘴給了臉色看,眼底的鄙夷如此清晰,“小少奶奶好大的架子,少奶奶傳人,還得一等再等。”

微月笑得靦腆,“我架子很小的,湘珠你的架子比較大。”

湘珠被噎了一下,哼一聲扭著身子徑自走在前頭,等去了頭房,看這傻子還敢不敢這樣放肆。

再一次踏入頭房,空氣中依舊彌漫一股濃郁的藥味,潘微華在兩個丫環的攙扶下,艱難地坐了起來,看到在門邊的微月,她本來無神的眼眸攸地亮了起來。

微月在看到潘微華的臉時,心中突感驚訝,她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除了氣息虛弱,潘微華臉色紅潤得驚人,是桃花瓣一般的酡紅。

病重的人,應該都是面色蠟黃,毫無生氣的吧?

“過來坐下!”潘微華看不出想法的眼神掃了微月,讓她坐到床沿便的矮幾上。

微月藏在袖子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一步一步走到床沿,在潘微華面前坐了下來,“家姐。”

潘微華泛開一個疲弱的微笑,“回家開心嗎?”

微月怔了一下才知潘微華問的是初二那日回潘家的事,她點頭,見到白姨娘,還能辦成自己的事兒,怎麼會不開心呢?“開心!”

“可有人說什麼?”潘微華輕聲問道。

微月咬著唇,狀似思索,一臉的為難。

“說吧,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潘微華屏退了屋里的丫環,她與微月獨處。

微月道,“家姐,五姐姐明明比我要聰明,為何當初你不是讓她嫁到方家來呢?若是換了五姐姐,肯定能幫您更多。”

“你覺得你幫我不了我嗎?”潘微華眸色一沉,淡淡問道。

“我很笨,是個傻子。”微月委屈道。

潘微華笑了笑,眼中有些苦澀,“微卿想要到方家來?”

微月沉默,目光泫然欲泣地看著潘微華。

“她想進門沒那麼不容易。”潘微華冷冷道,她自然是清楚微卿在打什麼主意,微卿如果到了方家,怎麼可能安心當一個妾,她不能讓任何人威脅了她兒子的地位。

微月喏喏地應了一聲,其實她還真希望潘微華能讓潘微卿進方家的門,那她就能成為小透明,不再受人注目。

“昨天和十一少去參加船宴了?”潘微華話鋒一轉,冷聲問著微月。

“嗯。”微月低聲回道,沒有多說別的,怕引起潘微華猜忌。

潘微華的眼神暗下幾分,似有些落寞和悲涼,“聽說……是他將你抱回屋裡的?”

“我不小心睡著了。”微月解釋,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她似乎聽出潘微華語氣中有些羨慕。

“是麼?”潘微華眼睫輕顫,情緒有些浮動,他……可從來不曾這樣對她?十一少竟也有體貼的一面麼?

當了夫妻這麼多年,這些時日她才發現,她從來不曾認真去了解過這個丈夫,想必,他心中也沒有她的吧?

心底有些澀意,對微月,除了利用,還多了幾分的羨慕和嫉妒。

“微月,能否應承我一事?”潘微華突然睜開眼,明亮堅決地看著微月。

微月傻傻一笑,“什麼事?”

“幫我……照顧茂官,讓他成為方家下一任家主!”潘微華一字一句地道。

“家姐,我很笨的,怕是幫不了你。”開什麼玩笑,這算是托孤嗎?她才不要累死累活為別人鋪橋搭路。

潘微華突然一把抓住微月的手,指甲深深嵌入她手臂肉裡,“潘微月,你在別人面前裝瘋賣傻也就罷了,你真以為我會信你這一套?你在潘家裝柔弱,在方家裝傻子,我睜一眼閉一眼,可不代表會容忍你將來毀了我這些年所作的一切!”

微月淺色的瞳孔微微收縮,眼角一點一點滲出媚惑的笑意,“家姐,您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明白。”

潘微華因為激動,大口地喘著氣,氣息更加薄弱了,“你……你會不明白?你真以為我會隨便讓你進方家的門嗎?你姨娘有多少本事我比你更清楚,這些年來,我母親一直無法斗贏你姨娘,說不定只要白姨娘一句話,你都能成為方家的嫡女了。”

她喘息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把話說完,“白馥書的女兒怎麼可能真的一無是處……就算,你真的如你表現出來的那般怯弱癡傻,白姨娘也不會袖手旁觀,我賭的,便是我不會看錯人。”

沒錯,要微月來替代她,成為父親掌握方家的棋子,一半是為了想要報復,她對那個白姨娘……有種奇異的感情,她羨慕白姨娘的從容和看透世情,想成為像她那樣的女子,偏偏這個女子傷害了她的母親,這種復雜的感情,讓她想去摧毀一切。

她更羨慕……微月是白馥書的女兒,只要是白馥書的女兒,父親都會留三分情,至少不會為了潘家的利益,去犧牲微月的幸福。

所以,她要求微月成為她的繼室,完全是自己的私心。

她看著微月,想看到她慌亂害怕的神情,那種從心底發出來的無措,才是她想看到的,而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只是,微月卻笑得風情萬種,那種絲絲入扣的柔情媚意,比白馥書更讓人心悸,“家姐,莫不是您沒聽說麼?我娘……要回浙江了。”

潘微華聞言,攸地瞠大眼,緊抓著微月的手也松開了。

微月的白皙豐嫩的手臂,有發紅的指甲痕,血珠微微沁出,她勾唇淺笑,柔媚嬌俏的模樣,“家姐以為我娘真會為了我留在潘家,犧牲她自己?您錯了,我娘……不會那樣做,你估錯了。”

她賭輸了……麼?潘微華無聲笑著,第一次發覺自己並非真能將任何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對十一少是這樣,對微月如是。

“沒關係,你已經在方家了。”她對微月虛弱一笑,從枕頭下抽出一本像是手札的本子,“這是給你的!”

微月沒有接過手,只是淡淡道,“我不可能如你所願,為潘家做任何事情的。”

潘微華閉上眼,聲音疲軟,“無妨,總有你身不由己的時候。”

微月接過了手札,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潘微華沉默不語,似乎睡了過去,微月冷冷掃了她一眼,將手札收入懷里,轉身離開了。



第二十四章 不煩將來之事

出了房間,微月面色低沉,吉祥擔憂看著她。

那湘珠見微月出來,癟了癟嘴,進了屋裡去。

“回去吧!”微月對吉祥道,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頭房,心底其實有些后悔,剛才實在過于沖動,要是哪天潘微華痊愈了,那她的日子就難過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潘微華跟十一少說她是裝傻的,會如何?

回到月滿樓,微月將那手札隨意找了下匣子放著,一點去閱讀的欲望都沒有。

她拉起衣袖,眸色沉冷看著手臂上的傷痕,她能感覺到潘微華對她的恨意,這簡直是莫名其妙的恨,她到底得罪誰了,老天啊,您老人家讓她穿越也穿得像樣一點吧,她這是捨己為人的穿越,多少應該得到些補償才是的。

“小姐,您受傷了?”吉祥提著水壺進來,看到微月的手臂,緊張問道,“少奶奶她對您……”

“不礙事!”微月淡淡道,看在潘微華是病人的份上,這點傷勢她忍了。

吉祥點開了火,放上水壺燒水之後,轉身取來傷藥,微月卻阻止了她,“去找點白酒來。”

“小姐?”吉祥莫名看著她,看到小姐臉色低沉,心里暗嘆一聲,返身出去,一盞茶時間之後,她便找來一小瓶白米酒。

微月接過那個梨形酒瓶,倒出一杯在白瓷杯裡,“這酒從哪里得來的?”

“小廚房取來的。”吉祥道,這酒嗆鼻,怕是不好入口,可只有這一瓶了。

微月笑了笑,拿起白瓷杯,那受傷的手臂伸平在桌面,酒,從杯中流淌而出,低落在她的傷口上。

她蹙起眉,臉色瞬間泛白,那痛,蝕心。

“小姐!”吉祥驚呼,眼中滿是心疼,不明白她為何這樣虐待自己。

痛過之後,便麻木了,微月讓吉祥取來濕綾巾,拭去了酒跡,輕笑道,“這是消毒,誰知道潘微華的指甲有多毒呢。”也是為了讓自己銘記這個痛,提醒自己接下來在這裡生活如履薄冰,處處都要更加小心。

吉祥為她輕柔上了藥,薄荷的涼淡去了灼熱的疼。

“小姐,劉掌櫃昨夜問奴婢,您這兩日能否到雙門底上街一趟?”吉祥一邊處理著微月的傷口,一邊輕聲問道。

“那些杯子燒制出來了麼?還有我要的東西呢?”微月另一手提壺沖水,茶葉在杯中沉澱,舒展而開,輕煙裊繞升起。

“劉掌櫃正是想與您商量這些事情。”吉祥道。

“嗯,我明白了。”劉掌櫃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要和她見面的,看來還真需要去一趟,“十一少若是回來,與我說一聲。”

“是。”吉祥道。

今日她心情有些浮躁,需要靜思沉澱,而看書,一向是她調劑心情的方法。

過了午時,頭房那邊突然熱鬧起來,家里的管事急急地去找了十一少回來,聽說是少奶奶快不行了。

微月也被傳了過去,可是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只是乾等著,潘微華似乎在與十一少交代什麼話。

半個時辰之後,十一少才從房間里出來,看到微月時,眸色微沉。

潘微華此時已經陷入昏迷之中,請來的幾位大夫都在為她施針急救。

十一少走到微月面前,低聲道,“先回去吧,少奶奶暫時不會有事。”

微月看了他一眼,心裡忍不住為潘微華嘆息,這個身為丈夫的,如今妻子病得就要死了,他還一副冷漠淡定的模樣,好像躺在里面的那個女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個陌生人似的。

不過,說不定潘微華對他也是這樣的感情,這兩夫妻實在和日久生情這個詞沒什麼緣分。

微月回到月滿樓之後,便躺到床上去想辦法,到底要找什麼借口出去一趟,就說去見一見白姨娘好了,白姨娘就要離開廣州府,她這個當女兒的去見一面,也是應該的吧。

嗯,沒錯,等下就這樣跟十一少說好了。

想著想著,微月就這樣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酣眠不到一刻鐘,她便被吵醒了,微月是有床氣的人,所以她沉著臉換了衣裳,出來茶廳的時候,一直都沒笑過。

看著那兩個笑靨如花的女人,微月怨氣更深了。

“小少奶奶,你這時候怎麼還睡得著呢,你知道少奶奶的事兒沒?”方陳氏拉著微月的手,緊張地問道。

微月抓了抓頭,“怎麼了?”不是說昏迷了嗎?難道又出了什麼變故?

“她要十一少答應她,將來只能讓茂官是嫡子,就是你成了繼室,所生子女也不得與茂官爭權,你聽聽,這都是什麼話呢,哪有人這樣霸道的。”方陳氏一副為微月感到不值的心痛。

原來只是因為這事兒?微月笑道,“有什麼關係嘛,都一樣的。”

方吳氏道,“這怎麼會是一樣呢?小少奶奶,你也太傻了點。”

微月瞄了她一眼,涼涼道,“我本來就是傻子。”

方陳氏誒了一聲,“你可真不能讓十一少答應這事兒,這些天來,十一少對你好是大家都有眼見的,說不定將來你的孩子才是當家的,要知道,同和行的東家可不是誰都能當的,小少奶奶,你可要為自己爭取點啊。”

“十一少要答應還是不答應是他的事情,我又怎麼能左右他的意思呢?”她的身份是多麼多麼卑微,哪能輕易改變家主的決定。

“這你都不懂?你吹吹枕頭風,還能不讓他答應麼?”方陳氏笑得曖昧地對微月道。

微月抱胸看著她們,“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茂官有什麼不好?這關你們什麼事啊?”

方陳氏臉色有些難看,她哼了一聲,“這的確不關我們的事兒,我們也只是為你以後著想,你不領情就算了。”

微月嘿嘿笑道,“大少奶奶,你是如何知道少奶奶說了什麼話的?”

方陳氏神情有些扭捏,她怎麼能說出是無意中聽到一點風聲,自己猜測出來的意思,“自然是從別處聽來。”

“其實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為什麼要現在煩惱呢?誰當東家誰是方家的主子又有什麼關系啊?”微月坐回椅子,雙手掛在桌子,捧著臉天真純澈看著方陳氏。

“你都不為自己將來著想的?”方吳氏好奇地問她,即使她知道將來自己的兒子是沒機會成為方家的當家,她也心存期待,她不相信潘微月會真的不在乎。

“我才不要讓自己那麼累,明日的事情都意想不到,想那麼多將來做什麼,今日開心就好了。”再說了,她又沒想一直留在這裡,管那麼多作甚?

“傻子就是傻子,什麼事情都想得簡單。”方陳氏沒好氣地道。

“是啊,我是傻子,我開心啊。”微月笑了一聲,捧著茶心情大好地淺茗。

方陳氏氣結,一揮袖扭著腰離開了茶廳,方吳氏看了微月一眼,暗暗嘆息,跟著離開了。

只是這兩人剛一踏出廳門,差點嚇了一跳,原來那十一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外面,她們倉惶行了一禮,才匆忙離開。

十一少眸色清寒,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微月對他露齒一笑,不知道他聽了多少。

“如果大少奶奶說的是真的,你會如何?”他坐到微月對面,單刀直入地問道,顯然方才他是聽了所有的話。

“不如何啊。”誰能保證她將來一定會生兒子?

十一少淡淡淺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微月突然很認真地看著他,眼中充滿懇求,“我明日能不能去找我姨娘?”

十一少眼波輕轉,尚未開口,微月已經急急解釋,“我姨娘再過兩日就要到浙江一趟,我想去道別。”

看她可憐兮兮的眼神,他實在很難說一聲不,“嗯,去吧。”

微月高興地抓住他的手,“謝謝,你真是好人。”

十一少輕笑出聲,眼梢清冷淡了幾分。

想起方才在外面聽到的話,他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分灼熱,也許,她和潘微華真的不一樣。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4:4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29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玉玲瓏

第二天,微月早早就起身,梳洗完畢,正要出門之際,春桃領著兩三個小丫環從外面走來,笑意盎然地對她行了一禮。

“小少奶奶安,”春桃笑道,“這是爺吩咐奴婢給您帶來的手信,是給白姨娘準備的。”

微月看那小丫環們手上的大包小包,有種莫名的感覺,即使妾的地位到了清代已經有所好轉,不至于那麼低下,可一般人還是會瞧不起的,十一少願意讓人給白姨娘備手信,可見對她是尊重的。

這個男人,其實也不是想象的那麼糟糕冷血。

“謝謝春桃!”微月甜甜笑著,心情愈加明朗。

春桃回了一句不敢當,便吩咐小丫環把手信都拿到馬車上。

微月上了車,對春桃揮手道,“我走啦,回來給你帶零嘴吃啊。”

春桃微微一笑,“奴婢多謝小少奶奶。”

回過身,微月淡笑著,吉祥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十一少倒是體貼。”

“是啊,真的不錯,”她眸色微轉,猶如珠玉生暈的光彩,“只是我突然想起潘微華曾警告過我一事。”

吉祥疑惑看著微月。

微月沒什麼形象地伸了伸懶腰,撩起窗簾,看著外面還有殘留喜慶節日的街道,每家每戶門外都貼有嶄新的對聯和掛著紅燈籠,她突然有些迷惘,自己從一個充滿奮鬥意志的白領莫名成了一個在洞房之夜鬧自殺的少女,好像突然之間將她自小定下的人生目標生生掐斷,如今的她,到底想要什麼?

成為十三行舉足輕重的行商?她沒有這樣的宏圖大志,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在這里出名,十三行的歷史並沒有她這麼一號人物出現。

為自己找個相親相愛的老公,然後手牽手執手偕老?她已經嫁作人婦,名義上是妻,實際上為妾,還有什麼幸福可追求?而且,她覺得自己真的很難接受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子共享,她在現代的時候,也是秉持著寧願高傲發霉,也不要委屈戀愛的思想才會一直單身,她不認為自己換了個環境就能改變這種堅持。

人總是需要一些堅持,才不會失去自我。

那麼,她在這個年代,能做什麼?

微月苦笑,就算她成為歷史名人,在幾百年之後也不過是一堆白骨,誰還記得誰?所以,不管怎樣,活在當下,還是讓自己開心就好。

她想起那個清俊冷漠的十一少,笑容更深了,潘微華說過,這個男人對她好,不會是真的好,那麼,他想做什麼?

她當然不會自戀地以為十一少對她日久生情,他們之間只怕永遠都生不出什麼情來,他不是她的追求,而她,未必是他想要的。

然而感情的事,從來就不是自己可以控制和以為的,這是她後來才明白的道理。

“吉祥,如果潘微華真的……病逝,你我在方家地位會如何?”微月將視線從窗外收回,看向一直擔憂望著她的吉祥。

吉祥看到微月眼色清澈,便明白她並沒有被十一少的所為困住,“如果小姐願意,必能成為方家下一任主母。”

言下之意,若是她再一直裝傻,那麼她就漸漸成為卑微的小妾,沒有潘微華護著,就只是個小透明獨自在角落生塵?

“潘微華能度過這個難關的幾率有多少?”微月問。

“小姐您那時候不是與少奶奶單獨談過嗎?您以為呢?”吉祥反問道,她只知道潘微華病重,卻不曾近身觀察她病容,自然不好確定,但……照昨日那情形,只怕……

微月笑紋淺淺浮起,就讓她繼續在角落生塵吧。

馬車停了下來,已經到了雙門底上街,微月下了馬車,先到屋里去找白姨娘。

房間裡,白姨娘正在收拾行裝。

“娘。”微月走了進去,“這麼快就收拾東西了?”

白姨娘看到她,嫵媚一笑,“來與我話別?”

微月幫她把一地的書裝到匣子里,“娘真的不打算回廣州了?”

“尚不能確定。”白姨娘對著一個小木盒發了一會兒的呆,才回答微月的話。

微月的目光也落在那個小木盒上,“廣州沒有值得您留戀的麼?難道……你對父親當真捨得?”

白姨娘猛地抬頭,直盯著微月,“死丫頭,你那天到底偷聽了多少?”

微月笑得沒心沒肺的,“該聽的都聽了,就是沒看到……”

白姨娘差點就想把手上的小木盒扔過去,“沒規矩!”

“規矩是用來破壞的!”微月笑著靠到白姨娘身邊,笑得很曖昧,“娘,父親對您可真不一樣,那麼多個妾,就對您特別,你怎不趁機橫掃其他女人,成為潘家唯一的女主子呢?”

“強求來的,有何意義?”若果那男子真的珍惜你,便不會一而再納妾。

微月怔了一下,這個白姨娘也是個一身傲骨的女子,委身成為潘老頭子眾多妾室之一,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娘若是生在幾百年後,也許就不一樣了……”微月喃喃道,像白姨娘這樣的女子,應該是許多男子都願意去珍惜的吧,只可惜生不逢時,這個年代少有一對一的婚姻。

“你又如何知道幾百年後就不一樣了?”白姨娘輕笑,只當微月說的是稚言,她打開那個小木盒,里面是一對玉鐲,玉質瑩潤清澈,在陽光的下發出潤澤的光芒。

“這是白家的傳家之寶,是你外公臨死前傳給我的,如今你已長大成人,這對玉鐲便交予你了。”白姨娘將小木盒遞給微月,臉上泛著溫柔的笑意。

微月欣喜地看著那對玉鐲,她上輩子是個極喜歡玉的人,只是她迷信的老娘說她一生不可戴玉,否則傷身,她小時候一旦戴上玉觀音,都會生一場大病,然後斷玉,實在不得不相信命理,如今她也算換了命,應該就能戴玉了吧。

她取出那對玉鐲,兩環相遇,竟發出玲瓏的聲鳴。

“這簡直是稀世珍寶!”微月驚呼。

白姨娘笑了笑,“能成為白家傳家之寶的,自然非凡物。”

“這個……真的給我嗎?”微月突然有些心虛,畢竟自己並非真的潘微月。

“難道你不是我白馥書的女兒?”白姨娘似乎沒什麼不捨的,只是含笑看著微月。

微月還在猶豫,白姨娘已經將玉鐲套到她手腕中,一手一隻,使她纖細白皙的手看起來更加好看。“不是還要去找劉掌櫃嗎?還不快去?”

“嗯!”微月鼻子有些發酸,分不清心底究竟是什麼復雜的滋味,總覺得有些心虛,又有些感動,老實說,她對白姨娘並沒有多深刻的母女之情,但是今日她卻感到心里有股澎湃的悲傷,是本尊的意識影響了她麼?

從房間出來,微月情緒有些低落,她對吉祥扯了扯一抹笑,“走吧!”

她一定要好好經營隆福行,這是白姨娘對她女兒的一點心意,她不會搞砸了!

到了隔壁的宅子,她很快收斂心神,劉掌櫃已經在大廳等著她了。

他們並沒有太多客套,劉掌櫃請微月上座之後,便將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出來。

“您的意思,是覺得我們隆福行還沒能力去完全承擔全船貨物。而是要從同和行等其他大行商那里承包點小雜貨?”微月問道。

劉掌櫃道,“隆福行才剛開業,立刻推出小姐您畫出來的那些杯子,只怕要弄巧成拙,不如先打開信譽,確定有充裕的貨源,再發展屬於我們隆福行的特色。”例如那些形狀特別的杯子。

當時他一眼看到那杯子圖紙,心裡也一陣興奮,認為可借此令隆福行名聲大開,但在那日船宴接觸其他行商之後,他頓覺得隆福行若是太早成名只怕要成為別人眼中釘。

“隆福行只是以雜貨為主,也並非大批量出口,又怎擔心沒有貨源,陶瓷杯只是一個試煉,若果能引起洋人注意,對我們也大有好處。”微月覺得劉掌櫃的方法有些保守,還不如放開去做。

“小姐,凡事一步一步前進,才可保穩妥。”劉掌櫃說話留三分,為難看著微月。

行商等於中介,不像普通生意,如果沒有固定信得過的貨商,很容易要出問題的。微月仔細想了想,自己對這年代的經濟市場也不是完全理解,決定還是不要太過急進。

“一切就由劉掌櫃作主了。”微月道。

劉掌櫃眼底閃過一抹贊許,對微月拱手,“小姐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辦好隆福行。”

微月笑道,“劉掌櫃經驗豐富,且心思謹慎,微月絕對信得過您。”

劉掌櫃面上露出幾分喜色,“不敢當。”

接下來,微月又問起她想要的那個面具,劉掌櫃道,那面具已經送到金鋪,因為務求精致,所以還要些許時日才能取到。



第二十六章 少年章

回到這邊的宅子,微月想在去與白姨娘說說幾句話,在經過庭園的甬道時,她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花木扶疏之處,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正直直地盯視著她。

他看起來年約莫有十五六歲,生得眉目清秀,臉上還有未脫的稚氣,膚色稍微偏沉,長大之後必定是個大帥哥,只是她之前都不曾在這里見過此人。

吉祥也看到那少年,露出驚訝的神色。

微月轉過頭,繼續往茶廳而去,待走了一小段路,她才問道,“吉祥,那少年是誰?”

吉祥道,“小姐,他便是上次我們撞傷的乞兒。”

微月攸地轉身,目光凜然看著吉祥,“你說什麼?他是那個小男孩?”如果她沒記錯,那應該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吧,剛剛那少年看起來至少也有十五六歲。

“當時那乞兒滿面污垢,難免會看不準。”吉祥低聲道,若不是見那少年臉廓熟悉,她也想不起他就是那乞兒。

微月皺眉,繼續向前走,“他怎麼還留在這里?”太瘦小的娃娃臉少年是會誤導人的,並不是她眼力不好,她在心里想著。

“奴婢一會兒去問問。”吉祥應道。

微月點了點頭,已經來到茶廳,只是剛一進門,她的眼色更深沉了,茶廳上座,正坐著一位意想不到的男子。

“父親。”她眨了眨眼,揚起絢爛天真的笑,給那個臉色陰郁的潘老爺請了個蹲兒安。

潘老爺挑了挑眉,神情少了在潘宅的冷漠,聲音挺溫和地問,“你不在家裡侍奉少奶奶,來這里作甚?”

他以為微月是剛剛才到這裡的。

微月笑道,“我來和我娘說話道別啊。”

潘老爺陰郁的目光轉向白姨娘,“我說過,不會讓你離開廣州府的。”

白姨娘笑得風情萬種,“若我非要離開,你是不是想軟禁我?”

“你別逼我!”潘老爺站了起來,低頭目光沉痛看著白姨娘。

微月沉默站在角落,睜著一雙好奇天真的大眼看著他們,她甚至有種預感,白姨娘只怕無法順利離開廣州的。

白姨娘仰頭看著潘老爺,嘴角笑容不變,“我從來不曾逼你,白家有事,我必須回去。”

潘老爺緊抿著唇,胸膛激烈起伏著,可見他有多隱忍,須臾,他咬牙道,“我陪你去一趟白家。”

這下驚訝的就不止微月了,連白姨娘都愣住了,“你說什麼?”

“我陪你回去!”潘老爺重新坐回背椅,臉色很難看,但語氣卻充滿了妥協。

白姨娘眼睫顫了幾下,笑了出來,“你是個大忙人,哪裡走得開?”

“這個你不必理會,總之我絕對不會讓你獨自一人去浙江去的。”潘老爺撇過頭,冷冷地道。

白姨娘笑了笑,“隨便你!”

微月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絲毫不覺得自己是顆超級大燈泡,說這對中年男女鶼鰈情深嘛,似乎又不太像,其實她看得出來,潘老爺對白姨娘是特別的,他很重視她,否則不會想要親自陪她去浙江,要知道這位潘老爺的妾室也有二三十個,不可能每一個都放在心里的。

至於白姨娘嘛,她對潘老爺也是有情的吧,否則怎麼會在聽到他要陪她去浙江的時候,會那樣動容呢?

潘老爺的目光轉到微月身上,淡漠問道,“你家姐身體如何了?可有好些?”

微月抓了抓頭道,“家姐都不說話了,他們請了好多大夫回來。”

潘老爺聞言,嘆了一聲,沉默不語,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麼。

白姨娘安慰他道,“微華會好起來的。”

“只怕難以度過這一關,自從她生了茂官之後,身子一直不好,沒想到會……”

畢竟是嫡女,潘老爺對待微華和其他女兒自是有不一樣的感情。

“微華自小有福氣,相信這一次也會平安無事的。”白姨娘道,雖然她心里其實並不是很樂觀。

潘老爺看了她一眼,臉色好轉了一些,他又望向微月,難得的溫和臉色,“你在方家過得如何?他們對你好麼?”

微月重重地點頭,“很好啊,大家都對我很好。”

潘老爺嗤笑了一聲,對白姨娘道,“我看她才是傻人有傻福!”

“有什麼不好的?”白姨娘睨了微月一眼,道,“該吃午飯了,吃完再回去吧!”

微月笑嘻嘻地點頭。

潘老爺哼了一聲,明顯的不悅。

“老爺,今日我親自做了糖醋魚和東坡肉,你要留下來一起用膳麼?”白姨娘挽住潘老爺的手,媚笑著問。

潘老爺看了她一眼,臉色緩和下來,這兩樣都是他最喜歡吃的。

吃過午飯,微月見今日難以和白姨娘再有單獨說話的機會,她只好起身作別。

白姨娘睨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

離開茶廳,微月正要出大門的時候,突然從偏巷躥出來一道人影,直直地立在微月面前。

仔細一看,原來是剛剛在庭園見到的少年。

微月淡漠看著這個比她還矮了幾寸的少年,不知他意欲如何。

“是你救了我,把我帶到這裡來的?”那少年從頭到尾把微月打量了一遍,帶著一點叛逆的語氣問道。

“是又如何?”微月好笑問道,她現在很確定一件事,這個少年絕對不會是一般乞兒,就算是,那也是她見過氣質最好,眼神最倨傲的乞兒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少年俊秀的臉出現一絲不耐煩。

“你打算報答我嗎?想怎樣報答?”微月看著他,心想這少年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聽他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

“你想要什麼?”少年低頭想了一會兒,他在這里白吃白喝了幾天,確實應該報答感謝人家,可是他如今身無分文,要拿什麼去報答呢?

“你能給什麼?”微月睨著他藏不了心事的臉,對這個少年倒是有幾分的歡喜了。

看到他為難的表情,微月笑道,“我看你除了以身相許,只怕也拿不出什麼來報答我。”

少年俊秀的臉漲得通紅,一副被噎到的表情,“你……你……一個姑娘家,竟這樣不知廉恥,要一個男子以身相許?”

微月臉一沉,“臭小子,我哪裡不知廉恥了?難道你除了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少年憤怒哼了一聲,但卻無話可反駁,他確實只剩下自己了,想到這點,他眼神一暗,低下頭不說話了。

“你家在哪裡?要不要派人送你回去?”微月輕咳了一聲,不再開玩笑了,說起來還是他們的馬車先撞了他,這報答一說完全不成立。

少年馬上抬頭道,“我沒有家!”

“那你打算怎樣?繼續到街上行乞?”微月挑眉問道。

“我不是乞丐!我只是太餓了,才會暈倒!”少年臉紅著解釋。

微月眼眸微微一瞇,難道……他還不知道是她們的馬車撞了他?“那你是打算繼續在這裡住著?”

少年一雙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直直看著她,仿佛在說沒錯,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微月捂額輕嘆,“你會做什麼?”

“什麼都不會!”少年直截了當地開口,以前他過的是飯來張口的生活,哪里需要做什麼,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得不對現實低頭,“但我會學!”

“什麼名字?”微月沒好氣地問道,感覺自己似乎撿了個麻煩,她可以拒絕收留他,但……她還比較有良知,就姑且當是撞了他的賠禮好了,給他找份差事應該不難吧。

“我姓章佳……姓章名嘉!”章嘉眼睛一亮,提高聲音回道。

“哪裡人?”微月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搞清楚這小子的來歷,免得真的惹禍上身。

章嘉頓了一下,才道,“佛山。”

微月深深看了他一眼,對相送她出來的嫲嫲道,“嫲嫲,麻煩你將他帶到劉掌櫃那兒,就讓劉掌櫃給他安排一份差事。”

說完,微月附在那嫲嫲耳邊又低語了幾句,才登車離開。

章嘉看著她們遠去的車子,終於松了一口氣,有了安身之所,他或許能避開那些是非了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30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方陳氏得志

潘微華病得下不來床,家里的事情自然就管理不了,這管事大權本應落在微月肩上,只是微月上次撞傷了腦袋,所謂的病一直沒好,自然不能管事,十一少本來想請自己的母親,也就是方邱氏重新管家,方邱氏以吃齋禮佛不理俗事拒絕,並提議不如讓路氏和岑氏,還有方陳氏一起打理後院大小事務。

岑氏是大少爺的姨娘,路氏是四少爺和五少爺的姨娘,岑氏本來只是個通房,因為有了身孕被抬了身份,後由因大少爺中了舉人,在方家又高了一個位,是三位姨娘之首。

方家後宅的大權本來集中在潘微華手中,如今卻是分成三份,路氏掌管各房各院的月例,而岑氏負責府里采辦事宜,方陳氏則管理人事方面,而賬本方面的,則由賬房管事掌管,每月對一次帳,需由路氏三人共同對賬。

微月對這樣的安排是樂見所成,如此一來,她應該就不再受眾人矚目了吧!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元宵,轉眼正月就要過去了,這些天來,似乎一切都趨於平靜。

潘微華的病情雖然控制住了,但昏昏迷迷,睡的時間比醒來的時間多,對自己的權利被分散了也完全沒有表態,似乎默認了這樣做。

最讓微月覺得高興的,自然就是十一少已經對她失去了興趣,至少他已經有半個月不曾來過月滿樓了,她真的成了這大宅子里面的小透明,徑自在角落生塵。

“小姐,這是章嘉送來的信。”吉祥從門外進來,帶上門之後,才低聲對微月道,並呈上一封信。

微月正懶懶地半躺在軟榻上,一旁的茶幾上擺著一碟剝了皮的橘子。

從吉祥手裡接過信,展開慢慢細讀,末了,微月輕笑出聲,“看來隆福行受到的排擠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快一個月了,還一單生意都接不到,只有賣了一些零碎的雜貨。

“小姐打算如何做?”吉祥問道。

“靜觀其變。”隆福行越是受排擠,她越是不能急,等時機一到,她再迎頭一擊,否則以如今隆福行在十三行的形式,只要稍微有一點出位,立刻就會被打下來。

“其實許多行商一開始都是如此,小姐只管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吉祥重新折好信箋,鎖進匣子里。

“如今只是其他行商在觀察隆福行,再過些時日,待他們認為隆福行沒有危險,我們自然會好起來。”微月臉上並沒有擔心的神情,她半闔著眼瞼,享受著這難得寧靜的生活。

“吉祥,你說,這家里不給潘微華掌權了,我還能這麼悠哉游哉嗎?”微月聲音倦倦地問,有種淡然的嫵媚。

“小姐不是悠哉游哉了半個月了嗎?”吉祥笑道。

微月紅唇微勾,“只怕這半個月只是個試探期,你瞧著,十一少再不來我這裡轉兩轉,我們的生活就沒這麼好了。”

吉祥給她遞上了蓋盅兒,“這不是小姐一直想要的麼?”

微月嗔了她一眼,這吉祥是越來越了解她了,“後門守門的嫲嫲靠得住嗎?”

“是個知恩的人,小姐您給了那麼多銀子給她去醫治兒子,她感激您都來不及。”吉祥道。

“那就好。”有個靠得住的人守門,將來溜出去也容易些。

微月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荔珠的聲音,說是大少奶奶來了。

果然要來了嗎?微月無聲笑了笑,起身起身整了整衣裾,“走吧,去會一會大少奶奶。”

茶廳,方陳氏一改先前姿態,端坐在上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見到微月進來,便揚高了下巴,以一種碑睨的眼神看著她,“小少奶奶,這些許時日不見,過得好嗎?”

微月笑瞇了眼,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有大少奶奶的關心,微月當然過得無比歡快無比幸福。”

方陳氏嗤笑一聲,“我如今也少有時間來關心小少奶奶你,自從少奶奶病倒之後,我也越來越忙了,整個後宅有那麼多的丫環婆子,要管起來不容易,且這幾天還有幾個丫環嫁了出去,牙婆那邊還挑選不到滿意的過來,這不,又要忙著重新調配各房的人手了。”

“你真的好忙啊。”微月感嘆了一聲,並在心中猜想方陳氏此行之意。

“那也是沒辦法的,雖說如今是我和兩位姨娘在打理這個家,但姨娘畢竟是姨娘,總不是長久的事。”照現在的情形,她才是最有可能成為方家當家主母的人選。

說的也是,小妾只能代理家事,不可成為主母,這點微月也是明白的。

“路姨娘和岑姨娘代理得很好啊,家里井井有條呢。”微月眨巴著眼睛,看著方陳氏笑。

方陳氏鄙夷看了她一眼,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讓兩位姨娘代管家那是權宜之計,待過些時日,家里一切都穩妥了,那時候才知道是誰當這個家。”

“哦?那是誰當這個家呢?是不是我家姐再過不久就會好了呢?”微月天真問道。

方陳氏沒好氣瞪了她一眼,“你家姐?你家姐能撐得過這個月再說吧。”

微月鼓起臉頰,罵道,“你真是一個惡劣的人!”

“你……”方陳氏氣結,本想發作,但想起自己如今不同往日,是個有實權的人了,她便笑了起來,“你還是個孩子,我不與你計較。”

這不是變相罵她笨麼?微月在心里冷笑著,等待著這位方陳氏的下文。

“剛才我也與你說過了,家里如今人手不夠,需要將各房人手再調配一下,我看你月滿樓平時也沒什麼事忙,留下吉祥和如玉給你也是足夠的,其他的我就調到其他房去了。”方陳氏睨了微月一眼,見她臉色如舊,在心里暗罵一聲傻子,繼續道,“守門的我給你留了一個婆子,還有,既然你這裡人手不多,小廚房也不必開了,以後三餐我會讓公家那邊的送過來。”

微月一邊聽著一邊點頭,原來是想對她月滿樓下手了,這位方陳氏是覺得十一少可能對她這傻子不會有興趣,所以才毫無忌憚地拿她來立威吧?

“小少奶奶,你可有異議?”方陳氏看著微月,聲音提了起來,她本來就看這對潘家姐妹不順眼,潘微華始終是在頭房的,她不敢動,可微月不一樣,經她這半個月的觀察,十一少不可能會真的扶這傻子為繼室。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蠢的人,如今削減月滿樓的人手,的確是因為家里丫環嫁出去好幾個,在牙婆那里選不到好的,所以她才想利用這件事,試探一下十一少對微月的態度。

微月搖頭,“沒有異議,只要讓我吃飽睡好,我都沒有意見。”

方陳氏站了起來,“如此甚好,那我就不打攪小少奶奶了,我忙著呢。”

“大少奶奶慢走,不送了啊。”微月甜笑這跟她揮手,絲毫不覺得被變相欺壓了。

吉祥面無表情,在方陳氏走後,才道,“看來月滿樓以後的生活難過了。”

“但我們正需要如此,不是麼?”微月心情大好地喝了一口茶,月滿樓的人越少越好,那她做什麼都不容易被發覺了。

“但是如玉……”吉祥信不過如玉,覺得如此一來,她們反而不好凡事都避開她了。

“她是跟我在潘家出來的丫環,即使之前對我大有不敬,可不代表會出賣我。”微月低聲道。

而這時候,外面已經來了管事嫲嫲,把月滿樓的一干小丫環都集中了一起,準備帶往方陳氏的院子去。

“奴婢不走,奴婢是少奶奶吩咐來服侍小少奶奶的,不能到別的院里去。”荔珠的聲音傳了進來。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都走出了庭院,正好聽到方陳氏尖銳的訓話聲。

“如今家里不是少奶奶在作主,你一個賤丫頭,輪得到你來選到哪里當差麼?”方陳氏說完,揮手便給了荔珠一巴掌,把幾個小丫環嚇得臉色都白了。

荔珠咬緊了唇,眼眶含淚,“奴婢……不敢!”

“不敢還說那麼多廢話!都跟崔嫲嫲走,一會兒重新給你們安排差事。”方陳氏丹鳳眼一瞪,那些小丫環都不敢再出聲,只好跟著那個看起來和某部電視的容嫲嫲有八成相似的崔嫲嫲離開月滿樓。

荔珠委屈地回頭看向微月,“小少奶奶……”

微月嘟著唇,一副很舍不得卻又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荔珠大概也知道就算求小少奶奶讓她留下,最後也是一樣的結果,她只好也跟著崔嫲嫲離開了。

如玉傻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待她想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馬上氣紅了眼,對著方陳氏憤怒道,“我家小姐怎麼說也是小少奶奶,你們這算什麼意思?”

方陳氏大概還沒試過被一個丫環這樣大聲怒問,她狠狠看了如玉一眼,“你這算是什麼態度?”

吉祥馬上拉住如玉,溫聲道,“家里人手不足才從月滿樓調派過去的,相信再過些時日,荔珠她們就能回來了。”

“可是……荔珠她……”經過這麼些天的相處,她和荔珠已經成為好姐妹了,就這樣分開,她心中自然不捨。

方陳氏哼了一聲,“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沒點規矩,今日我大人有大量饒了你這一回,下次再敢這麼放肆,仔細杖斃了。”

如玉聞言,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卻不敢再多言。

方陳氏搖擺著勝利的身姿離開了月滿樓,微月在門邊冷眼看著她的背影。

“好了,別哭了,人少了豈不更自由。”微月看了如玉一眼,淡聲說道,然後在如玉怔忪的目光中返身回了房間。



第二十八章 舊識

月滿樓說大不大,但院裡的丫環們都被分派別處,一下子就顯得冷清了。

微月倒是不覺得什麼,只是如玉卻好幾天都不習慣,直念著要到十一少面前去告方陳氏一狀,只是這都過了幾天了,還是不見十一少踏進月滿樓一步,顯然這裡已經被人遺忘了。

“小姐,來,喝藥了。”如玉雙手捧著托盤,上面有一碗黑乎乎的中藥,剛一走進門,就已經問道那股苦澀的藥味了。

微月翻了個白眼,又來了!這如玉現在巴不得她立刻變成超級天才,以為她是因為撞傷了腦袋才任由方陳氏那樣欺負,整天煎藥給她喝,希望能把她喝正常了。

“如玉,我說過很多次了,我沒病!”她推開遞到眼前的藥,無奈地對如玉道。

“小姐,奴婢知道您沒病,可您還是要喝。”如玉只當是微月在耍性子,堅持要她喝下藥。

“既然我沒病為何要喝藥?你自己怎麼不喝?”不是不想跟如玉說她是裝傻,只是時候未到。

“奴婢沒撞傷頭。”如玉道,“小姐,就算您不為大小姐著想,您也要為自己打算啊,難道您想一輩子都住在月滿樓,過著這樣的生活嗎?您看,連大少奶奶都騎到您頭上了。”

聽著如玉的埋怨,微月只是嘿嘿笑著,“月滿樓有什麼不好?大少奶奶才不會騎到我頭上,如果我不低頭,她是騎不上來的。”

如玉道,“小姐,您別說傻話了,奴婢看那方陳氏根本就不安好心,如今大小姐不省人事,他們都當著您沒了靠山,哪里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您客客氣氣的,小姐要謀出路就得從十一少那裡下手,先前他不是對您還挺好的麼?”

微月睨了她一眼,“是挺好的。”

“那怎麼會突然就對您不聞不問了呢?小姐,是不是您做了什麼讓十一少不高興的事情?”如玉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玉,咱們現在不缺穿不缺吃的,不是挺好的麼?”微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徑自走出了房間。

“這哪裡好?”如玉哀怨叫道,“小姐,您還沒喝藥呢?”

吉祥同情地也拍了拍如玉的肩膀,“小姐哪次會乖乖喝藥的?不要白費心機了。”

“吉祥,難道你也這樣看著小姐自我厭棄嗎?”如玉抓住吉祥的手,企圖得到一個支持者。

吉祥道,“你看小姐有自我厭棄麼?不是過得很逍遙嗎?”說完,她便跟著出了房間。

如玉站在原地,喃喃自語,怎麼都不擔心的,難道該喝藥的是自己?

為了避開如玉的碎碎念,微月來到了大花園的水榭,水清花香,到處一片靜謐,天很藍,雲很白,是個賞花賞月賞美人的好天氣,只可惜,月亮還沒有上來,更加沒有美人可以欣賞。

“要是這時候有一壺清酒,幾碟花生小炒,那人生就美妙了。”微月看著在微風吹拂下泛著漣漪的瀲灩湖面,悠悠一嘆。

吉祥在她身後,眼底溢著笑,“如果小姐真的想要,奴婢即刻去取來。”

微月緩緩回過頭,眼梢輕揚,無限風情地看著吉祥,“似乎……這兩天月滿樓的點心是越來越少,三餐飯菜是越來越清淡了。”

“確實如此。”吉祥低頭道。

微月笑了笑,“完全被當透明了啊。”

“那倒還不至於,小姐,月例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吉祥聲音多了幾分笑意。

“吉祥啊……”微月的聲音很慢很慢地拖長了音,“我怎麼覺得你似乎有點高興呢?”

“奴婢是覺得小姐您得償所願,應該會開心才是。”吉祥面無表情,很正經地回道。

“月例是路姨娘在管理吧?”微月問道。

“是的。”

“我還沒見過方家這三位姨娘呢。”已經到蘇州賣咸鴨蛋的方老爺有眾多妾室,但生下子嗣並能活到現在的就只有這三位姨娘了,她到方家這麼久,也不曾見過她們,聽說都是比較低調的。

“小姐想去拜訪她們?”吉祥問道。

“不,這樣就很好。”如今還是在她能容忍的範圍內,她暫時不想和方家任何人起沖突。“你剛才不是說能給我取酒來的?”

吉祥笑道,“上次讓章嘉偷偷給買了一壺梅子酒藏在屋里呢,還有肉干。”

“你真是越來越深得我心。”微月贊賞地看了吉祥一眼,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了解她了。

吉祥離開水榭,回去月滿樓給微月取酒。

微月閉上眼眸,享受著沁涼的微風拂面,人有時候就需要在這樣清靜的環境下思考,才能更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需要什麼。

艷紅的霞光投射在她身上,在她白皙的臉灑下一層嫣色,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她欣喜地睜開眼,笑盈盈轉頭,“這麼快……”

回來二字消失在她嘴邊,笑意在她臉上漸漸淡去,她清澈的眼神迅速多了幾分呆滯,“九少爺……”

來人身著黑色暗紋綢緞長衣,腰系淺色腰帶,身形挺拔,五官深邃,乍一看和十一少有些神似,只是少了一份儒雅氣質,此人不是別人,自是方家九少爺方亦潯,微月站了起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著他。

九少目光熠熠看著她,黝黑的俊臉泛起可疑的紅暈。

微月抓了抓頭,她有聽荔珠提過,這位九少爺平時看起來很不好接近,像是很冷漠似的,但其實為人不錯,只是性格木訥不善言辭罷了。

“阿月……”他被微月看得有些別扭,只好苦笑地喚了一聲。

微月頓時像被雷劈了一道,驚恐地瞠大眼,阿……阿月?這叫得也太親密了吧?是她落伍了嗎?這年代的嫂子小叔不是應該都避嫌的麼?

“你忘記我了?”九少向前邁了一步,劍眉緊皺看著微月。

微月在心裡告訴自己要淡定,免得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來,她呵呵笑著,“你是九少爺嘛,我怎麼會忘記你呢?”

九少目光一黯,有些失望地看著她,“你果然忘記了,我們之前見過的,你說你叫阿月。”

微月一怔,很快想明白了,九少爺認識本尊的!在潘微月尚未嫁入方家的時候這兩個人就認識了,所以他才會叫她阿月,還以為她忘記了他。

汗,該不會是本尊和這位九少爺有什麼山盟海誓,結果卻要嫁給十一少,所以才會在洞房的時候鬧自殺吧?

“我……其實……很多事情都忘記了,但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想的。”微月歪著頭,神情看起來很委屈很為難。

九少的眸色快速一閃,在石椅坐了下來,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微月狐疑看了他一眼,坐在他對面怔怔看著他,“你……以前和我是怎麼認識的?”

九少抬起頭,訥訥的張了張口,幽微輕嘆,“我們曾在越秀山的鎮海樓見過幾次。”

微月在腦海里搜尋了一下對越秀山上鎮海樓的印象,如果她沒記錯,這應該是明朝的時候建立的,也不知道廣州府這時候有沒再擴建,若是沒有,越秀山應該建廣州北面的城墻。

“我真的忘記了,她們都說我撞到了腦袋,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微月笑著道,心裡卻忍不住嘆道,看來她缺乏了許多關於本尊的記憶,她還以為潘微月是一個二門不邁的正宗的古代女子,沒想到她還能去登山,甚至還有了艷遇。

當然,和九少爺艷遇是她自己想象的。

“沒關系,你會慢慢好起來的。”九少低聲道,目光卻不敢看向微月。

微月看到不遠處吉祥正走過來,悄悄在桌子底下打了個手勢,吉祥點了點頭,悄然轉身走回去了。

“其實我這樣也很好啊,能不能好起來有什麼關系。”微月笑嘻嘻地道。

九少聞言一怔,隨即淡淡一笑,“是麼?你真的覺得這樣很好?”

“難道你覺得不好?”微月挑眉看著他。

他搖了搖頭,“只要你開心就好……”

微月在心里訕笑幾聲,很肯定這位九少爺對潘微月肯定有別樣情懷,只她如今成了他的嫂子,他應該放下這段感情了吧?

“你在這裡,覺得還好嗎?”九少雙手無措地不知放在哪里,其實他平時並不是這樣的,只是在對著女子的時候,就容易變得木訥不知道說什麼。

“很好啊,有吃有住的,怎麼會不好。”微月笑道,夕陽西墜,她也該回去了。

九少苦笑,“你和以前不太一樣。”

“是啊,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微月點頭,模棱兩可地道,然後站了起來,“我要回去了,都要天黑了。”

九少起身,忙喚住已經快要走出水榭的微月,“阿月,如果在家裡受了什麼委屈,記得要跟我……跟十一少說。”

微月對他甜甜一笑,點了點頭,離開了水榭。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32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剩菜剩飯

想一邊喝酒一邊賞花賞月的願望是達不成了,微月回到月滿樓,便喚來如玉,問她之前是不是有陪自己去過越秀山。

如玉道,“小姐,您連這個也忘記了?以前我們在潘家的時候,每逢重陽佳節,都要登山祈福的,您喜歡越秀山上的清靜,就算不是過節,您也去過幾次呢。”

微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又問道,“那……你知道我在越秀山上曾遇過什麼人嗎?”

“這個……奴婢到了山上便尋了地方休息,小姐您帶著小丫環去了鎮海樓,所以……”如玉笑得有些心虛,早知道當初就不偷懶,陪著小姐游覽山色了。

“嗯,我明白了,你去取晚飯吧。”微月露出一排珍珠一般的貝齒,“我餓了。”

如玉馬上道,“奴婢這就去廚房取晚飯,小姐您等會兒。”

待如玉離開,吉祥才將梅子酒從抽屜裡取了出來,猶豫著卻沒給微月倒酒,“小姐,您尚未有東西下肚,喝酒怕是易醉。”

微月從一個褐色的小罐子里拿出一片腌制過的肉干,笑道,“這不就能下酒了?”

吉祥給她倒了一杯梅子酒,淡淡的酒氣帶著些許酸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小姐,九少爺他……”

微月眉梢眼角掠上嫵媚的笑,“原來在越秀山遇見過,不過我忘記了,這九少爺木訥得很,看來也沒懷疑什麼。”

吉祥知道微月雖然沒真的撞成傻子,但確實忘記許多事情,也沒有懷疑什麼,她只是覺得奇怪,“小姐,這個九少負責同和行的絲綢進貨,口才應該了得,怎麼會木訥呢?”

微月有些吃驚地看向吉祥,“他負責絲綢進貨?”這可是個了不得的肥缺,沒有一定的手腕和口才絕對做不來的。

吉祥點頭道,“外頭對九少的評價是口才犀利,目光獨到,否則如何讓同和行的絲綢生意做得那樣大。”

這確實是的,同和行的絲綢出口幾乎占了整個十三行的百分之八十。

“這麼說他剛剛是在扮豬吃老虎啊,連我都差點被他騙了。”微月感嘆了一聲,原來撞傻得本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吉祥道,“小姐往後多加小心便是。”

微月應了一聲,“九少爺的生母是……駱姨娘?”

“是的。”吉祥道,“這位駱姨娘出身並不好,聽說是方老爺在船宴上帶回來的。”

微月抿了一口酒,酒香流竄在唇齒之間,“我對這位駱姨娘挺感興趣的。”

“聽小丫環們提過,這位駱姨娘與路姨娘素來不和,小姐,您還是仔細些好。”吉祥低聲勸道,這兩三個月來,她經常跟小丫環們和婆子媳婦打聽宅子里各房情況,對這三位不曾露面的姨娘更是擺了十分的心思。

微月笑笑不語,房間外已經傳來蹦蹦的腳步聲。

如玉氣呼呼地走了進來,手里提著一個三層竹籃,“小姐,她們簡直欺人太甚了。”

“怎麼了?她們欺負你了?”微月看著氣得幾乎要冒火的如玉,笑著問道。

如玉打開竹籃,取出一碗全是鍋巴的白米飯,還有一碟又黃又少的青菜,另外就是幾片咸菜,連一點肉碎都沒見到。

“這是小姐的晚膳?”吉祥皺起眉頭,不太相信本來就不多的飯菜如今竟連一個下人的都不如。

如玉點頭,氣憤叫道,“小姐,您說他們是不是欺人太甚,廚房那些婆子竟然說飯菜都沒了,只剩下這麼一點,偌大一個方家,竟然還不夠飯菜,這像話嗎?”

吉祥冷聲道,“只怕不是飯菜都沒了,而是沒了送到月滿樓的飯菜。”

“小姐,您不能再逆來順受了,這事非得跟十一少說不可,讓他給您做主。”如玉叫道。

“十一少若真願意為小姐做主,不必你去說,自然已經做主了。”吉祥看了如玉一眼,這丫頭心思還不死,總希望十一少多來月滿樓,好引起他注意。

如玉臉色很是難看,她瞪著那些就是連自己也噎不下去的飯菜,心裡更是憤怒,“那如今要怎麼辦?真的任大少奶奶她們欺負?”

微月大口扒著飯,“鍋巴也挺香的。”

吉祥見微月也忍下這口氣,便不再說話,倒是如玉見到微月這逆來順受的樣子,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即使在現代她是屬於月光族一員,她也不曾吃過這樣難以下咽的飯菜,這究竟是有人示意,還是廚房的那些人為了巴結某些得勢的人,故意給她這樣待遇?

就算她不是正妻,也是潘家大戶出來的小姐,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自己是不是太失敗了一點呢?還是她們覺得她這種傻子即使是潘家也不會放在眼裡,更別說在方家了?

吃過晚飯,微月便將吉祥和如玉打發也下去吃飯了,她想一個人看會兒書。

吉祥收拾了碗筷,拉著如玉退了下去。

微月淺酌了一會兒,才走到書案後,抽出一本空白的藍皮冊子,捋起衣袖親自磨墨,她仔細想過了,單靠隆福行並不能保障以後她在廣州混的生活,她不會天真以為自己能超越潘家和方家,既然超越不了他們的地位,那麼將來隆福行始終要受這兩龍頭牽制,她必須給自己留一條后路,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的路。

美容院,賣充滿現代元素的家具,開個桑拿館,或者瑜伽館,還是開酒樓呢?她將凡是有機會賺錢的點子都登記在冊子上,再想著各個行業的細節,發現美容院這個似乎比較難辦,又要專業人手又要研發美容產品,算了,這個放最後考慮好了。

這個酒樓嘛……嘿嘿,要是有實力的話,她還真想開一間陶陶居,不過這時候廣州的酒樓不少,競爭力很大,加上有船宴盛行,她真得好好想清楚。

突然,她似想到什麼眼睛一亮,埋頭興奮地將心里想到的東西記了下來。

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吉祥進來催了她幾次,微月才滿意地收起了冊子鎖在匣子里,梳洗之後才美美地進入夢鄉。

吉祥看著她沉睡的側臉無奈笑了笑,吹熄了燈,才帶門出去了。

翌日,微月喝完一碗和水差不多的粥之後,決定到頭房探望一下潘微華,如玉以為她是想開了,打算去跟十一少告狀,興奮地叫著也要跟去。

微月沒有拒絕地笑了笑,主仆三人便往頭房走去。

自從上次和潘微華表明態度之後,她一直都有些不安,她擔心潘微華會把她裝傻的事情跟十一少說,那她往後再方家的日子就不那麼自由了,她有懷疑過,十一少之所以突然對她不聞不問,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件事……

湘珠見到微月來,臉色還是一如既往地難看,只是今日多了些幸災樂禍,想來是微月受到冷落,她覺得很解恨吧。

真不知她對自己為何有那麼深的怨氣,因為嫉妒麼?

進了房間,微月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時,幾乎不敢相信那是曾經風姿綽約的潘微華,眼窩深陷,臉色蒼白透出不正常的紅,呼吸微弱,只有瘦骨嶙峋足以形容她……

“怎麼會這樣?”微月忍不住心酸,即使對潘微華沒什麼感情,但看到她這樣受病魔折磨,還是覺得她可憐,不如閉眼過去,倒少了些痛苦。

湘珠在她身後略帶哽咽道,“少奶奶昏迷不醒,吃也吃不下,只能以粥水哺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雖然湘珠不喜這個潘微月,但她對潘微華是真心關懷,在所有人都對少奶奶不聞不問的時候,潘微月來看望她,湘珠心里還是有些欣慰,對微月的臉色也好了一些。

微月在床榻邊的矮幾坐了下來,轉頭問湘珠,“大夫治不好家姐麼?”

湘珠走過來掖了掖被角,沒好氣道,“若是能治好,還會這樣嗎?”

微月抓了抓頭,無言看著潘微華。

潘微華好像被吵醒了,眼皮微微動了一下,眼瞼緩緩睜開,渾濁無神的目光落在微月臉上,似是一時之間認不出來人,注視了一會兒,乾涸裂開的嘴唇才動了動,聲音沙啞疲弱,“是……你……”

“家姐,是我。”微月咧嘴一笑,兩眼彎成月牙兒。

潘微華緩緩吐了一口氣,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湘珠急忙拿了軟枕墊在她身後,扶著她半躺著,她對湘珠點了點頭。

湘珠意會地拉起吉祥和如玉退出了房間。

“日子好過麼?”潘微華如今已經虛弱得說完一句話都要大喘一下,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微月,已經不見了往常嬌艷之色。

“沒有家姐的庇佑,自然不再輕松。”微月笑道。

“你來看我,是有話跟我說?”潘微華問。

“只是想來看一下您。”怎麼說都是姐妹,不來看一下在情理上說不過去。

潘微華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

微月沉默不語,她想裝傻到什麼時候她自己也不清楚,也許到忍不下去的時候,或者……她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她自然就不裝了。

“回去吧,我不會揭穿你,希望你記著這點情分,將來為我茂官多擔待一些。”潘微華說完,已經累得低喘,再也無力多說什麼。

微月服侍她重新躺下,在心裡嘆了一聲,原來潘微華之所以不揭穿自己,也是為了兒子,她對自己雖談不上有多少姐妹之情,但作為一個母親,她確實偉大。

從房間出來,微月來到茶廳,赫然一道挺拔的身影,那張熟悉的清雋的臉和淡漠清冷的眼神,不是十一少會是誰?



第三十章 告狀

十一少狹長的雙眸如兩泓波紋不動的潭水,清寒且沉靜,如玉跪在他面前,肩膀微微顫抖著,臉色蒼白,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

吉祥一臉鐵青地站在旁邊。

微月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如玉一定是跟十一少打小報告來了,這丫頭就恨不得能整天在十一少面前晃,想著能夠攀上位呢吧。

“如玉怎麼了?”微月對著十一少咧嘴一笑,笑容猶如門外燦爛的陽光。

十一少掃了如玉一眼,眼梢清冷,他看向微月,淡聲道,“這幾天有人欺負你嗎?”

微月眨了眨眼,眸光瑩亮清澈,“怎樣才是欺負啊?”

十一少挑了挑眉,走到微月面前,低眸看著她,“有話跟我說嗎?”

鼻息間,似有股淡淡的清新香味,好像在哪里聞到過,她有些不自在,他們兩人站得太近了,所以他的氣息才如此清晰地縈繞在她鼻尖。

“小姐,您快跟爺說,大少奶奶把月滿樓的丫環都調走了,連三餐也只有剩菜剩飯,簡直是欺人太甚,完全沒將爺放在眼里……”如玉在一旁著急地對微月說道,深怕微月犯了傻勁說不清楚。

微月在心里直翻白眼,若不是十一少在,她真想大吼讓如玉閉嘴!

吉祥拼命地給如玉打眼色,可惜這個本來就心思不純的丫環哪里還看得到別人的暗示。

“是這樣嗎?”十一少嘴角微勾,笑得儒雅溫柔。

“還好。”微月低下頭,她知道如玉一直都想到頭房來打小報告,就算今日她不讓她跟來,她也會自己偷偷來找十一少。

失策啊!她沒想到十一少這個時候會在頭房的,若是知道,她絕對不會讓如玉跟來,本來想讓如玉死心的,讓她知道就算來了頭房也不一定能見到十一少的。

十一少伸手以兩指抬起她下巴,讓她與自己面對面,他目光冷冽地盯著她的眼睛,好像想看清楚她是不是在說謊,“那你今日來這裡作甚?”

微月心一凜,他在懷疑自己了?

她斂住心神,哀怨道,“我來看望家姐啊,我好久都沒有見到她了,也沒有見到你。”

十一少濃度適中的眉微微蹙起,眼眸出現一絲疑惑,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即使她和潘微華不一樣,但也是潘家的人,他就算想對她另眼相看……也無法掉以輕心。

“既然無事,那就回去吧!”他放開她,冷然開口,也沒有想要為她做主的意思。

微月唇瓣浮起抹不易察覺的笑,但很快又一派天真地道,“那我們走啦。”

如玉有些愕然,怎麼十一少不為小姐做主嗎?難道……難道十一少真的對小姐一點感情都沒有?那之前又……還來不及想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吉祥已經拉起她的手,往門外走去。

十一少看著她們的背影,清冷的目光變得有些深沉。

離開頭房回到月滿樓,微月坐在茶廳首位,目光冷漠看著如玉,如玉卻還無所察覺,抱怨道,“小姐,你怎麼不說呢?明明都已經見到十一少了,我們月滿樓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應該和十一少說的,不然真的讓那大少奶奶騎頭上了。”

“如玉,你今日所為真是為了我?”微月輕笑,潤亮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她。

如玉臉上滑過一絲心虛,聲音卻依舊肯定,“奴婢當然是為了小姐好,看著小姐受委屈,奴婢心裡也不好受。”

微月笑了笑,“有如玉你這麼關心我,我真的很開心啊。”

“小姐,那您為何不與十一少說……”如玉聽微月這麼說,便馬上又再抱怨了。

吉祥站在微月身邊,給微月遞上了一個蓋鐘兒,看著如玉搖頭,“如玉,你這是在害小姐,而不是在幫小姐。”

微月笑瞇了眼問吉祥,“吉祥為何這樣說呢?”

吉祥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明白小姐是想借自己教訓一下如玉,小姐不想讓如玉自己她並不癡傻,也就是說,她不想要用如玉了。

“小姐今日是去頭房看望少奶奶,本是一片真摯誠心,你這麼一來,卻讓他人以為小姐借著姐妹之情趁機接近十一少,到時候,那些本來就看小姐不順眼的人,豈不是更加變本加厲?不僅如此,你也會讓十一少以為小姐心思不純,利用自己的姐姐來攀上位,如玉,你說你錯還是沒錯?”吉祥聲調不高不低,一字一句地對著如玉說道。

如玉臉色發白,仍是嘴硬,“我是為了小姐……”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小姐,實則是為自己,你真以為十一少會看得上你?”吉祥本不想把話說得太絕,但看如玉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有些失望,說話也不再留情面。

“你……你又不是十一少,又怎知道……”如玉不服瞪向吉祥。

吉祥笑道,“你果然是想做對不起小姐的事。”

如玉挪動著嘴唇,被吉祥這麼揭穿她暗藏的心思,她覺得又羞又惱,再看向一臉微笑,根本不知在想什麼的小姐,她腦袋突然一熱,大聲叫道,“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小姐自己不懂得爭取,我也是為了她好,如果我……我能成為姨娘,以後自然會照顧她,難道你不想讓小姐有好日子過嗎?”

“你不過是一個奴才,還妄想當姨娘?”吉祥冷嗤,心裡愈加看不起如玉。

“只要我有了身孕,我就可以當姨娘了。”如玉漲紅了臉,低聲辯駁。

微月憐憫看著如玉,聽到如玉這樣坦白自己的心思,她反而不生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目標,作為一個身份卑微的奴婢,一生最大的目標便是能成為主子的人麼?

“如玉,你真覺得十一少是你一個奴才能看透能掌握的?”吉祥搖了搖頭,如玉太過自以為是,且不安本分,若不是小姐無意在方家爭權奪勢,這個丫環早不知死了幾次了。

如玉低下頭,今日她說完月滿樓最近所遭受的待遇時,那十一少只是冷冷看著她,不言不語的,看起來依舊那樣儒雅清雋,可卻讓她從心底感到一股森寒的懼意,那一刻,她便真的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十一少看穿了,再多的後悔和害怕也沒用,就在她以為必死無疑的關頭,小姐出來了……

她以為小姐一定會附和她,和十一少說月滿樓的情況,可小姐卻絲毫不顧她死活,這下十一少肯定不會再多看她一眼了。

“既然如玉是為了我好,那就算了。”微月突然笑著道,然後又看向如玉,“如玉,你喜歡十一少嗎?呵呵,我只是問問,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如玉瞠大眼看著微月,不明白小姐又發什麼傻勁。

“既然小姐不怪你,就先下去吧。”吉祥道。

如玉狐疑看了微月和吉祥一眼,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微月起身回了房間,吉祥跟在她身後不明地問,“小姐,不給如玉一個教訓麼?讓她長長記性也好,否則定還有下一次。”

“她今日魯莽告狀,自是沒有想到後果,她既然心中無我這個小姐,我也不必顧全她什麼,不必我們出手,自然會有人教訓她。”微月淡淡一笑,本來還想給如玉一個機會,但看她一心只想著勾引十一少上位,想必將來對她也不會忠心,她沒有聖母瑪利亞的偉大,她只是一個自私的凡人,對於如玉,她的耐心已經到此為止了。

“小姐,您說的是大少奶奶?”吉祥想了想,問道。

“今日如玉當著那麼多人跟十一少告狀,你以為方陳氏會不知道?”微月眼波輕轉,笑意淺淺。

“希望如玉以後會安守本分。”吉祥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35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送禮

第二日清晨,一場春雨淋漓盡致下洗刷著整個廣州府,天空一片陰霾,看著人心里都覺得壓抑。

雨過之後,空氣清新,還有淡淡的青草香味。

“小姐。”吉祥推開門,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走進門來。

“回來了?”微月正在看書,聽到聲音抬起頭,笑著問。

吉祥將手中的竹籃放到桌子上,取出一碗艇仔粥,還有一碟金黃的蘿蔔糕,幾個綠豆砵仔糕,還有一壺桂花釀和一包肉干。

微月笑道,“如今出入倒是自由了。”

“聽守門的婆子說,這還好不是少奶奶當家,否則她哪敢放奴婢出去呢,如今三位管事的都沒怎麼嚴管門禁,這才讓奴婢得了便宜。”吉祥很快擺好了碗筷,等著微月過來吃飯。

微月放下筆,洗了手坐了下來,“也幸好如此,不然天天吃那些東西,我遲早就成人乾了。”

“這酒可不能現在喝,我去給小姐放起來。”怕微月一時心血來潮想這時候喝酒,吉祥急忙把那壺抱在懷裡。

微月笑了笑,“還真以為我不知分寸了。”

“奴婢可不敢這樣講。”吉祥笑道。

微月喝著艇仔粥,滿足地喟嘆一聲,“不是讓你買兩份嗎?你自己怎麼不吃呢?”

吉祥道,“奴婢一會兒就吃。”

“一會兒粥就涼了,這裡又沒別人,坐下來一起吃吧。”微月知道吉祥觀念意識根牢蒂固,所以語氣也很堅定。

吉祥沒有坐下,但也端起艇仔粥在一旁吃著,“奴婢站著就行了。”

“如玉呢?”微月隨口問了一句,自從昨日之後,她就沒見到如玉出現在眼前,也不知道躲哪個角落去了。

“在屋里待著呢,小姐,要不要拿些給她?”主子伙食不好,她們這兩個奴婢自然也吃不到什麼好的東西,那如玉應該也因為這個心情不好著。

“那豈不是告訴她我們的事兒了嗎?”微月眼角微挑,掃了吉祥一眼。

吉祥道,“奴婢明白了。”

“對了,我娘也早該到了浙江了,不知道是否有使人寫個信兒給我,你下次若是出去,就到雙門底上街去看看。”沒想到潘老爺真的陪白姨娘去了一趟浙江,微月嘴角彎起一個弧度,潘梁氏的臉色應該很難看吧。

“是,小姐。”

“真想再出去一趟,我還沒去過十三行呢。”她想要的面具已經做出來了,很薄很貼的一個小面具,能把她半張臉都遮住,她再換上一套男裝,雖不能一眼看出是個男子,但也算難辨雌雄,倒像個少年了。

“十一少似不管家里的事,小姐只要跟大少奶奶說了,應該也不難吧。”既然家里的人事都歸方陳氏管, 微月嘆了一聲,“看來我還不能得罪這位方陳氏。”

吉祥點頭稱是,已經快手將桌上的碗碟收拾進了竹籃,正準備給微月煮一壺茶的時候,外頭突然聽到如玉的尖叫聲。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都急忙走出房間,來到茶廳見到冷著臉坐在上首的方陳氏時,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姐,您來了,您快跟大少奶奶說,我不要去別的地方當差,我要留在這兒。”如玉見到微月,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萍,連禮數都忘記了。

“你要去哪里當差啊?”微月眸色一閃,看來方陳氏是知道如玉昨日告狀的事兒了,今日來是想教訓她的。

方陳氏冷笑一聲,細長的眼一掃微月,“小少奶奶,雖說這如玉是你隨身丫環,是從潘家跟來的,但如今進了方家的門就是方家的奴,我做主讓她到別的地方當差,是不是也不行了?”

還真沒聽說過管到陪嫁丫環的!微月在心里暗咐著,想到這時候不能得罪方陳氏,她也還在裝傻時期,所以就呵呵笑著,“如玉要是走了,那我不就更無聊了嗎?我喜歡熱鬧啊。”

方陳氏笑道,“小少奶奶,你養著這麼一個白眼狼也不好,你要是缺人手,我再把荔珠給你調回來,至於如玉這丫頭嘛,我幫你調教調教,讓她懂得什麼事本分。”

“好啊,那就謝謝你了。”微月甜甜一笑,對如玉的打眼色視而不見。

“小姐,你怎麼可以把我交給她,我是你的丫環啊。”如玉不可置信地瞠大眼。

“洗衣房那兒還缺人,以後你就去洗衣房當差吧。”方陳氏聲音變得溫和許多,看來這個微月傻歸傻,倒是挺懂得識時務的。

洗衣房?如玉怔住,那是下等丫環的地方,她怎麼說也是潘家過來的陪嫁丫環,竟然要淪落到去洗衣房?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即使知道這是方陳氏一己之私懲罰如玉,她們也不好說什麼。

如玉眼眶泛紅臉色發白,看著冷笑著的方陳氏,她總算明白了,本來像她這種陪嫁丫環,方陳氏就算想動她也得看微月的面子,一定是她昨天跟十一少告狀的事情被方陳氏知道了,所以今日才有借口來對付她。

終歸到底,只怨她沒有一個得勢的主子,若不是微月太過怯弱,她怎麼會被分配到洗衣房?

“盼冬,把如玉帶去交給洗衣房的嫲嫲。”方陳氏對身後的丫環道。

盼冬行了一禮,“是,大少奶奶。”

如玉嗚咽了一聲,“小姐,救救奴婢,奴婢不想去。”

微月看了她一眼,若不是看到如玉眼中還有不甘,她還真的有些同情她,“以後人手夠了,大少奶奶自然就把你調回來了,你就委屈一下嘛。”將如玉調離身邊,她也好辦事一些。

方陳氏笑道,“還是小少奶奶明事理。”

如玉絕望看了微月一眼,還想再說什麼,吉祥走了過去將她拉起來,打斷她的話,“還不趕緊去洗衣房,想惹主子生氣麼?”

盼冬過來拽住如玉的手,半拖半拉著出了茶廳。

微月臉上甜笑不變,走過去挽住方陳氏的手,“大少奶奶,你剛剛說給我調荔珠回來的,可不許騙我啊。”

“也好,本來還想讓荔珠去珍品房當差的,既然小少奶奶想要,我一會兒就讓她來月滿樓。”方陳氏挑了挑眉,聲音故作高傲地道。

微月心里暗覺好笑,她將荔珠分配去當守門丫環,分明是想落她和潘微華的面子,別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方陳氏卻是看主人打丫環,她敢保證,珍品房那樣貴重的地方,一定都是她的人,絕無可能讓荔珠去的。

“謝謝大少奶奶,啊,我本來還不高興著呢,現在有你來陪我說話,我總算能訴苦了,上次出去的時候,見到玉器鋪的鏈子不錯,我買了一串,不過別人說我襯不起那玉鏈的氣質,氣死我了。”微月突然嘆了一聲,拉著方陳氏的手在抱怨著,好像一副很無聊寂寞的樣子。

“你一天到晚總在屋裡,肯定無人陪你說話的,四處走走,竄竄門兒,到我那兒閑話也好啊,別氣著,到底什麼玉鏈,拿出來我瞧瞧,誰還敢說襯不起你啊。”方陳氏笑道,對微月這樣傻氣的抱怨可絲毫不覺得討厭,她巴不得這小少奶奶越傻越好。

“哼,當著面肯定不敢說,背地裡說嘛,吉祥,快去拿來,讓大少奶奶給我評理。”微月嘟著唇叫道,給吉祥打了個眼色。

吉祥回房間去把鏈子取來,是一串色澤清翠,光澤瑩潤的玉鏈子,方陳氏看到鏈子的時候,眼睛攸地一亮。

微月笑著從吉祥手里拿過來鏈子,往自己脖子一戴,“大少奶奶,你看,其實也挺好看的嘛,對不對。”

“這鏈子高貴大方,確實好看。”方陳氏目光落在鏈子上,低聲道。

微月一臉懊惱地取下鏈子,道,“不如大少奶奶試試?”

方陳氏一愣,看著已經遞到眼前的玉鏈,她不僅心動,還很想拿過來戴上自身不取下來了,這鏈子一看就知道值不少銀子,她的首飾中還沒這樣貴重的呢,看來這微月雖是潘家庶女,可嫁妝肯定不少的。

在方陳氏猶豫的那空擋,微月已經將玉鏈戴到她脖子上,並發出一聲贊美,“大少奶奶的氣質才襯得起啊,哎,原來大家說的是真的。”

方陳氏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珠子,“各人有各人的氣質,小少奶奶俏皮可愛,手上兩個玉鐲子不也很適合你麼?”

微月甜甜一笑,“你說的也對,那這鏈子就給大少奶奶好了,反正我也不適合。”

方陳氏愣住了,“給我?”

“是啊,難道大少奶奶也不喜歡嗎?”微月問道。

方陳氏連忙道,“不是,是挺中意的,只是……你捨得?”見微月點頭,她便笑著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這鏈子我收下了啊。”

“反正也不適合我嘛,我再去玉器鋪買別的好了,不過……守門的說,我要是想出去逛大街得你同意,我每天在這裡都很悶很悶,好想好想出去呢。”微月語氣很委屈,目光充滿期待地看著方陳氏。

“沒事兒,下次你若是想出去,就跟守門的說是我同意的。”方陳氏眼里只看得到那玉鏈,平白得了便宜,自然是凡事有求必應。

微月笑得甜美天真,“謝謝大少奶奶。”



第三十二章 我有時候也不傻的

方陳氏滿意地離開了月滿樓,茶廳上,微月淡笑不語。

“真沒想這大少奶奶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吉祥忍不住嘆道,本來還擔心經如玉一事,方陳氏肯定對小姐百般看不順眼的,沒想到一串鏈子就收服了她。

微月笑道,“這方陳氏出身小家小戶,家裡每月只有固定月例,她又不曾管家,自然少有油水可拿,我抓住的便是她有小貪的弱點,何況我已讓她出了氣,讓如玉去了洗衣房,她對我自然少了幾分敵意。”

“有一便有二,就怕大少奶奶以後經常要拿小姐好處。”吉祥對如玉去洗衣房一事也不置可否,當是給如玉一個教訓了。

“怕就怕她不要好處!”微月站了起來,“荔珠來了讓她到屋裡來見我,這丫頭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苦了。”

吉祥答了一聲是。

微月回到屋裡,拿出面具和先前讓人量身定做的一套玫瑰紫短馬褂,左右開衩的黑色長袍,這是時下最流行華貴的男裝,明日要出去,就需要這幾樣東西了。

她看著馬褂長袍發了一陣子的愣,想著這些天腦海裡出現許多許多的主意,心情一陣興奮,但一想到要實施卻是困難重重,難免有些氣餒,其實她也有想過,如果能夠過著豐衣足食每天睡到自然醒的米蟲生活,她也不想去折騰那麼多。

可在這樣的環境,她覺得自己很難過得輕松自如,她也想找個老公相親相愛互相信任地生活在一起,而不是一直在猜忌她防備試探她。

她想要脫離潘家和方家,就必須靠自己找一條後路。

不是沒想過離開廣州,時機未到,且她對這世道也不熟悉,廣州……是她的根之所在。

不知道能否靠這些偽裝瞞過世人的眼睛,其實在這時候女子自己出來做生意的不少,只是行商不比其他行業,自古以來,女子都不被允許上要出海的船,那是不吉利的,加上她身份問題,十三行的東家都見過她了,這也是她不能真面目見人的原因之一。

門外傳來敲門聲,微月回過神來,將衣櫃重新關上,“進來!”

她在太師椅坐了下來,坐姿慵懶舒適。

吉祥領著荔珠進來,兩人一道給微月行了一禮。

微月抬眸看著荔珠,衣料粗糙,是下等丫環的衣飾,本來圓潤的臉也消瘦了不少,看到微月的時候,眼眶都忍不住紅了,想來這些天時受了不少委屈。

“小少奶奶……”荔珠哽咽著跪到微月面前,她在方家當差這麼久,從來沒有像這一個月來這樣受人奚落和冷眼相待的。

“都瘦了這麼多,真是委屈你了,荔珠。”微月憐惜地嘆了一聲,讓吉祥扶起荔珠。

荔珠哽咽道,“不敢當,這是奴婢得命,一點也不委屈。”

“在大少奶奶那兒,你也沒受這樣的苦呢。”微月撐著下巴,一雙晶亮的眼眸含笑看著荔珠。

荔珠愕然看著微月,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她怎麼覺得……今天的小少奶奶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太一樣了呢?

“小少奶奶,奴婢……”荔珠開口想為自己辯解,卻被微月打斷了話。

“我知道你是家姐派到我身邊,照顧我的……只不過,既然你人在月滿樓,那麼你的主子應該就是我,你說對不對?”微月來到荔珠面前,看著她笑得清凈純澈。

“奴婢本來就視小少奶奶為主子……”荔珠急忙道。

“嗯嗯嗯!很好!”微月滿意地點頭,“我想你比我聰明,外面的人都說我是傻子,其實我有時候也不傻的,你看少奶奶如今已經病得不輕了,你應該分得清誰才能讓你忠心的,對不對?”

荔珠怔愣看著微月,心思轉了幾個圈都沒想明白這小少奶奶到底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方家的家生丫環,在這裡地位總是比不上湘珠和春桃她們,你是少奶奶五年前買進來的,簽了終身契約的,對不對?”微月繼續笑瞇瞇地問,看起來像個天真的孩子。

荔珠已經完全傻住了,僵硬地點了點頭。

“你的賣身契已經在我這裡,所以,我才是你的主子,以後不可以將我在這裡做什麼說什麼幹什麼都跑去跟少奶奶或者湘珠說,知道嗎?”微月語調輕柔,看著荔珠的目光很溫和,“不過就算你現在要去說,少奶奶也未必聽得到。”

荔珠咚一聲跪了下來,直給微月磕頭,“小少奶奶,您……您饒了奴婢吧,奴婢錯了,奴婢以後只聽小少奶奶的話,只當小少奶奶是主子。”她並不是笨蛋,這個月在當粗使丫頭使喚的時候她就想明白了,如今少奶奶已經失勢,她這個被派來監視小少奶奶的丫環若還認不清形勢,那就可能要當一輩子的守門丫環了。

“我相信你!”微月蹲下身子,與荔珠平視,“我都說了,我有時候也不傻的,你對我忠心,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小少奶奶想奴婢為您作甚呢?”荔珠已經無暇去考慮小少奶奶究竟何時傻何時不傻,她只知道今天之後,她必要比以往更多十分的心思來服侍微月。

微月站了起來,重新入座,笑著問道,“荔珠,我要是讓你說出少奶奶做過什麼,讓你出賣她……你當如何?”

荔珠臉色煞白,一點猶豫也沒有地搖頭,“小少奶奶,奴婢願意從今日起忠心於您,但若是要奴婢背叛少奶奶,奴婢做不到,少奶奶對奴婢有恩,奴婢……斷不能忘恩負義。”

微月唇瓣泛開一抹笑,“好吧,我是個溫柔善解人意的好主子,不會強迫你出賣以前的主子的。”

“多謝小少奶奶。”荔珠感激磕拜三頭。

“以後就好好在月滿樓當差,我溜出去的時候,你就要替我守著這裡,明白不?”微月笑著問道。

荔珠被吉祥再次扶了起來,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讓昏脹的腦子清醒過來,再認真看著微月,回想她的話……小少奶奶到底是不是真的撞傻了?罷了,這不是她一個奴婢能過問了。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呢?”微月在太師椅上挪了挪身子,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才問向荔珠。

“奴婢的父親重病在身,母親幫附近的相鄰洗衣裳,賺些小錢,奴婢是家中長女,底下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尚還年幼,是少奶奶賣下奴婢,助奴婢一家渡過難關……”想起許多年沒見的家人,荔珠悲從心來,淚盈滿眶。

“你父親身子好些了嗎?”微月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道。

“拖了好些年,還病臥在榻。”而她一直沒有回去看望家人,心中更是有愧。

“再過幾天我給你三天假期,你回家去看看吧。”微月道。

荔珠錯愕張大了眼,她既然賣斷了終身給方家,可是規定不能再回家去的……“小少奶奶?”

微月給吉祥使了個眼色,吉祥會意過來,對荔珠道,“荔珠,我和你先回去換了一身衣裳,不要打攪小姐看書了。”

荔珠給微月行了一個大禮,“奴婢多謝小少奶奶!”

微月呵呵一笑,讓她們都下去了。

差不多午時的時候,荔珠到廚房端來午膳,倒是讓微月有些驚喜了,午膳竟然有魚有菜,還都是新鮮的,白米飯也潔白如珍珠,看得她胃口大開。

第二天,微月吃過早飯之後,便留下荔珠守著,自己和吉祥從後門溜了出去。

上了馬車,微月馬上從一個包袱裡取出一套馬褂長袍換上,讓吉祥給她重新梳了頭髮,將銀制的面具戴上,兩條黑繩綁在腦後固定面具。

“如何?”她小心翼翼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問著吉祥。

“少爺果然神秘,風華不減。”吉祥起身行了一禮,笑著道。

“外頭那車夫?”微月不太信任地問道。

“是劉掌櫃使來的,小姐大可放心……”話落,吉祥馬上改口,“是少爺大可放心。”

微月得意一笑,沉下聲音,拱手作揖,當是演習,“在下魏越,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6:4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37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十三行街

十三行的地址在如今的文化公園和海珠南路一帶,只是一條小小的容易被忽略的街道,然而這條不顯眼的小街,卻在這個時候盛極一時,成為清代中國對外貿易的中心,這裡,造就了許多人物。

在十三行街前面,便是十三夷館,其實這裡稱十三,真要找出對應的行號不可,那是徒勞的,行商分有總商和副商,夷館的數目也是多少不定的,不過變動遠不如行商那般無常,這些是她最近惡補回來的知識,以前她總是認定十三行就一定是十三家行商,現在才知道原來是自己誤解了。

十三夷館是十三行的一個組成部分,同一個行,分作兩處活動,一處是行商與本國商人交易的地方,一處是行商與外國商人交易的地方。

而十三行得行商主要是承銷外商進口商,代表外商繳納關稅,代表朝廷管束外國商人,傳達政令,辦理一切與外商交涉事宜,所以十三行既是私商貿易組織,又是代表官方管理貿易和外事的機構。

她們將馬車停在附近的白米街,十三行街人來人往,馬車不好進入。

車夫見到她們換了裝束,也不顯驚訝,只是跟她拱手一禮之後,道是會在此等候她們,便將馬車趕到巷子裡了。

沿著白米街來到十三行街,微月試圖在這裡尋出一點熟悉的印象,在她印象中,這條街是一片老屋相連在斑駁的樹蔭下,然而她眼中所見,盡是光鮮繁榮的商鋪,何來有老屋,何來有一點熟悉的景物?

這與現代的十三行街完全不一樣!繁華的街道,各國商人來來往往,各種語言匯集成一道河流,充斥在耳畔,真久違的場面啊,洋人說粵語的那種調調真是幾百年都不變。

如果那些人不要用看怪物一樣的目光看著她,那就更完美了。

微月邁著八字步,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左邊臉藏在面具之下,單看她右邊白皙瑩潤的肌膚,倒是個俊俏少年。

“少爺,您看,那面闊四間的就是十一少的同和行。”吉祥走在微月身邊,一副小廝的裝扮。

微月看向那洋人不斷進出,熱鬧非凡的商鋪,“他們是總商?”

“廣州也就兩家是總商,其他都是副商。”吉祥道。

不必說,總商一定是方家和潘家了。

“方家就靠這同和行就成為廣州首富,可見這里真是個挖錢的寶地啊。”微月感嘆一聲,邁開大步走到人群中去。

“少爺,方家的產業哪只這些,這廣州府有許多商鋪都是方家的。”吉祥聽到微月的話,笑著解釋。

微月笑了笑,不覺得出奇,“我說呢,首富不容易當啊。”

吉祥看著那些金發藍眼的洋人,難掩臉上的驚訝,也沒去仔細聽微月在說什麼,“少爺,您瞧,那人的眼睛是綠色的,頭發也是紅色啊,哇,那人全身都黑乎乎的。”

微月聞言,輕笑出聲,“你知道為什麼洋人的皮膚和我們不一樣嗎?”

吉祥激活看著微月,“因為他們是洋人,我們不是。”

“哈哈哈!”微月忍不住笑了出來,把以前在網上看到的那則笑話改了另一個版本,“傳說上帝在造物時,用面粉捏出一個人形,然後放在烤爐中,因為是一開始經驗不足,火候拿得不準,所以那人就白白軟軟的,於是有了白種人,第二次,他把火候加大,時間延長,卻把那面粉人烤得黑漆漆的,焦了,這就是黑種人了,第三次,他已經有了經驗,所以烤出了最完美的黃種人,就是我們這樣了。”

吉祥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像不太相信微月所言,又覺得似乎這個解釋最適合不過了,“誰是上帝啊?”

“天上的皇帝嘛。”微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先不急著去隆福行。”

吉祥抓了抓頭,天上的皇帝不就是天帝麼?原來天帝還管洋人的,尚未來得及問微月這是從哪里聽來的,她便看到她走進一間商鋪裡,抬頭看了一眼鋪號,吉祥大吃一驚,急忙走了過去。

微月走進泰興行,這商鋪有三樓,第一層作展覽廳,擺設著不少進口的或者出口的商品,供客人參觀,若是有看中有意要進貨的,便往二樓去。

大廳上有許多本地商人在看進口的商品,而洋人則對那些陶采感興趣,一旁還有兩三桌子,上面擺著茶具,是讓客人品茗的,也是給洋人們試茶葉的。

微月正想上二樓去參觀參觀時,吉祥已經立刻拉住她的手,“少爺,不可。”

“怎麼了?”微月壓低聲音問道,她也知道自己戴著面具已經引起許多人的注意,她可不想再出風頭。

“這是潘家的泰興行!”吉祥在她耳邊解釋著,說不定隨時能遇到潘家的人。

微月無語看了她一眼,“不至於能認出我吧?再說了,那潘老爺也不在廣州啊。”

吉祥指著在不遠處與洋人交談的一位年輕男子,“那是潘家四少爺。”

微月抬眸看去,原來這位長的算過得去擺人群裡一閃眼就認不出來的男子就是她的四哥啊,看來潘家還是出產美女的多。

“少爺,我們還是離開這里吧,以後少不得要和潘家的人碰面,但今日您第一次來,還是少些引人注意。”吉祥低聲勸道。

微月點了點頭,“走吧!”

她們一腳踏出泰興行時,那邊與洋人溝通中的潘家四少爺目光也直盯著她們背影,眉心緊鎖,似有些疑惑。

“少爺,隆福行就在街尾。”微月站在泰興行之外,微瞇雙眸看了那匾額一眼,才讓吉祥帶路去隆福行。

隆福行面闊有兩間,鋪面不算小,格局和泰興行的差不多,只是客人幾乎少了一大半,偶有洋人進來看兩眼,轉身又走了出去了。

章嘉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廳上有幾個打雜的伙計認不出不知道微月是誰,只當是客人招呼著。

微月笑了笑,走了過去一掌拍向章嘉的腦袋,“偷懶啊你!”

章嘉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氣的大叫,“哪個不長眼的敢打本少爺!”

“喲,大少爺,您說誰不長眼吶?”微月好笑地看著這個白嫩嫩的俊美小少年,忍不住想逗玩他。

章嘉愣了一下,瞌睡蟲早已經被打飛了,看著眼前戴著面具的男子,他更是火大,“你是誰,為什麼打我?”

“你說我是誰呢?”微月笑著問。

章嘉瞪著她,總覺得那面具看起來有些熟悉,啊!面具!他瞠大眼,“小……小……”

“少爺!”吉祥在微月身後提醒。

“少……少爺?”章嘉咽了咽口水,從頭到尾將微月打量了一遍,還真差點認不出來了。

微月得意笑著,伸手在章嘉頭上拍了拍,“你怎麼還這麼矮,劉叔沒給飯你吃啊。”

“我哪裡矮,你才矮呢。”章嘉臉一紅,退開幾步漲紅了臉瞪著微月。

“公子這可冤枉我了,這小家伙吃得可比誰都多。”劉掌櫃笑呵呵地從樓梯下來,對微月一拱手道。

微月回過身來,對劉掌櫃作揖,“劉叔。”

劉掌櫃笑道,“東家一路走來,可有收獲?”

“收獲沒有,感想頗多。”微月一掀衣擺,在椅子做了下來,“別人是人來人往,我們是門可羅雀啊。”

劉掌櫃了然一笑,“少爺,再過不久,咱們隆福行就會熱鬧起來的。”

“哦?”微月正要問原因,便見到梁金榮領著兩名洋人從二樓下來,見到微月的時候怔了一下。

微月淡淡笑道,“看來梁大哥已經為咱們隆福行找來一單大生意,是不?”

劉掌櫃道,“這兩位洋人想要一種廣彩大碗,這種大碗有部分顏料不容易找,彩繪難度也大,價格極為昂貴,數量非常稀少,他們問遍整個十三行,都無法給到他們想要的貨量。”

“既然別的行商無法供貨,難道我們就有可能?”微月欣喜的心情突然蔫了下去,沒什麼希望了。

“少爺可知這十三行中誰家陶瓷做得最好?”劉掌櫃笑容不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潘家!”誰不知道全廣州就潘家的陶瓷做得最好,出口的陶瓷幾乎都被潘家壟斷了,其他小行商基本都不涉及陶瓷這一行。

劉掌櫃笑笑不語。

微月皺了皺眉,突然眼睛一亮,“潘老頭子現在不在廣州,這對我們而言是個機會!”

蔣興已經將那兩個洋人送了出去,走過來道,“正正是因為潘老爺不在廣州,泰興行的掌櫃抓不定主意要不要接下這生意,畢竟這種廣彩大碗賺頭不大,他們少了這筆生意也沒什麼,可對我們隆福行可就不一樣了。”

“泰興行的掌櫃是?”微月對泰興行沒有半點記憶,也許是本尊對生意上的事情也從不關心,以至於她的記憶里沒有關於十三行的任何認識。

“潘家的大少爺。”劉掌櫃道。

微月點了點頭,也許……該找機會會會這位大哥才是,如果她想在陶瓷這邊下手,將來和潘家成為對手是在所難免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第三十四章 廣州酒樓

劉掌櫃將微月介紹給隆福行的伙計們認識,道這便是隆福行的東家,因為有其他事情要忙,平時才會極少出現在店裡。

眾人心中恍然大悟,原先他們聽說東家是個面貌丑陋之人,只當是外頭傳言不可作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看東家右邊臉頰卻又瑩潤光華,想來本是俊俏少年,只是毀了左邊容貌吧?真是可惜至極!

微月落落大方與大家拱手,勉勵了幾句,對他們眼中的憐惜同情當做看不見。

“以後隆福行就靠大家幫忙了,咱們不妄想當第一,但一定要比現在更好!”微月雖故意壓低聲音,但聲線仍顯得纖柔,不過聽在那些不知她真面目的伙計耳中,只當這位東家還很年輕,聲音未脫稚氣。

眾人見東家平和好相處,也被鼓勵得更是信心十足,齊聲應了一聲好。

如此與大家當是見了面,劉掌櫃便請微月到二樓去說話。

二樓格局與一樓不一樣,看起來倒像一般家裡的茶廳,中間兩個主位,兩旁各八張太師椅,配有椅榻軟墊,每張椅子旁邊又設有四角方幾,上面擺設茶果。

劉掌櫃將微月請上主位,微月推托幾句,只好坐到首位。

“小姐,這次若能做成這筆生意,那麼,我們就能籌劃將您那些新奇的杯子推出市面了。”劉掌櫃在章嘉捧茶上來之後,對微月笑道。

“嗯,能趁此機會打開隆福行的名聲是最好,只不過……我們推出這種杯子之後,若真能盈利,只怕不消多時,別的商鋪自然也會依樣畫葫蘆,這形狀能申請專利嗎?”雖然這也不是她的原創,可財路被攔截想想還是很不爽的。

“何謂專利?”劉掌櫃狐疑問道。

微月呵呵笑著,“就是官府能不能阻止別人也來燒出和我們一樣的杯子。”

“小姐好想法,只是……這並未聽聞。”劉掌櫃認真道。

微月訕笑幾聲,“我知道。”

劉掌櫃也沒多在意微月的話,他突然站了起來,“小姐,白姨娘托我交一些東西給您,您稍等,我去去就來。”

微月聽到有白姨娘的消息,心中一喜,點頭示意劉掌櫃不必客氣。

劉掌櫃轉身走進一側的暗房里,不一會兒,便捧來一個匣子,“小姐,這是白姨娘離開廣州的時候,托我拿給您的。”

微月怔了一下,她還以為是有來信呢,她接過匣子,並沒有上鎖,想來白姨娘對劉掌櫃是十分信任的。

“這是……”微月不太明白地看著劉掌櫃,裡面有六張張契約,除了隆福行的屋契,還有文德路惠愛路十圃路那邊的幾間鋪子的契約,她一張一張看著,當她看到雙門底上街那兩座宅子都在她名下時,更是錯愕。

“這都是白姨娘這些年買下的,是給小姐您留著的,白姨娘說也許您會有用處。”劉掌櫃道。

微月心中感慨頗多,但也很是欣喜,她還真的需要這些鋪子來開展她的計劃。

“我娘不打算回來了嗎?”微月問道。

劉掌櫃道,“這個便不甚清楚了。”

有潘老頭子跟著去,就像白姨娘不想回廣州,也是不可能的吧。

微月暫時不想去考慮這個問題,白姨娘既然將這些交給她,自然是因為信任憐愛這個女兒,她也不好讓她失望的。

“劉叔,這些鋪子如今可有營生?”微月問道。

“年前租賃給他人,今年之後,白姨娘便不再租出去了,一直關著門。”劉掌櫃知無不言,這些鋪子本來都是他在打理,如今教導小姐手中,他自然要一一講個明白。

“過幾天我們去看看吧,也許還能自己做個什麼生意呢。”微月將那些契約都放回匣子裡,裡面還有一些金銀首飾,還有不知面額多少的銀票,白姨娘為她打算得很周到。

吉祥從微月手裡接過匣子,抱在懷裡。

劉掌櫃聽了微月的話,目光微閃看了她一眼,嘴角有抹淡笑,“不知道小姐有什麼好主意呢?”

微月笑了笑,站起來摸著肚子,神情俏皮,“這個就要看過再想了,現在是吃飯時間,這附近可有什麼好酒樓?”

“豆欄直街有家廣州酒樓,風評不錯,小姐可去試試。”劉掌櫃看著微月的目光過了幾分寵溺,小姑娘還是有小姑娘的心性的。

“劉叔不和我們一起去嗎?”微月訝異問,心裡對廣州酒樓充滿興趣,該不是廣州酒家的前身吧?

“我還有要緊事忙,讓章嘉陪同小姐過去,他認得路。”劉掌櫃笑道。

微月看了不情不願的章嘉一眼,對劉掌櫃道,“那一會兒我讓章嘉給你帶好吃的來。”

劉掌櫃拱手道謝,心想這小姐聰慧可愛,性子也溫煦平和,如果不是已經出閣,戀慕她的男子想必不少,幸好她以半邊面具遮去絕美容顏,不然哪能在這十三行走動。

微月和吉祥他們出了隆福行,來到停放馬車的白米街,她說不出這條街在現代是什麼名字,這周圍附近她都極少過來,不過隱約覺得,這中間可能發生過什麼改變,因為這十三行與她印象中的那條街完全不一樣。

上了馬車,微月和吉祥做在車內,章嘉一臉菜色地坐在車轅。

豆欄直街與十三行街平行,街道比較寬廣,人流也熙攘,廣州酒樓就在街的中間,面闊有三件,一共有三樓,二樓和三樓都設有廂房,是為在附近的商人商談生意準備的。

走進酒樓,微月立刻引來許多人的注目,她是新面孔,又戴著面具,自然令人好奇,再一看她身後跟了兩名俊俏小廝,他們對微月的身份更是好奇起來。

跑堂的卻是見怪不怪地過來招呼微月,微月不想提供機會給別人評頭論足,點了二樓臨街的廂房。

在上樓的時候,微月聽到有人小聲議論,“那不是新開的隆福行的伙計麼?難道這面具少年便是他們東家麼?”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不知是什麼來頭。”

“管他什麼來頭,肯定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少爺,對行商哪有半點認識啊。”

“說得是,連潘家不接的生意都敢接下來,肯定沒好果吃。”

微月嘴邊一直吟著淡淡的笑,在走完樓梯,走在游廊的時候,已經聽不到樓下那些人的議論了。

只是有人卻聽得雙眼冒火,若不是吉祥拉住,恐怕章嘉早已經跳出去狠狠把那些人揍幾圈了。

跑堂為他們安排了一間小廂房,擺設卻很精致,且能將街上景色盡收眼底,這讓微月十分滿意。

點了幾樣這酒樓的拿手菜,那跑堂便退了下去,這專業敬業的態度讓微月對這酒樓的老板有些敬佩,從她進門到現在,那跑堂的可沒對她露出一點訝異或者同情,只當她是個普通客人。

她把窗戶都打開,坐在窗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吉祥,章嘉,你們吃過腸粉嗎?”微月半闔著雙眸,眼波流轉著風情無限的光彩,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幾分的媚惑性感。

吉祥和章嘉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微月唇瓣泛起嫵媚的笑,即使掩去了半邊臉,仍讓人覺得她美得動人心魄,“那麼……糯米雞,雙皮奶,牛雜,章魚丸子,炭燒魷魚,燒烤串,有聽過嗎?”

根本聽都沒聽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吉祥和章嘉愣愣地看著微月。

“嗯,有機會,我做給你們試試。”她對這些小吃不愛,可她以前的舍友卻是整日研究如何自己整出來,在舍友的影響下,她多少知道這些東西的做法。

吉祥笑道,“小姐,您到底從哪里學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微月眼眸微微睜開,看道在酒樓的對面街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只是衣著單薄身子瘦弱,那女子在地上鋪開一個破爛草席,跪在席上,雙手舉起一塊木板,上面寫著,賣身葬父。

哈!多電視劇的場面啊,別一會兒來了個紈绔子弟來強搶民女來娛樂她才好。

她心里對那賣身葬父的女子來了興趣,回答吉祥的話便有些心不在焉,“以前在家裡有人教的。”

吉祥和章嘉卻以為微月是在潘家的時候學來,心想潘家的人難道都有那麼奇怪的想法?

很快,有兩個小二送了酒菜進來,色香已經全了,就不知味道如何,但只是這麼一看,已經足以令人食指大動。

微月再一次對廣州酒樓給予很高評價。

“吃飯吧!”微月招呼吉祥他們兩個,章嘉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就夾去一大塊雞肉。

吉祥看得皺起眉頭,“章嘉!不可以……”

微月笑了笑,知道吉祥是覺得尊卑有別,所以才不敢入座,她笑著打斷,“沒什麼不可以的,我一個人能吃得完這麼多菜嗎?再說了,這裡又沒外人。”

吉祥看章嘉吃得自由自在,心裡一惱,這倒顯得自己矯情了,她只好也坐了下來,被微月和章嘉影響,漸漸也放松下來,三個人吃得很歡樂。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6:5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39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賣身不一定為了葬父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隔壁廂房傳來陣陣笑聲,說話聲也清晰明朗,一些黃段子聽得吉祥滿臉漲紅,而已經拿下面具的微月卻笑得風情無限。

“你……你知不知羞,竟然還跟著他們笑!”章嘉俊臉泛紅,瞪著微月絕美的臉擺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這酒樓好是好,隔音效果太差了,真要來談生意,稍微大聲一點,什麼商業秘密都被聽光了,她睨了章嘉一眼,眼波流光溢彩,如鑽石散發出耀眼光芒,“我笑怎麼了?他們講笑話我不笑多不給面子。”

“小姐,咱們還是離開吧。”吉祥聽著隔壁廂房越來越放肆的內容,心裡懊惱著,但看小姐似乎神情自若,絲毫不被影響,她心中有頗感疑惑,小姐難道不會被嚇到?她一個千金小姐,幾時聽過這樣……羞人的笑話了?

“我還沒吃飽呢,離開作甚?”微月哼了一聲,老神在在地繼續喝酒。

吉祥還想繼續勸說,聽到那隔壁有人建議離開道船宴那邊品茗聽曲,一陣曖昧的哄笑之後,傳來桌椅移動的聲音,不消一會兒,隔壁便安靜了,她才放下心來,誰理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去品茗,只要他們離開了就好,吵的她們都吃不下了。

“哼,商賈之女果然粗俗,聽了這些話也不覺羞恥。”章嘉塞了一口的肉,咽下之後又對微月表示了鄙視。

微月斜掃了他一眼,“看不起商賈?看不起商賈你還倚靠著商賈養你呢,這麼厲害,你去參加科舉考試啊,考個狀元回來讓我瞧瞧。”

章嘉俊臉漲成豬肝色,撇頭哼道,“我才不稀罕狀元,才不稀罕當官。”

“不稀罕?嘖嘖,你還想當皇帝不成?”微月不客氣地揪住他耳朵,“臭小子,你現在吃我的用我的就連你睡覺的地兒也是你看不起的商賈之女本小姐我的,你不屑老娘不要緊,有本事去賺錢,要嗎考個官兒回來讓我仰視你,不然少給我廢話,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樣子才可愛,像你這種想叛逆沒本錢想別扭沒資格的小子最好學會知道什麼事吃人嘴軟,拿人手軟!”

她先前有讓人去查章嘉的身份,這小子出身不俗,只是遭遇坎坷,她願意收留他,也是看中某些將來或許她用得著的地方,當然……不要以為她沒良心,她也是不忍他睡街頭才同情他的。

章嘉豬肝色的臉變成菜色,他活了十六年,還沒見過這麼表裡不一的彪悍女子,這潘微月實在不能得罪。

吉祥憋住笑,看著章嘉被微月說得一句也反駁不了的模樣真是可愛。

“我不喜歡當官,不喜歡考科舉!”章嘉躲開微月的手,來到窗邊的椅子坐下,雙眼寂滅如琉璃地看著窗外,幽聲說道。

“經商呢?”微月聳了聳間,又是一副嫵媚悠閑的姿態在品嘗著美酒。

“不知道……”章嘉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就好好想想,做人要是沒有個目標,生活還有什麼樂趣。”微月勾唇一笑,覺得這個章嘉真的很像前世的小弟,別扭龜毛還有時喜歡叛逆。

“你……你不要說得你好像很厲害,你的目標又是什麼?賺銀子嗎?還不是一樣俗不可耐!”章嘉被微月當個小孩一樣教訓,心裡不服,這潘微月也就大他一歲,憑甚教訓他?

她的目標麼?能說是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嗎?再跳一次珠江能不能穿回去呢?

微月的臉上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眼底蘊滿清寒的光,她笑著將視線轉向窗外的天空,“我的目標……當個富貴閑人如何?”

等她有了一筆足夠的銀子,她便要到處去游玩,她沒興趣成為歷史名人,只要平安充實度過這一生。

章嘉嗤笑一聲,想譏諷回去,卻被吉祥狠狠瞪了一眼,“沒規矩!”

被吉祥訓了一聲,章嘉只好吃癟地閉嘴,如今人在別人屋檐下,他不能再耍少爺脾氣的。

微月笑了笑,對章嘉的直言絲毫不放在心上,在她對於人與人之間的尊卑觀念本來就不強,別人對她又行禮又跪拜的,她雖不喜但也沒想改變,畢竟這是她無法改變一種千百年來的思想。

入鄉隨俗,是她能在這個年代生活得淡定從容的準則之一。

“豈有此理!”章嘉突然憤慨叫了一聲,拍桌站了起來。

微月挑眉看向他,卻見他雙眼憤怒瞪著外面,正在此時,街上傳來女子呼救的聲音。

不會真那麼巧吧?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民女,這惡霸眼中還有王法嗎?”章嘉緊握雙拳,一副就要沖下去的姿勢。

這臺詞好耳熟好耳熟……微月忍住笑看著章嘉,這一般都是英雄說出來的吧。

“怎麼了?”她起身走了過來,探頭一看,哈!那賣身葬父的女子真被一個紈绔少爺強搶著要帶走呢。

那紈绔少爺還口口聲聲嚷著要拿女子當他第十八房小妾,其樣貌猥瑣一看就是個終日沉迷酒色夜夜縱欲的主。

再來一個英雄就可以灑狗血了,微月看得津津有味,和旁邊義憤填膺的章嘉形成強烈對比。

吉祥見微月臉頰酡紅,便在給她倒了一杯清茶,換走她手中的酒。

“這姑娘哭得可真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啊!”微月抿了一口茶,眉梢眼角盡是笑意。

章嘉那股正氣的憤怒被微月生生哽在心口,他氣得連聲音都發抖了,“同為女子,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微月瞪了他一眼,“你小聲點,我現在是男子!”

“你……”章嘉敢怒不敢言,哼了一聲轉身想去救人。

“你想去救她?”微月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她沒有回頭看章嘉,雙眸依然看著窗外,“你有十兩銀子?你能和那紈绔少爺作對?你能打贏那數個家丁?”

“我……”章嘉僵住在門邊,聽到微月的話,邁不開腳步。

微月嫵媚一笑,“你又如何知道這位女子不願當人家小妾,你去了說不定還打攪人家好事呢。”

“胡說八道!”章嘉憤怒走了到微月身邊,瞪著她道,“她若是願意,為何還要掙扎,分明是那男子……”

“那女子既然擺出賣身葬父的牌子就該預料到這種情況,這位男子沒有強搶,他給了女子十兩銀子了,如今她賣身給那男子,理應跟他回去,你在裝什麼英雄?”微月冷笑看了越來越熱鬧的街面一眼,“小子,你還嫩著呢,若是換了個英俊瀟灑的男子給她十兩銀子,說不定上演的就是以身相許的戲碼了。”

“這完全是你編排出來的,那女子孤身一人賣身葬父這種孝義,豈是你這等滿腦子銅臭的人能明白的。”章嘉緊握雙拳,撇著頭不看微月。

微月也不生氣,只是好笑看著他,“你這麼富有正義,不去當官真是可惜了,老百姓有你這樣願意聲張正義的好官,是福氣吶。”

章嘉聽出微月的諷刺之意,憋紅了臉不說話。

微月笑了笑道,“你再仔細看那女子,分明是一副欲拒還迎的姿態,她這是做給別人看的,你若真的去救她,說不定還落了個吃力不討好。”

章嘉一愣,轉頭看向那女子,果然……雖眼眶泛淚,卻暗藏笑意,此時已經一臉妥協,正欲隨那男子離去。

微月笑得愈加燦爛,所以說,電視劇那些總在這時候跑出來行俠仗義的英雄通常都是不長腦的,若是個身世顯赫有意照顧那女子一世的公子哥還說得過去,若是一個自己顧不了自己只有一身蠻力的,例如這位章嘉,那肯定被人在心裡罵了好幾代了。

就在她以為這出狗血戲碼就要結束時,真有更令她想狂笑的插曲又出現了,英雄救美啊!

在那紈绔少爺前面,一個穿著紫色暗紋馬褂長袍的男子笑盈盈搖著折扇,“光天化日之下之下,黃少爺這行為有點可恥些啊。”

微月眼底掠過一抹清寒之色,嘴邊勾起一絲嬌媚的冷笑,看著那紫衣男子身後那抹挺拔清俊的身影。

接下來,事情發展得很微妙,那位紈绔少爺見了紫衣男子,竟然就灰溜溜地跑了,留下暗自懊惱的賣身女子,再接下來,這位女子便哭得嬌弱惹人憐惜地對那紫衣男子以身相許了……

微月沒興趣再繼續看下去,便起身將面具重新戴了回去,竟然會見到那方十一……

章嘉一臉受傷轉過頭,他果然還是太天真了,原來不是每個賣身葬父的女子都是為了葬父才賣身的。

微月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少爺說的話都是有根據的,以後要好好學習。”

章嘉哀怨瞪了她一眼。

“小姐,十一少他們離開了。”吉祥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才過來對微月道。

“嗯,我們也該回去了。”微月淡淡道。

吉祥喚來小二,結了帳,取了打包回去給劉掌櫃他們的點心之後,才準備離去。

在他們開門的時候,隔壁的房門也在這個時候打開,不是剛剛講黃段子笑話的那邊,而是左邊的廂房,微月看到從里面走出來的人時,怔了一下。

是那個面若冠玉一身清雲流觴般氣質出塵,在船宴上有一面之緣的美麗男子?

那男子似是察覺到微月的注視,面朝她的方向點了點頭。

微月有些發囧,這酒樓的廂房隔音效果……這帥哥該不是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去了吧?聽說瞎子的聽覺很靈敏的。



第三十六章 不明

本來以為只是她和章嘉的對話被聽了去,沒有想過這位帥哥還會記得自己的微月在聽到他纖細柔美的聲音響起時,感覺自己真有種在風中凌亂的蒼涼。

“這位公子,我們是否見過,在船宴上。”白衣男子含笑問道,如蒙著一層薄霧的眼睛似含有淡淡的促狹之意。

微月囧住了,他知道她是女扮男裝的……

“你認錯人了。”微月訕笑地回道。

白衣男子身後的小廝皺眉看了微月他們一眼,而那男子卻絲毫不在意微月的冷淡,他是有意想結識。

“在下谷杭。”他拱手一禮,笑容柔美,如珠玉生暈般美麗。

微月只好回了一禮,“在下魏越。”

他們只是互相介紹了一下,沒有多聊,如此也算相識了,微月不知道這谷杭究竟是什麼人物,只希望不要是十三行的行商,她可不想尚未出師未捷就先掛了,不過他看起來也不想會隨便爆人家秘密的人,應該不會跟別人說她是女扮男裝的吧。

與谷杭客氣約了下次若是見面再好好把酒言歡之後,微月便領著章嘉和吉祥離開了。

而只顧著想自己事情的微月並沒有發覺章嘉在見到谷杭時震驚的表情,在酒樓門口他們便分道揚鑣。

“等等,章嘉,過來。”微月突然回頭喚住章嘉,然後對他低聲道,“問問劉掌櫃,這谷杭什麼來歷,不知道是不是行商呢。”

“他不是行商!”章嘉想也不想地回答,臉色很難看,“他……他是瞎子,怎麼會是行商。”

“你歧視觀念太深刻了,這樣不好。”微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情深地嘆道。

這個谷杭身份不一般,他沒想到會在廣州見到他,要不要告訴小姐谷杭的身份呢?那豈不是把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到時候小姐會不會怕麻煩,把他趕出隆福行?算了,還是不說了,反正谷杭自己也不想讓小姐知道他的身份。

想清楚之後,章嘉撇了撇嘴,“沒聽劉掌櫃提過這號人,你若是想知道,我讓劉掌櫃去打聽就是了。”

微月滿意地點了點頭,和吉祥登車離開。

在她們離開不久,谷杭和他身邊的小廝也從酒樓裡走了出來,那看起來不太像尋常小廝的小廝在谷杭耳邊低聲道,“主子,那好像是章嘉大少爺。”

“哦?瑞麟也來了廣州?”谷杭淡色唇瓣微勾,無神的眼睛漾起笑意。

“他和那女扮男裝的魏越一起,是否要查查那魏越的來歷?”小廝問道。

“束河,這魏越言論有趣,是個能交往的朋友。”谷杭聲音依舊柔美,只是不知為何,聽起來卻有些令人心底發寒。

“屬下知錯,請主子責罰。”束河忙行禮認錯,主子的朋友豈能不尊重。

“沒事,走吧,回去了。”

——————————————

馬車上,微月若有所思盯著吉祥看。

吉祥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小姐,有什麼不對嗎?”

微月嘆了一聲,一把摟住吉祥的肩膀,“我聰明一生,想不到也有糊涂一時的時候。”

“小姐何出此言?”吉祥心一頓,越發覺得小姐奇怪。

微月一邊換裝,一邊道,“小姐我女扮男裝戴面具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不讓他人認出您是方家小少奶奶。”吉祥服侍著她換衣服,給她重新梳頭髮。

“那麼……”微月晶亮的眼梢上揚,聲音變得很嬌媚,“吉祥啊,你說若是別人認出你來呢?”

吉祥怔住,是啊,別人認不出小姐,可認出她是小姐的貼身丫環的話,那不是一樣認出小姐來?

“別人自然是認不出你,可在十三行行走,遇見潘家和方家的人機會太多了,你是個危險人物啊。”可笑她竟然行走才想起來,幸好今天沒遇到十一少,不然她真的不用混了。

“小姐可想出別的辦法來?”總不能她也戴著個面具吧。

“以後你不要跟我出來了。”微月換裝完畢,將衣服交給吉祥折疊藏起來,自己懶懶靠在坐榻,“讓章嘉跟著就行了。”

“小姐,章嘉是個男的。”吉祥不太同意地皺眉。

“難道十三行還有別的女子?”微月反問。

吉祥沉默了,小姐若在乎這個,也不會戴著面具在十三行行走了。

回到月滿樓的時候,約已經是兩點多,微月不懂算這年代的時辰,只是大約猜的。

簡單梳洗一番,她喚來荔珠,問了今日是否有人來找她。

荔珠回道,“只是大少奶奶使人送了點心過來,無其他人來過。”

微月聞言,便放下心來,讓荔珠給方陳氏送去幾盒她剛在街上買的胭脂,其中還有兩支頭花是給荔珠的。

荔珠惶恐不敢接受。

“我送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不必跟我客氣,我對自己人沒那麼多規矩。”微月打了個哈欠,迷蒙的眼眸輕睇,風情入骨,顯得特別美艷妖嬈。

荔珠看得臉頰泛紅,連身為女子的她都覺得小姐這樣的倦怠風情絲絲入扣,還有哪個男子能抵抗這樣的誘惑?

微月不是個性感妖嬈的女子,但她是一個充滿風情嫵媚的人,她的風情總是不經意展現在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之間,那是一種仿佛看破世情卻又眷戀紅塵的纏綿姿態。

十一少知道小少奶奶的美嗎?謝了微月的賞賜,在離開房間的時候,荔珠在心裡暗想著。

荔珠離開之後,微月便對吉祥道,“那些房契收好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吉祥道,“已經收妥當了。”

微月點了點頭,吉祥做事沉穩,她是信得過的,“我先去寐會兒。”

吉祥服侍她睡下之後,才躡手躡腳離開房間。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倦意襲來,微月卻翻來覆去無法進入睡夢中,她想不透白姨娘所有家產都交給她的目的,若是之前潘老頭子沒跟白姨娘回浙江,或許她會認為她是不會再回來,所以才將一切交給唯一的女兒。

但顯然如今並不是這樣,潘老頭子一定會帶著白姨娘回來的。

也許,這只是一個母親對女兒的心意,她沒必要覺得心虛,就算她身體內的靈魂不是原來的潘微月,但她仍然是白姨娘的女兒。

沒錯,就是這樣!

那麼,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這些鋪子來完成她的計劃了。

如今她缺乏人際關系,對市場不了解,又沒有多少實戰經驗,凡事都要謹慎為之,她的第一個計劃便打算從底消費者做起,開小吃連鎖店。

她很有把握,如果她能做出那幾樣小吃來,絕對是個有賺頭的生意。

但她需要人手,也需要地點,最好還有個合作的拍檔。

啊啊,真是什麼事都是想著簡單,做起來好難。

劉掌櫃是不可能分心出來幫她搞小吃店的,看來這個她只能暗中自己完成了。

想著想著,她意識漸漸模糊,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方十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養眼的畫面,微露在被子外面的圓潤香肩散發著如珍珠一般瑩潤的色澤,連睡覺嘴角都泛著甜甜笑意的秀美容顏,長長的眼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樣,呼吸綿長均勻,真是睡得舒服。

他在床沿坐了下來,清冷的眼眸不自覺有了幾分的暖意,薄唇勾出一抹淺笑,這個潘微月……是第一個讓他看不透的女子,比潘微華還讓他覺得危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他看到的潘微月並不是真的潘微月,她並沒有在他面前展現真的那一面。

想起潘微華,他忍不住冷笑一聲,不知道別人夫妻相處時如何的,他從未體會過什麼溫情,對於潘微華,他們是彼此利用,真不明白,潘家怎麼會讓這麼一個傻子來代替潘微華對付他。

剛剛潘微華說他是個寡情薄幸之人,和他在一起,除了恐懼就是害怕……

寡情麼?他確實不曾對誰動心。

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撫上她柔嫩滑膩的臉頰,如果不是潘微華太多心計,他們夫妻之間也不必如此。

希望這個潘微月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有人在摸她的臉!

微月睡得迷迷糊糊,臉頰癢癢的,她抓了好幾次,可總有什麼在騷擾她,當她再一次抓到好像有溫度的東西時,腦子馬上清醒過來,猛地睜開眼,如兩汪泉水的雙眸愕然落在那張笑得溫潤儒雅的俊臉上。

方十一……

她目光一點一點移到自己手裡抓的東西,頃刻石化,這不是他的手麼?

“醒了?”他低聲在她耳邊問著,聲音清醇,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她俏臉酡紅,馬上松開手,誰知他已經反握住她的手。

“放,放開我。”微月低頭看到自己單薄的衣襟微敞,心里大窘,只恨自己睡得太死了,竟然不知道他進來。

方十一清朗如月的雙眸透出幾分灼熱,他笑了笑,竟伸手將杯子掀開,他整個人躺了進來。

微月差點想尖叫,“你……你要睡覺?”

他的手橫過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抱在懷里,淡淡地應了一聲。

“可我睡飽了,我……”

“不要吵!”

十一少,你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究竟是為哪般啊?噩夢,絕對是噩夢,睡醒了這仁兄就消失了……
可是,他的溫度他身上氣息是如此如此讓她糾結。

這到底是什麼事兒啊……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7:3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0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你們是不一樣的

夕陽西墜,微月滿足地嚶嚀一聲,睜開惺忪睡眼,腦海里一片空白,眨了眨眼片刻後才有了意識,她猛地轉頭,看到空空如也的側邊,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原來真的是做夢……

她就說嘛,方十一怎麼會突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幸好是做夢啊,不然自己怎麼會在他身邊還睡得著,她抱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轉去,喜滋滋地想著。

“原來你還有賴床的愛好。”清醇溫潤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細聽還有幾分促狹笑意。

微月全身血液瞬間凝固,鴕鳥似得不想抬頭,這是幻聽!

“起來了,你不餓嗎?”他在床沿坐下,將她的身子板了過來,原本孤清冷漠的眼不知何時已經蘊滿了笑。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響了起來,微月沒好氣地爬了起來,把被子緊緊抓在懷裡,嘟著紅唇瞪著他,“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方十一笑道,“你說呢?”

“你怎麼可以這樣,趁人家不注意偷偷占用我的床。”不是夢不是夢……他們真的同床共枕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為何不能再這裡睡覺?”他目光熠熠地看著她,低聲反問。

“你的妻子是家姐,你應該去她那兒。”微月低下頭,忍住想一腳把他踹下去的沖動。

“你家姐……今日與我說,她和你都是同一種人,我對你和對她卻不一樣的,我想知道,你和她有哪裡不一樣。”方十一拉開被子,彎腰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淡淡一笑,“你不想當我妻子嗎?”

微月在心裡默念淡定淡定,可還是忍不住暗罵,那潘微華可真是好提攜,究竟和這男人說了什麼讓他突然對她有了興趣。

她呵呵笑著,“我和家姐當然不一樣,她那麼聰明,我這麼笨,怎麼會一樣呢。”

“女子太聰明並非好事,你這樣就好。”他看著她全身僵硬不自在卻又不敢反抗的模樣,心情莫名輕松起來。

微月心底躥出一股怒火,她拼命隱忍,這方十一眼光可真好啊,聰明的女人不要,竟然要個傻子!

“我……我要換衣裳要梳頭髮,你出去。”微月推了推他胸膛,委屈地道。

他本來還想逗她,不過時日還長,嚇著她就不好了,“讓吉祥進來侍候你。”

微月猛地點頭,急忙離開他的懷抱,笑得很勉強,看在方十一眼裡,卻只當她是害羞了。

他開門走了出去,吉祥很快進來,微月差點想要暴走,“方十一怎麼會在這裡的?你們為什麼不阻止他?至少也要將我叫醒啊?”

吉祥替她換衣裳,梳髮髻,滿臉的愧疚,“爺來的時候,奴婢故意很大聲提醒您的,只是您……爺知道您還在睡午覺,也不許奴婢喚醒您,自己就進來了。”

微月輕哼了一聲,“罷了,他是主子,這也怨不得你,真不知這男人突然間發什麼神經,竟然說想看我和家姐有什麼不同。”

吉祥道,“聽說今日少奶奶精神好了一些,還和爺吵了一架呢。”

“有這樣的事情?潘微華不是病得連話都說不了幾句麼?還能和方十一吵架?”微月大感意外,難怪方十一看起來不太正常。

“這個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聽說少奶奶把屋里的東西都砸了。”吉祥回道,她是從廚房里那些丫環聽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微月蹙眉,“潘微華的病反反復復,著實奇怪。”

也不知道是什麼病,一直拖了這麼久也不見起色,時好時壞,簡直是在受折磨。

“爺今日舉動,與少奶奶脫不了干系。”吉祥不是笨蛋,她也看出十一少今日對小姐的態度不一樣。

“不管他們什麼目的,我們靜觀其變便是。”微月眸光掠過一抹清寒,淡淡地道。

“奴婢明白。”吉祥放下梳子,低聲應諾。

“方十一應是要留在這裡晚膳的,去準備吧。”說著,微月已經站了起來,在吉祥離開之後,還磨蹭了許久才來到茶廳。

此時已是華燈初起,丫環們在長廊掌燈,屋內也點起油燈,方十一坐在太師椅上,一手隨意搭在扶手,一手拿著一本書,昏黃的燈光在他優雅俊美的投下淡淡光澤,微月的心尖好像被什麼輕輕捏了一下。

察覺到窸窣聲,方十一抬起頭,看到是微月便溫柔一笑,絲毫不覺得不耐煩,“過來。”

微月怯怯地對他笑著,心裡卻腹誹原來裝傻也需要耐心的,她真覺得她的耐性要被磨盡了,若不是她翅膀不夠硬不能飛出方家和潘家的控制,她還真想和他們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她挪著小步,慢吞吞地來到方十一身邊,看到他手上的書竟是她平時打發時間看的笑話大全,臉不禁一熱,從他手裡一把搶過書,“不問自取,不是君子!”

方十一低低聲笑了出來,抬起頭目光熠熠地看著她,“這裡……有哪樣東西不是我的?”

微月一滯,委屈地瞪了他一眼,“這……這是我的書。”

他笑意更盛,伸手將她圈進自己懷里,“連你的人都是我的,更別說書了。”

微月淺色的眸色一沉,眼角有幾分的冷意,她低下頭狀似害羞,再一次發現自己對這個方十一完全不了解,外表溫潤儒雅內里不一定就是光明磊落,無商不奸……說的就是這種人!

吉祥和春桃領著兩個小丫環正想進茶廳張羅晚膳,卻在門外見到這一幕親昵的畫面,都紅著臉不敢進來,太尷尬了。

微月眼尖見到門外的身影,急忙掙脫方十一的懷抱,還假裝羞澀地低聲道,“放開我,別人要笑話我的。”

方十一依言放開她,讓吉祥她們進來。

微月藏在衣袖中的雙拳緊握,照這麼發展下去,她想保持清白之身可就有點難了……

是她裝傻裝得不夠徹底嗎?方十一怎麼還對她有興趣?

看著她天真純澈的雙眸露出疑惑和委屈的神情,方十一嘴角泛起一抹笑,看來親近她也是挺好玩的,就不知道潘微華言語刺激他來接近潘微月是為了什麼。

看到今晚的菜式比她之前的豐富,微月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坐下吃飯。”方十一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坐在自己身旁,“你不是喜歡吃蒸排骨嗎?快吃。”

她是喜歡吃,可在他身邊她吃得不爽快!微月在心裡哼哼聲,面上卻掛著純真笑容,有幾分癡呆的傻氣。

“吃青菜!”方十一溫柔地為微月布菜,看得旁邊的吉祥和春桃驚愕不已。

微月在心底暗罵幾聲,他分明是故意想讓她消化不良!他到底想幹什麼?這男人不是應該對潘家的女人都拒之千里之外的嗎?

“你今天為什麼要這樣?”微月戳著他夾到她碗里的青菜,低聲問著,語氣充滿不解。

方十一勾唇微笑,“只是覺得太過冷落你,我怕你家姐和潘家要覺得我虧待你了。”

……!鬼才相信他會怕,他方十一什麼時候把潘家放在眼裡了?

“你不喜歡我對你好?”他低下頭,雖然笑著但眼底盡是清冷寒意。

她要是說不喜歡,就顯得她太假了,而且太矯情了,作為天真的傻子,是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我只是不習慣……”

“以後會慢慢習慣的。”方十一輕笑,眼梢帶笑。

微月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這是她吃得最糾結的一頓晚飯了,她心裡擔心這位爺會不會繼續要她習慣,乾脆今晚就不走了……

在吃完飯之後,他在茶廳問了她一會兒的話,微月都避重就輕地回答著,反正答得不對他也不當回事,誰叫她現在腦子還有病呢,想事情不清楚是正常的。

終於,方十一站了起來,“我回去了,今晚早點休息。”

微月笑得甜美,重重地點頭,“慢走不送。”

“明日讓人過來在這裡設個書房。”方十一對她笑了笑,卻對春桃吩咐著。

春桃低聲應喏。

“往後我需要。”方十一說完這句話,人已經走入夜色之中。

微月在風中凌亂……他是什麼意思?

方十一離開月滿樓之後並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與潘微華分房而居已有半年之久,雖同在一院子,平時卻甚少見面。

潘微華今天與他小吵了一回,見到他進來,心底竟有些欣喜。

他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她溫聲道,“今日你說我對人無情冷血,特別是對自己的妻子更是寡情,我覺得很有道理。”

潘微華淡漠看著他,藏在被子裡的雙手卻微微發抖。

她今日不知發什麼神經突然想試探他對潘微月的感情,才會在言語上刺激他,但不知他怎麼突然來說這些話。

“你說的對,我對微月不可能和對你是一樣的。”方十一微笑道,“你們雖為兩姐妹,但不會是一樣的。”

潘微華冷冷一笑,“你去找她了?你對她動心了?”

“這與你又有何干?”方十一眸色清冷,看著潘微華的眼神無半點暖意。

“我是你的原配,我才是你的妻子!”潘微華激動滴叫道,好不容易休養出來的精神在今天就要殆盡了。

方十一站了起來,低眸冷睨著她,“你是嗎?”

潘微華瞬間呆住,滿眼悲痛和不敢置信看著方十一消失在門邊。



第三十八章 教訓

對於微月來說,死後返生的好處之一就是不必再強迫自己一大早起床去擠公車,賺那麼些小的薪水,能睡到自然醒,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不過今日微月竟然一早就醒了過來,總覺得有種心緒不寧的感覺。

今天的早餐比昨天又豐盛了一些。

“怎麼那麼吵?”吃著蓮蓉包,微月挑了挑眉,隔壁傳來不小的聲響。

微月用力咬了一口酥軟的包子,想象正在咬那個方十一,他竟然來真的!還以為他說在這裡設書房只是嚇唬她而已,沒想竟然這麼速度。

春桃領著好幾個小丫環在打掃著桌椅,茶幾,琴幾,花架……還真是一一俱全!

幾個丫環發現了微月站在門邊,趕緊曲膝行禮,“小少奶奶。”

微月已經在她們看過來的時候換上一臉燦爛的笑容。

春桃丟下手中的濕布,笑盈盈走到微月面前行了一禮,“奴婢吵著小少奶奶了?”

“沒有沒有,我只是過來看看有沒需要幫忙的。”微月呵呵笑著,一臉傻氣。

“不敢勞煩小少奶奶,已經差不多了。”春桃笑著道。

“那我不阻著你們啦。”微月揮了揮手,輕快地轉身離開。

春桃看著微月的背影,回頭對幾個房間裡的丫環道,“趕緊的,都手腳麻利點,別吵著了小少奶奶。”

小丫環們連聲喏喏,都心想本來以為小少奶奶是個不受待見的傻子,想不到連爺身邊最得力的春桃姐對她也客客氣氣的,加上爺還在這月滿樓設了書房,看來失勢的是另有其人啊。

微月回了房間,連喝三杯水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是惱怒別的,就是想到以後溜出去不是很方便,心裡就堵著一口氣,這方十一舉動莫名其妙,怎麼不繼續對她不聞不問,突然對她如此這般熱情,她真的消受不起啊!

“吉祥,去交代荔珠,往後做事說話要加倍小心,別讓人找出什麼小差小錯。”冷靜下來之後,微月想起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荔珠不小心說錯什麼話。

“奴婢明白,小姐,以後……”吉祥擔憂著微月的擔憂,她們都想到出去的問題。

“誰知道方十一對這里的興趣會有多久,說不定明天他就不來了。”這是她樂觀的想法,她不認為男人的熱情和興趣會維持太久。

但願如此。

吉祥下去之後,微月拿出她的秘密記事本,將她之前的構思再看了一遍,把方案又完善一些,不過尚未下筆,離開不到半個時辰的吉祥敲門進來,對微月道,“小姐,少奶奶那邊傳話請您過去。”

微月心一頓,那種不安又縈繞在心頭。

“潘微華最近有些反常。”微月換上沾了墨汁的衣裳,一邊狐疑地對吉祥道,“大夫可有說過她究竟得了什麼病,怎麼總是反反復復,一下子有了起色,一下子又起不來床,好幾次還差點……”

“說是心口的毛病,大夫都沒法兒治得斷根。”吉祥為微月整理衣擺,回道。

“真希望潘微華能完全康復。”微月呢喃一聲,若是潘微華好起來了,她大概是不會容許方十一接近她,那她就能繼續在月滿樓當個小透明了。

到了頭房,微月踏進房間的時候,心裡暗叫一聲糟了。

潘微華今日起色不錯,半躺在軟榻上冷冷盯著站在門邊的微月,而在軟榻旁邊的椅子上,卻是一如既往傲慢端莊的潘梁氏。

“母親,家姐。”微月怯怯地往前挪了幾步,行了一禮。

潘梁氏揚高了下巴,高傲的眼神在看到微月那張神似某人的臉蛋時閃過一抹忿恨,聲音卻仍然平和,“怎麼現在才過來?”

“我不知道您來了。”微月低著頭,聲音很小。

潘微華看著她這怯弱的模樣,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嘴角吟著冷笑,她低估這個潘微月了。

潘梁氏看微月這嬌弱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今日我來看望大小姐,還不知道你連早晨請安都沒來了,你眼中還有沒規矩的?這若傳了出去,別人只當我們潘家沒有家教,養出你這麼不懂事的女兒。”

“母親,女兒病臥在床,多半時間都是昏睡,這才免了這些禮數,與七妹不相干。”潘微月似笑非笑睨著微月,心底卻一直想著昨日方十一的話,這個潘微月究竟什麼能耐,讓方十一對她另眼相看了?

潘梁氏聽到潘微華的話,臉色更是沉下三分,“少奶奶病著了,你不在跟前服侍,還耍妖媚勾引方十一,你安的是什麼心?哼,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微月低斂眼瞼,清寒的眸色掩在眼底深處,她擺著手,泫然欲泣十分委屈,“我沒有……”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去勾引一個麻煩。

潘微華看了只是在心里冷笑,方十一願意接近微月這不是她一直希望的麼?至少微月還是潘家的人,還在掌握之中,若是去接近別的女子,對茂官的將來不是更加無利,可她就是……覺得刺心,原來她對方十一還是有了獨占的情感。

“你有沒有自己心里明白,微月,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讓你嫁入方家不是讓你來享福這麼簡單,若是讓我知道你不幫著你家姐而動了別的什麼心思,就算你是出閣的姑娘,我也不是沒辦法拿你如何,聽明白了嗎?”潘梁氏輕輕攏了一下鬢角,冷聲對微月說道。

“不明白,你們又不跟我說幫家姐做什麼,我怎麼知道該怎麼做?”微月抬起頭,有些憋屈地看著潘微華。

潘梁氏掃了微月一眼,“你還敢頂嘴了?”

“母親,算了,七妹還小,且腦子還有傷未痊癒的。”潘微華雖也想教訓微月,但她為了大局,還是忍了下來。

潘梁氏轉頭見女兒臉色不太好,便道,“你先休息吧,這里交給我就行了。”

“母親,凡事能忍則忍。”知道母親最近憋了一肚子的怨懟,潘微華只希望她不要把氣亂灑,這裡畢竟是方家。

“我自有分寸。”潘梁氏笑了笑,讓湘珠過來扶著潘微華躺回床榻。

微月目光與潘微華的相撞,露齒一笑,她當然是明白微華為什麼要微華她,而且,方十一為何突然之間對她產生興趣,多半有潘微華的功勞,這位作為妻子的這麼努力撮合丈夫和小妾,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如果換作本尊,或許會被感動吧,只可惜,如今的潘微月只覺得厭煩不已,巴不得方十一能離她越遠越好。

潘微華見到微月的笑容,只當她是知道自己的用心良苦,承了自己的情,心下一松,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潘梁氏心疼自己的女兒病得這樣憔悴,看到微月愈發的不順眼。

“湘珠,你好好看著少奶奶,你,跟我出來!”潘梁氏站了起來,低聲要微月跟著她出來。

微月無奈地嘆了一聲,尾隨她來到茶廳。

門外的的吉祥見到小姐跟著潘梁氏出來,擔憂看了微月一眼。

來到茶廳,潘梁氏姿態高傲地在上首坐了下來,也不讓微月坐下,就這樣讓她站在大廳中央。

“你姨娘可有給你來信?”潘梁氏平靜看了微月一會兒,待丫環捧茶上來,她才緩緩地開口問道。

微月挑了挑眉,原來這潘梁氏是因為白姨娘而來的,潘老爺跟著一個小妾回家,對她這正室夫人打擊很大吧。

“沒有收到信。”微月乖乖地回答,就算收到了也不會說出來。

潘梁氏深吸一口氣,“你姨娘可有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沒有……”微月道。

“那你知道她是回家作甚麼?”潘梁氏忍住怒火,再好聲好氣地問著。

“她沒說啊,可她一定跟父親說了,他沒跟你說嗎?”微月眨巴著晶亮的眼眸,笑著道。

潘梁氏已經是咬牙切齒擠出話,“你一問三不知,是不是存心耍我?”

“我怎麼敢呢,母親,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天姨娘和父親一起吃飯的時候,也什麼都沒說啊。”微月擺了擺手,故意給潘梁氏添堵,誰讓這老女人要針對自己。

“你……你父親什麼時候去的雙門底上街?”潘梁氏臉色一變,傲慢高貴的面具出現了裂痕。

“就在……”微月頓了一下,對潘梁氏笑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潘梁氏聞言,那股一直壓抑的怨氣沖上心頭,她站了起來,來到微月面前,揮手便是一掌。

“夫人,請息怒。”揚起的手並沒有打在微月臉上,而是被站在她身邊的吉祥抓住。

“放肆!你一個賤奴也敢跟我動手了?”潘梁氏氣得大叫,端莊優雅悉數崩潰。

吉祥松開潘梁氏的手,跪下行禮,聲音不卑不亢,“夫人,這裡是方家,小姐是方家的小少奶奶。”

言下之意,便是輪不到她動手在這裡打人。

“來人,把這兩個賤人給我打,朝死裡給我打!”仗著自己是微華的生母,潘梁氏哪里還顧得及那許多,如今她只想將白馥書的女兒生生打死泄憤,他方十一想要再娶個什麼平妻沒有,她們潘家還多的是女兒!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7:5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2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杖打

聽到潘梁氏幾近崩潰的嘶喊,微月沒有說話,目光清寒冷漠看著面前的女人。

潘梁氏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心中一驚,這傻女怎會有這樣凌厲的眼神?

“還不給我打?”她怒喝大廳上的幾個丫環,恨不得立刻將微月生生杖死。

頭房的丫環面面相覷,都不敢向前抓住微月,她們心里忐忑,這是自家小少奶奶,豈有聽外人杖打的道理,雖然這人是潘家夫人。

潘梁氏的兩個隨身丫環聞言,馬上過來扭住微月她們了。

“母親,這是怎麼了?”潘微華虛弱得聲音傳來,她本想借著昏睡避開母親教訓微月,但剛從房間聽到母親想杖打微月,她不得不重新起來,哎,母親是被氣糊涂了。

潘梁氏皺眉看著被湘珠攙扶出來的女兒,心疼問道,“不好好休息,怎麼出來了?”

“母親放心,女兒無礙。”她掃了微月一眼,目光充滿譴責,別以為她在裡面就什麼都不知道,微月是故意要激怒母親的。

“你且坐下,我收拾這兩個賤人先。”潘梁氏讓湘珠扶著微華坐下,又指著不動的丫環,“還不上來幫忙,都討打了是不是?”

那些丫環只是為難看向潘微華,少奶奶都沒出聲,她們怎敢亂來。

潘微華嘆道,“母親,七妹是個想不清楚事情的孩子,你也跟著計較麼?”

“孩子?我看她妖媚得很。”活生生就是另一個白馥書,她恨不得生啃她的肉。

“母親,這是方家!”潘微華也不想說重話,只是這母親被微月三言兩語就挑得想糊涂,若是讓方十一知道潘家的人在自己地盤動了他的女人,他豈會善罷甘休。

微月嬌嫩的唇瓣開如花般燦爛的笑,笑得風情嫵媚,只是笑容稍縱即逝。

潘微華的目光在觸及她那樣的笑容時,心馬上就沉了下來。

“我還真不信動不了一個丫環,這奴才目中無人不罰不行。”潘梁氏驕矜看了微月一眼,不解恨地道。

潘微華暗嘆一聲,也只好這樣了。

“母親想如何懲罰吉祥?”潘微華低聲問著,眉眼間盡是疲弱之色。

微月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不禁有些憐憫這個潘微華,自己的母親吃醋嫉妒,竟然鬧到女兒夫家來,還完全不為女兒著想,這算不算一種悲哀?

“杖打三十大板!”潘梁氏重新坐了下來,眼神惡毒。

吉祥臉色一白,卻咬牙低頭不語。

微月心中一怒,三十大板?還讓不讓人活啊?“不許你們打吉祥,她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打她?”

“把她拉開,給我打!”潘梁氏冷冷地道,一眼也不看微月。

廳上的丫環見少奶奶也不說什麼了,便過來拉住微月,而潘梁氏的兩個丫環則將吉祥推倒摁在地上,從湘珠手裡接過板子,正欲下手。

“給我脫了她的小衣打!”潘梁氏捧著蓋鐘兒,聲音冷冽。

“放開我,不許你們打吉祥!”微月掙扎著,開玩笑,她要是連一個丫環都保不住,她以後還怎麼在這裡混。

“小姐,請仔細自己,不要傷著了。”吉祥也不反抗,她只是擔心小姐為了她暴露自己裝傻的事情。

微月哪裡會不知道吉祥使在為她著想,只是吉祥還不知道其實潘微華早就知道她裝傻的事情,之所以不說出來,是因為還想利用她。

現在對微月來說,裝傻不裝傻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不讓方十一和潘微華知道她想在外面幹的事情,那就可以了。

微月一個人哪里掙脫得開兩個丫環的手勁,那邊吉祥已經被脫去小衣,露出潔白的光腚,兩個丫環一人一個大板,用力地打了下去,很快浮出光腚一片腫紅。

“放開我,不許你們打吉祥,老妖婆,你要打就沖著我來,你拿個丫環出氣算個什麼東西。”微月眼眶發紅,怒火幾乎將她所有的理智都要燃燒殆盡了,這些天和吉祥日夜相處,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她怎麼能看著吉祥受她連累被潘梁氏打死。

潘梁氏被微月這樣粗俗的叫罵哽得一個字也說不出,指頭顫抖著指向微月,“掌嘴,掌嘴,給我打!”

兩個抓著微月的丫環聞言為之一愣,手不自覺有些松動。

微月用力掙脫開來,不顧一切地撞開那兩個在杖打吉祥的丫環,“住手!不許打不許打!”

人單勢薄,講道理是不可行的,既然都覺得她是個瘋傻的人,那就讓她瘋個徹底好了。

“愣著干什麼,還差十二板,繼續打!”潘梁氏喝了一聲,掃了那兩個停下動作的丫環一眼。

那兩個丫環遲疑地看著伏在吉祥身上的微月,手上的板子猶豫著不敢落下。

微月替吉祥拉上單衣,憐惜地拍了拍她的頭,“讓你替我受苦了。”

吉祥背部和光腚都一陣火辣辣撓心的痛,感覺那痛幾乎蔓延至了四肢,可她還是咬了咬牙,“小姐,奴婢沒事。”

微月心中一陣感動,她不是一個容易付出感情的人,但吉祥這樣為了自己,她不感動那是假的,在剛到這個年代的時候,是吉祥幫她去融入這個世界,也許一開始吉祥只是因為本身的使命才對她好,但這些日子以來,她是真切感受到吉祥對自己的關心,她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身邊的人。

“還不打,想要我親自動手嗎?”潘梁氏一掌拍在扶手上,頭上的珠釵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兩個丫環不敢再遲疑,板子往微月背后打去,力道雖小了一些,但還是叫微月吃痛叫了一聲。

這該死的更年期老妖婆!

微月突然跳了起來,忍著背後火辣辣的痛一腳踢開一個丫環,然後氣洶洶地沖到潘梁氏面前,把潘梁氏和潘微華都嚇到了。

“你……你這個賤人,你想作甚?”潘梁氏被嚇了一跳,說話都失了氣勢。

潘微華在旁邊不悅道,“微月,你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想為了個丫環對母親無禮嗎?還不快下去。”

微月叫道,“丫環不是人嗎?吉祥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打她?”

她也知道奴婢下人在這些主子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可是對於受過現代教育的微月來說,每一條生命都應該被尊重,她接受尊卑之分不代表她能枉顧生命。

“你……你……反了反了。”潘梁氏氣得腮幫子都抖了起來,怒喝著兩個停下手不知所措的丫環,“繼續打,給我朝死裡打,我看這瘋子還敢拿我如何?”

森冷的眸色在眼底一閃即逝,微月伸手一把掐住潘梁氏的脖子,敞開喉嚨大聲叫著,“不許打不許打,不許你打吉祥,你聽到沒有,死老妖婆,你這個又老又丑的妖怪,活該你沒人疼沒人愛……”

潘微華被微月這麼一出驚人舉動震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大怒,“微月,你瘋了,還不放開母親?”她對湘珠叫道,“還不快去拉開她。”

“不許再打吉祥!”微月不肯松手,掐得潘梁氏說不出話來,不過她當然有注意手勁,不會掐死這個老妖婆的。

潘梁氏漲紅了臉,擺手點頭。

“不打了,你還不撒手。”潘微華站起來,雖憤怒但卻中氣不足,用力說了幾句便氣喘起來。

微月看著髮鬢凌亂,臉色妝容都被冷汗暈開的潘梁氏,這才松開了手。

得到自由,潘梁氏喘著氣,突然一揚手打了微月一巴掌,“你這個賤人!”

微月在看到眼角在掃到廳外的身影時,嘴角泛起不易察覺的笑,眼睛卻迅速含起兩泡眼淚,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

潘微華只看著微月的反應,沒有注意廳外大步走來的人影。

“這是怎麼回事!”清冷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潘梁氏驚愕回頭,“十一少?”

方十一眸色森然凜冽,看著被摁在地上的吉祥,還有滿眼委屈淚水的微月,特別是看到她白皙的臉上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痕,眼底浮起少見的怒色。

吉祥見到十一少來了,心中松了一口氣,吃力地想要爬起來,春桃見了急忙過去扶起她。

“小姐,您沒事吧?”吉祥對春桃點頭感激,忍著痛來到微月身邊,著急地問她。

微月搖著唇,搖了搖頭。

吉祥眼角瞄了十一少一眼,聲音更加擔心,“怎麼會沒事呢,您方才還為奴婢擋了幾板子,奴婢是粗皮粗肉的捱幾個板子是小事,可您怎能……”

方十一不等吉祥說完,已經大步走到微月面前,低聲問道,“你捱了板子了?”

微月抽搭著,一副暈暈欲墜的蒼白無力。

方十一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冷冷掃了潘梁氏喝潘微華一眼,“潘夫人,這是方家!”

潘梁氏煞白了臉,沒想到這方十一竟這樣下她臉面,連一句外母都沒稱呼。

潘微華擋在方十一前面,“你不問原由嗎?”

“我需要問嗎?以後月滿樓的人誰也不許動。”方十一說完,已經抱著微月離開茶廳。

透過方十一的肩膀,微月看著那一敗塗地慘白了臉的潘微華,對她展開一個無聲的笑。



第四十章 周大夫

回到月滿樓不久,春桃已經使人去請來了大夫。

方十一將微月抱到床榻,伸手想解開她的衣裳檢查她的背。

微月緊抓著衣襟,害怕地看著他。

“讓我看看你的傷。”方十一溫聲道。

“不要!”微月搖頭,堅決不肯。

“難道你不疼嗎?上藥之后傷口才會好。”方十一輕撫她鬢角,耐心勸著。

“疼!”微月委屈地點頭,“可是……可是不能讓你看。”

方十一輕笑,“你還知道疼?就這樣去替吉祥受打,也不想想自己身子能不能受得了。”

“我叫了她們不要打的,她們非要打,吉祥又沒有做錯事。”對待什麼人該用什麼手段,微月完全不覺得在方十一面前裝柔弱有什麼不好,今日在頭房,她就是眼尖見到他的身影才故意受潘梁氏一掌,在辦公室鬥了那麼幾年,她所學來的功夫不是拿來擺著看的。

“以後遇了這樣的事情不許再自己跑上去挨打!”方十一想到潘夫人竟然到方家來打人,眼色更是冷然。

“以後還有這樣的事情啊?好可怕……”微月忍不住哀怨嘆道。

方十一失笑看著她,“不會了。”

這時,春桃已經領著大夫進來,竟是昨日在街頭看到的那位‘英雄’?那位救了賣身葬父女子的紫衣男子?

這男子約有三十來歲,嘴上留著八字胡,一副風流倜儻的雅痞模樣,他站在門邊給他們拱手一禮,“十一少,小少奶奶。”

這個人讓她有種全身爬滿蟲子的惡寒感,她不自覺地往方十一懷里鑽。

方十一察覺到她的異樣,低頭看著她,柔聲問道,“怎麼了?”

“我不想看大夫。”微月聲細若蚊,她不想讓那個人碰到她。

“這是周大夫,是方家的表親,不是陌生人,不要怕。”方十一以為微月是怕見生人,便低聲介紹著,這周大夫名為周仁俊,是方家遠房表親,家住十五圃,世代行醫。

周仁俊和方十一交情還是相當不錯的。

“我不愛吃藥。”就算這周仁俊是宅心仁厚的大夫也不能讓她那種惡寒的感覺從心里消失,好吧,即使這雅痞看起來似乎很溫和,但他的眼神太奇怪了,她很不喜歡。

“別任性!”方十一將她放下來躺著,放下幔帳拉住她的手給周仁俊把脈。

周仁俊笑了笑,“小少奶奶放心,在下的藥不苦的。”

仔細聽了脈,周仁俊才摸了摸嘴上兩撇胡須,道,“只是皮外傷,不礙事。”

微月在他放開手的時候,立刻將手縮了回去,抓起衣袖擦拭著脈搏處。

周仁俊看了幔帳一眼,笑容更盛,只是隱隱似有絲疑惑。

“沒內傷就好,春桃,帶周大夫去給吉祥看看。”方十一對春桃吩咐道。

“是。”春桃從周仁俊手裡接過要給微月的金瘡藥放在床邊幾上。

周仁俊好奇道,“十一,這都什麼事兒啊,這府上受傷的人這麼多?”

方十一斜眼掃向他,“你很好奇?”

“呵呵”周仁俊乾笑幾聲,想起方十一並不喜歡別人多問內宅的事情,“春桃,還不趕緊帶路。”

待他們離開房間,方十一才撩開幔帳,看到在裡面委屈嘟著紅唇的微月,忍不住勾起一抹淡笑,“怎麼了?”

他坐了下來,拿起那瓶金瘡藥,倒了一點在掌心,輕輕地涂抹在她臉上。

微月怔了一下,臉頰突然有些燥熱,他掌心的溫度通過她的臉頰流淌到心裡,“我不喜歡這個周大夫。”

方十一訝異,“你才第一次見他,怎麼就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原因的。”微月輕哼一聲,撇開臉部讓他再碰她。

方十一笑了笑,只當她是孩子氣耍性子,“背後讓我看看,好麼?”

微月馬上抓緊衣襟,直搖頭,“不好!”

方十一苦笑,“你不讓我看,怎麼上藥呢?”

“你……你讓荔珠來給我上藥,不然春桃也可以。”她怎麼能放心在他面前脫衣服,誰知道他會不會那啥啊,男人的自制力不太有保證。

方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

過了一會兒,春桃便進來了,笑盈盈地給微月行了一禮,“小少奶奶,奴婢來給您上藥。”

微月看了看門外,這才點了點頭。

春桃笑了笑,去把門給關上了。

“他生氣了嗎?”微月一邊解開衣襟,一邊狀似緊張地問。

“爺沒生氣,他和表少爺在大廳說話呢。”春桃道。

“哦,吉祥沒事吧?”微月關心問著。

“沒事,沒傷著筋骨,休養幾日就可以了,荔珠正給她上藥呢。”春桃看到微月光潔白皙滑嫩的背部有兩個刺眼的紅印時,皺了皺眉,輕柔地上藥,“疼嗎?小少奶奶。”

“不疼!”真的不疼,因為對方會比她更疼。

“奴婢若是早些去通知爺,小少奶奶您就不會挨打了。”春桃嘆了一聲,怪自己太過謹慎,因為一開始小少奶奶被潘梁氏喚去的時候,就去找爺回來的。

微月笑道,“我真的沒事,我還要謝謝你呢,要不是你,我肯定被打死了,對了,你是怎麼知道要去通知方十一的呢?好聰明呢。”

“奴婢見湘珠神情有異,便跟著去頭房打聽了,潘夫人來探望少奶奶卻是靜悄悄的,這不符合她平時作風,奴婢覺得奇怪,暗中注意了一下。”春桃一言兩語帶過,並未說得詳細。

微月卻笑了笑,不再多問。

“春桃,這位周大夫平時經常來方家嗎?”上了藥,火辣的痛感被一陣清涼代替,微月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春桃回道,“表少爺與爺是自小便有交情,前些個月去了京城,最近才回來,說來這位表少爺醫術還真高明,少奶奶吃了他幾貼藥,那病也好了不少,不然今日也不會……”

原來潘微華之所以這幾天精神不錯是這周仁俊的功勞。

“我母親回去了嗎?”這一聲母親叫得微月心不甘情不願,只是在孝義為先得這個年代,她不得不忍住滿心的厭惡。

“爺已經使人親自將潘夫人送了回去。”春桃道。

微月穿戴好衣服,便要下床去看看吉祥,春桃攔住她,“小少奶奶,您身上還有傷呢,不可亂動。”

“我這是小傷,又不會怎樣。”就是臉上那巴掌印看起來礙眼。

春桃攔不住微月,只好跟著她一起出了房間,卻被微月攔著不讓她跟上來。

在經過茶廳的時候,裡面傳來那周仁俊的聲音,微月本是不想去理會,只是那內容卻教她腳步滯了下。

“十一啊,我看你這院裡丫環缺少得很,不如將昨日救下的女子送到你這邊,當個丫環使喚著?也可幫幫我,我被家裡那母夜叉吵得夜夜不得眠啊。”

“多管閑事自有報應。”方十一冷聲一笑,並沒有答應。

“見死不救豈是男子漢所為,你是商人,是見怪不怪。”周仁俊道。

“商人重利,難道你不必吃飯?你保和堂不需要賣藥掙錢?”方十一道。

“我說不過你,那丫環我帶來了,你看著辦吧,以後我免費給您看病。”

方十一眸色清冷看了他一眼,“我付得起診金,只是我聽說你保和堂來了一支千年人參,連知府大人的人去買,你都不願意賣出去……”

“奸商!”周仁俊大叫,“罷了罷了,一會兒我使人給你送來,你真是個吸血的,那是我鎮店之寶,好不容易才在藥市買來的。”

廳外的微月頓時滿頭黑線,這周仁俊所說的那個丫環就是昨日賣身葬父的女子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8:04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3 P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吃驚

吉祥住在月滿樓後面的一排房屋,那是專門給這院裡丫環住的地方,只是如今這兒丫環少,所以顯得有些冷清。

查看了吉祥後背的傷勢,微月這才放下心,“幸好那老妖婆不敢太聲張沒讓小廝動手,丫環的力道還是有限的,不然只是這麼幾下,肯定要內傷的。”

“奴婢這點傷算什麼,只是小姐您為奴婢擋了兩板子,身子骨怎麼受得了?”說著,吉祥竟哽咽起來。

微月笑道,“我要是受不了,又怎麼坐這裡和你說話?”

荔珠在一旁抹淚道,“小少奶奶,您下次去哪都得帶奴婢去,多個人也好護著您。”

“少奶奶打我,你也護著我?”微月開玩笑道。

“如今奴婢得主子是小少奶奶。”荔珠語氣堅定道。

微月笑笑點頭,“今夜你就好好在這裡照看著吉祥,這傷到了晚上怕是要反起來。”

“這怎麼可以,荔珠得去服侍小姐您。”吉祥馬上反對。

“不是還有春桃嗎?好了,別擔心我,快把藥喝了吧。”微月柔聲道。

吉祥喝了藥,微月和她說了一會兒的話,便起身回房間去了,臨走前還叮囑一定要多休息,趕緊把傷養好了。

這時已經是午飯時候,周仁俊已經走了,方十一在茶廳等著微月。

見到她直著腰板走進來,他臉上有些不悅,聲音卻不見譴責,“身上有傷還到處跑。”

微月笑嘻嘻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我去看看吉祥嘛,好餓啊,你在等我吃飯?”

看著滿桌飯菜,微月笑得更加開心了。

只是在旁邊侍候的春桃卻哭笑不得,這小少奶奶到底是個心思純白的人,竟然還敢這樣問爺是不是在等她吃飯,就是少奶奶也不敢說這樣的話。

方十一卻沒有任何不快,“餓了就快吃。”

微月高興地點頭,吃了幾口卻有些哀怨地眨巴著淚珠。

“怎麼了?”方十一放下筷子,疑惑看著她。

微月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臉頰疼。”

方十一輕笑出聲,眼底有了連他也沒察覺的寵溺,“慢慢咀嚼,不要那麼快。”

微月吸了吸鼻子,“討厭,打人怎麼可以打臉呢,要是打得不漂亮了怎麼辦?”

方十一聲音低沉,“微月,你希望我為你討回公道嗎?”

“那是母親……”所以她只能忍了,就算是方十一,他也不能真的如何。

方十一微笑地點頭,“這次委屈你了。”

微月笑道,“不委屈,我也掐了她啊。”

“吃飯吧!”方十一輕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微月悄悄看了他一眼,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小聲道,“等我傷好了,我要出去逛街。”

方十一道,“好!”

微月這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吃飯,幸好到了這年代門禁不如以前那麼嚴厲,若不是怕被人找到什麼把柄,她也不必費這麼多心思。

吃過午飯,方十一才對微月道,“表哥送來一個丫環,你這裡人手不足,留下服侍你吧。”

想必就是那個賣身葬父的了,還真是有緣!

不久,春桃便將那姑娘領了進來,這女子稍作打扮果然有幾分姿色,難怪昨日那紈绔少爺要她當小妾,看她步履輕盈,身姿婀娜,雙眸含情輕睇方十一,微月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女人標準一小三啊!好狐媚的眼睛。

“奴婢雁絲見過爺,小少奶奶。”聲音清喉嬌囀好不動聽,只是眼睛在看到方十一身邊容貌更盛她幾分的微月時,掠過一抹失望。

方十一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對微月低聲道,“以後她就留在這裡,你要怎麼安排她做事,由你自己做主。”

微月呵呵笑道,“好啊!”

這女子挺漂亮的,他難道一點想法都沒有?

“那你以後就留在這裡,下去吧!”

沒再多看那雁絲一眼,微月只是笑得不懷好意看著方十一。

他挑眉看她,“怎麼了?”

“她很漂亮!”微月道。

“是嗎?”他倒是沒多注意,只是一個丫環漂亮與否很重要嗎?他好笑點了點微月的額頭,“你這里又在亂想什麼?”

“我聽說漂亮的丫環都可以當小妾的,你不想嗎?”微月問得天真,其實也有些試探,若是能利用雁絲引開方十一對她的注意力,那也是不錯的。

方十一突然目光凌厲盯著她。

微月心中嚇了一跳,表情仍是天真好奇,眼睛神色不變。

“妾多累事,若非必要,我都不會納妾。”在她面上看不出什麼來,他才低聲道。

還以為她是在試探他,看過方家曾經因妻妾爭寵而死傷無數,他又怎麼會重蹈覆轍走他爹的老路?妻妾不需多,已經有兒子傳宗接代的他暫時不會注重這個。

微月暗暗吃驚,對方十一似乎又多了一層認識。

“你回房去休息吧,我要出去一趟。”方十一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微月看著她清雋的側臉,笑了笑,“嗯,好的,你路上小心。”

他回頭對她淺笑,交代春桃留下照顧微月後,才轉身離開。

如此過了幾日,微月身邊少了吉祥感覺很不習慣,對於春桃她是不敢掉以輕心,怕被看出什麼端倪來,好在吉祥的傷勢不重,休養了三天便能起來活動了,春桃也回到方十一原來的院子當差。

這方十一除了每天晚上過來陪她吃飯,其餘時間極少留在月滿樓,那書房幾乎等於空設著。

至於那雁絲,微月並沒有讓她進屋里來服侍,而是指派負責院子里的花草修剪,只是一個閑差。她是看得出雁絲並不喜歡這個差事,不過她沒必要照著別人的喜好做事。

微月以為這幾天潘微華肯定會把自己叫過去教育教育,不過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就連那潘梁氏也沒因為方十一那日變相將她趕出方家而發作,大概也是覺得理虧,還是因為潘老爺不在廣州,她不敢隨便得罪方家呢?

說起潘老爺,微月便想起昨日才收到的白姨娘的信,下個月他們就要回來了,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是好的,只是……她比較吃驚的是,白姨娘這次回來卻要住進潘家大宅,哈,潘梁氏要是知道這個事兒,恐怕將白姨娘挫骨揚灰的心都有了。

微月一邊練著毛筆字,一邊暗笑著,覺得以後的生活真是要越來越精彩了。

吉祥在一旁磨墨,看著微月那一手不敢恭維的字,直搖著頭,真的如小姐自己所說,人都不是完美的,閻王爺給你開了一扇門,絕對不會再送你一扇窗,小姐聰慧美麗,能想到許多別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可在琴棋書畫方面……就真的差強人意了。

“寫得我的手都快抽筋了。”實在受不了這種軟綿綿的毛筆,微月沒什麼耐心地扔筆不練了。

吉祥笑道,“您這才練了半個時辰呢。”

“是已經半個時辰了。”微月沒好氣地道,起身洗手,“這幾天都悶壞了,明天我們一定要出去!”

“是是是,聽您的,不過如今時候不早,您該上床休息了。”吉祥過來替她取下頭面,將她如綢緞的秀發放了下來。

微月打了個哈欠,“嗯,有點困了,睡覺!”

只是在她睡下沒多久,吉祥又急忙來叫醒她,“小姐,少奶奶快不行了,正急著傳您過去呢。”



第四十二章 遺言

微月匆匆起來,頭髮都來不及梳髻,只是換了衣裳便來到頭房,方陳氏和方吳氏還有三位她不曾見過的姨娘都已經在茶廳了,微月來不及細看,那周仁俊便從房間裡出來,來到茶廳對眾人搖了搖頭。

湘珠紅著眼眶跟在他身後,見到微月已經來了,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少奶奶,少奶奶有話與你說。”

對於湘珠不友好的態度,微月向來不放在心上,只是在方陳氏她們看來,卻以為是湘珠仗著潘微華的身份在給臉色微月看,心中馬上對微月多了幾分同情。

湘珠之前確實看不起微月的癡傻,但如今她是恨死了微月。少奶奶對十一少的心思,她這個貼身丫環怎麼會不知道,她本來還想著難得少奶奶知道了自己的心,將來身子好了以後,和十一少必能相敬如賓恩恩愛愛,只是方十一對少奶奶依舊冷漠,她便將這些都歸咎在微月身上,若不是她,十一少一定不會對少奶奶這樣冷淡的。

微月跟著湘珠來到潘微華床邊,看著她蒼白若死的臉色,輕聲喚了一句,“家姐?”

潘微華用力地張開眼瞼,看了微月一眼,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替……替我照顧茂官。”

微弱的聲音,需要仔細聽才聽得到。微月有些心軟,但卻沒有立即答應。

湘珠在一旁抹著眼淚,暗恨微月的無情。

“手札……”潘微華動了動嘴皮,“要看……”

微月聽不見她下面在說什麼,只是嘆聲道,“家姐,茂官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潘微華垂下手,也不知是真的放心了,還是覺得再求微月也沒用了。

這時,出去應酬的方十一也被找回來了,挺拔的身姿出現在門邊,臉上依然清冷儒雅,不見絲毫慌張,仿佛如今面對的不是結髮妻子的死別。

微月和湘珠識相地退出了房間。

方十一站在床沿,低眸看著處於彌留之際的妻子,心里一片平靜。

潘微華伸出手,想要觸碰他,這個直到她快死了,才知道原來自己心裡有著他的男人,原來這些年來,她只是因為想要愛他,想要讓他心中也有她,所以才一直驕矜高傲,只是想要他注意到她……

可是,她用錯了方法,是她親手將他推得更遠,是她親手將他推給微月。

“榆廷……”見到方十一,潘微華渾濁的眼閃過一抹幽微的光芒,嘴角泛起笑紋,低聲喚著方十一的字。

方十一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不要說話,好好休息。”

“我要死了……”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水,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不捨。

“不會的。”方十一溫聲道。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潘微華苦笑,滑落的淚水越來越多,“榆廷,這些年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我為了潘家,連你也出賣了,你恨我嗎?”

“不恨。”方十一毫不猶豫地道,他確實不恨潘微華,他對她本來就沒有期待,會算計他本就在他預料之中。

潘微華聲音輕顫,“可若不是我……方家的陶瓷生意不會被我父親奪去,榆廷……”

“我本就有意將陶瓷生意放出去,方家當時鋒芒太露了。”方十一淡淡道,不是他睜隻眼閉隻眼,她又如何得逞?總商不好當,行首更不好當,助潘家成為足夠與方家相抵抗的行商,也是他的計劃,潘微華只是助他一把罷了。

潘微華握著他的手松開,“你這麼久以來……都在利用我保護方家?”

“也保住了潘家,不是麼?”方十一薄唇微勾,眼中清寒之色更盛。

“這些年來,你到底有沒愛過我?”她再次握住他的手,汲取他身上滲透出一點點的溫度。

他一陣沉默,看著她輕輕搖頭。

“一點……一點點,一剎那,一瞬間都沒有嗎?”她呢喃著,心底有個聲音在呻吟,若死般的低吟。

原來自己如此卑微,到死的這一刻,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都是為別人而活。

“不要再說話了,好好休息吧。”方十一嘆道,不想去回答這個問題,他們之間的相處如同陌路人,根本談不上有什麼感情。

“微月……微月……不傻,抬她做填房,讓……讓茂官成為下任家……家主……”最後一句,她幾乎拼盡了所有力氣,才說得完整。

方十一點了點頭,當是答應,卻沒有細想潘微華所謂的微月不傻是什麼意思,只當她還是私心作祟,想要利用潘家的人繼續監視他。

潘微華說完這句話,手無力垂下,撞在床板發出輕微的聲響,眼瞼緩緩合上,臉色灰白無華,已是了無聲息。

方十一沉默看著她片刻,心中感覺一時說不清楚,既不是悲痛也不是傷心,只是覺得……這樣也好,他曾以為終有一天會和潘微華反目成仇的。

他站了起來,往外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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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微月和湘珠從房間出來之後,她看了在抹淚的湘珠一眼,覺得此時最好不要去惹她,但又不想去茶廳,只好一個人來到庭園,默默發呆。

湘珠見她沒有到茶廳去,便隨著她來到庭園,見微月神情淡漠,忍不住出聲譏諷,“少奶奶如今這個樣子,你自是最開心的是不?”

聽到聲音,微月訝異回頭,“你怎麼這樣說?”

“難道不是?這些日子來你霸占著爺。不讓爺接近少奶奶,你……你知不知道少奶奶每天晚上都在等著爺,每天都希望爺能回來與她吃一頓飯,你自己怎不想想,若非少奶奶,你有今日嗎?”湘珠生聲音充滿怨懟和譴責,好像潘微華的死是微月的責任似的。

微月哭笑不得,只是無奈看著她,“十一少晚上根本沒有留在月滿樓啊,再說了,家姐想要和十一少吃飯,你這個當奴婢的不是應該主動去請十一少嗎?你不去請十一少又怎麼知道家姐想和他吃飯?”

“你……你強詞狡辯!”湘珠叫道,但確實她也後悔當初沒主動去請十一少,怕自己揣摩不對少奶奶的心思。

“我這是狡辯嗎?根本是你自己有私心。”微月哼了一聲,心中卻暗嘆,原來潘微華到了最後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怪不得十一少不喜歡在頭房,這對夫妻從開始就相敬如冰,互相猜忌算計,誰會想到動心二字?

“我對少奶奶不曾有二心,你這傻子少污蔑我。”湘珠心中想著少奶奶怕是挨不過今日,不知自己將來命運如何,之前她仗著少奶奶的寵愛得罪了不少人,只怕這以後自己也不好過了。

“你也知道我是傻子,既然我是傻子,哪來還那麼多心思。”微月笑了笑,繼續抬頭看著朦朧月色。

湘珠跺了跺腳,“費時與你多說。”

微月搖了搖頭,突然想起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除了長輩的,整個方家的主子幾乎都來了頭房,怎麼沒見著茂官呢?

正想著,便聽到花壇後傳來細微的啜泣聲,微月被嚇了一跳,這黑天暗地的突然傳來嚶嚶的哭聲實在有些驚悚。

再仔細聽那聲音,她挑了挑眉,撥開樹枝看著卷縮在角落的人兒,“茂官?”

茂官一臉淚水,雙眼已經哭得紅腫,抬頭見到是微月,激動地大叫,“你滾,你這個壞人,是你害死母親的,我討厭你,我討厭你,你滾。”

微月心中一涼,方才自己與湘珠的對話是被他聽到了,“我沒那麼大的能耐害死你母親,何況她是我的姐姐,我又怎麼會害她呢?我每天都在月滿樓,別人只當我是傻子,我怎麼害你母親啊?”

茂官卻不再搭話,細聲哭泣著。

“你母親如今病重,你卻不在身邊陪她,跑到這裡來自己一個人哭鼻子,算什麼男子漢?”微月伸手想牽他出來,卻被他一手拍開。

“嗚嗚,母親不見我……”

微月愣了一下,看到方十一已經尋來,便道,“快出來,不然裡面有老鼠咬人的,家姐才不會有事,明天她就起來了。”

方十一已經來到她身後,看到躲在樹叢里的茂官,沉聲道,“出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8:1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4 PM 編輯

第四十三章 喪事之後

茂官聽到方十一的聲音,肩膀明顯抖索一下,抬頭含淚看了素來嚴厲的父親一眼,他終於慢慢從樹叢中爬了出來。

微月伸手想扶他起來,卻被他狠狠剜了一眼,目光充滿仇恨。

喲,這臭小子還真把她當殺母仇人啊!

“茂官,不得放肆,小少奶奶也是你母親。”方十一皺眉,不悅地看著茂官。

茂官扁嘴大哭,“我才不要她當我的母親,我只要母親一個人……”

巨汗啊!方十一啊,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在這個時候提這樣的話題,不是往茂官心裡的傷口撒鹽麼?這男人看來不是個懂小孩子心理的人。

“我家姐她……”微月拉住他的衣袖,緊張地問,轉移這個話題,她沒興趣當別人的繼母,責任重大不說,還不知道有多少遺留問題要解決。

方十一輕輕捏住微月的手,“你家姐她……走了。”

微月怔住,潘微華真的死了?還那麼年輕啊。

“母親……”茂官聽到方十一這樣說,哭叫一聲,往房間跑去。

方十一看了微月一眼,轉身去把茂官截住,將他抱在懷裡,“你母親受病魔折磨,如今走了也是解脫,你已經長大了,要讓你母親好好走路,不然她不會安心。”

茂官似懂非懂地點頭,“父親,母親要走去哪裡?為什麼不留在這裡陪我們?”

“去天上了。”方十一道。

“那我們去天上把母親找回來。”茂官哭著道。

微月聽著茂官的童言,也忍不住輕嘆,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死的定義應該不甚清楚,就只知道以後都再也見不到母親了,以為母親是去了別的地方,只要耐心地等或者去找,母親就會回來的。

他們回到茶廳的時候,廳上已經站滿了人,除了方邱氏,方家所有人都齊聚在這里,商量著該如何處理喪事。

大少爺方亦儒見到方十一進來,便趕緊問道,“這終究是白頭人送黑頭人,喪事不可大辦,十一,你看,這事得讓母親過來做個主吧?”方家並非廣州本地人,族里的老長輩都在家鄉,如今能做主的也就只有方夫人了。

“得使人去潘家說一聲,請他們來一個人,驗了身咱們就得做事了。”方陳氏附言著。

“潘家那邊的肯定要去請,只是如今也不早了,十一,你決定吧。”四少爺方亦承看向方十一,大家都在等著他拿主意。

方十一將茂官放在椅子上,春桃照看著他。

“使人去潘家說一聲,不能再拖到明日了。”方十一淡淡道,“至于喪事方面的,等潘家的人來了再商量。”

微月一直低著頭默不出聲,在這樣的環境下,她覺得自己還是在角落當壁景就可以了。

只是若有似無的,她總感覺有兩道目光掃過來,一道是方十一的,另一道有些擔憂和心疼的……是九少爺方亦潯的。

“潘家那邊我親自去走一趟。”方亦儒沉聲道。

“那就有勞大哥了。”方十一點了點頭。

接下來,家裡幾個女眷便到隔壁的耳房休息,方亦儒去了潘家,其他幾個男人便讓小廝找來稻草,在潘微華屋裡鋪開,這是塗鋪,是照著家鄉習俗做的。

潘家大少爺潘煒群來了之後,在潘微華床沿痛哭幾聲,卻不敢出聲叫其名字,據說在死者走後不久,是不能哭其名字,否則死者會死不瞑目。

因為潘微華的病已經拖了一年多,潘家那邊也早有心理準備,不疑有他,便讓妯娌幾個進來給潘微華換上壽衣。

雖然平時和潘微華不親,方陳氏幾人見到潘微華瘦得剩下一把骨的身子,心裡一陣泛酸,眼淚簌簌掉了下來。

茂官被春桃抱在懷裡,終究是個小孩子,哭了一個晚上也該累了,沉沉睡了過去。

方十一對春桃揮了揮手,讓她抱著茂官下去了。

微月站在角落,有些不知所措,方十一和潘煒群還有方亦儒幾個都到書房去商量喪事去了。

此時,已經過了三更天。

“小少奶奶,您得去給少奶奶上妝。”一道溫和細柔的聲音傳來,微月抬起頭,是一位白皙豐潤的婦人,一雙丹鳳眼正擔憂看著她。

“路姨娘……”微月表情泫然欲泣,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好孩子,節哀順變。”路姨娘摟住微月,輕聲安慰著,以為微月是因為潘微華的離世而傷心。

微月如今的心情……傷心,有點,她最怕生離死別的場面了,但更多的是無奈,想起自己在現代的家人當時也要面對自己的離去的悲傷,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心里的感受。

隨著路姨娘來到房間,方陳氏她們已經給潘微華穿了壽衣,正等著微月給她梳髮上妝。

潘微華躺在塗鋪上,雙眸緊閉,毫無氣息。

微月低眸看著臉色灰白的潘微華,如果不是她……潘微月不會嫁給方十一,不會在洞房自殺,那麼……是不是她也不會出現在這個年代?

這個到死都怕自己兒子的利益被侵害的女人,其實也很可憐。

在路姨娘和岑姨娘的幫助下,微月拿著木梳給潘微華梳了髮,上了淡妝,做完這些之後,天已經微微蒙亮了。

書房那邊也把喪事商議有了個結果。

一般只有多了五十歲的死者才能設靈吊唁,潘微華這是紅顏薄命,說出去對方家方十一的名聲都不好,所以喪事只能簡單辦理。

潘老爺不在,潘微華娘家的意見便由潘煒群決定,既然潘煒群沒有異議,喪事便定了下來,在偏廳設靈位,不發訃告。

三天過後,喪事辦完,家里沉寂的氣氛不變。

頭七之後,終於塵埃落定,生活繼續向前進。

微月在這幾天總算把方家的主子都見過了,不過也只是見過面,並無交談,特別是那位方邱氏,真是印象深刻。

昨日,方十一說要帶她去見夫人,微月還以為終年禮佛之人必定面目祥和,很好相處,不料這位方邱氏氣質高雅,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就是有一種不好接近的氣質,全身透出一股端肅森寒的距離感。

方十一回稟方邱氏,是關於將微月扶為正室的事。

方邱氏勉勵了微月幾句,之後又道,“這些時日大家嫂和路姨娘岑姨娘把家里打點得不錯,微月尚且年幼,又有傷在身,暫緩些時日再當家吧!”

方十一看了微月一眼,“是,母親。”

分明是嫌她還是個傻子嘛,微月在心裡笑了笑,面上絲毫沒有半點不悅,她巴不得不要去理方家的家事呢。

不過這位方邱氏表面說不理俗事,她看卻未必,只怕這方家大小事情都掌握在她手上吧。

至此,微月的婚書也終於正式擺放在方家祠堂中,成為方家少奶奶。



第四十四章 要記住你是我的妻子

方邱氏所居住的院子是上房,在嫡子的頭房後面最大的那座便是。

微月從上房出來,抬頭看了那黑漆匾額,鎏金字體的尚德居三個大字,心裡還有絲緊張未退,那方邱氏眼睛好厲害,精明犀利,被她看了一眼,微月都要覺得自己被她看了個透了。

“怎麼了?”十一察覺到微月的異樣,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低聲問她。

微月搖了搖頭,對他怯怯一笑,“沒事。”

以後她一定要避開這位方夫人,免得被看出端倪來。

“是不是覺得受委屈了?”方十一問道。

微月愣了一下,“我為什麼要委屈?”

方十一輕笑,“不讓你當家只是覺得你還小,母親並沒有別的意思。”

微月呵呵笑著,“我知道,母親這是為了我好,我什麼都不會怎麼當家呢?”

“慢慢學就會了,雖然讓岑姨娘她們主事,但許多事情還是得過問你,你自己要學會拿主意。”他與她併肩走著,聲音清醇好聽,側頭看著微月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憐惜,這以後在方家微月就是一個人了,潘微華走了,她能倚仗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為何他卻總覺得……她似乎並不想倚仗他在這個家裡立威呢?是因為她撞傷了腦子麼?想起這個,方十一的心不由得有些低沉,當初她為何要自殺?難道真的那麼討厭嫁給他?

“啊,我又不懂,問我,我也不曉得怎麼做啊。”想到以後要面對的都是方家的瑣碎事,微月覺得頭好大啊。

“你不懂的還有我。”方十一眼梢恢復了往常的清冷,突然認真地看著她,“微月,以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微月睜大一雙純澈天真的眼眸看著他,“以前的事情?”

方十一微瞇了瞇眼睛,他怎麼覺得微月這樣純真的表情……透出幾分嫵媚之態來了?“在你進方家之前的事情還記得嗎?”

“有些記得有些記不得,她們說我可能撞傷了腦袋,所以把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可我為什麼會撞墻呢?那麼痛的事情我怎麼會去做呢?真是笨蛋!”微月笑得傻氣,心底確實是在罵本尊笨蛋,竟找了一種最蠢得方法來逃避現實。

方十一淡淡一笑,“不記得就算了。”頓了下,他又道,“想搬來頭房住嗎?”

微月用力搖頭,眼底出現了恐懼,“不要!”

方十一嘴角微勾,“也罷,是早了一些。”

微月松了口氣,開什麼玩笑,她不是怕潘微華陰魂不散,而是怕去了頭房,她以後想溜出去就難了。

只是方十一往下說的內容,卻讓微月頓時風化繼而石化了,“那我明日起便搬到滿月樓吧。”

“什麼?”微月提高聲音,差點尖叫出來。

方十一挑眉,眸中寒光乍現,“你不願意?”

“不……不是不願意,只是我那兒地方小,我怕你不習慣啊。”微月知道自己這個理由並不充足,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是他的妻子,該盡得義務不曾盡過,而他似乎……也沒有意思要納妾,有些事情她想避也避不開。

他們已經走到後花園,方十一牽起微月的手來到水榭,湖水瀲灩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的眼眸反射出納一點的光亮,看著她靜靜不語。

“微月,我希望你和你家姐是不同的,當初潘微華嫁給我,是想利用方家幫助潘家引開朝廷的注意,又算計著讓方家保護潘家不要成為行商首,朝廷打的是出頭鳥,方家每年交給朝廷的稅收給一般人家幾輩子都吃不完……”方十一的眼睛沒有看向微月,聲音也是很清淡,聽不出有什麼怨懟的情緒。

“潘家和方家表面是親戚,但也是對手,你既嫁給我,就理應站我這邊,不可隨你家姐一樣,明白嗎?”方十一回頭,目光炯亮盯著微月,關於潘微華的,他不想說太多,死者已矣,不管有什麼恩怨也該了了。

微月表情疑惑,不解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娶我啊?”

方十一向她走近一步,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既然潘家還想利用女兒來算計方家,我也不妨將計就計,潘老爺既想壓住方家,又不願當行商首,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倒是不錯。”

微月癟了癟嘴,委屈瞪著她,“你也要利用我嗎?”

方十一為何突然與她說這些?是想攤牌還是想告訴她,即使她想算計他也無濟於事,他根本就不怕呢?

他並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須臾,他才勾唇笑道,“你可以不聰明,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是……一定要記住一點,你是我方亦霽的妻子。”

微月唇瓣綻放開一抹絢爛的笑,她勾住他的手臂,重重地點頭,“我記住了,別人說我傻也沒關系,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里逛街就去哪里逛街,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想……”

“微月!聽話要聽全部。”方十一拍了拍她的額頭,笑得有些無奈。

“我會記住的,我是你的妻子。”微月吃吃笑著,眼眸多了份認真。

方十一,從今日開始我會認清自己的身份,我也會履行妻子的責任,不會出賣你,不會算計你,也不會干預你的事情,但……不代表我會因此放棄我的追求。

如果你是個值得讓我傾盡一切的人,那麼我也會讓自己成為值得你珍惜信任的妻子。

聽到微月的話,方十一溫柔一笑,“回去吧!”

他們回到月滿樓,剛在茶廳坐下,雁絲立刻捧茶上來,“爺,少奶奶,請喝茶。”

微月對她瞇眼一笑,接過茶喝了起來。

雁絲眼角一直瞄向方十一,臉頰泛起嬌羞的紅暈。

嘖嘖,這丫頭春心蕩漾了呢,不過話說回來,如今這宅子裡不對這位爺動心的丫環又有多少?原配已故,填房又是個天真愚昧的傻子,小妾通房一個都沒有,作為丫環,似乎成為姨娘就是最好的出路了,即使身份不高,但也算吃穿無憂了。

“我去看看茂官,今晚帶他過來一起吃飯。”方十一並沒有察覺雁絲的含情脈脈注視,他的心思從來不放在這些上面。

微月點了點頭,這幾天小茂官肯定很傷心,不過她不認為他願意和她和睦相處,只是十一少似乎不這樣認為。

方十一離開月滿樓,雁絲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不過她卻不敢在微月面前表現得太明顯,即使心裡是瞧不起微月的。

微月看著雁絲搖曳身姿地走出茶廳,和吉祥對視一眼,笑著回了房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8:2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6 PM 編輯

第四十五章 岑姨娘

廣州的三月天總是帶了一些潮意,不過這個時候冬氣已經散去,天氣倒是暖和了一些。

房間里的暖爐已經撤去,微月進來之後便懶懶地在軟榻躺下,神情慵懶嫵媚,“吉祥,劉掌櫃那邊有消息麼?”

“章嘉早上送信來了。”吉祥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微月。

微月打開細看,眼眸散發奪目的光彩,“隆福行把那批廣彩大碗的生意接下來了。”

“真是太好了,如此隆福行總算向前邁進一步了。”吉祥大樂,笑顏逐開。

“嗯,這算是隆福行第一桶金了。”微月折起信,遞給吉祥過眼,“這生意一旦出海,我們的杯子也能推出市面了。”

“小姐,劉掌櫃說要請您過兩日去和洋人簽文書,這……”吉祥看完信,笑容僵住,果然還是不能開心得太早的。

“明天要和方十一回趟潘家,家里這幾天尚不安定,要出去不容易,如果借逛街這個理由,不免讓人覺得我無情無義,家姐過世沒多久就有心思上街。”微月挑了挑眉,“能否讓劉掌櫃替我簽了這文書?”

“您是東家,這麼大的生意,文書怎能由掌櫃代簽呢?”吉祥搖頭道。

“讓我想想。”雖說方十一已經說了,她想做什麼都可以,但始終這個時候逛街並不合適,“讓劉掌櫃依原來的安排吧,我們到時候出去一趟,到時候若是他人說起,便道是去散心。”

“是。”吉祥應喏。

“對了,之前讓章嘉去給我找的東西都齊了嗎?”微月想到前幾天讓吉祥托章嘉找的幾樣東西,那可都是她準備開連鎖店的必備之物。

“找齊了,都在雙門底上街那邊,那孜然有些難找,小姐,您要那些東西作甚?那布滿小洞的鐵蓋奴婢實在摸不清個明白來。”吉祥好奇問道。

“這個……暫且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那辣椒也曬乾磨成粉狀了?”微月不放心問道,其實具體該怎麼做那些經常在北京路上下九吃到的小吃她並不是很了解,只是大概憑著印象感覺,味道肯定和現代的不一樣,但主要貪新鮮,而且只要味道調得好了,不怕沒有生意的。

吉祥笑道,“小姐,您放心吧,您交代的都給您辦妥當了。”

微月滿意地笑了笑,但想到自身處的環境,還是忍不住輕嘆,“是要小心才好,以後我們在這里要更加仔細了,那方夫人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我今日見她,總覺得她並不是表面那般無欲無求,另外幾個姨娘看起來也不好應付,潘微華一走,許多事情就要不一樣了。”

“小姐,您這樣隱忍在方家也不是辦法,難道您不想和十一少白首偕老麼?”女人求的無非是一段好姻緣,小姐之前是顧忌潘微華才不與十一少親近,如今潘微華已經死了,十一少又無意納妾,她還是希望小姐也能有段好姻緣。

“這個……順其自然吧。”她對愛情從來沒有期待,不知道是不是見慣了現代的那些速食愛情,以至於自己也變得灰心了,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也許在她十七八青春少艾時期的時候,她會這樣奢望,但現在……她經歷了太多,所有的奢望和夢想都被現實磨礪過了,即使重生為人,她的心也很難再恢復到以前的天真。

她的愛情觀是相愛了在一起,不愛了便分開,彼此不要勉強自己,誰也沒有規定誰必須愛自己一輩子的權利。

她和方十一大概只能當夫妻,而無法成為情人吧。

吉祥將信放在煮茶的三足提爐燒毀,對微月道,“小姐,如今您已是方家正經的少奶奶了,家裡的事情怕是不能像從前那般不過問了吧?”

微月笑道,“方夫人打算維持現狀,我樂得輕松。”

“這不是給您難堪嗎?哪有不管事的少奶奶。”吉祥皺眉,對那未謀面的方夫人又添了分反感。

“不讓我管事才好,你以為這個家容易當麼?”家裡一大堆的閑人,多她一個不多。

正說著,荔珠在外面敲門,吉祥打開門讓荔珠進來。

“少奶奶,岑姨娘過來了。”荔珠曲膝一禮,對微月道,此時的荔珠對微月已經是全心全意,她猜測微月並不是外表所看的天真傻氣,但也聰明地不多問不多說,這樣的丫環,多數主子都十分喜歡的。

“岑姨娘?”腦海里浮現一個身形嬌小,樣貌稱不上頂美卻也算秀氣的婦人,“請她到茶廳,我這就出去。”

荔珠應聲出去。

微月起身整了整衣裾,不知岑姨娘因何事來找她,這還是第一個來找她的姨娘呢。

來到茶廳,微月面上已經掛上燦爛天真的笑容,笑瞇瞇地對在喝茶的岑姨娘叫了一句,“岑姨娘。”

那身著嫩綠的秀氣婦人站起來給微月行禮,是個看起來賞心悅目的女子,年紀約有四十左右,“少奶奶。”

微月有些惶恐地扶住她,“岑姨娘,你不要嚇我,我是晚輩呢,受不得。”

岑姨娘溫和對微月一笑,梨渦輕泛,“少奶奶平易近人不拘禮節,只是禮不可廢,婢妾這禮您受得。”

微月呵呵笑著,她當然不會將人人平等那一套搬出來,別說在這封建年代,就是在現代也不見得人人平等,“你坐,吃茶果。”

岑姨娘福了福身,“少奶奶也請坐,婢妾今日是有事回稟。”

微月抓了抓頭,在上座坐下,“岑姨娘有什麼事找我呢?”

“這是家裡這個月添置采買的細單,理應給您過目的。”岑姨娘拿出一本藍皮冊子,雙手奉上給微月。

微月瞬間苦下臉,幾乎是求饒地道,“好岑姨娘,您別這樣,家裡的事情有你和路姨娘打理著,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我不要看那賬單什麼的,頭暈呢。”

岑姨娘聞言,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微月那精致可愛的小臉蛋,她似想起什麼來,眼底多了幾分寵溺和悲傷,“少奶奶快別這樣說笑,這個家遲早都是要您來當的,哪能什麼都不看呢。”

“可我看不懂嘛,好姨娘,您自己做主就可以了,要不,就和路姨娘商量,不是還有大少奶奶嗎?”微月見岑姨娘是個好說話的,便撒嬌起來,聲音甜糯嬌氣,實在教人不忍拒絕。

岑姨娘嗔了微月一眼,“少奶奶您這是孩子心性未滅,怕麻煩才不願意當家。”

“才不是呢,我是真的想幫忙的,但我什麼都不懂嘛,夫人也說了,你和路姨娘打點得挺好的,那就這樣好了啊。”微月笑道。

聞言,岑姨娘臉色卻有些不太好,只是幽微輕嘆,“如此,婢妾就不敢再來叨擾少奶奶了。”

微月急忙道,“不叨擾不叨擾,岑姨娘,你有空就多來坐坐,我一個人也很悶的。”

岑姨娘笑道,“好,好,那我這就先去路姨娘那邊,以後一定常來您這兒坐坐。”

微月高興地點了點頭,“岑姨娘,我送你出去。”

愈看微月岑姨娘心中愈覺得喜歡,只覺得這孩子沒什麼心眼,待人也親切,特別是那笑容乾凈純真,在這個家里,她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這麼純粹的笑容了。

“不敢當不敢當,少奶奶,婢妾自己出去就可以了。”被微月挽住胳膊的岑姨娘有些受寵若驚,還不曾有哪個正經主子如此看重她的,看到微月那真摯的笑容,她心中一暖。

將岑姨娘送到二門處,微月回頭對吉祥和荔珠綻開一朵得意狡黠的笑花。

吉祥和荔珠相視一笑,她們可真沒想到微月這麼容易就把岑姨娘哄得高高興興服服帖帖的。

“今晚茂官和十一少都要過來吃飯,我們吃暖鍋吧!”暖鍋就是火鍋,也是廣州人常說的打邊爐。



第四十六章 暖鍋

日暮西斜,天空拉起深藍色的夜幕,華燈初起,方家一片燈火明亮。

方十一帶著小茂官來到月滿樓的時候,幾個丫環已經把暖鍋準備好了,還依照微月的吩咐,準備了一些乾麵。

見到這暖鍋,方十一唇邊掠起淺笑,只是見到這院子丫環才幾個,顯得太過冷清,他皺了皺眉,見茶廳沒有微月的影子,便問道,“少奶奶呢?”

吉祥正欲回答,那雁絲已經搶先答道,“回爺,少奶奶一直都在房間里呢。”

方十一低頭看著一臉不甘不願,鼓著臉不說話的小茂官,“在這裡等會兒。”

小茂官對著方十一還不敢發脾氣,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低著頭爬上椅子坐下。

方十一挑了挑眉,對兒子這低落的樣子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也許他是想念自己的母親吧,雖然兒子還年幼,但這幾天也了解所謂的死是什麼意思,所以也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大概再過幾天就好了,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他來到微月的房裡,本想出聲喚她,但見微月趴在桌子上,一頭黑綢般的髮絲披散在背後,還帶著些濕氣,看來是剛洗了頭髮。

“怎麼在這里睡覺了?”他走了進去,才發覺微月是趴在桌面睡著了,他好笑地喚醒她,這樣睡覺也不怕會著涼。

微月聽到有人叫她,馬上就醒過來了,眼睛還帶著一層迷蒙的睡意,一邊臉頰枕出一個紅印,她抬起頭,看向站在身邊的人影,“十一少……”

方十一坐了下來,看到剛睡醒的她略帶嫵媚的眼睛,全身一陣燥熱,“很累嗎?”

“不會啊,本來想看會兒書,等頭髮乾了就出去的,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微月吐了吐粉舌,笑得有些俏皮,剛睡醒的她警覺心不強,所以說話也慵懶嫵媚,直到她看見方十一越來越灼熱的目光,才馬上收起笑容。

“下次不可這樣任意為之,容易生病。”他伸手揉著她的臉頰,那滑膩的觸感讓他眸色又沉了幾分,他似乎……有半年不曾碰過女人了,自從潘微華生病,他收了兩個通房,卻又被她找借口杖斃之後,他就不曾碰過任何一個女子了。

之前答應過她,如果她不願意,便不會碰她的,如今看來……她應該是不會不願意的才是,畢竟她都已經都是自己的妻子了。

如此想著,方十一心中一動,看著她的目光愈加灼熱。

微月不是懵懂的女子,自然是看出方十一對自己的欲望,她有些無奈,以前有潘微華在,方十一還對自己有顧慮,如今是什麼顧慮有沒有了,她能找什麼借口不和他同房嗎?且這也於理不合,沒有夫妻不同房的理。

罷了,反正她也不在乎那層東西。

“我餓了。”就在方十一俯首下來,呼吸越來越粗重的時候,微月低聲叫了一句,咬著唇低下頭。

方十一怔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今天怎麼想到吃暖鍋?”

微月被他牽著站了起來,笑道,“我聽說今天廚房有新鮮的羊肉,所以就想吃暖鍋了。”

方十一笑了笑,低頭看了她一眼,“今晚我在這裡歇下。

微月笑容有些不自然,“在……在這裡嗎?”

方十一點了點頭,突然用力一拉,將她圈進懷裡,趁微月還沒驚呼出聲,已經低頭吻住她的唇,如想象中一般的柔嫩甜美,他從輕啄到深吻,濕熱的舌勾出她的,盡情地吸吮舔吻。

她快窒息了……微月緊抓著他的衣襟,忍住想用力咬下去的沖動。

沒有悸動沒有感情,只有他充滿欲望的奪取。

半響,他終於放開了她,看到她臉頰酡紅,眼眸迷醉含羞,心神一陣蕩漾,看來她對自己並不排斥,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以後我就在這裡住下,頭房那邊過了百日,等重新修葺了,我們再搬過去。”

微月可不願在這個時候逆他的意,點頭答應著。

方十一滿意地點了點頭,牽著她的手來到茶廳,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對她有欲望,應該是自己太久沒有女人的緣故了。

茂官見到方十一和微月攜手同來,烏亮的大眼瞬間黯了下來,還狠狠地剜了微月一眼。

方十一對他沉聲道,“茂官,以後微月就是你的母親,不可放肆。”

“我不要!”茂官聲音委屈,好似快要哭出來一般。

微月不知所措看著小茂官,表情比他更委屈,眼底卻含著誰也察覺不出的冷笑,誰要當這個臭小子的母親,若真當了他的母親,她就必須保證他的安全,做得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她這個後娘恐怕就要千夫指萬人罵了。

“茂官,別不懂事,以後你還要和母親一起住的。”讓茂官一個人住在頭房不是辦法,最好是能過來和微月住,將來感情也親厚些。

微月聽到方十一這樣說,只差沒跳起來抗議,當她月滿樓是什麼地方啊,他十一少住進來已經讓她夠頭疼了,再來一個茂官,她以後還能出去混嗎?

“父親!”茂官想抗議,不過在見到方十一清冷嚴肅的表情時,立刻閉上嘴,只是含怨瞪了微月一眼。

微月趁方十一沒注意到她,立刻毫不客氣把小茂官瞪了回去,臭小子,以為她很樂意收留他嗎?她也是身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好不好?

茂官敢怒不敢言,心里恨極了這個表里不一的女人,偏偏父親卻看不出這個女人的惡毒心腸,他一定不會妥協的,他一定要聽母親的話,不會讓這個潘微月威脅到他在父親心裡的地位,他要乖乖的,不要讓父親討厭。

他不會忘記母親臨死之前叫他到身邊說的話,這是連父親也不能知道的,誰也不知道他那天其實已經見過母親了,而不是所謂的母親不肯見他。

方十一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對兒子的態度太強硬,便道,“讓你和母親一起住,是為了你好。”

“是,父親,可是……可是茂官只有一個母親,她……她是二娘。”這是小孩子心里的堅持,叫微月一聲二娘也是母親要求的。

方十一挑眉似有不快,微月見狀馬上道,“二娘就二娘嘛,這樣茂官才不會忘記家姐,快吃飯吧,好餓了。”

茂官癟了癟嘴,對微月還是很抗拒。

方十一看了他一眼,才點頭道,“先吃飯吧!”

微月是真的餓了,聽到能吃飯了,馬上笑著拎起茂官手來到飯桌前,“來來來,吃飯,你要吃什麼?我燙給你吃。”

茂官哼了一聲,“不要你燙,我自己會。”

微月嗤笑一聲,“你人矮手短的怎麼燙?吶,這是肥羊肉,蘸點醬汁吃,很好吃的。”

“你才是矮子!”茂官咽了咽口水,瞪了微月一眼才夾起那羊肉吃起來,小孩子的注意力比較容易轉移,很快就忘記自己剛剛在心裡發誓絕對不要和微月說話的決定,吃得津津有味的。

方十一看著微月忙來忙去地燙肉燙菜,忍不住笑道,“你自己坐下來吃點東西,讓丫環來燙就行了。”

微月笑道,“我有吃啊,你看,我一碗的羊肉雞肉呢,吃暖鍋要自己燙才有味道嘛,這樣才熱鬧。”

以前她經常和朋友出去打邊爐,那氣氛真的又溫馨又快樂,好懷念那幾個死黨啊,哎!

方十一看著她被熱氣熏得紅紅的小臉,笑著拉她坐下,“我來。”

茂官吃驚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方十一手勢談不上熟練,看來平時都是被別人侍候的,不過他還是燙了羊肉放在茂官碗裡,又給微月燙了些,幾個丫環在門外看著,都會心笑了笑。

吃過飯之後,方十一親自送茂官回房去,微月讓荔珠備了熱水,洗去一身的汗味,心裡還是有些忐忑今晚方十一要在這裡過夜的事。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8:44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7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河蟹路過……

吉祥替微月取了換洗的衣裳交給雁絲,讓她拿去洗衣房,雁絲委屈接過衣裳,有些嫉妒吉祥能留在屋裡服侍,她卻只能做些瑣碎的事情。

微月在屋裡來回度步,隱隱有些不安。

“小姐,您擔心什麼?”吉祥好笑看著她,為她取來一些剝皮的梨子。

微月坐了下來,看著那些梨子發呆,一點胃口也沒有,“方十一說要搬到這裡來住。”

“十一少白天都在外面,也不怕他會發現什麼。”吉祥道。

微月掃了她一眼,“我不是擔心這個,而是……這不表示得和他……”她指向床榻,“同床?”

吉祥掩嘴淺笑,目光有些曖昧看著微月,“原來您是害羞了,奴婢見您和十一少相處融洽,如果能真正成為夫妻,豈不是更好?”

微月俏臉泛起紅暈,對於吉祥的誤解實在有種哭笑不得,就算她和方十一圓房了,也不可能會有她想要的那種夫妻關系,“你就且當是我害羞吧,今晚你不要在外間守房了,回自己房間休息吧。”

“那怎麼行呢,小姐,這若是您晚上有什麼需要使喚的,沒有個人在外頭怎行?”吉祥驚呼道。

“難道我有手有腳的還真什麼都做不了嗎?”微月好笑道,“平時只有我一個人你留在這裡能陪著我,可是有了方十一……就不一樣了。”

吉祥有些傷心,“小姐,您是怕……怕吉祥也有了那樣的心思?”

微月愣了一下,看向表情有些委屈受傷的吉祥,“你想哪裡去了?我怎麼捨得讓你當通房。”

吉祥聞言,才笑了出來,“小姐,奴婢絕對沒有那個的心思,您放心。”

“我沒擔你這個心,不讓你守夜,是為了你好,至於原因我也不必跟你說得太明白,總之,你和別的丫環是不一樣的,將來要走的路也是不一樣的,明白嗎?”不想讓吉祥守夜其實也是微月不習慣,方十一若留在這裡過夜,她就希望有些隱私還是不要讓別人聽去,畢竟這些房屋的隔音效果實在有待加強。

吉祥聽到微月似已經為她打算將來,心中更是感動,剛剛的傷心也消散了去,她本來就打算了這輩子都不嫁人,她不想成為通房也不想成為小妾,像白姨娘那樣美麗厲害的女子成為妾室尚且不能過得自如,更何況是她?

“好了,你想留在外間也罷,先下去吃飯吧。”微月見她沒有心結了,才笑著道,也不再堅持不讓吉祥守夜,有些規矩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吉祥這才放心笑了起來,曲膝行了一禮,“奴婢先行告退了。”

微月笑著點了點頭。

吉祥退下之後,微月才嘆了一聲,可她自己也不知在嘆什麼,又坐了一會兒,還沒見方十一回來,她心想也許他今夜是不來了,便脫了外裳,抱著軟被睡覺了。

方十一送茂官回房之後,又去給方夫人問安,出了上房之後,本想直接到微月這邊,後又想了想,折身回了頭房,梳洗過後才到月滿樓來。

微月這時候已經入睡,屋裡留著一盞火光微弱的油燈,吉祥把雁絲和荔珠都打發下去了,自己在門外又守了一會兒,見到十一少進了二門,趕緊閃身進去喚醒酣眠中的微月。

方十一進了月滿樓,再一次覺得月滿樓的丫環實在太少,連守門的丫環都沒有,他挑了挑眉,看來家裡還是有人不將微月放在眼裡的。

微月被吉祥叫醒,知道是方十一過來了,她暗暗嘆了一聲,讓吉祥先下去,自己也懶得下床了,什麼規矩的也不想去理會。

吉祥擔憂看了微月一眼,才行禮退下,在門邊與方十一打了個照面,又曲膝一禮,“爺。”

方十一輕輕揮手,面上表情平淡。

吉祥看了跟在十一少身後的春桃一眼,才照著微月的吩咐,回自己房間去了。

春桃是方十一的貼身丫環,服侍他更衣是常事,但她見到微月自己躲在床榻中不露面,也無意出來服侍十一少,心中有些不解,總覺得這位小少奶奶很不懂事。

透過朦朧的紗帳看著春桃在為方十一更衣,微月嘴角吟著一絲嬌媚的笑。

聽說一般大戶人家的少爺都喜歡收一兩個通房丫環在屋裡,之前潘微華生病且與方十一關系僵硬,難道這位正值壯年的男人沒有收丫環?還是他忍耐力比一般人要強?這個春桃……

嘿嘿,微月不懷好意地笑著,都是年輕男女,日夜相對總與失控的時候吧?她才不相信那方十一是個柳下惠。

只顧著自己在幻想的微月沒有注意到春桃已經退了下去,方十一撩開紗帳上了床榻,看到她在發呆傻笑,竟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而微月此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如果方十一真的收了通房丫頭,或者真要納妾的話,她該如何自處?似乎……也沒有什麼介意的。

她潤亮的眼珠轉了轉,對上一雙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怔了怔,回過神來,“你……你什麼時候上來的?”

方十一輕笑,拉開被子躺了進去,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在想什麼?”

微月輕咳一聲掩去不自在,“沒什麼。”

方十一感覺到她的僵硬,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目光熠熠看著她含羞的雙眸,伸手輕撫她鬢角,“微月,這是我們的洞房。”

微月扯了扯嘴角,閉上眼睛,罷了,當是被鬼壓好了。

方十一不自覺輕笑出聲,只覺得這女子其實並不是傻,而是心思純白,比起精明聰慧的女子,更讓他覺得輕松自在。

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溫熱的唇含住她的耳珠。

微月一陣輕顫,她並非第一次經歷人事,即使距離曾經的第一次已經有很久,但體內的那點久違的情欲還是很容易被撩撥出來。

沒有感情的性愛……一向是她所抗拒的。她前世的第一次是在大學時候和初戀男友發生,兩人在畢業等於分手之後,她再也找不到能讓她動心的男人,自然也沒有在和誰上床。

對於此時幾乎令她全身發燙燥熱的男人,她和他根本算不上熟稔,更別說親密了,但為什麼……她會有感覺?

她的單衣不知何時已經被脫去,他細密濕熱的吻落在她臉頰,一路往下,在她白皙纖細的脖子舔吻吮吸著。

微月深喘一聲,咬著唇不讓自己呻吟出來。

她能感覺到他滾燙堅硬的欲望正抵著自己。

他的呼吸炙熱粗重……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了,他竟然如一個剛初涉及人事的毛頭小子一樣興奮和迫切。

同樣的痛要經歷兩次,微月有些泄憤地咬著他的肩膀,好哀怨!

當他進入到那緊致的濕熱時,再也顧不上許多,就這樣將自己的欲望釋放出來。

方十一緊緊抱著微月,直到呼吸平穩下來,察覺微月全身不自在,才啞聲問道,“是不是不舒服?”

微月全身酸痛,又倦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奈何有他在身邊,實在難以安穩入睡。

也許用熱水擦拭一下身子會好過一些,微月正欲開口想起身,卻聽到外頭傳來幾聲雜亂的腳步聲。

方十一不悅地挑眉,誰那麼不懂規矩?

接著,是春桃的聲音在外面傳來,“爺,少奶奶,茂官出事了。”



第四十八章 茂官中毒

聽到春桃的話,方十一和微月都怔了怔。

方十一起身自己穿上衣裳,轉頭對微月道,“你不必起來,先休息吧,我過去看看。”

微月忍著不適坐了起來,快速穿上單衣,方十一已經開門走了出去。

吉祥急忙進來,看到微月頸上痕跡,想起方才聽到的曖昧聲音,不免有些臉紅。

“先幫我打些熱水。”微月看到自己腿心的血跡,又看向那本該在洞房那日就鋪上去的白布,輕輕蹙眉,讓吉祥打些水給她拭身。

吉祥應喏,急忙出去打水。

微月將那白布收起來,放在原先準備的好匣子裡,不再理會。

她擦過身子,穿上衣裳後才問吉祥,“剛剛是誰來傳話的?”

“是湘珠,說是茂官上吐下瀉,似有中毒現象。”吉祥替微月把頭發放了下來,低聲道。

微月眼底掠過一抹精光,神情嚴肅起來,“中毒?”

吉祥看了門外一眼,壓低聲音,“今晚茂官才在小姐您這里吃了暖鍋,是不是有人想借此陷害您?”

微月冷笑一聲,“這陷害未免也顯得太沒水平了,我和十一少也吃了,怎不見得我們有事?”

“小姐,您要不要過去瞧瞧?”吉祥問道,若似乎不過去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過去看看。”微月慢慢站了起來,神情自若,絲毫不覺得慌張,她也不怕別人說她不將茂官放在心上,反正她的確沒有那麼關心他。

微月慢悠悠地來到頭房偏院,她的出現,讓廳上的人有瞬間的沉默,幾道狐疑猜忌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她。

負責茂官起居飲食的兩個丫環像看仇敵一樣看著她,而湘珠也是又怒又怨敵對她哼了一聲。

嘖嘖,自己的人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你怎麼來了?”方十一倒是沒有對她露出防備懷疑的眼神,清冷的眼眸在看到她走路不自然的姿勢,才挑眉問道。

微月嬌怯怯地回道,“我來看看茂官。”

湘珠含淚怒道,“茂官若不是在你那兒吃了晚飯,如今也不會這個樣子!”

微月瞠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是……是因為暖鍋嗎?”

“爺,一定是她下毒陷害茂官,您一定要為茂官做主。”湘珠跪在方十一面前,聲淚俱下。

微月驚恐地擺手,無措看著方十一,“我沒有……我沒有下毒……”

方十一冷聲道,“已經把仁俊請來了,一會兒便知是怎麼回事。”

湘珠見十一少似沒有怪責潘微月之意,只當他是被她給迷住了,連自己的兒子安危也不顧,如此一想,更覺得潘微華和茂官的可憐,哭得更是傷心。

微月攪著手指站在一旁,既委屈又害怕。

方十一邁步走進房間里,微月小步跟了進去。

小茂官臉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周仁俊在為他把脈。

空氣中似乎有些酸酸的味道,微月眸色一動,目光落在床榻邊小幾上的那盤橘子上,嘴角彎了彎,若有所思看了湘珠一眼。

湘珠察覺到微月的目光,回以怨恨的白眼。

微月低頭笑了笑,看來在以後的日子裡,茂官若是出了什麼意外,責任都會在她身上,整個方家,似乎也只有她最有動機要害死茂官。

現在她還沒掌權尚且有人看她不順眼,若真掌權了,豈不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她自認自己無法做到像潘微華那般,為了權力能犧牲一切,她是個以自身為第一的人,及時行樂,自由自在才是她想的。

微月看向神情冷峻站在床邊的方十一,他會相信她嗎?相信她並沒有要害茂官的心?

“夫人來了。”突然,外頭傳來丫環的聲音,方十一馬上回頭,微月也轉身看去,果然是方邱氏一臉著急地走了進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茂官怎麼會中毒的?”方邱氏身后跟著岑姨娘和路姨娘,進了房間之後,雖是在問著方十一,目光卻凌厲地落在微月面上。

房間裡的人都急忙行禮,在為茂官針灸的周仁俊只是起身拱手一禮之後,又全神貫注在行針上。

方邱氏看到茂官臉色發白,怒色浮在臉上。

岑姨娘擔憂地看了微月一眼,卻不敢太明顯。

“母親,仁俊在給茂官針灸呢,一會兒就醒了。”方十一扶著方邱氏在太師椅上坐下,聲音平淡溫和。

“誰服侍的茂官?”方邱氏冷聲問道。

兩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齊聲跪下,聲音惶惶,“回夫人,是……是奴婢。”

“你們是怎麼照顧茂官的,怎麼會讓茂官中毒的?”方邱氏冷眼看著她們,聲音雖聽不出嚴厲,但也讓這兩個小丫頭心驚膽顫。

她們一個名為念翠,一個名為念紅,是當初潘微華見她們生的嬌俏可愛,性子又好,買來陪著茂官的。

念翠忍著淚水,回道,“夫人,茂官是吃了晚飯之後,就開始腹瀉,接著就吐了出來,奴婢正想去找爺回稟這事,茂官就昏睡過去了。”

“晚飯都吃了什麼?”方邱氏大怒,竟有人敢在家裡給寶貝孫子下毒,要知道茂官可是方家的金叵籮,她決不能輕饒害他之人。

“回母親,茂官今晚和我一起在月滿樓吃的暖鍋,應該不是中毒,我和微月也吃了同樣的東西,我們卻是無事。”方十一道。

方邱氏銳利的眼眸掃向微月,“微月,是不是你下的毒?”

微月急急搖頭,聲音泫然欲泣,“我沒有,我沒有下毒……”

看這位方邱氏那盛氣凌人的眼神和氣勢,哪有一點像慈悲為懷的禮佛之人?真令人覺得好奇,潘微華這些年究竟如何和方邱氏相處的?這兩個好像都是同一種類型的人。

方邱氏盯視著微月,見她那懦弱的模樣,心裡馬上又來氣了,“那為何茂官會從你那裡回來之後就這樣?”

“我……我也不知道……”微月低下頭,心裡其實能大概猜到原因,如果沒猜錯的話,茂官是在回來之後吃了橘子,所以才引發的腹瀉,橘子屬涼性,而今晚他們吃了不少熱性的羊肉,兩者在體內互相沖撞,不腹瀉才怪。

“不是你,你心虛什麼?”方邱氏怒聲喝道,要微月到她面前來。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位方邱氏有點太針對她了……是錯覺嗎?

微月移步來到方邱氏前面,眼裡含著兩汪淚水。

方邱氏不耐煩地睨著她,“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想害茂官?”

“不是,我怎麼會害茂官……”冤!太冤了,竇娥也沒她這麼冤!現在真的是每個人都覺得是她想要害死小茂官了。

她哪來那麼多精力去對付一個臭小子,再說了,茂官死了她有什麼好處?

“不是你又會是誰?怎麼平時茂官就好好的,去了你那吃一頓飯就中毒了?”方邱氏咄咄逼人地問著。

方十一替微月解圍,“母親,尚還不能確定茂官是不是中毒,如今責問微月,是不是太早了些?”

方邱氏斜了方十一一眼,“哼,你也真是的,自己的兒子也不多關心,美色誤事,以前也沒見你這樣為誰說過話。”

任何一位當母親的總希望兒子能和自己親近些,以前兒子和潘微華相處冷淡,兒子也不曾為潘微華說過一句話,如今卻為了潘微月一而再地開口解圍,這教方邱氏心裡難免不是滋味。

方十一眉心輕蹙,“母親,我只是以事論事。”

“好了,我也沒真懷疑微月,只是覺得事有蹊蹺罷了。”方邱氏冷然道。

微月在心裡冷笑,這還不是懷疑?

這時,茂官發出一聲嚶嚀,方邱氏急忙起身來到床沿,“乖孫,你怎麼樣了?是不是還不舒服?”

微月躊躇在原地,念翠和念紅都警惕盯著她,湘珠也是怨懟不甘瞪著她。

方十一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輕地捏了一下她的掌心,遞給她一個溫和的眼神。

心,似有些暖意。

周仁俊在詢問茂官晚上都吃了什麼,茂官聲音有些虛弱,說出羊肉和橘子的時候,方十一的神情徹底放松下來,回頭看了微月一眼。

微月淡淡一笑,原來,他還是對自己有懷疑的。

周仁俊將羊肉和橘子的屬性解釋了一遍,又道,“茂官這些天情緒不好,影響了睡眠,才會在腹瀉嘔吐之後虛弱昏睡過去,沒有大礙,多休息就可以了,並非什麼中毒,大家莫要擔心,只是以後不要再飯後立刻吃水果,對腸胃不好。”

有周大夫的這番解釋,微月也就脫離了嫌疑,除了湘珠,那些方才防備微月的丫環都露出釋然的表情。

少奶奶是個腦子有傷的人,怎麼會想到要害死茂官呢?她們都想太多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9:1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48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接受

方邱氏親自餵了茂官喝下藥汁,哄著茂官睡下之後,留下念翠和念紅在屋裡照看著,自己才從大廳出來。

周仁俊已經離開了,此時廳上只有方十一,微月,路岑兩位姨娘,還有湘珠等幾個丫環。

方邱氏身後還跟著一名年紀與她差不多,身材臉蛋都圓圓的婦人,這是她的陪嫁丫環,自小跟著方邱氏,來到方家之後,聽說許給了一名長工,後來長工早逝,她就一直留在方邱氏身邊,家裡的下人都喊她蓮姑。

微月站在角落,覺得方邱氏接下來大概還有什麼話想說。

“以後給茂官吃東西注意一些,別隨便什麼的都給他吃,小孩子身子不比大人。”方邱氏犀利的眼神從微月臉上一直掃到湘珠身上。

微月喏喏地點頭。

“茂官無事便罷,若真出了什麼事,你們誰也擔當不起。”方邱氏冷冷道,目光直視微月,“既然你如今身為茂官的母親,理應由你來照顧他,你若是覺得頭房還不乾凈,便讓人把月滿樓旁邊的小院打通了,讓茂官到那裡去住吧。”

微月驚愕抬頭,說到底,還是要把茂官塞給她,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住茂官嗎?

湘珠也大驚失色,好像方邱氏將茂官推進狼窩似的。

“如此甚好,月滿樓比較幽靜,也適合茂官讀書習字。”方十一淡笑贊成。

“嗯,讓念紅和念翠也跟著去,至於湘珠……你到上房來吧。”方邱氏睨了湘珠一眼,低聲道。

湘珠臉色微變,“夫人,奴婢能不能也去照顧茂官?”

方邱氏眼色沉了下來,“非是人多就能照顧好茂官的,有他母親在,茂官出不了什麼意外,微月,你說是不是呢?”

她能說不是嗎?微月在心裡苦笑,臉上卻甜笑著,“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茂官的。”

方邱氏厲眼微瞇,這個潘微月倒是個沒什麼心機的人,和她姐姐真是不一樣,想起潘微華,方邱氏臉色也難看起來,她站起來道,“就這樣吧,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說著,她已經邁步離開大廳,兩位姨娘在她離開之後,也起身告辭,岑姨娘臨走還回頭對微月笑了笑,眼中充滿安慰和溫柔的笑。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微月也想回去睡覺了,今晚真讓她夠累的。

方十一來到她面前,低眸看著她,“是不是累了?”

微月笑了笑,嬌羞回道,“還好……”

他唇邊浮起一抹笑,“走吧。”

微月愣了一下,他已經牽起她的手向月滿樓走去。

他對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態?微月有些想不明白了,大概,也許,是因為她是他目前唯一的女人吧。

——————————————

翌日,微月起身的時候,已經是不早了,方十一也已經出門了。

吉祥打水進來給她梳洗,道,“小姐,爺說中午回來陪您吃飯。”

本來就因為腰酸背疼心情不爽的微月聽到吉祥這話,臉色更加不悅了,“難道我最近走霉運了?”

吉祥輕笑,“也就您這樣想,別人只當您是受寵得意呢,連大少奶奶都把之前的小丫環送了回來了。”

微月無力叫道,“如玉也回來了?”

“那倒沒有,只是一些小丫環都回來了,大家都高興著呢。”吉祥道。

“我無自由,我失自由……”微月痛苦嘆息。

吉祥實在不忍再繼續刺激她,“小姐,爺已經使人來把隔壁的院牆和咱們這邊的院牆打通了,月滿樓比以前大了許多。”

微月擺了擺手,“這是他們的地盤,愛幹啥幹啥去。”

“小姐,您何不告訴爺,說您其實並非傻子,總不能一直這樣讓別人壓在頭上吧。”吉祥見不得小姐委屈,小姐明明聰慧絕倫,卻總要被人當傻子。

“我志不在此,管他們如何看我。”微月無所謂地要笑道。

“奴婢總覺得那方夫人不是簡單的角色,小姐,您可千萬要小心了。”昨夜初次見到方夫人,吉祥也倍感壓力,覺得這位夫人不是想象中那麼好相處,而且對自家小姐也沒那麼和氣,她就擔心將來小姐會吃虧。

“呵呵,我既無做錯事,又何必對她害怕?”微月道。

“話雖如此,可昨夜那樣的事情難保不會有下次,夫人也真是的,竟然也不仔細查清楚是誰拿橘子給茂官吃。”吉祥抱怨,責怪小姐的時候就那樣盛氣凌人,得知茂官不是中毒,竟然也不查個明白了。

微月笑道,“她不查自有不查的道理,你以為她要湘珠去上房作甚?”

“果然是湘珠!”吉祥咬牙,不明白那湘珠為何處處看小姐不順眼,難道是因為潘微華的原因?

“不要提這些事情了,茂官過來了嗎?”微月問道。

“還沒呢,許是不願意過來。”吉祥道。

“不理他,快午時了,去準備午飯吧。”微月早餐也不必吃了,直接吃中午。

“小廚房已經開了,奴婢這就去吩咐他們準備飯菜。”吉祥說著便開門退了下去。

微月在屋裡坐著也嫌悶,便出了房間來到庭園,雁絲和一個灑掃丫環在石階上說話,見到微月出來,懶洋洋地起身行禮,那小丫環見到微月卻很高興,“少奶奶。”

“嗯。”微月笑著應了一聲。

小丫環興高采烈地跑去幹活了,能回到月滿樓對她們這些小丫環自然是好的,從來沒哪個主子像微月這般和善,從來不打罵她們,有時還賞了她們許多精緻飯菜,就是做錯事了,也不會輕易責罰。

別的院子的丫環都嘲笑少奶奶是個傻子,但在她們看來,少奶奶只是沒有心機,善良了一些,才不是別人說的傻子。

微月走到院牆邊,才發覺原來月滿樓和隔壁的朝陽院是同一座,只是不知為何被分開了,如今又合併在一起。

以後就要多了茂官這麼一個負擔了,她沒想要和他培養繼子後母的感情,但他的安危卻關係到她,看來是要花點心思在上頭的。

到底要什麼時候,她才能完全放下這裡,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她不是沒想過這個時候走的,只是……能力尚還不足,且若是白姨娘留在潘家,要考慮的事情就比較多了,總不能只顧著自己啊。

“在想什麼?”腦海裡念頭剛起,身後便傳來方十一的聲音,把微月驚了一下。

她回過頭,看到今日身著一身寶藍色馬褂長袍的方十一,俊美挺拔,目光清朗如月,“你回來了?”

方十一淺笑看著她,道,“茂官還小,你將來要多下些耐心。”

微月低垂螓首,將不樂意深藏在眼底,“我怕教不好。”

“慢慢來,過些天我會為他請西席到家里給他上課,他也不小了,該學字了。”方十一道。

微月疑惑道,“請先生到家裡嗎?為何不讓他去私塾呢?”

“私塾的人太多,還是家裡安靜些,就在前院的書房上課。”方十一輕撫她的鬢角,清雋的臉龐在陽光下蒙上一層瑩潤的光芒。

微月視線輕移,不去看他太過俊美的臉,帥哥人人都愛,天天和一個帥哥在一起不動心有點難,幸好她免疫力還是夠強的,“是,我知道了。”

方十一在心裡嘆了一聲,她對著自己的時候,還是不能夠完全放松。

他從懷裡摸出一條金鏈遞給微月,看著她淺笑不語。

微月眨了眨眼,小臉盡是驚喜,那個在他掌心中的東西是……“懷表?送給我的?”

“嗯,這是看時辰的,知道怎麼看嗎?”方十一笑了起來,因為她歡喜的表情感到有些滿足。

“當然……”微月高興叫道,她知道清朝的時候就已經有鐘表了,可是卻不是隨便哪裡都有得買,本來她就打算讓劉掌櫃幫她留意一下,為她找一個來,不然她完全沒有時間觀念啊,察覺到方十一的訝異,微月急忙解釋,“以前……以前在家裡見過,心裡很喜歡的。”

“喜歡就好。”方十一嘴角微勾,“回去吃飯吧!



第五十章 和茂官的約定

方十一和微月吃過晚飯之後就離開出門了,臨走之前還叮囑她要去看望一下茂官。

微月在他離去沒多久後,才懶洋洋地帶著吉祥往頭房去了,明天小茂官才搬來月滿樓,聽說這臭小子不肯過來和她一起住呢。

他不願意?她還更不願意呢!

來到頭房,這裡的景況與潘微華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好似每一個角落都顯得那麼沉寂,在院子裡幹活的丫環也不敢發出聲音,走路悄然無聲,像游魂一般。

微月來到偏院,念翠見到她,有些吃驚,但還是行禮請她進去。

茂官正在吃午飯,只是這小子還在鬧情緒,念紅哄了他許久都不肯吃東西,見到微月進來,更加任性地叫了起來。

微月看了他面前沒有動過的飯菜一眼,笑了笑,“還沒吃飯?”

“你來作甚?我不會和你一起住的,你快滾!”茂官摔下筷子,瞪著微月叫道。

念紅和念翠都很為難,“少奶奶……”

微月笑得天真燦爛在茂官面前坐了下來,“我來看你啊,你現在看起來精神不錯呢。”

茂官哼了一聲,不願意接她的話。

“快吃飯吧,不吃飯怎麼會長高呢?”微月笑道,真是個別扭的小孩。

茂官推開那碗白米飯,更加不願意吃了。

微月笑著對念紅和念翠道,“你們也還沒吃飯吧?快下去吃飯吧,茂官交給我就可以了。”

念紅和念翠對望一眼,不放心地道,“奴婢不餓。”

“你們不相信我嗎?我真的能讓茂官吃下這些飯的。”微月嘟著唇,委屈看著她們。

這……少奶奶應該不會對茂官如何吧,昨晚茂官也不是因為中毒,且若是茂官出了什麼事情,這位少奶奶也逃不了干系。

而且,怎麼看這位少奶奶都不是心腸惡毒的人,好像很心善好相處的樣子呢,念紅和念翠面面相覷,心裡同時都有這樣的想法。

茂官在旁邊聽了,冷哼道,“我不吃飯,你拿我如何?我就是不要吃。”

微月對念紅她們道,“你們平時慣著他,他現在才這樣任性,你們走了,他自然就乖乖吃飯了,以前我家裡的小妹也是這樣的。”

念紅和念翠一聽,也不再堅持,行禮準備告退下去。

茂官見到自己的丫環也聽了微月的話,更加惱怒,“你們不許走,不許走,不準聽這個女人的話!”

念紅和念翠稍微遲疑,吉祥笑著道,“茂官所說的這個女人,可是您的母親,方家的少奶奶呢。”

“要你多嘴?我母親才不是她!”茂官圓溜溜的眼睛快要噴火了。

念紅和念翠看了微月一眼,少奶奶的話她們也不能不聽,想著她不會害了茂官,她們也沒甚擔心,便都下去了,吉祥也出去在門外守著。

偌大的房間,便只有微月和茂官相對無語了。

“我知道你不願意叫我一聲母親,我也不是很願意認你這個兒子,可是你也知道,你的母親我的家姐已經去了很遠的天上不會再回來了,家姐對你一向期待甚高,難道你想讓她失望?”微月收起天真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茂官。

“你擔心將來你父親還會有別的子女與你爭寵嗎?”微月看茂官仍是一臉不忿,也不惱不怒,聲音悠揚輕松,眉梢眼角盡是風輕雲淡的笑。

茂官怔住,沒想到微月竟然會知道他的心思。

微月站了起來,來到茂官面前,“你母親臨死之前和你說過什麼?”

茂官驚懼瞪著她,這個女人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微月笑道,“你不說也沒關系,我也不想知道,不過,你這樣不吃不喝,吵吵鬧鬧的,以為就能得到你父親的重視嗎?你錯了,你若在再這樣下去,只會惹得你父親心煩厭惡,說不定將來你有了弟弟或者妹妹,就沒人記得你了。”

茂官眼眶立刻紅了起來,聲音變調叫道,“你亂講,父親才不會……才不會……”

微月滿意地看著這小子總算有點像個小孩子的模樣了,她咯咯笑著,捏著他柔嫩的臉頰,語氣十分邪惡,“乖乖吃飯,好好讀書,天天向上,快高長大,不管是誰,都喜歡乖巧可愛的小孩子,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以不叫我母親,可是你必須聽我的話,不然……”微月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輕聲不知說了什麼。

茂官臉色發白,怔怔看了微月一眼,咬了咬唇,委屈地低頭扒飯。

“很好,這樣才乖嘛。”微月得意笑著,完全沒有欺負弱小的心虛。

“你母親的心願就是希望你成為同和行的東家,是不是?”微月姿態優雅地重新在茂官對面坐了下來,一手撐著下顎,神態慵懶嫵媚。

茂官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心想這個女人怎麼那麼多變,人前人後都不是一個樣子的。

“所以我們得之間好好好相處,讓你父親開心,讓他覺得你是個好孩子,是個聰明可靠的男子漢大丈夫,對不?”她沒有那個耐心慢慢開導茂官去接受她,不如直接明說了,小孩子好哄得很。

茂官再一次點頭,他最怕的就是連父親也不要他了。

“很好,明天乖乖自己到月滿樓來,我們好好相處,可好?”微月笑得甜美,她覺得自己就像誘惑小紅帽的大灰狼。

“那……那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茂官猶豫了一下,才問道,母親有跟他說過,如果二娘答應他,不會生個弟弟出來,那他就能認她為母親。

“就算我不願意,你也已經成為我的責任,就當是我答應你母親了,會好好照顧你的。”對於潘微華的所為,她雖不齒,但也沒有辦法去改變,這個母親為了權利,把一個才五歲的兒子教得失去小孩應有的天真無暇的心態,真不知說她是失敗還是想為孩子的未來打算。

“你真的不會……生弟弟?”茂官問得小心翼翼,他也不明白為何母親讓他一定不能讓二娘生弟弟,可是母親的話一定要聽,既然二娘答應了他,那他就能把她當是第二個母親了。

“我不保證,但就算我有了孩子,也一定不會跟你搶父親。”微月搖了搖頭,打算抽出一點時間來將這個被潘微華扭曲心靈的小子好好教育一番,矯正他的心理。

“打鉤鉤!”茂官一雙烏亮大眼還是有些不信任,伸出小尾指要和微月打鉤。

微月輕笑出聲,“好,打鉤鉤,誰不聽話誰是小狗!”

茂官總算在潘微華走了之後,露出第一個純真燦爛的笑容。

是不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都這麼早熟?都要被強迫去爭取奪,權利真有那麼重要?就算爭得一時又如何?幾百年之後誰不是一堆白骨,誰還記得你是誰?還不如活在當下,輕輕松松過生活。

“吃菜,才會長高!”看到茂官只挑肉吃,微月懶懶地開口。

“我不愛吃菜!”說著,他還把不小心吃進嘴裡的青菜吐了出來。

“那你將來就當個矮子吧,不吃青菜的人是長不高的!”微月笑了笑,無所謂地道。

茂官狐疑看著她,“你是說真的?”

“我從來不騙小孩的。”微月認真地點頭。

茂官皺了皺眉,一張精致可愛的臉都皺成了一團,但還是嫌棄地夾了一筷子青菜塞進嘴角,“我一定要快點長高!”

真的好想蹂躪他那張小臉蛋啊!微月手癢地想著。

待念紅和念翠回來的時候,茂官已經把小碗白米飯吃完了,連平時碰一下也不願意的青菜都吃了一半。

她們二人驚訝不已,對微月露出欽佩的目光。

微月笑得絢爛如驕陽,她從來不擔心自己在茂官面前露出真面目,這小子再怎麼早熟,也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屁孩,能懂得什麼呢?就算讓方十一知道他們今日約定的內容,也只當她是委曲求全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50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母賢子孝

晚上,方十一到月滿樓吃飯。

在丫環布菜的時候,他說起明日要到潘家去一趟後,仔細觀察微月的神情,見她沒什麼異樣,才道,“只是形式去見面,若是不喜歡,我們便早些回來。”

照廣州這邊習俗來說,她和方十一在潘微華頭七之後應該到潘家走一趟的,雖不太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見潘梁氏,但也知道是沒法避開的,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道,“好!要帶茂官一起去嗎?”

“你母親見了茂官只怕會傷心,還是再過些時日再帶他去吧。”方十一淡聲道,提起潘梁氏,他便想到她上次在方家打人的事來,也太不將方家放眼裡了。

“嗯,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她絕對不會有意見。

方十一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又道,“你今天去看過茂官了?”

微月道,“是啊,和他聊了一下。”

方十一微微笑著,“剛聽說他願意搬到這里了,中午本來還鬧別扭不願意吃飯的,你能勸他吃飯,也很不錯了。”

微月呵呵笑著,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威脅利誘齊下才勸服那小屁孩的,“我其實也沒做什麼。”

方十一清冷的眼梢多了分笑意,“我看茂官這兩天有些悶悶不樂,不如你帶他出去走走,或許能讓他心情開朗一些。”

微月眼波輕轉,即使有些不樂意,她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好。”

對於微月的乖巧聽話,方十一感到很滿意,雖然覺得有所欠缺,但人無完人,他也不強求微月能夠變得聰慧精明,若是太聰明的,反而不能夠讓他放心了。

吃過晚飯,方十一便去了西邊的書房,念翠帶著茂官過來給他問安,之後又到微月房間這邊來。

微月見他手裡拿著幾本字帖,便取過來看,不免有些驚訝,“這都是你臨出來的?”

茂官緊抿著唇,稚嫩的小臉透出幾分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堅韌和倔強。

微月憐憫看了他一眼,“你才五歲,不必要臨這麼復雜的字,學些簡單的,比較有趣不是更好?”

五歲吶,那還是讀學前班的年紀吧?不是應該在父母身邊撒撒嬌,學些123就很了不起的嗎?

茂官咬了咬唇,才道,“我才不要學那些沒用的東西。”

微月笑了笑,心想潘微華對茂官想必是以同和行繼承人的要求在教育茂官的,“你喜歡就好,以後有先生教你讀書學字,你要學的可多了。”

茂官從微月手裡搶過字帖,“我知道,我一定會用心讀書的。”

“你已經很努力了,你母親會知道的。”微月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可憐的孩子,一點童年樂趣都沒有了。

茂官眼眶有些發紅,即使和微月有過約定,他潛意識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和她太過親近,否則會對不起母親。

看到茂官這個強裝堅強成熟的樣子,微月血液中的邪惡分子又有些蠢蠢欲動,好想欺負他啊,無奈念翠在旁邊。

“後天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微月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

小茂官眼睛亮了一下,幾乎動心想要點頭,但他卻是壓抑地道,“我要看書。”

“勞逸結合,這是先生教的,而且,你父親也同意了哦。”微月掐了掐他水嫩嫩的臉頰,看到他眼底極度的不悅,心情頓時大好。

“父親……同意了?”雖然很討厭這個女人捏他的臉頰,但聽到父親同意他能出去玩,他還是難言喜悅地問出聲。

“是啊,小孩子不要老是繃著一張臉,太不可愛了,要經常笑,該玩的時候就玩,該學習的時候就學習,小孩子的責任不是看書練字,而是給自己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微月將他的小臉蛋擠出一個怪異的笑臉,自己看得大樂,無視茂官尖聲的抗議。

念翠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喚……開偶……”被扯著臉蛋的小茂官連話也說說不明朗,小手用力掰開微月的魔爪。

微月玩過癮似得捏住他的鼻子,“還有,小孩子要有禮貌,記得以後見到我要叫二娘!”

“知道了,你放開我!”茂官大呼小叫,已經對她妥協了,“還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微月滿意地放開他,既然這個小屁孩已經無法避免成為自己的責任,那她勉為其難也要盡點責任心,她沒有將他教育成偉大人物的本領,讓他成為一個有教養的人還是能做到的,“是哦,你是五歲的大人了,來,叫一句二娘聽聽。”

茂官扁了扁嘴,猶豫了很久,才細若蚊吟地叫了一聲,“二娘。”

微月瞇眼甜笑,“乖!”

茂官瞪了她一眼,告退說要回去睡覺了。

“嗯,早點睡覺啊。”微月笑著跟他說了一聲晚安。

念翠看著微月的目光充滿驚異,沒想到少奶奶竟然這麼快就讓小茂官屈服了……

待他們離開,吉祥才忍不住笑道,“小姐那麼喜歡欺負茂官?”

微月委屈嗔了她一眼,“我哪裡在欺負他?我是在疼惜他!”

“疼惜?”吉祥挑了挑眉,“如果小姐堅持那是疼惜的話……”

微月哼了哼,起來到三架妝臺前坐下,將頭發放了下來,“不知之前潘微華是如何教育茂官的,既然如今他已經到我這兒來,他將來若有個什麼差池,責任在於我,我只是想讓他當個正常的小孩。”

“小姐若是全心教導,茂官必定前途無量。”吉祥為她梳著頭髮,笑著道。

微月透過鏡面嗔了她一眼,“我看起來那麼像聖母瑪利亞嗎?”

吉祥愣住了,不明白微月說的是什麼意思。

微月輕笑道,“我沒那麼多精力去想茂官的前途,能在這個家裡相處得不錯就行了。”偶爾欺負一下他只當是生活小樂趣,不然每天看著他那張令人想痛揍幾下的哀怨小臉蛋,心情也下沉三分。

吉祥對微月有時候異於常人的想法感到哭笑不得,若是換了別人,只怕討好茂官都來不及,哪裡還敢欺負他。

微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掏出懷表打開看時間,已經九點了,若是在現代,這個時候她可能還抱著電腦在看小說或者看漫畫,不過在這個電視沒有電腦沒有什麼娛樂工具都沒有的年代,九點就寢已經算不早了。

明天還得去潘家,她還是早點睡覺養好精神,她覺得那個潘梁氏應該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小姐,您不等十一少嗎?”見微月已經上床準備睡覺,吉祥有些愕然地問。

“需要等他嗎?”微月挑眉,還有這樣的規矩?

吉祥有些無語。

“都這麼晚了,也許他不來了,你也回去睡覺吧。”微月打了個哈欠,打發吉祥下去了。

吉祥下去之後,微月勉強又等了半個小時,那方十一還沒回來,她索性也不等了,待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才感覺有人將她摟在懷裡,再醒來時,已經是天明時分。

她整個人幾乎窩在方十一懷裡,這個男人是什麼時候上來的?

察覺到微月的動作,方十一也睜開了黑漆似的眼眸,“醒了?”

“嗯,昨晚我……”微月離開他的懷抱,低垂著頭狀似害羞,“以為你不來了,所以早早就睡覺了。”

“沒關系,以後困了就先睡,不必為我等夜。”方十一含笑道,坐起身子挑起她下顎,看著她粉嫩白皙的臉頰,“對著我不必那麼拘束,知道麼?”

微月臉頰一陣燥熱,急急點頭,“時候不早了,我們快點準備去十六圃吧。”

方十一心情愉悅地笑著,原來她害羞起來也是挺趣致的。

兩人梳洗吃過早飯之後,便讓人準備了人情手禮,登車往十六圃的潘家去了。



第五十二章閉門不給進

潘老爺尚未回廣州,家里做主的便是潘煒群和潘梁氏,微月和方十一來到潘宅門外,卻竟無人上前迎接,微月在心裡冷笑著,這個潘梁氏怕只是在針對自己,想讓方十一知道潘家其實並不看重她,難道這樣就能讓她在潘家的地位也變得輕了去?話說回來,她在潘家確實也沒多少地位。

方十一對於潘家這樣的態度並沒有感到大怒,只是眼底的清冷寒意更加凜冽。

“既然潘家不歡迎,我們也不必要進去討個不歡喜,回去了。”方十一的目光從緊閉的大門轉到微月臉上,聲音出奇地溫柔。

微月頗感訝異,方十一竟如此骨氣?他這一走和方家的關系只怕就要更惡化了。

“你不必覺得傷心,你父親尚未回來,以後會不一樣的。”方十一牽起她的手走向馬車,溫聲安慰她。

“你……”微月愣住了,淺色的眼瞳映出他清雋的臉龐,“是不想我受委屈,才不願意進去的嗎?”

方十一道,“你既是我的妻子,就不需要再受誰的委屈。”

微月心裡不禁一暖,這男人對老婆還是不錯的嘛。

“母親和家姐感情深厚,如今家姐走了,她心中肯定是傷心的,而且……而且她也不喜歡我姨娘,會這樣對我,我是有心理準備的,也沒有覺得委屈啊。”微月笑著,心中卻想著她根本不在乎潘梁氏對她是什麼態度,一個被嫉妒沖昏了腦袋的可憐女人也只能仗著這點權勢撐住尊嚴罷了。

“難為你還這般為她想。”方十一扶著她走上踏板,像微月這般心思純白的姑娘,他更是不願意讓她去受不必要的氣了。

“十一少,七妹,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呢?”在方十一也準備登車的時候,迎面一架單軸雙輪馬車急急停了下來,一名身形中等,面貌普通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對方十一拱手笑道。

微月看了那位長相普通氣質卻優雅的男子一眼,是那日在泰興行見多的男子——潘煒啟,她的四哥。

“潘四少。”方十一作揖回禮,臉上的笑容客氣疏離。

微月在車轅對潘煒啟笑了笑,“四哥。”

“既然已經來到家門口,怎麼不進來呢?”潘煒啟笑容親切,似乎沒有看到緊閉的潘家大門根本不歡迎微月他們進入。

“許是家裡無人,我們本想改日再拜訪。”方十一淡淡道,話裡不免有諷刺之音,也無意再進潘家的打算。

“怎會呢,母親一早便在家裡等著你們了,必是家裡的守門偷懶去了。”潘煒啟對方十一的冷淡並不放在心上,他身邊的小廝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已經讓守門的兩個小廝出來賠罪了。

出手不打笑臉人,方十一也不再堅持,便扶著微月重新下車。

潘煒啟笑容平易近人,看到方十一對微月這樣體貼,笑容更盛,看著微月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思,“與七妹也有許久不見了,怕是在路上見著也要認不出了。”

微月瞇眼笑著,“四哥平時忙碌,家裡妹妹又多,認不出我實屬平常,不過我認得你就行了,在路上遇到還是會喊你一聲的。”

潘煒啟聞言,有瞬間錯愕,隨即爽朗大笑,“七妹出閣之後果然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微月心神一凜,差點忘記在潘家與在方家不一樣,潘家多是了解她以前性格的家人下人,她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方十一薄唇也抿出一絲笑意,眼中似有溫柔水波淌過。

他們一路說笑,已經來到前院大廳,潘煒啟吩咐下人捧茶上來,三人在廳上閑說聊了起來,久久不見潘梁氏和潘煒群出現。

“母親因為思念家姐,近日來心情低落,身子也有些不爽,勞煩你們久等了。”潘煒啟有些尷尬地解釋,使去傳話的丫環也久久不來回話,想也知道是母親有意刁難。

微月表示理解,方十一只是淡然笑了笑。

這時,外面匆忙走來一位身著長衫的男子,神色有些慌張和焦急,進入大廳馬上給方十一拱手作揖,“十一少,實在不好意思,今日真是招呼不周,怠慢了怠慢了。”

方十一起身回禮,“潘大少爺客氣了。”

潘煒群滿眼真誠歉意,“多謝十一少見諒。”

潘煒啟見狀覺得疑惑,他輕聲問道,“大哥,你明知十一少和七妹今日要來,怎麼……”

“我……我不知道,若我知道十一少今日會來作客,又怎會去詩社呢?”潘煒群嘆道。

方十一挑了挑眉,他昨日已經使人遞了拜帖來了,潘家大少爺竟然會不知道?怕是潘梁氏故意不讓潘煒群知道,借此想給微月難堪的吧。

潘煒啟卻沒想到潘煒群真的完全不知情,他在心裡嘆了一聲,若不是今日他有東西忘記帶折返回家,怕是得罪了方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了,母親是婦人之見,做事不能顧及大局又是長輩,他實在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父親回來之後,知道這一切,怕是不容易善尾了。

方十一和微月又耐心等了半個小時,還不見潘梁氏出來,使去傳話的丫環一個也沒有回來,就是再有耐性的人,也經不起這樣的等待。

“既然潘夫人不便見我們,我們改日再來就是了。”方十一臉色冷凝,眸色冷漠森寒。

潘煒群和潘煒群面面相覷,暗覺母親實在太不知分寸了。

微月低著頭跟在方十一身後,將夫唱婦隨進行到底,然而就在他們走到大廳門邊時,潘梁氏身邊的丫環便踩著碎步走來,對他們盈盈一禮,“大少爺,四少爺,大姑爺,七小姐安好。”

潘煒群松了口氣,“夫人呢?”

“夫人身子不爽利,犯了頭疼無法到前院來,便使奴婢來請七小姐到屋裡說話。”這丫環名叫素琴,是潘梁氏跟前的紅人,從來不將一干庶出小姐放在眼裡,對生性怯懦的微月更是看不起。

微月聽到她這樣說,馬上害怕地抓住方十一的衣袖,滿眼的驚懼。

潘煒群見微月這樣,心中有些不悅,“七妹,這是去見母親,你不必害怕,十一少就在這裡與我們說話呢。”

這位大哥啊,你知道你母親多可怕嗎?微月無語看了潘煒群一眼。

“你去見一見你母親,她身子不好,也沒精神說太久的話。”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掌心,低聲道。

微月應了一聲,隨著那素琴一起來到上房。

進了茶廳,潘梁氏已經姿態端莊高貴地坐在上首,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眉眼間有掩不住的悲傷,想來是因為潘微華的事了,只是她看起來並不像有病在身。

比較讓微月驚訝的,是沒想到潘微卿也在這裡。

“母親。”微月曲膝行禮,表情嬌怯怯的。

潘梁氏冷哼一聲,看到她就想起那日在方家被這個小賤人掐住脖子的事來,“不敢當,我何德何能當得起你這一聲母親啊。”

微月低著頭沉默不語。

“別以為你當了方家的少奶奶就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若不是微華,你如今也不過是個卑微的庶女。”潘梁氏喝著茶,冷聲說著。

“女兒會記得母親和家姐的恩德。”微月細聲回道。

“你記得那是最好,憑你這性子也不能在方家有什麼作為,還是找個姐妹去為你分擔些吧。”說著,潘梁氏的目光轉向潘微卿,“你五姐姐比你聰明能幹,你們姐妹共侍一夫我也放心些。”潘梁氏一句不提那日在方家被微月掐住脖子的事情,她也怕將來這事傳到潘老爺耳中,到時候只怕自己在丈夫心里就更加沒地位了。

潘微卿笑得溫文爾雅地看著微月。

微月低聲道,“母親,讓五姐姐嫁給十一少的事情,我……我做不了主……”

這個潘微卿還真是不死心,是打算不嫁給方十一誓不罷休了嗎?

“沒用的東西!”潘梁氏斥罵一聲,“微華當時都不知怎麼就選上你這麼一個蠢蛋!”

顯然潘微華比這老妖婆有眼光多了,微月腹誹著。

“母親請息怒,微月性子本來如此,您不必動氣。”潘微卿柔聲勸著潘梁氏,看向微月的眼神充滿憐憫。

“我看十一少也只是貪一時新鮮,過不了幾日便會膩了你,到時候我看你如何自處。”潘梁氏似乎挺看重潘微卿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眼底還多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冷笑。

微月心裡大叫,她巴不得方十一趕緊膩了她呢!

潘梁氏見微月還是一副怯懦嬌怯的樣子,心中便將那日的狐疑壓了下去,還以為這潘微月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微月聽著潘梁氏教訓了半個小時,不外乎就是要她想辦法讓十一少將潘微卿收到屋裡去,將來對她大有好處,不會被欺負等云云,再就是警告她要善待茂官,就算她將來生了孩子也不能奪了茂官的利益之類的,聽的微月都要打起瞌睡來了。

最後,微月趁著潘梁氏口乾喝茶的空擋,急忙道,“母親身子還不爽利,女兒不好多讓母親傷神,下次女兒再來聽母親教誨。”

潘梁氏揚高下巴,倒也沒想再繼續教訓微月了,“該說的我也說了,自己好自為之吧,微卿,去送她一程吧。”

潘微卿心領神會地應喏。

微月對她們傻傻一笑,佯裝不知潘梁氏為何要潘微卿送她回大廳的用意。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09:4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53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不會再納潘家的女兒為妾

潘微卿親熱地挽著微月的手來到前院,方十一和潘煒啟正在談話,見到微月出來了,便起身告辭。

微月不留痕跡地和潘微卿隔開距離,對方十一笑了笑。

潘微卿笑靨如花盈盈給方十一行了一禮,“姐夫。”

方十一目光快速從潘微卿臉上掠過,淡漠地點頭示意,對微月道,“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微月乖巧點頭,上前去跟潘煒群他們作別。

潘煒啟想留他們吃飯,卻被方十一婉言拒絕了。

微月仔細觀察潘微卿,卻見這位五小姐一臉嬌羞無比溫柔地看著方十一。

這不是潘微卿第一次見到方十一,潘微華剛嫁給他的時候,她也是見過的,只是那時候她才十二三歲,方十一只當她是小姑娘,如今她已經亭亭玉立,而他也更加成熟穩重,像他這樣的男人,身邊理應有個蕙質蘭心的聰慧女子才能襯得起他,她相信……自己才是最合適的那個,至少比潘微月要更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只可惜方十一對於太過精明的女子根本不感興趣,特別是潘家的女兒。

在潘微卿一臉失望和更加堅定的目光中,微月他們離開了潘家,出了大門,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好累啊!”

“潘夫人與你說了什麼?”方十一扶她上了車,與她同坐在坐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低聲問著。

他溫熱的氣息從她耳邊拂過,聲音清醇好聽,微月笑道,“說了好多,不過我都記不住了。”

他輕笑出聲,“難不成你是左耳進右耳出了?”

微月呵呵笑著,“不是我不想記起來的,是母親真的說了好多復雜的事情,聽得我好想睡覺。”

方十一道,“要是太累,以後少些來這邊吧。”

“以後我娘回來了,我就不怕了。”有白姨娘坐鎮,潘梁氏還不敢拿她如何。

“你也不必怕誰,你是方家的少奶奶,不要讓別人欺負了。”方十一輕聲道。

“誰敢欺負我呢,我會欺負回去的。”微月笑得純真可愛,只是有幾分認真藏在眼底,她可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聖母,別人敬她一尺,她自然還人家一丈,欺她三分,她還人家七分。

方十一看著她淺笑,不知為何竟想起那夜她在他身下如花一般綻放,那樣風情嫵媚……肌膚更如軟玉般滑膩……

想著想著,他不禁感到口乾舌燥,身上也一陣燥熱。

微月卻不知此時他腦海里旖旎的畫面,笑得有些狡黠地看他,“你覺得五姐姐如何?”

“嗯?”他低眸看她,目光停留在她嬌潤欲滴的紅唇上,眸色變得深沉。

“就是剛剛和我一起出來的那位姑娘啊,你覺得她好不好?”微月問。

方十一挑了挑眉,一手環過她的盈盈一握的纖腰,“為何這樣問?”

微月因為他的接近而顯得有些僵直,“她聰明漂亮,談吐大方,又得母親歡心,難道你不覺得她很好?”

“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方十一聲音低啞,已經大概知道今日那潘夫人對她說過什麼了。

靠得太近了!微月雙手抵在他胸膛,乾笑幾聲,“我只是問問嘛,你要是喜歡的話……就……就……”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微月臉頰像火一樣燒紅了,這姿勢太曖昧了啊。

“就怎樣?”他的唇離她的只有半寸,說話之間,溫熱的氣息噴在她唇上。

微月眼珠子轉動著,為什麼這看起來淡漠清冷的男人也有妖孽的一面, “你……你不要靠這麼近,我不能說話。”她錘著他的胸膛,撇開頭不去看他。

方十一抱住她,轉過她的頭,重重壓住她的唇,濕熱的舌尖細細描繪著她的唇線,輕啄細吻。

微月蹙眉掙扎,這時才發現他深沉的。

他一手緊抱著她,一手按住她的腦袋,輕咬她柔嫩的唇。

她吃痛呼了一聲,卻讓他的舌鑽進嘴里,他吮吸著她的唇,強迫她回應他的吻。

微月放棄了掙扎,乾脆任他索取了。

半響,他才粗喘著放開她,目光灼熱盯著她紅腫的唇,再次低頭吻了吻,啞聲問,“你母親想要我納你五姐姐為妾嗎?”

微月抬頭看他,遲疑地點了點頭,心裡既希望他能答應,又不想他答應納妾,真是莫名其妙的心態。

他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臉頰,在她唇上摩挲著,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清朗,“你的意思呢?是希望我納妾,還是不希望?”

“若是你想納妾,與我希望和不希望有關系嗎?”微月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哪個女人喜歡和別人共用一個男人?不衛生!男人和牙刷都不能和別人共用!

方十一淡淡笑著,也對,若是自己真想要納妾,即使微月不同意,也不能左右他的決定,“就算我想納妾,也不會動搖你的地位。”

微月瞇眼笑著,看起來甜美欣喜,卻是笑不達眼。

在這種蓄妾風俗成為習慣的社會,她很難相信方十一會不納妾,何況他還是一個生意人,聽說這時期的男人總以家裡妾室多少作為炫耀的本錢,就像她父親,家裡少說也有二十幾個小妾。

先前還以為他會是個例外……

原來他說的妾多累事也是視情況的,男人在很多時候都有不得已為之的理由。

“在想什麼?”久久聽不到她的聲音,他松開手,低頭看著她。

脫離他的懷抱,微月與他拉開距離,笑道,“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我姨娘什麼時候到達廣州呢。”

方十一皺眉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微月,將來會不會納妾的事我不肯定,但你潘家的姐妹絕不會再進方家的門。”他雖對納妾並不在乎,但也不能完全肯定說絕不納妾,不管如何,他絕不會學了父親,妻妾成群,讓幼子無辜受害。

微月愣住,一時之間卻不知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十一說完這話,也不再看她,對她的激情還未全消,也不能再放縱自己,畢竟這是在馬車上。

回到月滿樓已經快一點了,他們吃了午飯之後,方十一到前頭大書房去處理一些事務,微月則到偏院去看看茂官,這小屁孩已經搬到月滿樓來了,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茂官的東西不多,兩個小時就全搬了過來,念紅和念翠跟著一起到月滿樓,還有三四名小丫環,是負責偏院灑掃的。

微月過來的時候,茂官已經在午睡了,聽念翠說小茂官並沒有表現出抗拒和不滿的情緒來,只是情緒有時還是十分低落,不像以前那樣開朗活潑。

可憐的小茂官,母親走了,父親卻以為他能夠承擔這種悲傷,也沒有對他特別關心,才讓他情緒一直低落的吧?

微月交代了念紅她們,等茂官醒來之後,讓他今晚到她那裡去吃晚飯。

回到房間,她看了一會兒的書,覺得有些困倦,便也去睡了一覺,本來只是打算淺眠,誰知醒來的時候卻快要日落了。

吉祥打了水進來給她洗臉,並告訴她,十一少和茂官已經在茶廳了。



第五十四章猜測

微月來到茶廳,在門外就聽到茂官在背書,聽著他小小年紀便子曰子曰地念著,她忍不住感嘆自己的童年時多麼快樂。

她的到來打斷了茂官的背書,方十一摸了摸茂官的頭,“很不錯,過兩天先生來給你上課,也要努力,知道嗎?”

得到父親的誇獎,茂官小臉蛋難掩欣喜的笑意,晶亮的眼眸流光溢彩,看到微月也行禮稱呼,“二娘。”

微月走了進來,“聽到在你背書呢,好厲害,我都記不住那麼複雜的語句。”

茂官有些得意,但還是忍住一直上揚的嘴角,“努力就記住了。”

這得瑟的小樣真可愛!微月笑瞇了眼,“別的小孩可沒你這樣聰明。”

茂官卻有幾分羞澀地笑著,到底是小孩子,總是希望得到大人的贊美和認同的。

方十一含笑看著他們,這樣很好,茂官在慢慢接受微月了。

這時春桃和吉祥進來調桌安椅,準備晚飯。

“明天我要到城北去給茂官請一位西席,聽說此人才華洋溢,教出來的學生都在參加科舉時取得不錯的成績。”方十一臉上掛著儒雅溫文的笑,聲音低沉地說著。

“你想讓茂官去參加科舉嗎?”她記得曾經在某本小說上有提過,科舉到了乾隆時期已經逐漸衰落,弊端太多了。

“我不要當官,我要當行商!”茂官聽到微月的話,馬上稚聲叫道。

微月笑道,“嗯,當官不好,那帽子難看死了。”

方十一輕扣她額頭,“這是什麼理由,亂七八糟的。”本來還想和她商量給茂官請先生的事呢,看來還是自己做主就好。

“吃飯吧,你要吃多點,才能趕緊長大當行商。”微月捂著額頭後退一步,對於方十一,她有種潛意識的抗拒。

茂官看了她一眼,片刻後才在桌邊坐了下來。

微月睨著茂官淺笑,這小子還以為她要和他搶走方十一的注意力麼?

如果她是一個懂得慶幸懂得滿足的女子,不心存一點奢想,或許她會認命,接受這個別人給她安排好的命運,努力討好方十一,讓自己完全成為別人想要的那個微月,或許故事會很圓滿,她也會很安全地過完這一生……

只可惜,她從來不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

吃過晚飯,微月帶著茂官去後花園散步,難得的,她竟沒有趁機捉弄茂官,她牽著他安靜地走在小道上,明天就是和洋人簽文書的日子,她已經安排好了,先帶著茂官到雙門底上街,讓劉掌櫃約了那兩個洋人在下午再簽約,到時候她就能找機會出去了。

茂官一直抬頭看著她,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安靜的微月,心裡覺得有些好奇。

“看什麼?是不是困了?讓念翠帶你回去睡覺吧!”微月捏了捏他的臉頰,輕聲道。

“你在想什麼?”茂官歪著頭看他,天真純澈的大眼在夜色下如星星般明亮。

“在想一些……很遙遠的事情,你不會懂的。”微月笑了笑,招來走在他們身後的念翠,讓她帶著茂官回去睡覺。

茂官疑惑看了微月一眼,似有話想說,但最終只是抿了抿唇,和念翠離開了。

吉祥跟在微月身后,擔憂問道,“小姐,您還不回去嗎?”

十一少似乎在等著她呢。

“再走走吧!”這後花園晚上沒人來,靜謐幽雅,她很喜歡。

“莫不是今日去潘家發生了什麼事情?”怕潘梁氏見到吉祥來氣,所以今日她並沒有跟微月他們去潘家。

微月尋了個隱秘的草地,就這樣坐了下來,也不怕臟了衣服,她抬頭看著滿天星辰,輕聲道,“母親要讓微卿進門。”

吉祥一驚,“潘夫人想讓你勸十一少納妾?”

“十一少哪裡肯同意,小姐您無需擔心。”吉祥以為微月是怕十一少會同意納妾。

“我管他同意不同意,與我又有什麼關系。”或許曾經她心裡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動,但今日她也要將所有的心動都扼死在搖籃中。

好在她從來對一生一世一雙人沒抱什麼希望,她要求的也只是在兩個人相愛的期間,能專一相待,不過她和方十一似乎還沒到這一步,他們之間還談不起愛字。

“小姐……”吉祥怔住,難道小姐對十一少從來不曾動心?

“我娘已經在回廣州的路上了,如果她真決定住在潘宅,這以後熱鬧的事情就多了,方家這邊能不要沾上麻煩就盡量避免。”微月道。

“奴婢明白。”吉祥回答。

“這幾天家裡似乎挺安靜的,方陳氏也安分不少。”微月總覺得方家這樣的安靜有些異常。

“奴婢聽說夫人這兩天經常讓大少奶奶和岑姨娘她們到上房去。”吉祥壓低聲音,在微月耳邊道。

微月眼角微挑,揚起一個嫵媚的笑容,“夫人想來是準備大動作了。”

“這個家恐怕從來不曾脫離夫人的掌握。”吉祥說出自己的懷疑。

微月若有所思笑道,“如果方邱氏是一個將權利看得如此重的人,那麼為何能讓方家大權落在潘微華手中這麼多年,連和潘微華發生一點不愉快都沒有?”

“小姐,您是覺得……這其中有問題?”吉祥問道。

“如果我沒猜錯,潘微華先前必是有什麼能夠壓住方邱氏的方法,如今她人已不在,方邱氏自然不會再受威脅,但她不馬上取回權利,也只是想小心行事,不想引起他人懷疑吧。”微月這是大膽假設,卻離事實差不多了。

“夫人該不會將您和潘微華視作同伙,對您當做眼中釘吧?”吉祥憂心問。

“我看她壓根不將我當回事,反正我也不和誰爭什麼當家大權,我每天有吃有住的,幹嗎要累死累活地替別人安排生活,好了,不說了,回去吧,明天還要去雙門底上街呢。”微月扶住吉祥的手站了起來,拍了拍裙擺,往月滿樓走去。

“小姐,您還是仔細些好,別人不知道您不願去當這個家,要是暗中給您使絆子也不好,家裡那些奶奶們都是看著十一少做事,難保有朝一日……”

“我還真期待那一日的到來。”微月冷笑打斷吉祥的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不至於需要靠著一個男人的寵愛來生活,方十一對她的興趣會有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一年?之後呢?

吉祥不再說話,荔珠已經提著紗燈出來找她們了,見到微月從二門進來,笑道,“奴婢正想去尋少奶奶呢。”

“怎麼了?”微月淡聲問著,在荔珠面前她已經沒那麼隱蔽了。

“爺在找您了。”荔珠低聲道。

“少奶奶,您回來了。”春桃從茶廳出來,笑著上前打招呼。

微月呵呵笑著,“是啊,差點忘記時間了。”

“爺在屋裡等著您呢,奴婢去給您打水梳洗。”荔珠提醒微月,已經轉身去小廚房打水了。

微月應了一聲,慢吞吞地往房裡走去,吉祥看她這烏龜一樣的速度,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春桃笑了笑,往偏院走去,茂官搬到這邊以後,方十一便讓她負責茂官院裡的管事,不必在到他跟前去服侍了。

“今晚你別守夜了,回自己屋裡去睡吧。”微月回頭對吉祥道。

吉祥低聲應喏。

回到房間裡,方十一靠在床上看書,見到她進來,便將書放在幾上,“還以為你迷路了,怎麼才回來?”

“今晚的風吹著舒服,差點在草坪上睡了過去。”微月一邊笑嘻嘻說著,一邊讓吉祥給她卸下頭面。

“這時候的風帶涼氣,你要注意些。”方十一道。

微月嘿嘿笑著答應。

吉祥下去之後,荔珠也打水進來給微月洗臉。

待丫環都退下了,方十一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床榻走去,“夜深了,我們睡覺。”

微月臉一紅,想起今天中午在馬車的一幕。

方十一輕笑出聲,將她放在床上之後,欺身壓了上來,細密的吻落在她嘴角,手已經熟稔地解開了她的單衣,撫著那軟玉般滑膩的肌膚,他的呼吸逐漸粗重,眸色也越來越深沉。

夜深,人靜。

繾綣纏綿,喘息聲斷續傳出紗帳之外。

微月在被撩起的時候想,自己的思想是不是已經逐漸融入這個年代,是不是某些堅持在改變?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55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愉快的一天

翌日,方十一起身時,微月也醒過來了,本來還想睡個回籠覺,但想起今日有要事辦,便也跟著起身,和他一起吃了早餐。

“今天和茂官幾時出去?”方十一柔聲問著,他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微月道,“吃了早餐就準備出去。”

方十一點了點頭,“如果不是我今日事務繁忙,我倒也可以陪你們的。”

幸好你事多!微月腹誹著,臉上卻露出一個可惜的笑容,“下次也可以啊!”

“嗯!”方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笑著點頭。

吃過早餐,微月親自將方十一送到二門,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才回頭對吉祥道,“讓念翠帶著茂官到後門來,我們也出發吧。”

吉祥應聲往偏院走去,微月回房間取了要交給劉掌櫃的一些杯子設計圖,交代了荔珠幾句,雁絲在庭園修建花草,見到微月和荔珠在說話,神情專注起來。

微月看了她一眼,她才重新低頭幹活。

那邊吉祥已經帶著茂官過來了,小孩子臉上有期待的興奮。

微月笑著敲了一下他的額頭,“見你平時努力讀書,今日放松一下,好好地玩。”

茂官瞪了她一眼,不過卻不像之前那麼抗拒了。

他們幾人從方宅出來之後,便直往雙門底上街那邊去了。

因為白姨娘已經將這座宅子交給了她,所以微月便讓管事的孫嫲嫲按照她的想法重新裝修了,她喜歡這裡,在兩百多年之後,她會在這裡周圍生活上學上班,一個地方,連接著她兩世人。

如今的大屋和她印象中的還有些區別,想來這時候還不是西關大屋最興盛的時候。

微月讓孫嫲嫲裝修了一下門窗,其他卻是沒有多動。

這大屋是典型的三間兩廊,左右對稱的縱向布局,設三重門,靠外面的腳門是起通風作用的刻有木雕花的屏風門,中間趟櫳可通風又可防盜,是以十多條手臂粗的圓木等距離橫架而成的,最立面是優質木材制造鑲有金屬門鈕與拉環的厚重堅固大木門,三重門也是西關大屋的一個特色。

微月站在門外傻傻笑著,這是在她名下的房產呢,不知道經過她的努力,能不能將這座房子留到兩百五十六年之後,讓自己的前世來繼承呢?

“這裡是哪裡?”茂官看了微月一眼,沒好氣地問,不知道她又在傻笑什麼。

微月從懷念中回過神來,嘿嘿,不做白日夢了,這裡以後是廣州最繁華的街道之一,全部都是高樓大廈,怎麼可能留著這麼一棟古董。

“這是我姨娘的家,今天我們到花園去燒烤。”本想帶他去逛街的,聽說大德路那邊是最繁華的商業區,她還想著能不能在那裡挖掘商機呢,不過今日她時間無多,還是先把這小屁孩安置好了再說。

“燒烤?”茂官一臉茫然,那是什麼?

微月神秘一笑,已經隨著孫嫲嫲進了門。

“小姐,已經按您的意思將大屋修葺了一遍,您覺得還滿意嗎?”孫嫲嫲低聲在微月身邊問著。

“嗯,很好,別說太多,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小茂官精明得很,微月給孫嫲嫲使了個眼色,進了官廳,穿過天井,直接來到尾房後的小花園。

這個花園是微月讓人新開出來的,有不少新植下的荔枝樹,樹下架著一座秋千,花園中間是一個花壇,陽光下一片蔥蘢綠意。

在花壇前面的空地上,擺著一個四方形有半人高的鐵架,兩邊底面是鐵皮,上面一層是網面,裡面裝著木炭,已經燒紅了。

“這是要做什麼的?”茂官好奇問道。

微月檢查了燒烤架,滿意地點頭,“這個嘛,你一會兒就知道了,你先去那裡玩秋千,等一下出來我教你玩飛行棋。”

說完,微月讓吉祥和孫嫲嫲跟著她到了廚房,“如果今日能將我想要的東西做出來,那我們就能開店了。”

吉祥訝異看著她,“小姐想開店?”

微月笑道,“開小吃連鎖店。”

吉祥聞言,更是一頭霧水。

這時,孫嫲嫲領著一個婦人走來,這孫嫲嫲是白姨娘的心腹,和跟著白姨娘到浙江的李嫲嫲是表姐妹,如今已經成了微月在這邊大屋的管事了。

那婦人是孫嫲嫲找來的廚娘,本來這邊有兩個廚娘的,但都是喜歡嚼舌的人,微月便讓孫嫲嫲再找一個比較穩重靠得住的。

婦人叫阿嬋,今年三十五歲,家住下九圃,夫家是一間小酒樓的廚子,夫婦兩人都是老實人,從潮州來廣州謀生,卻因是外地人,總受人欺負。

阿嬋在廣州已經住了三年,粵語能聽能說,只是帶了濃重的潮汕音,不過這並不是問題,微月問了她幾個問題,家世清白,聽她說話也像是個穩妥的人,最重要是她並非本地人。

“我平時也不住在這里,基本上也不會有太多事做,我聽說你夫家是個廚子,不知他廚藝如何?”聽到阿嬋的丈夫是廚子,微月腦海裡突然萌生一個想法,這讓她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感覺。

阿嬋低聲道,“我家那位本是潮州酒樓的二廚,奴婢幾手功夫都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微月滿意地點頭,“你且在我這裡領差,不過你得與我簽個文書,以後我讓你做什麼東西,你都不能說給第二個人知道,這是我獨家秘方的,知道嗎?”

阿嬋道,“就是小姐您沒交代,奴婢也斷不會隨便與他人說起。”

微月笑了笑,“如此甚好,這是章魚丸子和雙皮奶幾樣小吃的作法,該用什麼材料我也有寫明,工具也準備好了,我與你說一遍……”

接著,微月便將所能記得的幾樣小吃的作法告訴阿嬋,吉祥和孫嫲嫲在旁邊聽了,表情很是驚訝,這些吃的可真是聽都不曾聽過。

阿嬋也很驚喜,她認真地聽著微月的講解,同時在心裡想著,不知做出來之後味道如何。

確定阿嬋已經聽明白她的意思,微月便笑著道,“那你去準備吧,材料都在這裡了,記著,這蒸腸粉的時間不宜太久,火候要拿捏好了。”

阿嬋看著那蒸腸粉的鐵櫃,點了點頭,“奴婢記著了。”

微月交代完,便和吉祥出了廚房,來到庭園看著茂官在踢球,那球是微月特地叫人用牛皮做的,比不上籃球有彈性,但那來鍛煉還是不錯,這小子竟然用腳踢!

“茂官,過來,我們來燒烤。”微月招呼著玩得滿頭大汗的茂官過來,讓念翠去取來綾巾,“在玩什麼呢?”

“那秋千與我以前看過的都不一樣。”茂官抱著球指著花園的秋千,白皙圓潤的小臉蛋因為玩得興奮而泛著紅暈。

“是嗎?哪裡不一樣?”微月蹲下來與他平視,笑著問。

“這里的秋千有靠背,很安全。”茂官道,這個時候的他才像個正常的小孩子。

微月笑了笑,把幾個小丫環都招呼過來,就這樣一大群人在花園裡燒烤。

茂官也興奮地在旁邊拿一支鐵叉玩著,只可惜他人不夠高,微月讓人搬來一張凳子給他墊腳,他才高興地烤著雞翅。

他們一邊燒烤,一邊品嘗戰利品,味道雖然差了一點,但也十分鮮美,微月愈發覺得自己的那個計劃可以實行了。

帶阿嬋將腸粉和章魚小丸子拿出來給大家品嘗之後,微月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不過她還想再試試這位阿嬋,她可不想將來錢還沒賺到,就通街都是小吃店了。

他們將這些小吃當午飯吃了,後來阿嬋還給每人煮了一碗魚片粥,吃飽之後,微月和茂官玩起了飛行棋,因為這個時候還沒有飛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便讓人將那些飛機的樣式換成了老鷹。

“這是小孩子才玩的遊戲,母親說象棋和圍棋才能讓人變得更加聰明。”茂官一邊丟著骰子,一邊用不屑的語氣說道。

“是啊,小孩子才玩的,你不是小孩子嗎?”微月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將他好不容易才飛出來的老鷹踢回原地。

“你都把我踢走四次了!”茂官叫了起來,小臉蛋氣得鼓鼓的。

“不高興就踢回我啊,笨!”微月涼涼笑道,絕對沒有因為對方是小孩子,還是第一次玩飛行棋而手下留情。

茂官哼了一聲,暗暗發誓一定要贏她一次。

不過最後他還是沒贏過一次,覺得困頓卻不願意睡覺,直到微月答應將這套木制的飛行棋送給他,他才和念翠回客房去睡午覺。

茂官一走,微月也松了口氣,她打了個哈欠,“我也困了,回房去寐一會兒吧。”

回到房里之後,微月立刻讓吉祥幫自己重新梳了長辮,帶瓜瓣帽子,換上馬褂長袍,約了人家三點簽合同,這時候都兩點多了,遲到就不好了。

換好衣裳之後,吉祥便留在屋裡掩人耳目,孫嫲嫲已經將院里兩個小丫環打發出去了,微月從側門出去,章嘉已經在青云巷候著她。

“劉掌櫃和那兩個洋人約了在夷館,小姐直接往那裡去嗎?”章嘉問道。

微月上了馬車,咳了一聲。

章嘉才乾笑改口,“公子……”

“快趕車,要來不及了。”微月戴上面具,沉聲道。



第五十六章途中意外

很多時候在非常趕時間的那一刻,總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這種意外經常能作為遲到的理由。

但這一刻,微月非常痛恨這種意外,她覺得她今天黃歷上一定有寫著忌出門!哦,不對,現在的黃歷應該是成為通勝或者皇歷,管它叫什麼都好,只是現在的大塞車是怎麼回事?

“章嘉,前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前面的人群都不動了?”微月心裡焦急,外國人最講時間觀念,她不想第一次合作就遲到。

“聽說有京城那邊的大官下來,正在準備迎接,所以把道路封了。”章嘉皺眉道,對這種情形似乎有些厭惡。

“沒有別的路走嗎?”微月掃了外頭一眼,勞民傷財,官啊!不管是哪個朝代都喜歡擺出這樣的架勢來。

“從永清路去是最快的,但現在想往回走也難了,後面也有馬車堵著路口。”章嘉額頭冒出細汗,聲音也有幾分焦急。

微月有瞬間的沉默,才問道,“那麼,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通路?那該死的什麼大官到底來了沒有?”

她盡量讓自己不要浮躁,緊張著急並不能解決面前的問題。

“這……那大官還未到達,只怕沒那麼快能通路。”章嘉跳下車,看著後方越來越多的人群和馬車,心裡也後悔不該走這條路。

微月無語了,難道真的無路可走了?

她撩起車簾,站在車轅上,看著檔在他們馬車前面的官兵們,原來在他們之前的人群都被驅散了,如今只剩他們的馬車在最前面退不開。

微月戴著面具的出現,引起許多人的側目,就連那幾個小官兵都警惕地盯了她幾眼。

“這位官爺,我們有急事,能夠通融一下,讓我們過去呢?”微月下了車,對在維持秩序的官兵拱手作揖道。

那位小兵上下打量了微月一眼,見她衣裳鮮亮華貴,應是大戶人家出聲,最後視線停留在她面具上,“這位小爺,多大的急事也沒法讓你過,這是在迎接京城那邊的大官呢。”

“不是還沒來嗎?”微月不理別人對自己異樣的目光,如今她只擔心會因自己的遲到連累了隆福行。

小兵冷笑一聲,“小爺想是平時只顧賞花賞月,哪里曉得世道也有不平的時候,如果不提前肅清街道,若是遇了亂黨如何是好?豈不是要我們腦袋搬家麼?”

微月囧了,亂黨?難道是紅花會還是天地會?

在現代中國雖然比不上別的發達國家,但社會安定,沒有戰爭沒有暴動,安逸習慣了,她都忘記現在的這個年代似乎……並不是最太平的時候。

“誰那麼大膽敢對朝廷命官下手?”她皺眉問著,從懷里掏出懷表看著,該死的,只剩下半個小時了。

小兵以一種鄙夷的眼神再度將微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想這人肯定平時只想著花天酒地,哪有關心世道時事的,不過這小兵平時也是個愛八卦的,便壓低聲音道,“聽上頭的說廣州有亂黨聚集,怕是要出來搞事的。”

“這位官爺,你看那位大人不是還沒來麼?你可否方便方便?”微月悄悄地往小兵手里塞了兩錠銀子,語氣更是真誠。

小兵眼珠子一轉,快速將銀子收入懷裡,嘆了一聲對微月道,“小爺,不是我不願意給你通行,實在是上頭有話,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可擔當不起。”

頂你個肺!辦不到你丫的還收賄賂!微月在心裡大罵,臉上仍然保持冷靜。

章嘉見到這位小兵收了微月的銀子,竟然還說出這樣的話,心裡怒火沖了上來,冷著臉上前,“擔當不起你還敢收銀子?”

小兵臉色沉了下去,眼底有抹窘意閃過,聲音卻大了起來,嚷嚷道,“你是什麼人,想動手了?”

微月扯下章嘉,笑著對那小兵道,“不敢不敢,小孩子亂說話,官爺別見怪。”

章嘉哼了一聲,“不知所謂!”

“章嘉!”微月喝了一聲,眼帶厲色掃了他一眼。

章嘉臉色低郁地退到微月身邊。

小兵揚起刀,指著章嘉,將周圍其他官兵都引了過來,“你出來,這人有可疑。”後面那句是對著他的同僚說的。

微月臉色十分難看,雙眸跳躍著兩束怒火,這小兵也太過分了,明目張膽貪了她二十兩,現在還來陷害她。

好幾個官兵圍了上來,呼喝著要微月把面具摘下來,周圍的百姓生怕被牽連,早已經遠遠地避開。

章嘉有些懊惱和歉疚看著微月。

微月則是冷冷地看著那個收了她的銀子那個小兵在得意地笑著。

很好!她受教了!她還是有些小瞧了古代這些小官小兵了。

章嘉怒道,“你血口噴人,分明是你收了……”

“章嘉!”微月沉聲喝住他,官官相衛,這些小兵小將哪一個沒受賄的,如果這時候當面說了出來,他們只會落個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眼見那些官兵就要過來押住他們了,突然一名身穿官服,朝冠頂飾小紅寶石,上銜小藍寶石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過來,那些小兵忙著行禮。

那男子面無表情地看了微月他們一眼,“閣下可是魏公子?”

微月愣了一下,她只知道這人是武官,但究竟多少品卻是看不出,拱手作揖,“在下魏越。”

男子點了點頭,突然招來兩個小兵,“給魏公子讓路,讓他們過去。”

說罷,對微月示意一下,便轉身離開了。

微月怔住,瞇眼仔細打量那位已經遠去的武官,章嘉在她身邊低聲道,“那人穿的是三品豹子補服。”

“三品?”微月還未回過神,他怎麼會認識她?還稱她魏公子?

章嘉癟了癟嘴,“我們還是趕緊趕去十三行街吧。”

被章嘉一提醒,微月馬上轉移了注意力,“對,加速趕路。”

微月他們被放行,周圍的百姓便有些涌動起來,似乎有不滿,但礙於有官兵在場,他們都不敢太過放肆。

過了永清路,微月從車窗看去,心中疑惑,究竟是誰在暗中幫了她一把?

章嘉眼色低郁,回頭看了在一堆大大小小的官員中那道白色身影,面無表情地加快趕路了。

趕到夷館的時候,剛剛好是三點鐘,章嘉將微月帶到劉掌櫃與洋人要簽合同的地方,劉掌櫃和梁金榮正在招呼著兩個洋人,眼底卻有些擔憂地往門外看著,直到微月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才松了一口氣。

微月也露出輕松的笑容,幸好還是趕上了,不去理會別人異樣的目光,她已經大步來到劉掌櫃他們這邊的桌子,拱手對那兩個洋人道,“實在很抱歉,路上發生了點事,讓你們久等了。”

她這一開口便是流利的英語,把在座幾人都怔住了,就連那兩個洋人也都驚訝地站了起來,“你就是隆福行的東家?你會說英語?”

微月在心中暗叫一聲太大意了,她以前的工作經常要接觸不同國家的人,自然而然見了外國人就想說英文,但如今也只好硬著頭皮道,“在下魏越,以前認識了一個傳教士,他教過我一些。”

那兩個洋人都十分驚喜,雖然覺得微月的口音和字句有些不一樣,但也只當她是學得不夠精準,而不知道其實現代英文和古典英語是有區別的。

微月以英文與他們交流,還談及了一些關於他們國家的風情文化,表示了非常喜歡,並且希望有生之年能到他們國家去旅遊,也歡迎他們來中國,她簡單介紹了中國一些歷史有名的旅遊勝地,把兩個英國人唬得滿心嚮往。

簽約很順利,那兩個英國人還承諾微月會為他們隆福行介紹更多的生意。

他們一直聊到快四點,梁金榮才帶著他們去海關裡頭排位。

微月趕時間,和劉掌櫃不能多說,他們一起來到停靠馬車的地方,借著安靜人流少,便低聲商量了一下,微月交代他要將那些杯子推出市面,試探一下市場反應。

劉掌櫃沒想到微月竟然會英文,需知道在十三行行商中,懂英文的是極少數的,他道,“東家就是不吩咐,我也有此意,這兩個英國人讓我們隆福行打開了門路,但趁勢將那些杯子推出來,也只是圖一時新鮮,只怕耐不了多久。”

“洋人始終還是喜歡古典有中國特色的東西,你看能不能和一家燒窯長期合作,最主要是信得過,其他方面的門路也要多下點心思才行。”

“聽說方十一在福建那邊買了個茶莊,茶葉的生意和方家無法相爭,我們只能從別的地方下手。”劉掌櫃道。

“嗯,暫時不能和方家對上,我們這廣彩大碗已經要得罪潘家了,不能再來一個方家。”微月點了點頭道。

劉掌櫃低聲應著。

“就這樣吧,先把陶瓷做起來,其他的再慢慢想。”微月上了車,突然想到什麼,又回頭對劉掌櫃道,“劉叔,你可否幫我留意一下,給我找個信得過的丫環?”

劉掌櫃一愣,“吉祥她……”

“吉祥我自有安排,但我身邊信得過的人少,你若是能幫我找兩個來,就最好了。”微月道。

“小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劉掌櫃不再多問,答應了下來。

微月道了謝,才讓章嘉驅車離去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57 PM 編輯

第五十七章試探

回去的時候沒有走永清路。從文德路那邊過來,卻要多花了一些時間,回到大屋的時候,茂官已經睡醒,正鬧著要回方家。

微月換了衣服重新梳了頭發,才來到茂官屋里,笑道,“睡醒了?”

茂官抱著飛行棋的棋盤,看了微月一眼,“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微月應了一聲,然後將手裡的桑皮紙袋遞給茂官,“剛炒出來的栗子,要不要吃呢?”

茂官眼睛一亮,已經聞到那濃郁的栗子香味,接過來道,“你什麼時候出去買的?”

“是讓孫嫲嫲去買的,讓你在路上吃。”微月笑了笑,牽起他的手往門外走去。

茂官掰開一個栗子,將金黃的仁果丟進嘴里,“很香呢。”

微月看了後頭的念翠一眼。低下身問道,“喜歡這裡嗎?”

茂官點了點頭。

“那以後我們經常來,但你不可以告訴你父親,我們在這裡做什麼,好不好?”微月低聲說著,伸出手要和他打鉤鉤。

茂官嘟著唇考慮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點頭,這是看在她之前也答應過他的事情份上。

回到月滿樓,方十一已經回來了,在大書房裡議事,微月便讓人帶茂官回了偏院,等方十一來了再過來吃晚飯。

微月讓荔珠在外頭守門,和吉祥在屋裡說著話。

“吉祥,我考慮過了,如果我要開店,必然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為我打點,你是我娘一手調教出來的,能力自是不用說,我也信得過你,所以,我想在惠愛路的鋪子交給你,讓你幫我打理。”微月坐下之後,便直接跟吉祥講明了想要開個小吃店的想法,並希望她能離開方家,為她在外頭打點一切。

吉祥愣住了,“奴婢若是離開了,誰服侍您呢?”

“這個你不必擔心。如今不是還有荔枝嗎?”微月道,“你比我還長兩歲,也是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在方家我很難為你選一門好親事,可要是在雙門底那邊就不同了,讓你離開也有這個原因在,吉祥,我能信任的人不多,這個店……對我而言很重要,我能托付給你,讓你幫我打理嗎?”

吉祥道,“小姐,奴婢從來沒想過姻緣的事情,奴婢只想服侍您。”

“如今讓你幫我打理在店鋪,難道就不是在幫我了?”微月笑著反問。

吉祥猶豫了一下,才道,“小姐想要我如何做?”

“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也不方便出面,而且開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你先幫我物色信得過的人才,過幾天我們再到惠愛路看一下店鋪,確定之後。官府那邊也需要斡旋疏通關系。”本來她覺得開店了就到官府去備個案就可以了,但從今日遇到的事情看來,官府那邊還是要打好關系比較穩妥。

吉祥沉吟片刻,遲疑道,“如此說來,這個店費用也十分大,可是小姐所說的那些小吃,卻都是薄利的,這樣恐怕不太有盈利。”

微月笑道,“這個我想過了,開小吃店的確賺得不多,但我不是只開一間,連鎖店就不一樣了。”

“倒不如開一家酒樓,以小吃為特色,豈不是賺得更多?”吉祥道。

“酒樓?”微月突然想到什麼,低頭沉思著,她本來是覺得小吃店雖薄利,但本錢也小,如果要打點官府的,恐怕花錢就不少了,至於酒樓嘛……也不是沒考慮過,就是覺得不容易開起來,“我們開一家五星級酒店吧,來廣州走商的不少,他們常在客棧住宿,卻又要選好一點的酒樓談生意,這樣不是很麻煩嗎?不如……”

“客棧與酒樓合併一起,兩頭不落下?又有小姐的秘制小吃作為特色,說不定生意要比廣州酒樓的還要好呢。”吉祥眼睛亮了亮。笑著道。

“沒錯,不過這是一筆不小的裝潢啊,先估量一下花費吧。”說到秘制,微月實在有些心虛,不過酒店的事情要慢慢來,也不知道成不成事,若是能成……她就決定把酒店的名字叫——花園大酒店!嘿嘿,不知道會不會對現代的花園酒店產生蝴蝶效應呢?

“奴婢知道怎麼做了。”吉祥在心裡嘆了一聲,雖然不能在近身服侍小姐,但為小姐在外面辦事,也確實是白姨娘當初讓她跟著小姐的原因。

吉祥下去之後,微月發了一會兒的呆,想起今日在永清路的那個武官,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幫她。

很快到了晚飯的時間,方十一在外有應酬,微月讓茂官過來一起吃飯。

方十一回來的時候,微月和茂官正在棋盤上廝殺著,小茂官已經輸了第十局了。

見到父親進來,茂官臉色有些慌張,急忙起身行禮,“父親。”

方十一摸了摸他的頭,看著那飛行棋的棋盤,挑眉問道。“這是什麼?”

茂官怕方十一說他玩物喪志,緊張地看著微月,支吾回答,“這叫飛行棋,是今天在雙門底的丫環送給我的。”

微月好笑地斜了茂官一眼,她成了個丫環了?

“這倒是新奇的玩意兒。”方十一笑著在茂官身邊坐了下來,看了微月一眼,“那里的丫環喜歡下棋?”

“我姨娘是浙江人,這大概是從那邊傳過來的,我和茂官在玩呢,你要不要也一起玩?”微月笑瞇瞇地問著。猜想方十一不至于跟他們玩這麼幼稚的游戲吧。

不過方十一卻不知為何似笑非笑看了微月一眼,“好,和你們一起玩。”

微月怔了一下,不太情願地取出黃色的棋子,“我不會手下留情的,看我怎麼把你們殺得一乾二凈!”

方十一大笑出聲,茂官不服氣地嚷嚷著要報仇。

茂官將規則跟方十一講了一遍,三人便開始丟起骰子,結果很悲劇,微月只有前兩局贏了,接下來全是方十一勝出,茂官高興地直拍掌,終於看到微月吃癟的樣子了。

微月哼了哼,嘟著唇叫道,“你們父子倆欺負我一個人!”

茂官打了個哈欠,叫道,“明明是你智不如人。”

“又不是你贏了,你高興什麼,你還從來沒贏過我呢,智不如人!”微月哼了一聲,其實她心裡並不怎麼在乎輸贏,只不過想逗逗茂官罷了。

茂官被微月噎了一下,忿忿地瞪著她,“我是小孩子,你竟然好意思跟我計較!”

“是啊,我從來不和小孩子計較的。”這會兒倒知道自己是小孩子了,微月好笑地看著他。

茂官小臉紅了紅,“不要和你玩了,真討厭!”

方十一看著微月那嬌俏的模樣,心中一動,又看茂官已經顯得困頓,便讓春桃和念翠將他帶回偏院。

“今天茂官看起來心情好了許多。”方十一笑著對微月道,眼底有幾分感激。

微月笑了笑,“在外面逛了一圈,心情當然好。”

方十一挑了挑眉,突然牽過她的手,來到梳妝臺。將她按坐下來,親自為她拿下珠釵,溫柔為她梳髮。

微月心裡有些不安,眼眸微閃看著他。

“今天一整天都在雙門底嗎?”如綢緞一般的髮絲在他修長的手指纏綿著,微月頭皮有些發麻。

“嗯。”她低聲應著,臉頰有些發熱,鏡子里反射出他俊美的笑臉。

“都做了什麼?”他略低下身,雙手張開搭在她前面的妝臺,將她圈在懷里,胸口貼著她的背。

微月低下頭,小聲道,“其實也沒做什麼,就在花園裡玩了一會兒。”

“是麼?”方十一淡笑著,然後拉起她的手,“我們就寢吧,不早了。”

微月秀眉輕蹙,疑惑著他的側臉。

“今日我在夷館看到一個很奇怪的人。”睡下之後,他將她半摟在懷里,狀似輕松地聊著。

“哪裡奇怪?”微月心一頓,聽著他健穩的心跳聲,輕聲問著。

“是個戴著面具的男子,聽說是隆福行的東家,他……令人覺得意外。”方十一輕撫著她的臉頰,聲音清冷。

微月低斂眼瞼,眸裡滑過一抹流光,“戴面具?為什麼?”

“大概不想讓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方十一翻了個身,將微月壓在身下,目光熠熠地看著她。

“難道他長得很難看?”微月笑彎了雙眼,目光清澈看著他。

“這個就不清楚了,只不過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應是個少年,當時聽他聲音……我覺得很是耳熟,還以為是你呢。”方十一笑著,但那笑容卻讓微月心尖縮了一下,他在試探她!

“咦,有人聲音和我一樣嗎?”微月驚訝問道。

“挺像的,比你略微低沉一些,而且……他的洋文說得極好。”方十一單手覆微月的左臉,看了一會兒才挑了挑眉,重新將她擁入懷中。

“還會說洋文?那豈不是很厲害的人物?”微月暗罵自己一聲,今日實在太大意,竟然沒有察覺到方十一在附近。

“尚不清楚,不過憑隆福行此次能做成這筆廣彩大碗的生意,可見裡面都不是庸才。”方十一撫著她的背,若有所思說著。

“生意上的事情我又不懂。”微月嘟嚷著,一副困倦不明的模樣。

方十一笑了笑,“睡吧,你今天應該很累了。”

微月低低應了一聲,閉上眼眸不再說話,但她哪裡還有半點睡意?



第五十八章布料

翌日,路姨娘讓人送來了四匹上等的絲紡。有兩匹是給微月的,顏色有鮮艷也有素淡,她比較喜歡那匹嫩黃的布料。

因為岑姨娘前幾天身子不爽利,所以采辦方面的事情便先交給路姨娘去負責了,不過這事微月卻是在今日才知道,岑姨娘生病的事情她之前並未聽聞。

吉祥將布料收了起來,對微月道,“快夏天了,這薄紡正好拿來做衣裳,這料子真好,小姐,您聽,還有絲鳴呢。”

微月笑了笑,“天氣的確越來越熱了,之前陪嫁過來不是還有許多布料嗎?拿出來一起去做衣服吧。”

“奴婢去整理一下,小姐還有許多衣裳沒拿出來呢,只是顏色有點太素了。”吉祥道。

“夏天穿素淡一些才好。”微月重新低頭看書,要夏天了呢,在這個沒有風扇沒有冷氣的古代,夏天怕是不那麼好過。

“小姐,還有兩匹是給爺的。您看……”吉祥遲疑看著微月,似乎……不曾見過小姐做女紅的。

微月皺眉,“方十一的衣服以前都是誰做的?”她不信潘微華會為方十一穿針引線做衣裳。

“是已故的少奶奶。”吉祥回道。

“啊?”微月愣住,突然有些頭疼,沒想到潘微華會親自為方十一做這些貼身的事情,她自己能縫個紐扣就不錯,還縫衣服咧!

“其實找外面的繡娘做也可以的。”吉祥忍著笑道。

微月嗔了她一眼,“那就跟春桃拿方十一的尺寸,讓外面的人去做。”

“是,小姐。”吉祥笑著應道,“那小姐您呢?也讓外面的繡娘做吧?您是喜歡百褶裙還是月華裙呢?”

“隨便吧,不要太華麗的就可以了。”微月低聲道。

“是。”吉祥讓荔珠和雁絲進來幫忙把布料抱去耳房存放起來,再讓人去把和方家熟稔的繡娘找來。

處理完這些事情,微月也將手裡的書看完了,這是一本西方的游記,是一位義大利的傳教士翻譯成中文,在中國傳教的。

乾隆在對待傳教士的態度和他老爸真是沒什麼區別,對願意來華效力的西方傳教士加以優待,而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仍然堅持禁教政策,那些傳播信仰的傳教士全部被遣送回國,對入教的中國百姓也發往伊犁,給厄魯特為奴。

依稀記得這些年廣州似乎會因為傳教士發生一些事件,不過她記得不清,便不再多想,收了書,微月走出房間。打算到後花園去散步。

花園里的樹木顏色翠綠,鮮花嬌艷綻放,環境很好,空氣很新鮮,天空很藍,雲很白,卻不知為何,她有種窒息的壓抑。

好想回家!好想好想!想念老爸想念老媽,想念自己的死黨,想和她們去唱K,想和她們去逛街……

看著在陽光下瀲灩的湖面,微月眼角不禁有些濕潤,鼻子酸酸的,除了剛開始的幾天她無法接受現實,整天癡癡傻傻想辦法再回到原來的生活軌道,之後發現無法改變之後,她便不再去想回去的問題,她開始接受這個莫名其妙的命運,即使有時候會詛咒上天的安排,但已經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念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和物。

因為剛醒來的恍惚和不敢置信,她表現得的確像個神經病。被說傻子是必然的,後來她也不想去解釋不想去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也許當個毫無心機的傻子,對她來說才是安全的,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完全是陌生的,她即使再怎麼淡定去接受事實,心裡難免也會戰戰兢兢。

她現在也開始對自己的未來迷惘起來了,方十一比她想象得要精明,自己真能在他眼皮底下發展自己的事業?真能讓他將來對她放手?

他不是一個自己能掌握的男人啊,她幾乎能肯定,他已經在懷疑自己了。

啊啊啊啊!反正她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什麼好怕的?被自己的父親利用,被自己的家姐算計,被自己的丈夫猜疑,這些比起死亡算什麼?他們對她沒有憐惜,而她對他們不也一樣沒有半點親情嗎?她在郁悶個什麼勁兒呢?再說了,她也的確是那個戴面具的人,方十一懷疑她是正常的,沒什麼好在意的。

微月嘆了一聲,在心裡為自己打氣,不要灰心,不要絕望,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樂觀去面對,即使不能活得自由自在,也要過的對得起自己!

“茂官呢?”微月回頭問著吉祥,她已經自我開導完畢,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爺為茂官請了西席,正在前頭書房教他功課呢。”吉祥道。

“去看看。”微月站起來。拍了拍衣袖,笑吟吟地走出水榭。

吉祥納悶看著自家小姐,感覺小姐的心情似乎好了起來。

出了後花園,微月腳步輕快地往大書房走去,在經過長廊的時候,迎面走來一臉怒色的方陳氏。

“大少奶奶。”她笑著打招呼,看到方陳氏身後的盼冬和盼秋都抱著兩匹顏色清淡的布料。

“少奶奶,你在這裡就好了,走,和我去一趟路姨娘那兒。”方陳氏見到微月,馬上抓住她的手,臉色十分難看。

“呃,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微月的手臂被方陳氏抓得有點痛。

“哼,這路姨娘也真不將我們大房放在眼裡,我家爺怎麼說也是個朝廷命官,你瞧她送去的那些布料,這是能穿出去見人的麼?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們在方家被苛待了。”方陳氏聲音提高起來,語氣十分高傲。

微月呵呵笑著,試圖掙脫開她的手,看方陳氏這架勢,去找路姨娘多半不會是好事的,她知道這位大少奶奶自持是正室,對家裡幾位姨娘並不是很尊敬。就是自己丈夫的親娘,也不見得和她多親近。

“這個家讓小妾做主本來就不符合規矩,如今還這樣看低我們大房,簡直是太過分了,你說是不是呢少奶奶?”方陳氏拉住微月,直往路姨娘的院子走去。

“大少奶奶這話是怎麼說的?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夫人的安排不合理了?”長廊的另一頭,路姨娘帶著兩三個丫環慢慢地走過來,她聲音溫和細柔,白皙豐潤的臉上帶著親切的笑意,只是對著方陳氏的時候,眼神有些冷。

方陳氏松開微月的手。冷笑睨著路姨娘,看到對方的排場比自己的還大,心底更是不服氣,“夫人安排自是合理,只是有些人卻因此托大,都不知道什麼是規矩了。”

路姨娘看了方陳氏身後一眼,笑道,“不知大少奶奶又有哪裡不滿意了呢?”

方陳氏哼了一聲,“那就要問路姨娘了,為什麼別的屋裡都是上等的絲綢,就我們大房的是這種次等的絲紡,我家爺雖然沒插手家裡的生意,可也不是沒有幫忙的,怎麼說也是個從三品的官兒,路姨娘這樣做,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一些?難道在你眼中,我們大房就是這麼好欺負的?”

“大少爺的身份我自是不敢看輕的,但大少奶奶所言是不是沒有依據了些?這布料是蘇州錦生同批過來的,除了上房和頭房,其他房的料子都是一樣的,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別房的人。”路姨娘輕聲說著,對在方陳氏身後微月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容。

微月怯怯地笑著,對她們之間的矛盾保持沉默,其實她也看得出,是方陳氏在無理取鬧,她根本不服氣兩位姨娘管家。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顏色怕是被人選剩下的才送去我們大房的吧,人心總是偏的,自家兒子的自然是要給好的,這點是人之常情,我明白的。”方陳氏冷笑著道,她就不相信路姨娘對自己的兒子沒有一點偏心的,還不知道她管月錢發放的這些天都給四房和五房什麼好處了。

路姨娘臉色沉了下去,“大少奶奶這話冤了我,我自問辦事從不曾徇私,你若是對我有不滿。不妨到夫人面前講個明白。”

“路姨娘,方家誰不知道夫人不管家事,你這樣說是想去打擾夫人的清靜,是想讓別人覺得我們大房不孝嗎?”方陳氏哼了一聲,完全不買路姨娘的帳。

路姨娘突然笑得有些奇怪地看了方陳氏一眼,“夫人雖不管家里的事情,可不代表她對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一無所知,大少奶奶,難聽的話我不想說,若你不喜這兩匹布的顏色,把我的換給你好了。”

方陳氏臉色一變,差點氣歪了臉,“你……你一個姨娘,還是一把年紀的,你的料子能適合我嗎?”

路姨娘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那麼,大少奶奶究竟想如何?”

“哼!走著瞧!”方陳氏重重哼了一聲,甩帕憤怒地離去。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彼此無語。

路姨娘笑著走到微月面前,“少奶奶是想去大書房嗎?”

微月點頭,笑盈盈道,“想去看看茂官。”

“那我不阻你,我還得去夫人屋裡一趟呢。”路姨娘柔聲與微月說了兩句,便往上房走去了。

吉祥走近微月身邊,與她一起看著路姨娘嬌小的背影。

“這個路姨娘……”微月眼梢微揚,轉過身,輕聲笑道,“方陳氏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10:3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09:59 PM 編輯

第五十九章自己人

為茂官請的西席姓李。是個老秀才,正在教茂官念書,微月站在窗外聽了一會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向來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之乎者也,以前讀中學的時候,有好幾篇古文古詩,她都是取巧過關,哪裡會去認真背書。

“小姐,要不要進去看看呢?”吉祥低聲問著。

微月搖了搖頭,只是看著那位先生在給茂官說教,看起來是個十分嚴厲的人。

“讀書不在乎多,貪多嚼不爛,你年紀尚小,慢慢來,打好基礎。”大概了解茂官讀過些什麼書之後,李先生似乎十分喜歡他的聰明好學。

“是,先生。”茂官乖巧地點頭答應著。

“這小子竟然這麼聽話。”微月忍不住好笑道,她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他怎麼不聽呢。

吉祥道,“那是真材實料的先生。茂官自然會聽。”

微月瞪向吉祥,“你的意思,本小姐就不是真材實料了?”

吉祥笑道,“小姐自然也是真材實料,只是……”

“只是在別人眼中還是個傻女,不足以讓那小屁孩信服。”微月沒好氣地嗔了她一眼。

吉祥掩嘴輕笑著。

“阿月……”在她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呼,聲音低沉醇厚。

微月回過頭看向站在甬道上的男子,是方亦潯。

“九少爺。”她嘴角揚起一抹淡笑,語氣客氣而疏離。

方亦潯愣了愣,眼底掠上幾分落寞之色,“少奶奶是來看茂官的嗎?”

微月抓了抓額頭,“先生正在教他讀書呢,我就不打攪他了。”

“哦,是麼?”方亦潯看了書房一眼,眸色暗沉。

微月呵呵笑著,不去看這位九少爺臉上的神情,方亦潯和本尊之前就認識,且心中似乎還有別的什麼想法,她已經盡量避免去和他接觸了,怕被看出什麼端倪來。

“我是來還書的,這是跟十一拿的,少奶奶既然在此,交給你也一樣。”說著,方亦潯將手中的書遞給微月。

吉祥伸手接過,佯裝沒看到方亦潯眼底的失望。

微月笑得燦爛天真,“夫君回來之後。我會轉交給他的。”

“謝謝少奶奶。”方亦潯低聲道謝,深深看了微月一眼,才轉身離開。

微月看了吉祥手上的書一眼,頗感興趣地拿了過來,“是西方的遊記?”

吉祥笑道,“小姐若是喜歡,不如跟十一少借來閱讀?”

“本來應該把書放回書房的,不過既然茂官在里面讀書,那就不要去打擾了,等十一少回來了再交給他吧。”微月一本正經地道,然后看了書房一眼,轉身往回走著。

微月回到月滿樓,便讓吉祥給她煮了一壺的花茶,在窗邊擺了一張靠背椅,舒舒服服的在那裡看書喝茶。

中午的時候,微月一個人吃了飯,茂官被方邱氏叫了去上房,想來應該是想關心他今天上課的情況,方十一中午是極少回來家裡吃飯的,多數都是在同和行和五少爺他們一起。

吃過飯,微月繼續看書。幸好字體發展到清朝,她大多都能看得明白,不過始終比看簡體字的要吃力一些,這些游記是微月用來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

到了午後,微月打算去睡個午覺,方陳氏卻在這時候上門了。

微月來到茶廳的時候,看到方陳氏臉色似乎還帶著郁色,看來是心情還沒調節過來。

她揚起絢爛的笑容,輕快地走進茶廳,“大少奶奶,你來找我聊天的麼?”

方陳氏看著微月那好像沒什麼煩惱的笑容,心裡更是添了幾分惱意,但還是笑著道,“好些日子沒來看你了,今天也沒空與你多說幾句,這不,給你帶了些糕點過來,這可都是剛從外面買的,新鮮著呢。”

微月聞言笑得更加開心,“真的真的?我最喜歡吃的玫瑰軟糕有沒有呢?”

方陳氏淡淡笑著,“有的,知道你喜歡,特意給你留著。”

“謝謝大少奶奶。”微月甜甜對她一笑。

方陳氏長長嘆了一聲,“哎……自從我代管家里的人事以來,事情是越來越多,本來和四少奶奶感情還算親厚的,如今也生疏了不少,想找個時間來你這坐坐的,也硬是被事情拖著。我看吶,我還是不要去當這個家的好,吃力不討好,不像別的人還有好處拿的。”

微月低頭吃著玫瑰軟糕,聽到方陳氏的話,眸中閃過一抹笑意,抬頭的時候卻是一臉的天真迷惘,“大少奶奶為什麼這樣說呢?你不是把家裡的丫環管得服服帖帖的嗎?”

那如玉到了方陳氏手裡,哪裡還敢造次,聽說現在規矩得很。

方陳氏哼了一聲,圓潤的臉繃得緊緊的,說話也是咬牙切齒,“別人以為管著家裡那些下人是件輕松的事情,可是家裡人口本來就多,根本就沒一件省事的,丫環們又不是個個都伶俐聽話,我容易嗎我?可偏偏有些人還看我們大房不順眼,我是知道她怎麼想的,她倆親生兒子都在同和行幫忙,就我家爺從來沒插手家里的生意,可我家爺也不是吃閑飯的,朝廷那方面的要斡旋打交道的,若不是爺暗中出力。同和行能在十三行穩當行首嗎?”

微月不置可否,安靜地聽著方陳氏發牢騷,對於她話裡的那個她,指的應該是路姨娘吧?四少爺和五少爺都是路姨娘的兒子。

“你別看她一副很清高的樣子,我就不相信她沒有吃回扣,咱們家里人多事多,每天花的銀子都不少,最近換季更是需要大量采買,光是回扣她都賺得不清不楚了。”方陳氏道。

微月低低應聲,無憑無據的,方陳氏這樣在她面前說路姨娘吃回扣。難道不是連岑姨娘也說了進去?要知道岑姨娘也是接手過采辦的。

“少奶奶,這事你得出來說句話,其他人是指意不上的了,方家雖然家境從容,可也不是這般被貪墨的,你說對吧?”方陳氏見微月一直不出聲,語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微月怔了怔,“啊?我能幹什麼?”

方陳氏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你得跟十一少提一下,他是極少過問內院的事情的,但他終究是個一家之主,理應讓他看清這家裡的牛鬼蛇神。”

“我……我該說什麼?”微月心里苦笑,原來方陳氏打的是這個主意,可她怎麼不去找方邱氏說呢?相信方邱氏應該很願意去管的才是啊。

方陳氏笑了笑道,“你只要把我剛才的話跟十一少說一遍就行了,不過要記著,不要說是我說的。”

“大少奶奶怎麼不跟夫人說呢?”微月歪著頭,很迷惑問著。

方陳氏哼聲道,“我剛剛就是從上房回來的,夫人已經被有些人蒙蔽了,就拿今日布料的事情吧,我還沒跟夫人說呢,那人已經在夫人面前說她處事不周先認了錯,我不知情在夫人面前說了,還被夫人怪罪是在無理取鬧。”

微月訕笑幾聲,心里卻腹誹,今日之事,確實也是方陳氏在無理取鬧了,“你不是說十一少從來不管內院的事嗎?那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又沒有證據……”

方陳氏像被踩中尾巴一樣叫了起來,“十一少不管是因為他覺得沒有問題,之前的少奶奶是個厲害的人,家里的管事哪裡敢貪墨,誰不是對她佩服的,如今她走了,家裡那些人馬上就反了,本來這個家應該是你當的,可有人在夫人面前進言。說你是新婦,且腦子還受了傷未痊愈不適合管家,其實你哪裡有傷?分明是有人不想你管家才造謠出來的。”

微月繼續乾笑著,“我確實也什麼都不懂,根本不適合管家。”

“我看你就是性子太軟了,我也不是那麼小家氣的人,你真以為我會為了兩匹布和路姨娘過不去嗎?以前岑姨娘辦事是公道的,我自是無話可說,可如今那位……我也只不過看不慣她的做法,憑甚要四房和五房的人選了才輪到我們大房,我看你的布料肯定也好不到哪里的,我看過她自己留的那兩匹,那才是上等的絲綢。”方陳氏哎了一聲,拉過微月的手,柔聲道,“少奶奶,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說這麼多,其實當家這個擔子並不容易,但分散讓那麼多人去話事,也不是個理兒,還不如選個有擔當的人,正正經經打理家里的大小事情,你說是吧?”

微月笑了笑,“我們本來就是自己人。”

方陳氏滿意笑道,“你知道就好,我還得去岑姨娘那邊一趟呢,不和你多說了,總之你要記著我的話,不能輕易讓人騎到咱們頭上去。”

微月笑瞇瞇地將方陳氏送出了門。

吉祥疑惑看著她,“小姐,您真打算站在大少奶奶那邊?”

微月驚訝道,“我有這樣說嗎?”

“那您剛剛為何跟大少奶奶說是自己人呢?奴婢瞧著她就是這樣的心思了。”吉祥好笑看著微月,不知道小姐心裡又在想什麼。

微月笑道,“難道我和大少奶奶不是自己人?難道妯娌之間不是自己人?難道我和路姨娘就不是自己人了?”

吉祥笑了出來,“小姐聰明。”

“好說好說。”微月笑著搖頭,卻隱隱覺得方家某種安靜的表面似乎起風了。



第六十章對弈

夜晚,方十一回來。與微月吃完晚飯之後,便到西邊的書房去了,茂官將今日所學的東西到書房去和方十一交代之後,便來到微月這邊,要和微月下棋。

“飛行棋實在太過幼稚,我們下象棋吧。”茂官抱著象棋的棋盤,有些得意看著微月。

微月挑了挑眉,敢情這小屁孩是想借著象棋挽回面子了?“我不會玩象棋!”

“那……那圍棋呢?”茂官不死心問道,他偏就是要挑微月不擅長的和她決定高下。

“我只會五子棋!”微月咧嘴一笑,什麼象棋圍棋的,有幾個棋子她都不知道。

“你就只會玩一些不需要動腦的嗎?”五子棋?虧她說得出口!他都已經不玩了。

“五子棋就不需要動腦了?飛行棋就不用動腦?那你還輸給我?”五子棋雖是一種易學難精的棋種,自是比不上圍棋的博大精深,但要是配合規則也是可以千變萬化的,相對於邏輯力必須很好的圍棋,她更喜歡五子棋這種短,平,快以求一擊必殺方式,從開局到結束都不允許對方退讓和松懈,局面通常會出現戲劇性的變化。

“那玩圍棋,我教你,可是不能玩太久。今天我背了三首詩,父親說我能玩半個時辰。”茂官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並讓念翠到偏院去把圍棋拿過來。

微月好笑又好氣,“臭小子,敢情是我求著你來下棋了?”

茂官表情微澀,其實是他念了一天的書,想要玩一下,可是家裡現在沒有人願意陪他玩。

念翠取來圍棋,茂官已經喜滋滋地開始跟微月講解規則,只是他佯裝嚴肅,不想讓微月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飛行棋一直輸給她,他現在就要借著圍棋給自己挽回面子,然後大大聲地取笑回去。

微月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看他忍著得意的神色,她就手癢得好像捏他白嫩嫩的小臉頰,“好了好了,我明白了,開始吧。”

誰耐煩去聽一推規則呢?沒看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吧,圍棋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嘛,她還真不信自己會被一個五歲小屁孩打敗。

念翠和念紅都來了,在茂官身後為他打氣,吉祥則站在微月旁邊,看著自家小姐輸得有些慘不忍睹。

微月嘟著唇,不服氣瞪著茂官,“不玩圍棋了,玩象棋!”

茂官小嘴都要裂到耳邊了,“奉陪到底!”

吉祥無奈搖頭。小姐根本不精通圍棋和象棋,而茂官雖年紀小,但也比微月這個剛入門的要強太多了。

象棋對弈中……

“你……你幹嗎吃我的棋!”微月叫了起來,瞪著茂官的手將她的車拿走了。

“你送到馬嘴的,難道我還不吃?”茂官得意地睨了她一眼,這女人就只知道馬行日,象行田的規則,其他的一概不懂,如何贏他?雖然他棋藝不怎樣,不過要贏她綽綽有餘。

微月憋屈地哼了一聲,又走了一步棋。

“錯了,士不能走田。”茂官幸災樂禍地提醒,那得瑟的樣子看得微月牙癢癢的。

“你吃我的帥?”微月怒叫,輸得有些丟人了。

茂官樂呵呵笑著,許久不曾這麼好心情了。

“再來!”微月哼了一聲,不客氣地給他一個腦崩。

“好痛,你輸了就打人!”茂官捂著額頭,氣呼呼叫道。

“我這叫愛的鼓勵,來來來,繼續。”微月嘴角吟著淡淡的笑,雖然叫著不服氣。但眼底卻沒有任何不悅。

吉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小姐只是想讓茂官變得開朗些吧。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方十一剛到門外,就聽到廳裡傳來微月不忿的嬌喝聲,還有茂官清脆的笑聲。

他眉頭皺了皺,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快十點了,茂官竟然還沒睡覺?

“我就不信贏不了你一局!”微月掄起衣袖,小臉泛著紅暈,茂官咯咯笑著,是屬於小孩子的那種無憂無慮的開心的笑。

誰也沒有察覺方十一走了進來。

他本來想喝斥茂官這麼晚還不睡覺,但看到兒子笑得那麼開心,方十一只好把話咽了回去,站在旁邊看著他們對弈。

不一會兒,他不禁感到好笑,微月的棋藝實在是……不足以差字形容。

方十一的笑聲引起旁邊幾個丫環的注意,她們都嚇了一跳,急忙曲膝行禮。

他揮了揮手,在微月旁邊坐下,笑道,“你還真是被殺得片甲不留。”

微月嗔了他一眼,可憐兮兮叫道,“我只是太大意了!”

茂官因為方十一的出現,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挺直了身板,有些拘束。

方十一輕笑出聲,“是你棋藝太差了。”

微月哼了哼,“不玩了。我要睡覺了!”

“茂官,明天再和母親對弈,時候不早了。”方十一對著茂官說,眼睛卻看著微月,眼底似有溫柔的水波淌過。

茂官應了一聲,起身給方十一和微月行了一禮,喜滋滋地回去睡覺了。

微月瞪圓了眼,指著茂官的背影叫道,“看到沒,這小子竟然看不起我,明天我用飛行棋把他得瑟的小樣殺乾抹盡!”

方十一摟住她的腰低低聲笑著,“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你也計較?”

微月扁嘴,哀怨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是孩子,我今天一局都沒贏過。”

方十一眼眸微閃,看向廳外,“你和茂官相處得很好。”

微月一楞,已經被他拉著站了起來往房間走去,進了房間後,微月不留痕跡拉開與他的距離,走到湘妃榻旁的小幾,整理今日翻閱的幾本書。“小孩子和誰都能相處得好的。”

方十一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我卻不知你象棋和圍棋一竅不通。”

微月被噎了一下,乾笑幾聲,“你笑吧你笑吧,反正我本來就不聰明。”

方十一笑道,“得閑時我再教你。”

微月狀似很開心地點頭,“好啊好啊,我一定要打敗茂官。”

方十一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看著微月的目光有些寵溺,是寵溺而不是寵愛。

“這幾本書……怎麼會在這里?”他突然站了起來,來到微月身邊。拿起那幾本方亦潯還給他的西方遊記看著。

微月道,“今天我去書房看茂官上課,遇到九少爺,他說要還給你的,我就拿來看了。”

方十一淡淡掃了她一眼,“你喜歡看遊記?”

“只是不想進去打攪茂官所以才拿了回來,看了幾頁,有些不知所云。”微月呵呵笑道。

“多看幾本就能看明白了,留著看吧。”他把書重新放下,看著微月淡淡笑著。

微月點了點頭,“好!”

這時,吉祥和荔珠已經將熱水準備好了。

微月道,“你快去沖涼啦。”

方十一挑了挑眉,心想難道她從來沒想過要服侍他……讓丫環侍候他寬衣,她真的不介意?以前就是潘微華,也不會輕易讓丫環近他的身。

微月哪裡知道方十一在想什麼,實際上,她壓根沒想過方十一沖涼也是需要別人服侍的。

方十一嘴角勾起淺笑,讓吉祥和荔枝都下去了,自己走進屏風後梳洗,一時之間不能對微月要求太多的,畢竟她年紀還比較小,需要慢慢教的。

當他出來時,微月早已經上床睡下,呼吸綿長均勻,方十一苦笑,還真是一個不怎麼體貼的妻子。

翌日,因為同和行沒有什麼事,方十一也就沒那麼早起身,微月醒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仍窩在他懷裡。

揉了揉惺忪的眼眸,她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對上他一雙清朗含笑的黑眸。

“醒了?”他低聲說著,手臂收緊將她抱在懷裡,原來她是這麼嬌小的……

微月愣了一下,才乾笑招呼,“早啊。你怎麼還沒去上班?”

方十一怔了怔,猜想她的上班應該指他到同和行吧?

微月已經笑著道,“你是大老板,哪裡需要上班的?”

方十一單手撐著頭,低眸看她,“大老板就不用做嗎?”

微月笑嘻嘻地搖頭,“我要是當大老板,肯定天天躺在家裡數錢,不然雇傭那些人是幹嘛的?”

方十一笑了笑,“你當什麼大老板,在家里當少奶奶不是更好。”

微月點了點頭,“是啊,當個舒舒服服的少奶奶,理所當然花你這個大老板的銀子。”

方十一拉著她起身,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突然轉移話題,“你覺得老九如何?”

微月正在梳頭髮,聽到方十一的問話,愣住了,回頭看他,“啊?”

方十一揮退了吉祥,自己從臉盆中絞了綾巾洗臉,“我說的是九哥,他比我年長一歲,卻不知為何還不肯成親……”他頓了一下,才又道,“我聽說他其實有了意中人,就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微月笑道,“你去問九少爺不就行了麼?”

方十一道,“我和他並不十分親厚,你是他嫂子,若是有合適的小姐,幫一下他。”

“啊?我哪能幫這個,不是還有駱姨娘嗎?”微月敬謝不敏地拒絕,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月老,幹嗎去幫人家撮合姻緣,再說了,要是人家駱姨娘以為她多管閑事怎麼辦?

話說回來,方十一這樣問她是什麼意思?又在試探她嗎?

方十一淡淡淺笑,不再言語,過了一會兒,他認真看了微月一眼,道,“我聽你如今說話已經比以前有條有理許多,是不是頭上的傷已經好了?”

微月低垂的眼睫顫了顫,抬頭嬉笑道,“嗯,好了許多,我不是傻子了呢。”

話畢,她眼角掃了窗邊那有些蔫的盆栽一眼,那些藥汁全餵了它了。

“如此甚好,讓大夫再為你檢查一下,最好能痊癒了。”方十一低聲交代著。

微月輕聲答應。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10:5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0 PM 編輯

第六十一章談話

之後,方十一又交代下去。少奶奶頭傷已癒,不許方家的人再說她半句傻。

微月有些訕然,不明白他怎麼突然來這一招。

方十一今天是和方亦潯一起出門的,他們並沒有直接到十三行街,而是去了惠愛路的官辦處,微月自是不會去細問方十一的行程,不過他剛剛在吃早餐的時候,他稍微提及了一下,好像是進貨方面出了什麼問題。

在他離開之後,她也讓吉祥去準備了幾樣清淡的點心,來到岑姨娘的院子。

岑姨娘似乎沒想到微月會過來探望她,急急地披了件外裳就要出來見客。

“岑姨娘,你身子還不爽利呢,不能出來吹風,還是進屋吧。”微月說著,要讓岑姨娘的丫環妙蘭將她扶回屋里去。

岑姨娘輕咳了幾聲,“其實就是染了風寒,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哪能讓少奶奶進屋呢,還有病氣呢。”

微月笑了笑,“我健康得很。不怕什麼病氣。”

岑姨娘掩嘴咳嗽,面色蒼白,眉眼間有一抹疲弱。

微月將周圍掃了一眼,擺設簡單,倒也有幾分素雅。

妙蘭捧茶上來,岑姨娘道,“少奶奶,請用茶,我這裡平時素來少客,這都是些粗茶,您別介意。”

微月接過喝了一口,笑道,“我對茶不講究,反正都差不多一個味兒。”

岑姨娘微笑看了她一眼,“是少奶奶不嫌棄。”

微月道,“岑姨娘,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找了大夫來看了麼?都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沒見好呢?”

岑姨娘笑得有些尷尬,“找了,大夫說再調理調理就好了。”

她旁邊的妙蘭聞言,臉色露出幾分怒意,但卻什麼也沒說,微月注意到了,嘴角輕輕揚起,笑道,“沒什麼大礙就好。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你生病了,先前都不曾聽聞。”

岑姨娘道,“又不是什麼大病,何必說開了去。”

“就算姨娘您不願意說出去讓別人擔心,但那人也是您兒子媳婦,怎麼也該來問候一聲,怎麼還有不關心卻反而氣了您的道理。”妙蘭忍無可忍地道,實在是心疼岑姨娘的處境。

岑姨娘喝了她一聲,“妙蘭,不許放肆,在少奶奶面前不要亂說。”

妙蘭道,“姨娘,本來您的病就快見好了,若不是昨日大少奶奶來這裡與您說的那些話,您今日也不會……”

“好了,下去,這裡不需要你服侍了。”岑姨娘瞪了她一眼,妙蘭委屈地告退下去。

微月遞了個眼色給吉祥,吉祥悄然地也退了下去。

“少奶奶,您別見怪,妙蘭給我慣壞了。都要不懂得規矩了。”岑姨娘有些尷尬地道。

微月搖頭笑道,“我看妙蘭也是關心你才會這樣說的。”

岑姨娘苦笑,“其實……其實大少奶奶有來探望過我的。”

微月點頭,她知道,昨日嘛,但是不是來問候岑姨娘的病情的就不得而知了。

“大少奶奶還年輕,處事做人難免考慮不周,得罪人也不自知,其實她本性不壞的。”岑姨娘急聲說著,也不知在解釋什麼。

微月眨眨眼,問道,“難道昨天路姨娘也來探望岑姨娘了?”

岑姨娘微怔,才道,“看來少奶奶也知道昨天大少奶奶和路姨娘發生了口角。”

微月道,“剛好路過,聽到一些。”

“哎,都怪我身子不爭氣,不然也不必勞煩路姨娘為我兼顧差事。”岑姨娘自責道。

“怎麼會關你的事呢,岑姨娘還是安心養病,我看大少奶奶和路姨娘很快就會和好的。”微月笑著道。

岑姨娘看著微月淡笑不語,心想,要是人人都像她這般心思單純就好了。

微月見她似乎精神不濟,也不久坐,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之後就告辭離開了,只是在她前腳出了院子,路姨娘後腳便進來了。

岑姨娘才想回房躺下再睡一會兒,聽到路姨娘來了,只好又坐了下來,與路姨娘聊起家常。

“昨日來瞧你氣色還是不錯的。今日怎麼就這樣了?”路姨娘見到岑姨娘疲弱的神色,皺眉問道。

“老毛病了,反反復復的,沒甚大不了。”岑姨娘笑道,親自給路姨娘倒茶。

路姨娘看了看桌子上的杯子,道,“剛剛可是少奶奶來過?我好似見著她的背影了。”

岑姨娘底下頭,“少奶奶順道經過,進來說了幾句話。”

路姨娘點了點頭,似不太在意,舉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柔聲道,“你這身子也該好好調理了,夫人那邊已經跟廚房放了話,以後每日都會給你燉些湯水,妙蘭你要準時去取來。”

妙蘭驚喜地答應著。

岑姨娘臉色卻是淡淡的,不似有多高興的神情,“多謝路姨娘。”

“你與我說多謝做什麼?那是夫人交代的,你要謝就謝夫人去。”路姨娘揮了揮手,托了這份情,並將屋裡的丫環都打發了下去。

岑姨娘眼瞼低垂,聲音幽微,“夫人她……雖不理家里的事情。對家里大小事情卻是一清二楚。”

路姨娘聞言,冷冷瞥了她一眼,“岑姨娘,你我之所以有今日,要感謝的是何人心中有數,如今潘微華已經走了,家裡能讓人完全信服的也就只有夫人了,我勸你也別想太多了,夫人要咱們做什麼,咱們只管聽著去順從,別到時候害的反而是自己。”

岑姨娘聽了。肩膀顫了一下,抬頭看向路姨娘,“既然如此,又何必讓咱們去代理家事?就是因為讓我負責了采辦,才令……別人對我有了誤會。”

路姨娘輕哼了一聲,嚴厲道,“誰對你有誤會了?不就是大少奶奶麼?她也太年輕了些,沉不住氣,你還是多勸她一些,免得將來成了出頭鳥。”

岑姨娘大驚,臉色更加發白,“夫人……夫人注意到她了?”

路姨娘嘆了一聲,聲音緩了下來,“昨日那布料的事情我壓著了,沒讓夫人察覺到什麼,只是大少奶奶卻以為是我故意不給大房臉面,咱們家嫡庶之分本來就有規定,頭房的自是比其他房的要好一些,她就是管了幾天的人事,以為自己也成了正經的當家了,才會找我耍嘴皮來。”

“路姨娘,您大人有大量,這大少奶奶不懂事,您多擔待些,我感激您。”岑姨娘說著,語氣已經有了哽咽。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麼?你好歹也是大少爺的親娘,夫人向來也是要幾位少爺敬重自己的生母的,你就這樣讓大少奶奶驕縱著,大少爺本來就是個孝子,若不是大少奶奶攔著,他會不來看你?”路姨娘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我就是個福薄的人!”岑姨娘紅了眼眶,低聲道。

“這話我勸你還是少說一些,你若是福薄,還能有這些年的好日子過?當年那些死的死,瘋的瘋,被趕走的趕走。那些難道就厚福了?”路姨娘輕輕掐了她手臂一下,警告地低聲道。

岑姨娘聽了只是眼色一沉,不再多說了。

路姨娘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個不愛管事的人,可眼下家里不是無人可倚靠麼?待將來夫人出來當家,你就能輕松一些。”

“少奶奶不行麼?”岑姨娘喏喏問道。

路姨娘安靜看了她片刻,才沉聲道,“你以為夫人還會將方家交到潘家的人手中?忍了潘微華這麼些年,夫人也著實……”

岑姨娘也疑惑道,“我也覺得奇怪,夫人怎麼會容許前少奶奶當家作主那麼多年,這不像是夫人的性子啊。”

“夫人的事情你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反正如今那人都死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是誰也預料不了。”路姨娘溫和的聲音多了幾分的冷意。

岑姨娘打了個冷顫,“我明白了。”

路姨娘道,“我今日與你說這些也不是來嚇你的,只是你我姐妹相扶持了這麼些年,有些話還是透露了給你知道,你也好有個準備,若是能勸得你那媳婦消停些,對大家都好。”

岑姨娘連聲道謝,心里卻忐忑不安,路姨娘斷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話,必是夫人已經注意到方陳氏了。

路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其實今日我來,還有另一件事,昨兒在夫人那裡聽說了,幾位少奶奶都進門好些年了,除了潘微華,其他的都一無所出,這可是對不住方家祖宗的事情,夫人的意思是讓咱們做主,給幾位少爺再安排個人,你看這事如何?”

“這事夫人做主就可以了,我自是不會有二話。”岑姨娘道,兒子雖是她生的,但喊母親的卻是夫人,她不過是個妾,哪能管得了大少爺屋裡的事呢?

“你當然不會有二話,別說大少爺,就是我那兩個兒子,也是一無所出,我早琢磨著請夫人做主給他們再安排個人了,如今正好合咱們的意,將來有了孫子,咱們說話的底氣也硬了一些。”路姨娘道。

“只怕幾位奶奶都不同意。”岑姨娘猶豫道。

“還怕她們不願意?她們要是爭氣的,就生下幾個兒子出來,別人想說她們一聲還不行呢,如今她們有什麼憑依的?”路姨娘嗔了岑姨娘一眼。

岑姨娘長長一嘆,“這話也不是沒理的。”

“就這樣決定吧,大少爺屋裡的人就你去安排了,我得去選兩個放在四少爺和五少爺屋裡,這事是夫人要咱們辦的,咱們也沒道理去推托。”路姨娘站了起來,交代了幾聲要岑姨娘趕緊養好身子的話,才作別離開。

岑姨娘靜默坐在屋裡,眉眼間的愁意和疲弱更甚了,只是眸色卻越來越冷。



第六十二章暗涌

微月和吉祥從岑姨娘的院子出來之後。便來到後花園假山之上的一處涼亭,這是一座三角亭子,亭腳是大樹幹,上面枝椏處以假梅花點綴,遠遠觀之,頗有幾分雅致。

因為亭子是建在假山之上,周圍景物都盡收眼底,在這裡說話,也不怕有人會聽了去。

“可從妙蘭嘴里套出什麼來?”微月瞇眼享受著充滿花香的空氣,微風徐徐拂過,幾縷發絲俏皮落在她兩頰邊。

“奴婢試探了許久,就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不過昨日大少奶奶確實去找過岑姨娘,且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就是不知道說了什麼。”吉祥道。

“岑姨娘怎麼說還是大少爺的生母的呢,大少奶奶不至於不尊重她的吧。”微月皺眉問道,那岑姨娘看起來溫順柔和,待人也寬厚,不像是個會和別人大小聲的人。

“雖是如此,但聽妙蘭話意,這位大少奶奶對岑姨娘並不十分敬重。自持身份極少到岑姨娘屋裡去的,就是這次岑姨娘生病了,也就去了昨日那麼一回,還不是專程去看望她的。”吉祥道。

微月眼珠子輕轉著,低聲道,“方陳氏許是因為昨日和路姨娘起了口角一事去找岑姨娘,大概說了一些不應該說的話,才氣得岑姨娘又病下了,又或者……岑姨娘根本沒有生病呢?”

吉祥聞言一驚,“小姐,您的意思是說,岑姨娘在裝病?”

“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她也病了好些天了,身上理應有股藥味,可是我聞著卻清爽得很,當然,這只是我猜的,做不得準,岑姨娘似乎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裝病。”微月道。

“會不會和夫人有關?最近夫人常讓兩位姨娘到上房說話,還把各院的管事的丫頭媳婦都叫過去了,難道不是有事發生?”吉祥低聲道。

微月吃驚看向她,“夫人連管事也叫去了?”

“是妙蘭說漏了嘴,夫人這兩天頻頻傳話,要家里各房的管事去見她,這方家有好幾年是掌握在前少奶奶手中,各院的管事媳婦幾乎都是她的人,如今樹倒猢猻散。怕是在人事方面要大動蕩了。”吉祥道。

微月眸色幽微一閃,沉默不語地看著天空白雲,片刻後才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只管旁觀之,只要火不燒到自己身上,誰去當家作主都與咱們無關。”

說完這句話,微月突然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腦海里只出現了火燒旺地四字。

吉祥見了,急忙問她,“怎麼了,小姐?”

微月長長呼了一口氣,想起現在的才1758年,心里才松了一口氣,還有幾十年呢,她在緊張什麼呢。

“沒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來。”她重新坐了下來,揉了揉額頭,嘆道,“方陳氏昨日去找岑姨娘必是想讓岑姨娘站在她那邊。我看她是想聯合岑姨娘和我一起將路姨娘拉下來,岑姨娘是大少爺的親娘,與方陳氏站一戰線無可厚非……”

“那小姐您的意思呢?奴婢覺著那夫人似乎不願意您插手家裡的事情,若是不小心被抓住什麼把柄,只怕夫人不會輕易饒過。”吉祥道。

微月冷冷一笑,“我有甚把柄好讓她抓的?她不願意,我還更不想呢。”

她頓了一會兒,站起來道,“回去吧,風平浪靜未必底下不是波濤暗涌。”

吉祥應了一聲,跟在微月身後回了月滿樓。

走到半路,微月突然道,“吉祥,到潘家去打聽一下,這都要四月份了,怎麼白姨娘和我父親還沒消息的,信上明明說半個月後就到達廣州的。”

“是,小姐。”吉祥應聲道,她心裡也有些擔心白姨娘的。

回到月滿樓,微月一個人在屋里看書寫字,吉祥則去了路姨娘那邊告知一聲,道是少奶奶有事差遣她回娘家一趟,家里現在許多事情都是路姨娘在做主,但實際上誰才是主子,微月也不知道,但禮貌上去說一聲還是應該的。

路姨娘自然不會拒絕,還使人辦了些手信禮物讓吉祥帶了去潘家。

吉祥來到十六圃潘宅,說明了來意,被守門的小廝請進了大廳。後又來了兩個小丫環,將她領著到了上房。

在上房的茶廳中,她又是等了一個小時也不見有人來回話,吉祥也是個有耐性的人,既然潘夫人存心刁難,她也不惱,便安安靜靜在茶廳上坐了兩個小時。

過了午飯時間還不見有人來招呼她,也沒有人來跟她說潘老爺到底是什麼時候回家,吉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快要兩點的時候,才從門外施施然走來一人,原來是那潘家五小姐,潘微卿。

吉祥微笑起身行禮,“五小姐。”

潘微卿對她歉然笑道,“讓吉祥姑娘久等了,今日母親聽各院各莊子的管事回話,有許多事情要聽派,那小丫環也不懂事,竟也不敢進去回稟一聲,我們也是剛才知道你過來了。”

吉祥淡淡道,“是奴婢魯蠻,沒有使人先來回稟一聲給夫人知道,貿然而來,該是要等的。”

潘微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笑道,“不知吉祥姑娘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難道七妹她出了什麼事兒?”

吉祥面無表情地道,“我們家少奶奶一切安好,五小姐不必擔心,只是少奶奶想知道潘老爺和白姨娘何時回來,讓奴婢來問一聲罷了。”

潘微卿笑了笑,“原來是這樣,父親前兩天已經來信了,途中遇了些意外,所以在汕頭那邊上了岸,估計這兩天就要到廣州了。”

吉祥聞言。便福了一禮,“如此,奴婢這就回去回了少奶奶,免得她掛心。”

潘微卿秀眉一挑,低聲問道,“七妹她在方家……過得如何?”

吉祥笑道,“不知五小姐問的是哪一方面呢?”

“我先前聽聞十一少並不怎麼待見七妹,甚至連她屋裡也不曾進過半步,此事可當真,若是真的,我們潘家可不會讓方家這樣欺負的。”潘微卿仔細看著吉祥的臉色,聲音充滿了不平。

吉祥微笑道,“這都是哪些碎嘴的謠傳出來的?十一少與少奶奶相敬如賓,就是十一少再忙也會抽時間回來陪少奶奶吃晚飯,還在少奶奶的院裡設了書房,如今都是宿在少奶奶房裡,真不知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言呢。”

潘微卿臉色變了變,才勉強笑道,“如此就要恭喜七妹了,她也算是守得雲開了。”

吉祥笑著睨了她一眼,“五小姐若無事交代,奴婢就先行回去了,少奶奶還等著奴婢回話呢。”

潘微卿揮了揮手讓吉祥離開,低斂的眼底有抹陰霾未散。

吉祥自潘宅離開之後,登車回了月滿樓,見到荔珠在門邊,她便低聲問道,“荔珠,小姐有午睡嗎?”

荔珠見到吉祥回來,馬上松了口氣,“你終於回來了,少奶奶等了你許久,還沒午睡呢。”

吉祥會意點了點頭,敲開了微月的房門。

“回來了?”微月半躺在軟榻上看書,看到吉祥進來,臉色不是很好看。

“小姐。”吉祥褔了福身。

“先吃東西吧,剛送來的。還熱著呢。”微月指了指桌上的飯菜,對吉祥道。

吉祥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微月冷冷一笑,“別告訴我,她們那邊是留了你吃飯,你才這麼晚回來?”

吉祥低下頭,原來小姐是心如明鏡。

“吃飯吧,吃完再說。”微月哼了一聲,縱使有滿肚子的怒火,她也不會發在別人身上,何況吉祥都餓了那麼久了。

吉祥嘴皮挪了挪,終是什麼也說不出口,帶著感激將肚子填滿,過了一盞茶時間,才用手絹抹嘴從椅子上起來。

她將潘老爺和白姨娘走水路到達廣東並在汕頭上岸的事情說與微月聽,卻半字沒有提起在潘家所受的遭遇。

微月勾唇淺笑,“看來再過幾天,咱們還得再上一次潘家,說吧,今日那老妖婆又做了什麼?”

吉祥暗暗嘆了一聲,道,“說是潘夫人忙著給管事們聽派,並不知奴婢在等話。”

“哦?”微月眸色輕轉,竟如寶石般生暈,“你見到五小姐沒?”

吉祥頓了一下,“見著了,是五小姐出來見奴婢的。”

“她說了什麼?”微月冷聲問道。

吉祥驚訝看了微月一眼,小姐怎麼好像什麼都能猜到似的。

微月睨著她嫵媚笑著,“不必覺得奇怪,我上次回去也是這樣的待遇,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一二。”

吉祥臉上閃過怒色,她還以為潘夫人只是針對她這個奴才而來的,沒想到連小姐也被這樣對待。

“耐性總有一天也是會用完的,潘梁氏別逼得我反咬她一口才好。”她又不是什麼大度的人,別人打她右臉還伸左臉去讓人家均勻一下,她小心眼得很,還是有仇必報的人。

“小姐,那始終是您的娘家,您在方家的地位還需要倚仗潘家的。”吉祥溫聲道,這也是她不想輕易得罪了潘家的原因。

“哼,倚仗他們?省了吧!”微月冷哼道,“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吉祥看著微月不豫的臉色,什麼也不再多說,告退出了房間。

微月淺色的眸色蘊滿了清寒的冷意,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嫵媚。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3 11:10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2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變動

潘老爺和白姨娘果然在兩天後到達了廣州。微月本想立刻到潘家與白姨娘會面,但當日她便收到白姨娘托人傳來的口信,讓她過幾日再到潘家,這幾天還有些事情需要料理。

微月聽了,大概也能猜到可能是和潘梁氏有關,於是便決定過多幾日再去找白姨娘。

這時候是嫁娶旺季,方家內院也嫁出去幾個丫環,一時之間人手更是短缺了,加上上房有一名管事媳婦生了病,不能繼續這份差事,方邱氏竟也沒自己安排底下的人頂上去,而是將家裡上下短缺的人手交給方陳氏去做主了。

這本來就不是一個容易的差事,要安排在上房的管事媳婦子不能馬虎對待,畢竟那是夫人的院子,如果方陳氏是個懂事的,就已經直接從上房下邊提一個上上來接這管事的位置,而不是安插自己的人進去。

即使微月無意插手方家那幾個女人之間的事情,但她還是十分關注家裡的變化。

針線房和珍品房的管事丫環已經換成了方陳氏的心腹,而夫人那個管事媳婦,也是她娘家那邊帶點親戚關系的,四房和五房那邊也各送去兩個小丫環。補上之前升上二等的缺。

微月聽著荔珠的回報,唇瓣微勾,似笑非笑,“大少奶奶將丫環送去路姨娘那兒,路姨娘也收下了?”

“路姨娘院里有一個二等丫環要出嫁,已經回家裝點嫁妝去了,大少奶奶便將她屋里的紅梅送了過去。”荔珠道。

“紅梅不是大少奶奶屋里的二等丫環嗎?她竟也舍得送到路姨娘那兒?”吉祥好奇問道。

“奴婢也想不通,平時大少奶奶除了盼冬盼秋,最看重的就是紅梅了。”荔珠也是很不解,家里這兩天人事變動都很大,總覺得有些詭異。

微月輕輕一笑,“有什麼想不通的,難道紅梅去了路姨娘那裡,就不能聽大少奶奶聽遣了。”

吉祥皺眉,低聲道,“大少奶奶操之過急了。”

荔珠也點頭,“如今是誰都看得出,大少奶奶想要成為方家的當家主母,所以才會將自己的人安插在各房各院。”

微月笑了笑,“大少奶奶送了幾個丫環過來?”

“一個小丫環,奴婢安排了讓她在茂官的偏院灑掃去了。”荔珠道。

“雁絲最近如何?”微月點了點頭,問起那位讓她很無語的賣身女。

“學了些規矩,安分了許多。”荔珠道。

微月略微沉吟,這位雁絲怎麼說也是周仁俊送過來的,雖說她對那周仁俊沒有什麼好感,但他始終是方家的表親,總不能拂了他的面子。“讓雁絲以後到茶廳服侍吧,不過你們切記,這內屋她是一步都不能接近的。”

吉祥挑眉道,“雁絲對爺還有些心思,在茶廳見著爺的機會就多了,怕不怕……”

“若方十一沒那個心,多十個雁絲也不怕,但若他有那個心的,在哪裡都是枉然。”微月淡淡道,她是會防別的女子接近方十一沒錯,但不至於像個妒婦一樣神經兮兮,將所有丫環都當成別有用心的小三。

不想方十一收什麼通房和納妾的,也只是因為她不想去應付和女人之間的爭寵,幾個女人爭得死去活來就是為了得到一個男人一夜半刻的寵愛,她才不會那麼傻。

“少奶奶……”荔珠突然遲疑地看了微月一眼,道,“昨日奴婢在洗衣房見著如玉了。”

“嗯?她過得如何?”微月怔了怔才想起如玉。

“洗衣房都是粗活,她心裡已經後悔了,想求您將她調回月滿樓。”荔珠道。

“如今人事都不是我在安排,她想離開洗衣房,讓她去找大少奶奶才是。”微月淡聲道。

荔珠咬了咬唇。她也知道如玉不值得求情,可怎麼說,如玉也是跟著少奶奶從潘家過來的,就這樣任由別的粗使婆子欺負,似乎也不太好。

微月看了荔珠一眼,才嘆息道,“讓如玉再磨練些時候吧,你莫聽她的委屈,在洗衣房還沒人敢怎麼對她。”

荔珠一愣,仔細想才覺得如玉所說的那些話似乎不太真實,如今少奶奶雖沒當家但也正得寵,洗衣房那些人巴結月滿樓的人都來不及,怎麼會對如玉怎樣?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微月頓了一下又道,“這段時間盡量不要和大少奶奶的人太過親密,也不要發生什麼矛盾,明白麼?”

荔珠和吉祥都曉得其中原由,低聲應喏。

家裡人事在變動的時候,微月一直留在月滿樓,也沒去花園散步,白天看書寫字,將開店的事情與吉祥商量了再商量,將計劃修改完善,就這樣過了幾日,日子也算悠哉。

而轉眼已是四月天,夫人和幾個姨娘,奶奶們對家裡的變化都睜隻眼閉隻眼,特別是先前與方陳氏有了口角的路姨娘,更是盡量避開了與方陳氏見面。

在屋裡坐了幾天,微月也終於感到無聊。荔珠放假回家一趟,吉祥去了公中的廚房,聽說今天廚房買了三條大鰣魚,春邊秋鯉夏三黎,現在是吃三黎魚的時候了,在珠江出海口盛產著三黎魚,也就是鰣魚,和江南人最愛的鰣魚是同一種。每年四五月份就會從海里游到珠江、長江、錢塘江一帶繁殖,不過這時候的人都稱它為時魚。

她走出月滿樓,方家雖大,卻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去閑逛,猶豫了一會兒,微月才打算再去看望一下岑姨娘,她就對這位溫順柔和的婦人比較有好感。

岑姨娘的院子並不大,也有些偏,在大宅的西北方向,微月慢慢地走來,中間遇了好幾個面生的小丫環,看了她也只是行了一禮,認不出微月是少奶奶。

到了岑姨娘院子外頭,她便見到那妙蘭氣呼呼的,一臉委屈地從另一個方向走來。

妙蘭見到微月,怔了一下。急忙行禮,“少奶奶。”

微月笑得燦爛親切,“妙蘭,你去哪裡來呢?怎麼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妙蘭咬了咬唇,滿臉的怒色,“那起子見高拜見低踩的小人,我們姨娘最近身子剛好起來,奴婢想去取點湯水來給姨娘進補,那廚房的人竟然說大少奶奶沒有吩咐,她們能自作主張,連給我們姨娘的飯菜都比以前差了不少。這廚房的事情也不知什麼時候也成了大少奶奶能管的事情了。”

微月眼睛微微瞇起,“岑姨娘的病還沒好嗎?”

“好是好了許多,但身子還有些虛弱。”妙蘭道。

“那你就再去一趟廚房,說是少奶奶要的湯水。”微月笑瞇瞇地道,有時候少奶奶這個頭銜還是挺好用的。

妙蘭驚喜地看向微月,“是,少奶奶,謝謝少奶奶!”

說罷,妙蘭踩著碎步輕快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微月看著她的背影,淡淡笑了笑,在守門婆子驚訝歡喜的目光中走進院子裡。

岑姨娘的氣色比起前幾天要好了許多,只是臉色還不夠紅潤。

“少奶奶,喝茶。”妙蘭不在,捧茶的是個面生的小丫環,微月看了她一眼,才轉頭對著岑姨娘。

岑姨娘苦笑一聲,將小丫環退了下去,“這小榕是大少奶奶送來的,是個挺伶俐的丫頭。”

微月微笑道,“大少奶奶對你真好。”

岑姨娘只是尷尬笑著,並不答話。

“我剛才進來看到岑姨娘似乎在摺疊呢?”微月視線落在岑姨娘旁邊一個小筐上,那是一些金銀元寶,她是認得的,在現代見過老人家摺疊元寶祭祀祖先。

岑姨娘怔了一下,才笑道,“這是用金銀兩種箔紙摺疊的元寶。”

“家裡最近有祭祀嗎?”微月好奇問道。

“沒……”岑姨娘眼神一暗,略低下頭,慢慢從小筐拿出一疊金箔紙,聲音有些遙遠飄忽,“只是過幾日是我……一對孩兒的忌日。”

微月呀了一聲,“抱歉,岑姨娘,我不知道……”

岑姨娘柔柔笑著,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下,“沒關系,已經過去了。”

微月沉默不語,想起之前聽說過方家本來該有十一個兒子的。但能生存下來的卻只有五個,至於女兒嘛,好像只有兩個嫁到外地的,極少聽別人提起。

“瞧我,說這些鬧心的話作甚,少奶奶您過來小坐是我的榮幸,我還讓您聽這些陳年舊事。”岑姨娘急忙收起眼底的悲戚,勉強笑著對微月道。

微月笑了笑,“沒事沒事,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岑姨娘還有這樣的傷心事。”這段時間她會身子不好,怕也與思念過甚有關系吧。

岑姨娘嘆了一聲,“這個家……誰沒有傷心事?”

微月愣了一下,想再問清楚,岑姨娘卻已經轉到別的話題去了,“少奶奶怎麼不搬到頭房去住呢?畢竟您都是少奶奶了,理應和十一少住在頭房的。”

“月滿樓也好啊,我喜歡那裡。”微月乾笑幾聲,拿過一張金箔紙,學著岑姨娘的手勢一切摺疊金元寶。

“這個家裡終歸還是由您來做主比較正經。”岑姨娘輕聲說著。

微月笑得靦腆,岑姨娘也看出方陳氏最近的鋒芒太盛了麼?



第六十四章防誰

且說妙蘭得了微月的話。心裡雀躍地再次來到大廚房,想著這次一定能去到些好點的湯水給岑姨娘補補身子了,她真是不明白,岑姨娘分明是大少爺的生母,夫人待她算不錯,若不是姨娘的性子太軟弱,怎麼會被那起沒眼色的小人騎了上去。

在通向廚房的唯一甬道上,她看到吉祥手裡提著一個竹籃從廚房出來。

“妙蘭,你也來廚房取東西?”吉祥笑著與妙蘭打招呼。

妙蘭應了一聲,“我來給我們姨娘取些湯水。”

“今天有魚頭湯,對岑姨娘真好呢。”吉祥道。

妙蘭笑著點頭,“我這就去取,你這是取點心給少奶奶麼?她在岑姨娘那兒呢,正是她使我過來取湯水給我姨娘的。”

吉祥心中一訝,但還是笑著道,“是麼?那你趕緊去吧,一會兒湯水涼了就腥了。”

“誒,我馬上去。”妙蘭笑著點頭,快步走向廚房。

吉祥笑了笑,提著裝著魚的竹籃打算回月滿樓,走了幾步。她似想起什麼,又慢慢走了回去。

妙蘭走進廚房,廚房有五六個媳婦婆子,她們各自在洗菜切肉,說說笑笑聊著左鄰右舍的閑話,見到妙蘭進來,也只當沒看見,沒人招呼一聲。

爐上的大鍋冒著煙,屬於魚的鮮美香味滲透在空氣中,妙蘭對著正在指揮大家做事的婦人道,“馬大娘,我來給岑姨娘取盅魚湯。”

那馬大娘回頭瞥了妙蘭一眼,“沒魚湯了,下次趁早來交代吧。”

妙蘭皺起眉,“我剛剛分明才見你煮的湯,怎麼我一轉身就沒了?”

“那是給主子們屋裡送的。”馬大娘對妙蘭愛理不理,正眼也不看她。

妙蘭氣結,“你們分明是欺人太甚!”

“你這丫頭說的是什麼話?今天難得買到極好的魚頭,難道不給主子們留著,反而要給了姨娘嗎?我們都是照著規矩做事,若是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找大少奶奶來說。”一個正在切菜的大娘抬頭橫了妙蘭一眼。

妙蘭哼了一聲,“原來你們都只認大少奶奶是主子?大少爺還是岑姨娘生的呢。”

馬大娘冷冷笑了,“我勸妙蘭姑娘還是別在這裡逞口舌,對你沒好處的。”

“你們不怕得罪岑姨娘,難道還不怕得罪了少奶奶麼?”妙蘭看著廚房里沒人願意搭理她,便將微月搬了出來。本來她還想著也許這些人會看在大少爺的臉面上對岑姨娘尊敬一些的,她真是癡心妄想了,剛剛她們都不肯給岑姨娘燉補品了,難道她轉了個身,她們就願意了?

那馬大娘表情一變,隨即怒道,“你這小蹄子,想唬老娘是不是,這關少奶奶什麼事?”

“是少奶奶讓我來給岑姨娘端湯水的,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少奶奶,少奶奶就在我們姨娘屋裡坐著呢。”妙蘭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幾個面面相覷的廚娘,心裡冷笑著,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好你個臭丫頭,還敢嚇我們來了,信不信……”一個年紀小些的媳婦回過神來,操起手邊的鍋鏟就要招呼妙蘭的腳。

“鄧家娘子,有話好好說,怎麼動起手來了?”就在那個鄧娘子作勢想嚇妙蘭的時候,吉祥的身影馬上從門邊出現。笑盈盈地看著她們。

“喲,吉祥姑娘,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沒拿了?”馬大娘冷掃了鄧娘子一眼,將她推開一旁,笑著問吉祥。

“哦,沒,我只是來找妙蘭,跟她交代一聲,少奶奶到岑姨娘那兒去肯定是忘記帶懷表了,想讓妙蘭一會兒幫我拿過去,我還得回月滿樓把這魚交給丁大娘呢。”吉祥溫聲對馬大娘道。

馬大娘和廚房裡頭幾個媳婦子的臉色都變了幾個顏色,片刻後,馬大娘才乾笑幾聲,“原來是這樣啊……”

“馬大娘和妙蘭在聊什麼呢?我走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吉祥笑著問。

“哦,沒,是妙蘭要來拿魚湯,這不是剛好嘛,鄧家的,還不趕緊取去?”馬大娘低聲喝道。

鄧娘子白了妙蘭一眼,才扭身去用揭開冒著煙的鍋蓋,給妙蘭的托盤放上一盅魚湯。

妙蘭臉上帶著譏笑,“謝謝馬大娘了。”

馬大娘臉色難看地扯了扯嘴角,那岑姨娘在這家裡向來沒甚地位的,怎麼少奶奶會和她親近了?

吉祥和妙蘭一同離開廚房,卻沒有注意到馬大娘在她們走後沒多久,便將身上的圍裙解了下來,往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了,那似乎是大房的院子的方向。

“吉祥,今天還得多謝你。要不是你,那馬大娘肯定不會這麼容易讓我拿到湯水的。”妙蘭感激地對吉祥道,心裡已經將吉祥當是可以說話的對象。

吉祥道,“這沒什麼,本來就是少奶奶交代的事情,只是,你平時到廚房取飯菜,那些人都這樣對你?”

妙蘭嘆了一聲,“我們姨娘脾氣好,不愛與他人一般見識,從來也不爭不搶的,若不是有夫人在,那些人更過分的事還做得出來。”

“既然有夫人護著你們姨娘,怎麼廚房的人還敢克扣岑姨娘的飯菜呢?”吉祥問道。

“夫人雖好,卻也是個不理事的,看家裡這些天的變化,只怕當家的就要是那個人了。”妙蘭眼睛一暗,雙眉間多了幾分擔憂,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麼難過了。

吉祥神情一動,側頭壓低聲音問,“你是說大少奶奶?”

妙蘭左右看了一眼,才點頭,“可不是?連路姨娘都不爭了。就不知道到底是誰給大少奶奶這樣的權利。”

吉祥聞言靜靜不語,片刻後才道,“大少爺不是岑姨娘親生的麼?理應和岑姨娘親厚才是啊。”

妙蘭長長嘆了一聲,“我們姨娘和大少爺……不提了,其實姨娘也是滿肚子的苦衷,大少爺也不曾諒解過。”

吉祥眼珠子動了動,低聲問道,“難道大少爺還跟自己的親生姨娘置氣不成?”

妙蘭搖頭,“岑姨娘和大少爺為何會這樣,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要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那時候聽到大少奶奶對姨娘說的,說是我們姨娘欠了大少爺什麼的,哎,你說母子之間能說到欠字麼?”

吉祥道,“還有這樣的事啊。”

“不說了,我得趕緊給我們姨娘送湯水呢。”妙蘭似也發覺自己說得太多了,急忙收了話,和吉祥道別從另一條小道走去。

吉祥笑著和她道別,“行,你仔細些,有空常到月滿樓找我說話。”

“好。”妙蘭回頭含糊應了一聲。

妙蘭回到岑姨娘住處的時候,微月也正準備要起身作別,看到妙蘭端著托盤進來,笑瞇瞇道,“今天是魚湯呢,我都聞到味兒了。”

“少奶奶猜對了,是魚頭湯呢。”妙蘭笑道,許是見微月不像其他人看不起岑姨娘,所以妙蘭對她的態度也不像以前那般防備。

“那可要趁熱喝了,我最喜歡吃魚了。”微月笑著道。

看著微月那一臉純真爛漫的笑容,岑姨娘微微一笑,“多謝少奶奶了。”

“謝我作甚?魚湯又不是我煮的,也不是我去拿的,岑姨娘這謝我可不敢當。”微月調皮笑道。

岑姨娘笑道,“不是你,妙蘭只怕還拿不來這湯水的。”

“幸好有吉祥幫奴婢說話,不然那些人還不相信是少奶奶吩咐的。”妙蘭道。

微月嘴角輕輕彎起,廚房的人也只是下人吧,和妙蘭同等的身份,了不起就是個管事婆子,還能囂張輕狂到這樣的地步?是誰給她們撐腰了?

和岑姨娘作別之後,微月回到月滿樓,吉祥將和妙蘭的談話一五一十講與她聽。

微月聽完,沉吟片刻,才冷聲道,“大房與岑姨娘之間的事情我們不能插手,但我總覺得奇怪。方陳氏雖然貪小便宜但不至于沒有分寸,她不像是會魯蠻爭權的人,怕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

“這是在害大少奶奶,而不是幫她呢。”吉祥道。

“方陳氏與岑姨娘之間的矛盾我們不能插手,明著不行,你暗里再繼續跟妙蘭打探打探。”微月道。

吉祥問道,“小姐,您這是要防大少奶奶?”

“你覺得只需要防大少奶奶?”微月勾唇淺笑,要她相信岑姨娘真的性子那麼軟弱可欺,那還真有點難,這種人吃人的大宅子,沒有手段心思的人如何能生存下來?那幾個死去的少爺小妾姨娘難道就是吃素的?

不管是岑姨娘還是路姨娘,就連那個極少露面的駱姨娘,哪一個都不是能只看表面的主,這三位姨娘都有差不多的性子,溫順柔和,不爭不搶,對夫人敬重忠心,但實則如何,就天知道了。

吉祥愣住了,仔細想想,小姐說的似乎在理,如果岑姨娘真那麼好欺負的,怎麼能活到現在?聽說方家無緣無故死掉的姨娘不在少數的。

微月含笑看了她一眼,閑適優雅地舉杯抿了一口茶,“今晚是不是有清蒸鰣魚?”

吉祥回過神,笑道,“有呢,很新鮮的。”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8:18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3 PM 編輯

第六十五章出門

連著幾天沒空回來和她一起吃晚飯的方十一今晚卻提前回了家里。

見到他坐在茶廳。微月有些訝異,感覺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

“十一少。”他正在低頭看著信箋,她輕聲喚了一聲,覺得有些別扭,她似乎還不曾當面喊過他的名字。

要她喊他夫君或者相公……實在是叫不出口。

方十一似沒聽到,頭也不抬。

微月挑了挑眉,看了在身邊侍候茶水的雁絲一眼。

雁絲一雙含情的眼眸只專注著方十一,哪里有注意到微月的打量。

微月也不再喊第二遍,就這樣安靜地站在茶廳中央。

須臾,方十一才抬起頭,劍眉輕蹙,眉梢眼角盡是清冷的寒意,看到微月站在他前面,怔了一下,“來了?”

微月笑得天真燦爛,“嗯,你今天很早回家呢。”

方十一讓她到身邊坐下,“今天事情都處理完了,所以早點回來。”

“那你有口福了,今晚有鰣魚吃哦。”微月道。

“這才四月份呢,有鰣魚了?”方十一詫異問道。

“是啊。大概今年比較早出海吧。”微月笑著道,眼角卻似有似無地掠過雁絲,這丫頭打扮得十分艷麗啊。

“嗯。”方十一淡淡點頭,然后微側臉對雁絲道,“你先下去吧。”

雁絲有些失望地應了一聲,瞥了微月一眼才退了下去。

微月嘴角抿出一個弧度,斂下眼睫,藏住眼底促狹的笑意。

方十一已經將剛才在看的信收進懷裡,低聲問微月,“這幾天家裡有什麼事嗎?”

“咦?”微月眨了眨眼,疑惑看他,“有什麼事?”

方十一睨著她,好笑問,“是我在問你。”

微月呵呵笑著,“哪有發生什麼事情嘛。”

方十一眼梢輕揚,眸色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最近家裡是誰在管事?”

“啊?”微月傻愣愣地看著他,這位少爺怎麼突然關心起內院的事情來了?不是說他向來是不關心家里的事情的嗎?

“你和大少奶奶是不是交情很好?”方十一又問道。

微月心裡升起一股怒意,他這又是什麼意思?到底在懷疑什麼?想知道什麼?覺得方陳氏這些天的霸權與她有關了是嗎?這男人到底是怎麼看她的?

“你不是說過,妯娌之間應該和睦相處的嗎?”她忍著怒意,笑得純澈天真看著他。

方十一聽了,薄唇浮起一絲淡笑,“嗯,大少奶奶來找你,都說些什麼?”

微月眸色輕轉,聲音依舊甜美,“怎麼能告訴你。這可都是女子之間的私密了。”

方十一輕笑出聲,有些自嘲地想,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微月怎麼可能和別人一樣去算計爭這個爭那個的,應該是別人見著自己這些天都在她這裡,所以想來巴結她了。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和她們來往可以,但別人說話不能全都相信,懂嗎?”

微月被他突然溫柔起來的語氣怔了一下,這男人變臉還真快。

“知道了。”她低聲說著。

“聽說你父親和白姨娘回來了?”他輕撫她鬢角,柔聲問道。

提起這點,微月是真的覺得高興,她笑道,“是呢,前幾天就回來了,我想著過兩天就去找我姨娘。”

“嗯,我後天得離開廣州一趟,你若是想去潘家,就等我去浙江之後再去。”方十一深邃的眸色流轉著不明的光芒,聲音低低沉沉的。

微月猛地抬眼看他。幾乎無法控制想要上揚的嘴角,淺色的眸子猶如鑽石生輝般動人,聲音微顫,“你……要去浙江?”

方十一盯著她,不太明白她這樣的表現是不捨還是……高興,“嗯,得去寧波一趟,和老四一起去的。”

“那……什麼時候回來?”微月咬著唇,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多麼多麼依依不舍。

方十一離開廣州……代表她會有好些天的自由嗎?

“大概要一個月,你要照顧好自己。”方十一微微放寬了心,對她的不捨感到很滿意。

“嗯,我會的,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微月體貼地給他倒茶,十一少,安心地去吧……去吧……她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夜深之後,微月在喘息中感嘆自己高興得太早了,瞪著像剛吃完饕餮大餐一樣滿足入睡的男人,她恨得牙癢癢的,明天她一定會腰酸背痛!

第二天,方十一並沒有出門,而是整天陪著微月,或者看著微月和茂官下棋,他們玩飛行棋的時候,他會在茂官被微月欺負得紅了眼眶的時候幫他幾局,也會指點微月的象棋,讓她不要輸得那麼難看,總之,這一天他們過得非常甜蜜幸福。

至少在別人眼中是這樣的!不過在微月看來,只是各有各的開心罷了。

方十一在出門的時候。微月非常賢淑地將他送到大門口,還有方吳氏和路姨娘也來送方亦承。

“十一少,一路順風。”好走不送啊,微月笑瞇瞇地看著方十一準備登車去渡口搭船。

方十一腳步滯了一下,回頭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微月笑容有些僵住,“怎……怎麼了?”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道,“以後你可以叫我榆庭,或者夫君,不許再喚我十一少。”

微月訕笑幾聲,有區別嗎?

聽不到微月的答應,方十一眸色沉了幾分,“記住了嗎?”

微月點了點頭,“知道了,榆庭!”

方十一滿意地和方亦承登車離開。

微月哭笑不得地看著馬車漸行漸遠,轉過身的時候,卻看到路姨娘和方吳氏看著自己笑得很曖昧。

“路姨娘,四少奶奶,你們笑什麼?”微月臉色一熱,看著她們問道。

路姨娘笑得溫婉,聲音也柔和,“少奶奶和十一少感情真好。”

微月乾笑道,“說什麼呢。”

方吳氏笑道。“難道我們看錯了不成?十一少臨上車還拉著你講私密的話,少奶奶,是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呢?”

微月被噎了一下,方十一會講甜言蜜語嗎?她故作扭捏地道,“哪有說什麼甜言蜜語,就交代了幾聲,你們真討厭。”

路姨娘和方吳氏相視一眼,笑得更加曖昧了。

微月打著哈哈,“他們都上車了,我們也進去了啊。”

“少奶奶,韶州那邊的事情你聽說了嗎?”路姨娘落後微月半步。一起走進了大門,往內院走去。

“咦,韶州什麼事呢?”微月疑惑問道。

“去歲冬天,韶州南雄府下了一場大雪,因為誰也料想不到咱們南嶺這邊也會下雪便沒做防備,南雄府那邊的百姓都遭了一場難,家畜農作物都死了大半,今年怕是不好過。”路姨娘道。

微月呀了一聲,韶州就是位於粵北的韶關吧?那里被稱為廣東的北大門,和江西相鄰,受其影響,天氣都是極冷的,怎麼韶州的百姓會沒作準備呢?

路姨娘繼續道,“其實這也不是韶州第一年下雪,前幾年也是有的,那裡比較偏遠貧窮,許多百姓都買不起上好的棉襖,官府本來是有貼補的,卻不知為何今年……許是換了個府伊大人,不知韶州情況。”

微月神情一動,路姨娘的嘆息中,她是明白這其中貓膩了。

“那要怎麼辦好呢?”她問著,她記得以前班里有兩個韶關的同學,多少能了解一點那里的情況,雖說韶關經濟不至於太差,但那里是靠旅游業和重工業提高經濟的,這個時候……旅游和重工業還沒開發出來吧,所以韶關許多百姓還是需要靠官府接濟的。

路姨娘道,“往年十三行的幾家商行的內眷都會一起捐些衣料和米糧到韶州,這事情向來都是以前的那位少奶奶在領頭,本該在三月份就開始籌辦的,今年卻還沒有動靜,葉夫人都使人過來問了幾次了。”

微月呵呵笑道,“難道還想弄個慈善晚會不成?”

路姨娘愣了一下,“什麼是慈善晚會?”

“呃,這只是我胡亂想的,路姨娘別當真。”微月笑笑道。

“少奶奶有時候想的都是教人出乎意料的。”路姨娘似話裡有話。但神色自然,沒有對微月有什麼懷疑。

微月只好笑道,“行善事幫助韶州百姓,只有十三行幾位夫人奶奶們好像也幫不了什麼,不如讓全廣州的百姓一起來幫忙……”

她這話說得有些天馬行空,如果沒有官府協助,如何能發動全廣州的百姓一起做好事?所以她並不擔心路姨娘會當真,也許她們都會當她是在犯傻勁呢。

路姨娘聽了微月的話,卻陷入了沉思,一雙美眸閃爍著,似想到什麼主意般有些壓抑的興奮。

方吳氏雖沉默不語,視線卻在微月和路姨娘之間流轉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路姨娘道,“今年還不知道籌辦捐資的事情是哪一位夫人,待我確定之後,再來告知少奶奶一聲。”

微月笑道,“到時候我也捐一份。”

路姨娘只是笑著點頭,心裡卻想,今年各家女眷們要有一場明爭暗斗了吧,以前有潘微華在,她們都不敢造次,如今就……她看著微月笑得天真爛漫的笑臉,這位少奶奶似乎不太靠得住的感覺。

走進內院二門,她們便看到氣得臉都發青了的方陳氏領著幾個丫頭媳婦子洶洶走來。



第六十六章通房丫頭

方陳氏氣勢洶洶地站到路姨娘面前。也沒有與微月和方吳氏兩位妯娌打招呼,只是鐵青著臉,瞪著路姨娘,聲音氣得都發抖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路姨娘柔柔一笑,“大少奶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什麼身份,憑甚給少爺們屋里安排人,你也太不將我們幾位少奶奶放眼里了。”方陳氏眼角瞥了微月和方吳氏一眼。

微月和方吳氏面面相覷,都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

路姨娘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復溫婉的笑臉,“大少奶奶是不是誤會了,我怎麼會往大少爺屋裡安排人呢?”

“你少與我裝這一套,若不是你到岑姨娘面前說了不該說的,岑姨娘如何會將這小蹄子送過來給大少爺?”方陳氏狠狠地瞪了旁邊一名樣貌清秀,表情怯懦的丫環一眼。

路姨娘含笑看向那丫環,“原來岑姨娘選了丁香去服侍大少爺。”

方陳氏臉色一變,“我們爺屋里服侍的人手不缺,不需要再增添,希望你不要再多事的好。”

面對方陳氏的看不起,路姨娘也不生氣。只是笑著道,“大少奶奶到了方家這麼多年,看來還沒學會方家的規矩,你與大少爺都成親這麼多年了,到現在還無所出,這可是大大的不孝,岑姨娘也是為了大少爺好,大少奶奶怎能不領這個情呢?”

“難道……難道只有我一個人無所出嗎?路姨娘這話可真真不公平!”方陳氏道。

路姨娘斜了方吳氏一眼,後者臉色也十分難看,眼底有絲愧疚,“照著方家的規矩,成親四年還無所出的少爺們,就該多收幾個通房小妾的,大少爺,四少爺,五少爺也都成親有四五年了,理應都安排屋里人,夫人不理俗事了,可我們當姨娘的,斷不能因此忘了方家的規矩,哦,想來大少奶奶是出身小家小戶的平頭百姓家,可能還不大了解大宅里的規矩吧?”

“你……”方陳氏被噎了一下,出身平凡的她一直想要提高自己身份地位,可偏偏總是不如意,如今還要被一個姨娘壓著,她真是恨不得撕了這個一直給她添堵的路姨娘和想要爬上大少爺床上的丫環。

明明就是個身份低下的小妾。都已經沒有老爺在為她撐腰了,真不知道她到底仗著什麼敢這樣的罪她。

“我這話是造次了,怎麼說大少爺都是三品的官,雖沒有實權,大少奶奶你也沒有誥命在身,但終究有個身份在的,只是為了大少爺的名聲著想,大少奶奶還是消停些好,男人三妻四妾多平常的事,收個通房有什麼大不了的?將來生了孩子還不是一樣喚你一聲母親呢?”路姨娘放緩了語氣,低聲對方陳氏道。

“門面的話誰個不會說?怎麼不見你給十一少和其他房裡安排屋裡人,你分明是針對我們大房!”方陳氏心一動,除了懊惱自己至今還無所出,也想著再這樣下去,只怕連大少爺也會被同僚嗤笑。

“大少奶奶這話好不放肆,別說自古以來都沒姨娘給嫡子送屋裡人的道理,如今十一少也有了茂官,茂官那是名正言順的嫡子長孫,再說了,十一少還是剛剛新婚,你說這樣的話。只怕得罪的人就多了。”路姨娘說罷,還看了微月一眼,繼續道,“四少爺今兒剛剛去了浙江,就算要安排人,也要等他回來再說,至於五少爺,你又怎知沒有?”

方陳氏冷笑一聲,“那九少爺呢?”

“九少爺尚未成親,他若想抬他屋里哪個丫環上來,那是九少爺自己的主意了。”路姨娘笑道。

“路姨娘管得可真廣,就不知夫人知不知道你的自把自為呢。”方陳氏冷聲道。

路姨娘嘆了一聲,“說到底,大少奶奶就是不肯讓大少爺收個人在屋裡了?”

“你別把妒婦的名號往我身上扣,大少爺想收通房那也是我這個正室來安排,輪不到別人來插手,路姨娘,這丁香……好像是你屋裡的丫環吧?既然你送給了岑姨娘,就別再轉送了,我們大房樣貌出挑的丫環還是有的。”方陳氏嫌惡地掃了丁香一眼。

路姨娘笑著搖頭,“這是岑姨娘對大少爺的一片好意,大少奶奶若是不願意,去找岑姨娘說便是。”

方陳氏咬牙切齒道,“若非路姨娘你多管閑事,岑姨娘又怎麼會突然送人過來?”

“哎,大少奶奶,岑姨娘始終是大少爺的親生姨娘,雖與大少爺有些誤會,但孝義……還是該有的。大少爺可向來都是個知禮孝順的人呢。”路姨娘環了周圍一眼,見躲在暗處偷看的丫環越來越多,眉心也輕蹙起來。

“這個不必路姨娘來教,我自然知道怎麼做。”方陳氏冷笑看了丁香一眼,“既然路姨娘覺得丁香適合在大房服侍的話,那就……留著吧,我這就去謝謝岑姨娘。”

路姨娘愣了愣,隨即笑道,“大少奶奶想得通就好。”

方陳氏只是看著她譏諷輕笑,才轉頭對微月道,“少奶奶,我這兩天忙沒上你那兒去,一會兒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微月笑著點頭。

路姨娘和方吳氏都看了微月一眼。

看著方陳氏揚長而去的背影,微月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方陳氏也太過爭強好勝了些,不過話說回來,路姨娘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對各房的少爺關心起來了?按理來說,她只是一個姨娘,這些事情是輪不到她來出頭做主的。

反正也不關她的事,大概兩個姨娘都不敢光明正大往十一少床上送女人,除非是夫人的意思。

夫人……

微月嘴角彎起一個淡笑,與路姨娘和方吳氏分道之後,她並沒有往月滿樓走去。而是走向上房。

“小姐,夫人會不會不同意你回潘家小住呢?”緊跟在微月身後的吉祥低聲問著。

“不會的。”微月胸有成竹地回道,以方邱氏如今極力營造的形象,絕對不會和她這個媳婦發生任何會產生嫌隙的矛盾。

來到上房的時候,方邱氏正在念經,還需要半個小時才會從設在上房後面的佛堂出來。

微月便眼觀鼻,鼻觀心地在茶廳等著方邱氏出來。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上房,感覺還是一樣的詭異。

兩個姿色俏麗的丫環捧茶進來,眼神閃爍地看了微月一眼,便安靜地立在一旁。

吉祥仔細觀察他們幾眼,這兩個丫環衣裳料子不差。應該是上房這邊的二等丫環吧,看她們兩人眼神不定,怕都是有心思的人。

微月靜默喝茶,態度自然。

半個小時之後,方邱氏才帶著蓮姑從門外進來。

卻不見那被調到上房的湘珠。

“夫人。”微月站了起來,行了個萬福。

方邱氏眼角掃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微動,她在上座坐了下來,“你平時都極少到我這裡來的,今兒怎麼有空了?”

微月甜甜一笑,“夫人,是這樣的,我父親和姨娘剛從東陽回來,我想回娘家小住幾日。”

方邱氏看著微月的笑容皺眉,眼底有淡淡的不滿,但仍溫聲道,“十一也不在家,你若想回娘家小住,也無可厚非,讓路姨娘去準備手信禮物,別失禮了我們方家。”

如此便行了?微月笑道,“謝謝夫人。”

“如今你也是我們方家的媳婦了,在外面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我們方家,雖然我們不是王侯貴胄,但在廣州府也是有臉面的大家族,出了方家的門,該說什麼該做什麼,自己心裡要有個數,懂嗎?”方邱氏平聲說著,她對微月的態度雖不冷漠,但也不是親厚。

微月知道這位方邱氏根本不喜歡她們潘家的人,她自然也不會當面去忤逆她,“微月記著了,夫人。”

“你家姐倒是個大家閨秀,但對待家裡人卻有些不知分寸,你需引以為戒。”方邱氏眼底閃過一抹陰霾,聲音也冷了幾分。

“是。”這位夫人到底和潘微華發生過什麼事情呢?微月默默想著。

方邱氏再一次皺眉。總覺得這個微月太軟了一些,不是她看這個媳婦不順眼,但每次看到她那曉得不知所謂一副無知的笑容時,她就在心底涌起怒意,任她怎麼敲打,都感覺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氣得很。

“茂官這幾天如何了?”方邱氏的聲音多了幾分的不耐。

微月眼色一動,眼瞼微抬看了方邱氏一眼,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這位夫人生氣了,她將茂官這幾天上課學了什麼,每天吃了什麼東西,幾點起床幾點睡覺都一五一十告訴方邱氏,看到她臉色稍霽,微月再一次肯定地想,方邱氏真的很不喜歡她呢。

幸好幸好,就知道來上房必定會被問茂官的事情,好在她早有準備,來之前已經讓春桃將茂官的起居飲食都告訴她,她偶爾也會過問茂官的生活沒錯,但沒那麼上心就是了。

“茂官雖不是你親生的,但也要叫你一聲母親,要好好照顧他。”方邱氏對微月道。

微月依舊低眉順耳地答了一聲,“是。”

“好了,你回去吧。”方邱氏閉上眼,嘴皮輕動,不知在念什麼經了。

微月行禮告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真是難相處的婆婆!幸好每天早上她不用去問安奉茶,不然哪裡經得起她這樣的敲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8:33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5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小住

“小姐,這位夫人比潘夫人還難應付!”離開上房之後。吉祥低聲抱怨了一句。

微月輕笑出聲,“深有同感!”

經過后花園的時候,微月突然停下腳步,站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瞇眼看著水榭中的人影。

“是五少奶奶。”吉祥在微月身後道。

微月輕輕點頭,只看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聽說這位五少奶奶是出身書香門第的?”

“五少奶奶的娘家在城北,她父親是老儒生,是泰泉書院的院長,五少奶奶自幼在城北頗負盛名,還創辦了云淙詩社,不過自從嫁給五少爺之後,就不曾聽過她去過詩社。”吉祥道。

“看來這位五少奶奶還是個才女,吉祥,你了解得真夠多的。”微月笑道。

吉祥道,“為小姐分憂解難是奴婢的責任。”

微月笑了出來,“了解多些,確實有幫助。”

回到月滿樓之後,微月便著手準備到潘家的事情,表面上她還是要安撫茂官幾句,叮囑春桃要好好照顧茂官。讓毛管要好好讀書等等。

下午的時候,路姨娘帶來了八匹上等的絲綢料子,兩盒上等的燕菜,一支百年人參,還有些精致的珠花頭面,這些都是讓微月明日帶回潘家的。

路姨娘和微月閑聊了幾句便離開了,沒多久,方陳氏卻來了。

“聽說你要到娘家小住幾日,怎麼不早說呢,我好備些手信讓你帶回去。”方陳氏一進門便嬌嗔抱怨著,看到桌面的布匹和燕菜,笑容滯了一下。

微月笑道,“只是回家嘛,又不是什麼大事。”

方陳氏道,“你不在的這幾天,我還不知找誰說話去呢,不如我也回娘家去住幾天算了。”

“大少奶奶和我不能比,我只是個閑人,離開幾天無所謂,可你還要主持家裡的大小事情呢。”微月笑呵呵地道。

方陳氏冷冷笑著,“你不知道,在這個家我也只有受氣的份,我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不在話下,偏有人見不得我清心,還要往我們大少爺屋里塞女人,任憑一個當妻子的,誰遇了這樣的事情不生氣?”

微月點了點頭。這個她能理解。

“哼,不過,我現在也不怕路姨娘再給我使什麼妖蛾子了,自有人去對付她。”方陳氏突然笑得有些幸災樂禍。

微月好奇看著她,怎麼和早上的時候不一樣了,難道方陳氏對路姨娘做了什麼?

看到微月的表情,方陳氏很滿意地繼續道,“我聽說了,五少奶奶也不願意讓五少爺納妾的,不過人家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小姐,知書達理的自然不會當面拒絕,你不知道吧,五少爺和五少奶奶兩個人當時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成親的,路姨娘如今來了這麼一出,一定會把五少爺惹惱的,到時候我看她還怎麼得意。”

“可是,我早上明明聽到路姨娘說五少奶奶願意讓五少爺收房的。”微月想起在水榭看到那抹落寞的身影,方許氏是因為自己無所出,心中對丈夫有愧,所以即使不願意,也會答應讓五少爺納妾收通房丫頭的吧。

“她是願意了。可人家五少爺不領情啊,我剛打聽了,五少爺壓根就沒給那通房一個好臉色看的。”方陳氏很得意地笑道。

微月好笑問道,“路姨娘和岑姨娘到底什麼時候把丫環送到你們那兒去的?怎麼之前一點動靜都沒有。”

提起這個方陳氏馬上就來氣了,“五房的是前兩天送的,我雖聽到一些風聲,但不關我的事情,自然就沒去理了,誰知道今早岑姨娘就把丁香送到我院裡了,我去問了才知道,這都是路姨娘想出來的主意,哼,她敢插手你們頭房的事情嗎?你有十一少護著,自然不知道家裡的事情,也少受一些氣。”

聽著方陳氏酸溜溜的口氣,微月只好呵呵乾笑著。

“我也不與你多說了,我還得去忙呢,想來你也知道要給韶州籌備善款的事情了,往年都是方家少奶奶在主持,只是你還年輕,怕處理不好……”

“有大少奶奶和兩位姨娘,一定會處理得很好的。”微月趕緊說道。

“你去一趟上房,還得問問夫人的意見呢。”方陳氏道。

微月親自將她送到門邊。

不管路姨娘往各房送通房丫環的目的是什麼,微月都沒興趣去知道了,她知道,方家一直以來平靜的表面已經開始泛起漣漪,究竟什麼時候會波濤翻滾,都與她無關。

頭房真的能避過送通房嗎?她很懷疑,大概。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第二天清早,微月去上房跟方邱氏說了一聲之後,便帶著吉祥和荔珠登車往十六圃的方向去了。

本來還以為會像上次一樣,受到守門小廝的冷待,不過這次奇怪得很,不僅是守門的小廝殷勤地為她們開門提行李,那恭敬的態度簡直教人以為是不是自己走錯了家門,而就連那些再廳上服侍的丫環,見到她也恭順地叫一聲七小姐。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淡淡地勾唇淺笑,直往上房走去。

上房的茶廳,只有潘梁氏在上座,看到微月進來,臉色陰郁難看,那端莊驕矜的高貴姿態比以前更顯露了。

“母親。”微月行了個萬福,笑得乖巧溫順地喚道。

潘梁氏幾乎是從鼻孔出聲似的應了一聲,“聽你姨娘說了,要在家裡小住幾天是不?”

微月低眉順耳地道,“是。”

“回來住幾天也好,你父親也有少些話要交代你,不過他還在外頭,你先去你姨娘那兒吧。”潘梁氏用眼角掃了微月一眼,冷聲道。

微月道。“是。”

潘梁氏甩了甩手中的絹帕,徑自領著幾個丫環離開茶廳了。

微月笑了笑,一個小丫環過來帶著她們去白姨娘的院子。

看著那匾額上馥院二字,微月突然好想大笑,她想她明白為什麼家里那些下人突然對她恭敬十分的原因了,也明白為什麼那潘梁氏的臉色為什麼比上次見到的還要難看了。

白姨娘以前不住在潘宅,所以並沒有給她設院子,如今她願意搬回來了,這院子是一個月前,潘老爺特地寫信回來讓潘梁氏去準備的。

就在上房的旁邊,只隔了一座小庭園。這是整個潘宅除了上房之外最大的院子了,足以證明潘老頭子對白姨娘的寵愛。

她這算女憑母貴嗎?

“娘。”微月笑容燦爛地進了門,看到白姨娘坐在窗邊看書,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欞灑在她腳下,美人就是美人,不管在哪裡都是耀眼奪目的。

白姨娘懶懶地抬起眼瞼,看了微月一眼,輕笑道,“這麼快就過來了?”

微月嘖嘖聲地在她身邊坐下,“娘,您說您這是母女闊別多時之後的見面嗎?您怎麼一點都不感動不激動呢?虧我這麼急巴巴地趕來見您,一解思念之情。”

白姨娘含笑嗔了微月一眼,百媚流轉在眼梢間,“你是為了我才來的?”

“母女之間說得太明白就傷感情了,娘。”微月笑嘻嘻地道。

白姨娘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書,“很不喜歡留在方家嗎?”

屋里只有微月和白姨娘兩個人,其他丫環都被打發出去,吉祥和荔珠在門外守著。

微月姿態慵懶地靠著椅背,唇角揚起一個風情無限的笑,“也不是不喜歡,就如娘您一樣,難道你喜歡潘家嗎?”

“你以為我留在潘家的原因是什麼?”白姨娘淡淡問著。

“總之不會是為了我。”微月笑道。

白姨娘眼角微揚,直直盯著微月,“微月,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

微月心一驚,笑容依舊嫵媚,“娘覺得我哪裡不一樣?”

“哪裡都不一樣,你自幼就不在我身邊,我也不能夠完全了解你,也許這樣才是真的你。”白姨娘道。

微月笑著撒嬌,“不管我變成怎樣,一樣是娘的女兒,不是麼?”

白姨娘笑了笑,同意微月的話,“你家姐走了,你在方家過得如何?”

“家裡不必我管事。別人自然就不會視我為眼中釘。”微月道。

白姨娘問,“方十一如今待你如何?”

微月眼神一閃,低低聲道,“潘微華對他千算萬算,如今遇到我這個心思純白的無知庶女,自然有了幾分的興趣。”

白姨娘皺眉,似不太滿意聽到的,她覺得微月說的不是真話,“你對他並無真心,難道還想方十一對你也專心相待?”

“娘,你對父親是真心,可你還是寧願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為什麼?”微月問。

“這如何能比,方十一……並無納妾。”而自己所愛的男人,妻妾成群,她只是眼不見為凈。

“娘,您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微月狐疑看著白姨娘,總覺得這次見她,似多了幾分的愁意,不如以前的淡然。

“只是在家鄉遇到一個故人,任她當時年輕時生得如何傾城傾國,才情如何了得,嫁人之後與丈夫不和睦,也不過一生悲劇,我希望你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她知道愛上一個人的苦與甜,自己經歷了許多才終於知道什麼事最重要的,她不希望女兒和她一樣。

微月挑了挑眉,雖不知道白姨娘遇到誰,但聽她意思,就是覺得女人還是需要一個與自己長相廝守的男人才幸福吧?

幸福嗎……

“娘,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微月勾唇一笑,風情無限。



第六十八章無題

對於白姨娘,微月或許有點本尊殘留的親情。但更多的卻是別的一種感情,她欣賞白姨娘這個女人,覺得她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但由於自己的靈魂霸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自己又承受了她不少的情,例如隆福行,例如三間商鋪,例如雙門底上街的宅子。

其實白姨娘對待她這個女兒並不像別的姨娘一樣,要求她當一名多合格的淑女或者將她塑造成一名大家閨秀,在別人眼中,也許白姨娘對這個女兒薄情了些,微月想,這是白姨娘對女兒的另一種關愛,不想給女兒任何壓力地成長,不是每個父母都能做到的。

微月在白姨娘這裡吃了午飯,她很想知道白姨娘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變得有些憂鬱了呢?

不過白姨娘什麼也沒說,卻反問微月關於隆福行的事情。

微月將隆福行接了一筆大生意和自己想要開店的事說與她聽,“我打算下個月便將惠愛路的鋪子裝修出來,再招集人手,就可以開店了。”

白姨娘皺起眉頭。“你想開店是不錯,但我瞧著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在方家長留?”

微月笑道,“誰能保證以後的事情呢,娘,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別人知道這店是我開的,我讓吉祥出去,到時候由她幫我管著。”

“吉祥也不方便出面。”白姨娘斥道,“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這店是你的嗎?”

“讓吉祥在暗地裡操作也是一樣的。”微月道。

“那店裡沒有一個自己人,也不放心。”白姨娘看了她一眼,“你一心想著開店,卻沒有考慮後果,太魯蠻了。”

畢竟姜還是老的辣,微月知道白姨娘這些年來也有自己的生意,便虛心請教,“娘,那我該怎麼辦?”

“我仔細想想。”白姨娘嗔她一眼,嘆了一聲。

“娘,你剛才不是說,三舅父打算到廣州這邊來嗎?”微月也想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亮了起來,提聲問道。

“三哥確實有這個想法,浙江如今已經不好通海,你幾個舅父都需要另謀出路。”白姨娘點頭道。

自從白家生意出現滑坡的時候,他們就打算到別的地方尋找機會振興白家。但以前因為父母在不遠遊,所以他們空有抱負,可如今白家二老已經過世,浙江海關也在去年關了,再留在老家,已經無法滿足白家幾位兄弟的抱負了。

“其他幾個舅父都打算往福建那邊經營別的生計,而三舅父卻想來廣州,那麼,三舅父想過要做什麼生意沒?”微月問道。

“這個倒沒聽他提過,不過三哥是個聰明穩重的人,想必應該不會做些虧本的生意才是。”白姨娘道。

“那讓三舅父和我合股開店吧,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微月興奮地抓住白姨娘的手,她需要人手,三舅父需要投資,他們合作絕對是個最好的選擇。

白姨娘神情一動,似也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我得和三哥再商量商量。”

“只要三舅父聽了我的計劃,他一定會感興趣的。”微月笑道。

白姨娘低聲道,“在人前你切勿喚他三舅父。”

“為何?”微月不明地問。

“我只是一個妾,你的舅父只能是梁家那邊的。”白姨娘道。

微月怔了一下,又是該死的正室和妾室的分別!“我知道了。”

“你可有想過被方十一知道你在外面開店的事之後。後果如何?”白姨娘突然問她。

“這個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微月道,她和方十一會走到哪一步誰也預料不到,如果為了怕將來他會休了自己就什麼都不敢做,那她死而復生為的是什麼?為了來成為一個男人的菟絲花嗎?

她不想當一個沒了方十一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白姨娘嘆了聲,只希望這個女兒將來不要受傷,“你想得清楚就好,你這幾天想住我這裡,還是回你以前的院子去?”

微月掩嘴淺笑,“我還是回以前的院子里去,您這兒怕是住不起。”

白姨娘瞪了她一眼,“滿腦子胡思亂想!”

微月俏皮一笑,“娘又怎麼知道女兒在想什麼呢?”

“好了,快回屋里去歇會兒,你父親回來,估計還有許多話想問你。”白姨娘拍了拍微月的肩膀,言語間有些無奈。

微月理解地點頭,“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從馥院出來,微月帶著吉祥和荔珠來到以前住的院子裡,她對這裡印象有點淡,並不太深刻,好像時間越長,關於本尊的記憶就在自己腦海裡慢慢減弱。

微月以前住的院子並不大,和十六妹潘微苗同個院子。

她的東西已經讓潘家的小丫環拿回了屋里,不過卻不敢亂動,只等著吉祥和荔珠她們來安排。

剛走到二門,微月便看到潘微苗提著裙小步跑向她,“七姐姐,七姐姐……”

微月看到她一張還帶著稚氣的小臉漾著興奮,眼底溢滿了淡淡的笑。“十六妹。”

潘微苗親熱地挽住微月的胳膊,開心地叫道,“我昨天就聽說七姐姐今兒要回娘家,太好了,七姐姐,我很想你呢。”

微月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好像長高一點了啊。”

“七姐姐,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微苗低聲說著,已經走進了院門。

“十六妹有什麼話要跟七妹說的?怎麼不跟五姐姐說呢?”潘微卿婀娜的身姿在庭院的甬道上走來,笑意款款,看著潘微苗的眼神雖含著笑,卻又令人覺得有幾分嚴厲。

潘微苗肩膀縮了一下,身子直往微月身上躲,聲細若蚊,“五姐姐。”

微月眉角挑了挑,唇瓣已經綻開一抹絢爛的笑,“五姐姐,你怎麼也這兒呢?”

“七妹妹你回娘家,我們這些做姐妹的當然要來迎接。”潘微卿親切笑著,已經走過來和微月併肩走著,雙手還自然地挽著微月的胳膊。

微月側頭看了臉色有些發白的潘微苗一眼,才對潘微卿道。“五姐姐真好。”

“走,回屋裡看看,你都好些時日沒回來了,看看會不會短了什麼用的使的,你就帶兩個丫環過來,可夠用?要不,再給你安排幾個?”潘微卿半拉著微月的手往房間走去,聽她說話的口氣,可不像個庶女應該說的。

潘微苗咬了咬唇,看著微月和潘微卿的背影,眼眶有些發紅。

微月回過頭來。“十六妹,快來,我帶了很多好吃的給你呢。”

潘微卿眼底有瞬間的陰霾掠過,隨即溫聲笑道,“這十六妹自打你出閣之后就一個人住,少了你被她欺負,她可是很不習慣呢。”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欺負七姐姐了?”潘微苗跺腳,不依叫道。

潘微卿掩嘴低笑著,“你看你,又在欺負七妹妹忘記以前的事情了不是?”

潘微苗臉漲得通紅,又怒又焦急地看著微月。

微月笑道,“姐妹之間本來就要玩玩鬧鬧才開心的嘛,五姐姐難道你以前沒和我玩過鬧過嗎?”

潘微卿眼神一閃,若有所思看著微月,“我自然也與七妹妹玩過的。”

潘微苗聞言,癟了癟嘴,什麼也不說。

“好了,十六妹,快跟上來。”潘微卿掃了她一眼,才笑著問微月,“剛剛說哪里了,啊,要不先從我屋裡調幾個伶俐的丫環過來服侍你,你看好不?”

“不用不用,在方家的時候也是只有吉祥和荔珠在服侍我,多了我不習慣。”微月急忙擺手,她一點也不想用潘家的丫環。

潘微卿怔了一下,不太相信地問,“你在方家只有兩個丫環在使喚?”

“是啊,兩個已經夠了啊。”微月表情無比的天真,語氣也很無所謂。

“可你還是少奶奶呢,難道……方十一對你並不好?”該不是上次那吉祥騙了她吧?像微月這樣的傻瓜,不懂管家不懂謀算自己的將來,方十一怎麼會看得上呢?

“沒有,榆庭對我很好。”微月甜甜笑道,潘微卿啊潘微卿。你怎麼還沒對方十一死心呢?

潘微卿眼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你……喚十一少的名字?”

微月故作甜蜜地道,“是他要我這樣喊的。”

她沒興趣同時和別人共用一個男人,更別說是有血緣關系的姐妹,開什麼玩笑,那不是太不衛生太惡心了嗎?別跟她講什麼入鄉隨俗,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她雖然不知道方十一將來真的納妾了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在她能預防的情況之下,她絕對不會給潘微卿任何一個機會的。

這無關愛,只是一種原則,或許將來某天她會被這個社會的現實磨去棱角,接受這種丈夫左擁右抱理所當然的思想,但至少不是現在。

潘微卿不知道微月的想法,只是看著這個七妹妹臉上從所未有的甜蜜幸福的笑容,心好像被什麼扯著,有些疼痛。

為什麼……當初去方家的人不是她?她到底哪一點比不上微月?

“進屋去了。”微月似笑非笑看了潘微卿一眼,已經走進了有點熟悉,但又覺得陌生的房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8:47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6 PM 編輯

第六十九章竟然是她

潘微卿跟著進了房間。拉著微月說了一會兒閑話,話題多數都是繞著方家的生活,特別是關於方十一的。

微月很困倦地搭著話,不經意地透漏著方十一不想納妾的想法,讓潘微卿誤以為她和方十一的生活是多麼幸福美滿,快快死了想要姐妹二人共侍一夫的想法。

潘微卿白著一張臉離開了微月的房間,潘微苗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地冷笑著。

“十六妹,你和五姐姐怎麼了?是不是吵架了?”微月托著下巴,好奇看著潘微苗,她可沒忽略這位小女孩看潘微卿時那含恨的眼神。

潘微苗眼眶發紅,委屈地低下頭,“沒有。”

微月挑眉睨著她,又問道,“我怎麼感覺家裡好像五姐姐在當家似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自從家姐去世之後,母親的身體就一直不好,五姐姐每天都在上房服侍著她,我們幾個姐妹想去問安還得經過她的同意,說是怕我們打攪了母親的休息,其實我們都知道。五姐姐這是想讓母親看重她,她就是想取代家姐的位置。”潘微苗咬牙說著,不難聽出有酸溜溜的味道。

微月訝異問道,“這麼說,是母親讓五姐姐幫忙管家?”

“其實,母親想教五姐姐管家是有原因的,她一直說這是為了五姐姐嫁到方家準備的。”潘微苗小心翼翼地看了微月一眼,怕傷到她。

微月輕笑,“看來五姐姐對嫁到方家是勢在必得的。”

“七姐姐,你千萬不能答應的,要是她去了方家,肯定要欺負你的,到時候你要怎麼辦呢?”潘微苗擔憂說道。

“我答應不答應都沒用,要看十一少的意思。”微月笑道。

潘微苗道,“其實現在五姐姐也不敢欺負你的,你還有白姨娘呢。”

“這話怎麼說的?”微月失笑,怎麼把白姨娘也扯進來了?

“父親對白姨娘很好,比對母親還好,家裡許多姨娘都不敢輕易得罪白姨娘的。”潘微苗低聲道。

“嗯?”聽出潘微苗言語中的失落,微月疑惑看著她。

潘微苗咬了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須臾才道,“七姐姐,你肯定累了,我不打擾你休息,我遲些時候再來找你。”

微月點了點頭,沒有多挽留。這個小妮子看起來滿腹心事呢。

吉祥和荔珠進來整理行裝,將微月帶回來的衣裳擺進衣櫃,微月梳洗之後便靠在拔步床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白姨娘屋裡的李嫲嫲過來請微月過去馥院吃晚飯。

微月腳步輕快地走進馥院的茶廳,看到端坐在上座的那道魁梧的身影時,心神一凜,馬上收起臉上的笑容,嬌怯怯地喚了一聲,“父親。”

潘老爺和白姨娘不知正在說什麼,只見他眉梢眼角都帶了笑,軟化了他臉上平時嚴肅威嚴的線條,看到微月進來,他們已經停下了說話。

“嗯,來了。”潘老爺難得對微月露出一個微笑。

微月喏喏地點頭,低眉順耳地站著。

潘老爺皺眉看了她一眼,才沉聲道,“開飯吧。”

白姨娘似笑非笑看著微月,“屋裡會不會短些什麼?”

“不會,都很好。”微月淺笑道。

“嗯,就怕你會不習慣。”白姨娘笑了笑。走過來扶起潘老爺的手,對他道,“您總覺得微月的性子軟弱,其實她這樣有什麼不好,少些是非。”

潘老爺眼底蘊滿溫柔的笑,“她要是像你三分,我也滿足了。”

白姨娘和微月對視一眼,笑了笑。

和潘老爺吃飯,比和方十一吃飯還令人覺得難以下咽。

期間,白姨娘和潘老爺偶爾會說幾句話,看他們兩人,微月會以為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這兩人相處的模式就像恩愛的夫妻。

她深深同情那位正室潘梁氏,她那麼努力維持自己的高貴尊嚴,但實際上她是個很可悲的人,在這個宅子裡,所有的女人幾乎都是依附著潘老爺這棵大樹生存著的,所謂尊嚴,也是他給的。

白姨娘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她從來沒真正依賴潘老爺吧,她愛這個男人,但這份愛她卻能伸縮自如。

吃完飯,潘老爺將微月叫去了書房,白姨娘皺眉看她,眼底有著擔憂。

微月笑著對她輕輕點頭,她已經大概能猜到潘老爺想說什麼。

隨著潘老爺來到旁邊的書房,微月都保持一種低眉順耳的姿態,在潘家她凡事都必須小心翼翼,因為這裡每個人都熟悉本尊。就算已經讓大家以為她撞傷腦子忘記以前的事情,但也不能改變得太徹底。

潘老爺坐在書案後的太師椅上,眉心微蹙,目光嚴肅地盯著微月,這個性子怯懦,在眾多女兒中毫無特色的女兒,若不是因為她是馥書生的,他估計這輩子都會忽略自己會有這麼一個女兒。

“坐下說話吧。”他沉聲說著,指了指一旁的圓椅。

微月喏喏地應聲,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潘老爺見了,眼底更添幾分不耐,“我是你的父親,你這麼怕我作甚?”

“女兒不敢。”微月聲細若蚊,眼睛不敢看向他。

潘老爺哼了一聲,朽木不可雕!“你家姐去了,你在方家少了一個人護著,你這樣的性子要怎麼生存?你以為方家那些人都是好人嗎?”

“他們……他們對女兒都很好。”微月絞著絹帕,低著頭道。

“你懂個什麼是好?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幫人家數錢。”潘老爺斥道。

難道潘老爺你對我就很好嗎?分明是你想偷竊方家的商業秘密,連著賣了兩個女兒,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微月在心裡腹誹著,臉上的表情仍舊十分委屈。

潘老爺沒好氣地嘆了一聲,“本來我也不想將你嫁到方家去的。你這樣的性子,找個家世一般的,人口簡單的嫁過去,也能安安穩穩過了一生,只是你家姐卻覺得你最適合嫁給方十一,我考慮了很久,或許你反而能讓方十一降低疑心,更容易從他那裡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父親想要得到什麼?”微月問道。

潘老爺看了她一眼,才道,“要什麼暫時不必說,你只要好好服侍方十一。讓他信任你就行了。”

“可是……”微月挪了挪嘴皮,明明就看不起她,憑什麼還利用她去完成他的事情?

“你給我出息一點,潘家的女兒哪一個像你這般沒用?”潘老爺喝了一聲,瞪著那個和心愛女子七分相似的臉出現這種怯懦的神情,他心底就忍不住來氣。

微月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了。

潘老爺道,“當時就不該讓你去方家的,瞞著你姨娘讓你出閣,如今還幫不上什麼,簡直……簡直是……”廢物兩個字梗在喉嚨里,他實在不想說出辱沒馥書的話來。

啊,原來她出嫁的時候,白姨娘是不知情的?為什麼白姨娘還能表現得如此淡定呢?

“罷了,罷了,我問你,你家姐走了之後,是誰在當家?”潘老爺壓下怒意,不耐煩地問微月。

“是兩個姨娘,還有大少奶奶。”微月回道。

“想也知道方十一不會讓你管家。”潘老爺的眼神就像看一坨扶不起牆的爛泥。

微月咬著唇,臉色很不好看。

她真該為自己頒一個最佳演員獎,本尊……是不是和她一樣,都是這般在演戲呢?很有可能哦。

“你母親和我提過,不如讓微卿也嫁到方家,這樣你在方家也有個人照顧,你姨娘也會放心一些。”潘老爺突然道,對微月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白姨娘絕對不會擔心她在方家的生活,潘老爺,你安心吧。

“可是,方十一並不想納妾。”微月低聲說道,覺得這位潘老爺是不是太自我了,好像覺得自己能自由安排別人的人生一樣,方十一是那麼輕易讓人拿捏在手中的嗎?

潘老爺似乎有些看不起方十一。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難道不是男人?”潘老爺不悅道。

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的,潘老頭子!微月默念著,“那……那……就也要問一下他的意思。”

“這個我自會安排,只是。微卿與你似乎並不親厚,不如讓微苗過去吧。”潘老爺沉吟了片刻,說出來的話讓微月震了一下,抬頭錯愕看著他。

竟然是微苗……

潘老爺繼續道,“微苗處事能力卻是不如微卿,你自己考慮一下吧,明日再給我個答復。”

微月愣愣地點頭,再一次感嘆潘老爺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沙豬。

“好了,回去吧,明天記得去給你母親問安。”潘老爺揮了揮手,終於放微月出去了。

微月福了一禮,從書房出來,無聲苦笑,對這個所謂的父親有深深的厭惡和無力感。

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微月看到微苗神色慌張地從二門走了進來,差點撞上她。

“怎麼了?”她扶住潘微苗的手,好奇問道。

潘微苗捂著胸口,“七姐姐是你啊,你……你從馥院那邊回來的嗎?”

微月點頭,“你去哪裡了呢?”

“呃,我……我就去後花園走走,時候不早了,七姐姐快休息吧。”潘微苗支吾了幾句,已經快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微月眼眸微微瞇起,雖然夜色黝黑,但在燈籠的火光照亮下,她好像……看到微苗的臉頰泛著嬌羞的紅暈。

潘微苗是去哪裡了?



第七十章舊話重提

在潘家微月不敢睡懶覺。早早起身,和微苗一起來到上房,給潘老頭子和潘梁氏問安。

在上房院外,微月見到好幾個打扮華麗的女子從裡面出來,這些人應該是潘老爺的其他妾室吧?潘梁氏每天早上光是要應付這些女人,應該也夠累的了。

進了二門,有兩位年輕女子正好出來,見到微月,馬上笑臉問候,這是潘家大少奶奶潘崔氏和四少奶奶潘鄭氏。

微月與她們寒暄幾句,答應今天會找她們喝茶聊天,才讓她們滿意地離開。

她進到廳上的時候,只剩下潘家幾個比較得潘梁氏歡心的女兒仍然留在這裡說話。

潘微卿坐在潘梁氏旁邊的小凳子上,與潘梁氏最親近,在她下手邊的是十三小姐潘微柳,還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坐在對邊,是排行第十八的潘微霜和第十九的潘微雪。

“母親。”微月和潘微苗上前去行了一禮,廳上的說笑聲停了下來。

潘微卿笑得溫和柔順看著她們。

“你已經出閣了,這早上請安的就免了吧。”潘梁氏冷凝著微月,頓了一下又問道,“是誰讓你來的?”

那口氣充滿了怨懟。

微月低聲道。“是父親。”

潘梁氏烏雲密布的臉一瞬間好像轉晴了,嘴角抿起一抹淡笑,“坐下吧,和姐妹們說說話。”

微月乖順地應了一聲,拉著微苗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潘微卿含笑看著微月道,“母親,您不覺得七妹妹自從出閣之後,變了許多麼?”

“哦?哪裡變了?”潘梁氏從潘微卿手里接過蓋盅兒,輕啜了一口茶,淡聲問著。

微月側著頭,眸色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澤,嘴角的笑若有似無。

潘微卿輕笑著,“以前的七妹妹膽子小,去了哪裡都不敢多說一句話,如今的七妹妹倒是添了幾分的靈動,說話也不再結結巴巴了。”

是她從來沒摸清微月的性子,還是微月真的改變太多了?潘微卿注視著這個從來不親厚的七妹妹,感覺自己很難將她拿捏在掌心中。

“咦,五姐姐,難道我以前是結巴的嗎?”微月驚訝問道。

“你以前不是結巴,不過也差不多了。”潘微柳嗤笑道。

“就是,走路也不敢抬起頭,看了就讓人難受。”潘微霜撇嘴附和著。

潘微苗和潘微雪都沉默,前者臉上還浮起一絲憤怒。

潘梁氏只是含笑不語,潘微柳幾人見了,更是將微月以前的樣子添油加醋批評了一遍,是想在母親面前給微月難堪麼?

微月呵呵笑著。“大概……就是因為我太膽小了,家姐當時才讓我嫁給方十一的吧。”

潘微柳等人臉色突然像吞了一隻蒼蠅,這是她們一輩子也想不通的疑惑,為什麼那麼沒用的微月最後卻比她們任何一人都幸運,為什麼能嫁給方十一?

“那是七妹妹有福氣呢。”潘微卿笑著道,然後她輕斥其他幾人,“七妹妹難得回來一次,你們就這樣開她玩笑,要是她以後都不來了,仔細母親收拾你們。”

潘梁氏淡淡一笑,“微卿說得對,別把微月過去的事說得太白了,自家人總要留幾分面子的。”

微月依舊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兒般。

“微月,你五姐姐向來護著你,你也理應多與她親近才是,將來你們才能好好相處。”潘梁氏眼風掃向微月,言語中有不容置疑的堅持。

“母親,我一向和五姐姐很親近啊。”微月笑嘻嘻地道,佯裝不明白潘梁氏言語中的暗示。

潘梁氏皺眉,“既然如此,你這次回去之後。便與十一少提提,娶妻至今他還不曾納妾,像什麼話。”

微月眼底染了幾分的寒意,笑容仍舊親切,“母親說得有理,像父親這麼厲害的人,也有好多好多的姨娘,十一少應該學學呢。”

女人總是這樣,別人的丈夫有多少小妾通房都是理所當然,都是能被理解的,可換了自己的丈夫,又真的能心無芥蒂嗎?潘梁氏應該更能體會丈夫有太多女人的心情吧?

潘梁氏聽到微月的話,臉色攸地變得很難看,看著微月的眼神多了幾分的恨意。

微月只是笑了笑,“女兒一定要好好向母親學習,當一個大度寬容的妻子,母親,您說是不是?”

潘梁氏眼角抽了抽,正欲發作,潘老爺的身影卻出現在門外,同來的,還有白姨娘。

本來看到潘老爺的時候,潘梁氏臉色閃過一抹喜色,待見到他身後的白姨娘,她整張臉都綠了。

“都在呢?”潘老爺進門見到微月和微苗,沉聲問了句。

潘梁氏站起來行禮,“老爺,您今日沒去十三行麼?”

“嗯,今天沒什麼事忙。”潘老爺在上座坐下。抬頭看向白姨娘,“過來坐下。”

潘梁氏臉色一變,眼風如刀刮向白姨娘。

白姨娘盈盈淺笑,給潘梁氏福了一禮之後,才坐到潘老爺右邊下手位的椅上。

潘梁氏抿緊了唇,在潘老爺旁邊坐下。

“剛剛在外頭就覺得你們這兒熱鬧著,都在說什麼?”丫環捧茶上來,潘老爺抬眼掃了潘梁氏一眼,出聲問道。

潘梁氏笑得端莊,“說些閑話,她們幾姐妹久沒見面,自然是多話聊的。”

“哦?”潘老爺的實現轉向微月,又看到微月身邊的微苗,淡淡笑著,“姐妹之間理應如此。”

潘微卿等人齊聲答了一聲,“是。”

微月挑了挑眉,低頭忍不住嘴角彎起一抹笑。

“微月,昨日我跟你說的,你考慮清楚了嗎?”潘老爺看向微月,緩聲問著。

他這話一出,廳上所有人的實現都轉向微月,不明白父親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潘微卿只是怔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臉上浮起一絲驚喜。

父親是讓微月考慮方十一納妾的事吧?如今父親都開口,就由不得微月說不了。

“老爺讓微月考慮何事?”白姨娘秀眉輕蹙,輕聲問著。

潘老爺道,“我擔心他在方家無人護著,想讓她自己挑個姐妹過去陪她。”

白姨娘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冷意,“老爺,這是女兒的事情,你何必插手?”

潘老爺抿唇不語,直直盯著微月。

潘梁氏冷笑睨了白姨娘一眼,笑著對潘老爺道。“老爺,我瞧著這麼多的女兒,就微卿適合,她管家的能力不比微華差。”

“微卿和微月不親厚,倒是微苗不錯。”潘老爺沉吟片刻,才道。

微月轉頭看著潘微苗,卻見她瞬間蒼白了臉,眼底充滿了驚恐和害怕,還有抗拒。

“微苗哪裡能比得上微卿,老爺,先前您也是屬意微卿的,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潘梁氏也詫異瞪著潘微苗,眼底很是不悅。

潘微卿唇色發白,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微微泛白。

微月淺笑,真好笑的家庭,她自己的婚約卻不是自己做主,就連丈夫要收個小妾,還得聽別人的意見,這算什麼呢?

“讓微月自己決定,她才是方家的少奶奶。”潘老爺睇了潘梁氏一眼,飽含警告的意味。

潘梁氏努了努嘴,冷冷瞪了潘微苗一眼。

潘微卿蒼白的眼看向潘微苗,那眼神看起來似在下什麼決定,潘微苗抬頭對上一眼之后,肩膀抖了一下,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

微月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卻還是什麼都不說,任是這邊掙得頭破血流又如何?方十一根本不可能再納任何一個潘家的女兒為妾。

“老爺,這是女兒的家事,還是讓微月自己去做決定,再說了,十一少未必肯依你的安排,要是到時弄巧成拙,微月在方家的日子豈不是更加艱難?”白姨娘站了起來,冷冷地對潘老爺說著。

“老爺是在為微月著想,你不領情便罷了。還責怪老爺做得不對麼?”潘梁氏哼聲道。

“不敢。”白姨娘看也不看潘梁氏一眼,只是直直看著潘老爺,目中含情,似嗔似怨。

潘老爺面無表情,心卻被白姨娘那眼神看得軟了下來。

“父親和母親想必還未吃早飯呢,不如先擺飯,免得餓著肚子。”已然恢復冷靜的潘微卿突然柔聲開口。

微月有些訝異,這個潘微卿果然不能小覷的,不過,她眼底那些自信到底從哪裡來的?好像認定她一定會成為最後勝利者似的自信,如果真由微月來決定,她也應該擔心的不是嗎?

潘梁氏看了潘老爺一眼,才低聲道,“那就先擺飯吧。”

潘老爺站起起來,低眸看著白姨娘,輕聲道,“你也還沒吃早飯,一起去。”

白姨娘淡淡道,“我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說罷,她行了一禮,遞給微月一個眼色,已經轉身離開茶廳。

潘老爺滿眼的無奈,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潘梁氏驕矜高貴的面具似要裂開了,連聲音都不穩,“都回去吧。”

微月等人福了福身,小心翼翼地離開了上房,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多說一句話。

“七妹,我有話跟你說。”潘微卿攔住微月,氣勢高昂。

微月笑道,“我姨娘不舒服呢,我要過去看看,五姐姐有什麼話,還是晚點再說吧。”

潘微卿瞇起眼,看了微月身后的潘微苗一眼,笑了笑,“也好,我遲些說也一樣。”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8:59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8 PM 編輯

第七十一章本尊死因

微月真有點懷疑她來潘家是不是為了給自己添氣?潘家夫婦不給方十一再送一個女兒似乎不會罷休。而潘家各個女兒似乎也將方十一視作最好的丈夫人選,沒有人會考慮到她的心情她的意見,她在他們心目中完全就是一個小透明啊。

“小姐,您是要回去呢,還是去馥院?”吉祥看著站在甬道上發呆許久的微月,不太確定地問著。

微月嘆了一聲,“吉祥,你這兩天找個借口出去,去找劉掌櫃,問一下他,我讓他辦的事情怎樣了。”

“是,小姐。”吉祥應道。

“去馥院吧!”微月低聲說了一句,往馥院的方向走去。

剛走進馥院,潘老爺便沉著一張臉出來,看到微月臉色更加陰郁,不過卻沒有動怒,“去陪你姨娘說話吧。”

微月答了一聲是,潘老爺已經大步離開了。

“娘,您把父親氣走了?”走進屋裡,微月看到優哉游哉半躺在軟榻上的白姨娘時,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白姨娘微睜美眸。斜了微月一眼,笑道,“我哪敢氣他啊。”

微月喜滋滋地在她旁邊的矮幾坐下,“娘,您是故意給夫人添堵的吧?”

白姨娘冷笑一聲,“當初她們母女想瞞著我將你嫁到方家,我已經不與她計較了,如今還想塞別的女兒給方十一,她給你添堵,我又怎麼會讓她好過。”

微月摟著白姨娘的胳膊,撒嬌地蹭了蹭,“娘,您真好。”頓了一下,微月驚訝問道,“娘不知道我會嫁給方十一嗎?”

“知道的時候,你出嫁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你父親到那時才與我提了一下,我本是反對的,你嫁到方家,豈不是由那微華利用了麼?可是,你的婚事我本來就沒有插手的權利,你父親雖然寵我,但梁氏始終才是當家主母,她怎麼可能讓你嫁得好,這是我無能為力的地方。”白姨娘低聲說著。

微月正欲反駁,以本尊的性格,壓根不適合方家那樣的大宅子吧。

白姨娘打斷她的話,不讓她開口。“我是個自私的人,當初為了不讓自己堵心,將年幼你的留在潘家,才讓你的性格變得如此懦弱,微月,我真的一直以為你的性格是那樣的,可是,你還記得嗎?在我反對你嫁給方十一的時候,你給我寫過的信。”

微月瞠大眼,她完全不記得有這樣的事情,她支吾,“我……我信里說什麼了?”

白姨娘疑惑看了她一眼,“你只是讓我不要插手你的婚事,說這是你擺脫潘家最好的出路,微月,嫁給方十一明明是你自己願意的,為什麼你洞房那夜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難道你是故意的?”

微月覺得自己石化了。

果然沒估計錯誤,本尊的懦弱和膽小都是裝出來的,十六年來都不曾讓人發覺,想來也是城府極深,心思細膩的人。

可是。為什麼會在洞房自盡呢?她同樣想不明白。“是故意的……”

白姨娘瞪了微月一眼,“你的心思我向來看不明白,說不定你自己也不知道會把自己撞得什麼都忘記了。”

微月只好苦笑,但她心中疑慮卻越來越深,她相信,本尊絕對不想自殺的,那麼,她為何會在洞房受傷的?是不小心自己撞傷,還是人為?

人為?想到這點,微月一驚,難道本尊是他殺?

“怎麼了?”察覺到微月臉色的變化,白姨娘急聲問道。

微月輕喘著氣,感到一股從所未有的驚懼在心底冒出來,難道方家有人想置她死地?會是誰?潘微月洞房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能讓白姨娘看出端倪來,微月讓自己盡量鎮定,“沒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娘,你放心吧,父親和夫人是不可能讓微卿嫁到方家的,方十一不會答應的。”

“如此甚好!”白姨娘松了一口氣,輕撫微月的鬢角,柔聲道,“跟娘說實話,方十一對你好不好?”

微月抬起頭,眼梢輕揚,窗欞外的陽光正好灑在她臉上,讓她向陽的臉頰蒙上一層金色的光澤。而顯得另一邊側臉有些看不清輪廓。

看著她,白姨娘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這個女兒,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娘,他對我還算不錯,您放心。”微月淺色的眼眸在斑駁的碎光下,如流光溢彩的琉璃。

“我給你的那些產業,他知否?”白姨娘問道。

“這是娘給我的東西,沒必要讓他知道。”微月笑道,然後又問,“娘,這些是您一生積蓄了,怎麼能全給了女兒呢?”

白姨娘輕笑,“這本來就是要留給你的東西,我自己的另有安排。”

微月張了張口,想來白姨娘是不止有這些產業了,須臾,她才道,“謝謝娘。”

“母女之間何須說這個。”白姨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對了,娘,吉祥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該婚配了呢?”微月問道。

“若是把吉祥許配出去,誰在你身邊服侍著?”白姨娘挑了挑眉。似乎不太贊成。

“吉祥嫁出去了也一樣能幫我做事啊。”微月道。

“你是想讓吉祥在外面幫你做事?你……打算將開店的事交給吉祥?”白姨娘問。

“吉祥是娘您一手調教出來的,且也對我一心,除了她,我不知道誰能幫我。”微月何嘗捨得讓吉祥離開,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你開店的事情如今還一點準備都沒有,只是空有想法,不必急著讓吉祥出去,你三舅父五月就會下廣州,到時候讓他來替你安排開店的事情,你看如何?”白姨娘不舍得微月身邊沒有個貼心人,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說服三哥答應下來了。

微月臉上浮起喜色。“那當然好,有三舅父幫忙,我還有什麼擔心的?”

白姨娘笑了笑,“不管是誰,最能相信的人都是自己。”

微月笑著,這個道理她怎麼會不懂?

從馥院出來,微月心情是一種麻麻的沉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方家其實一點也不安全,她還傻乎乎地以為只要自己不出風頭,在方家就不會有什麼危險,可如今看來,方家根本就還存在一個巨大的隱形炸彈,隨時能將她炸得粉身碎骨。

“小姐,您沒事吧。”吉祥擔憂看著微月似乎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她從來沒見過小姐的臉色如此蒼白過。

微月呼了一口氣,聲音低低的,“我沒事。”

回到房間裡,微月獨自一人呆坐在軟榻上,吉祥和荔珠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她是怎麼了?

微月閉上眼,努力回想著洞房那夜的記憶,可是,一片空白……那根本不是她親身發生的事情,又怎麼會有記憶呢?

如果洞房那天潘微月是他殺的,為什麼沒有人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可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她是自殺的?

微月突然急喘一聲,提聲叫道,“荔珠!”

在門外的荔珠嚇了一跳,以為微月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推門進來,連吉祥也是一臉擔憂跟了進來。

微月站了起來,目光明亮,透出幾分森寒的凜冽,“我嫁到方家的那天,也就是洞房那天,你在月滿樓嗎?”

“那日奴婢一直月滿樓服侍著的。”荔珠回道。

微月深吸一口氣,“那麼,那天晚上。有誰來過我的房間?只有十一少嗎?”

荔珠道,“沒有人進來啊,十一少送了賓客,回房的時候,少奶奶您已經……已經……昏迷不醒了。”

微月秀眉緊蹙,那麼,就是在方十一回房之前,有人進過房間?“十一少沒來之前呢?沒人來找過我嗎?你們幾個丫環都在哪裡?難道沒在房間裡陪著我嗎?”

荔珠道,“本來奴婢和如玉都在屋裡服侍您的,可是少奶奶把我們都打發出去了,後來湘珠姐姐找我們到前院去幫忙……”

微月提聲叫道,“湘珠?也就是說,你和如玉曾經有一段時間不在月滿樓?”

荔珠有些緊張,以為微月是要怪責自己,“少奶奶,那時候奴婢們守在門外,因為沒什麼事兒,湘珠姐姐說是人手不足,才……”

“我知道了,沒事的,我就問問。”微月扯了扯嘴角,對荔珠道。

只是她臉色卻不如語氣輕松,目光也是一片凝重,她很肯定,在荔珠和如玉被支使開的時候,就是潘微月遇害的時候,湘珠……肯定脫離不了干係。

但,湘珠不是潘微華的丫環嗎?潘微華斷不會費盡心思將她帶進方家,就是為了殺她吧?在後來和潘微華的接觸中,她能確定,這事和潘微華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麼,會是誰?誰能收買了湘珠?

不能打草驚蛇,一定要冷靜,對方在暗處,她根本無法做出正確的防備,只能步步為營了。

不過,既然知道湘珠有嫌疑,這是一個很好的線索不是嗎?

微月勾唇冷笑,森然的目光穿過窗欞,看著窗外籠罩在淡金色陽光下的花草,第一次,她想要好好地去看清楚方家每個人的真面目。



第七十二章要爭取要立威

微月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很快又笑得純真燦爛,吉祥看在眼裡,也不知是該松一口氣,還是更加擔心。

小姐從來不瞞著她任何事情的,可今天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在白姨娘房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小姐不願意說出來的,約是太嚴重的大事了吧。

微月自是看出了吉祥的擔心,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讓吉祥不必想太多,她剛才只是有些事情沒想清楚,如今想清楚了,所以心情也就豁然開朗了。

吉祥低頭應是。

“走吧,去看看十六妹,總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對勁。”微月笑道,已經輕快地穿過門廊,往潘微苗的房間走去了。

卻是不在屋裡,連貼身丫環也沒有帶在身邊,十六妹會去了哪裡?

問了她屋裡的丫環,也是不知其所蹤,微月想起剛才在上房時十六妹蒼白的臉色。心中有些疑惑。

不過她的疑慮並沒有持續太久便被打斷了,原來是潘家大少奶奶潘崔氏使人過來請她過去吃茶果。

微月也想打聽一些事情,便讓吉祥帶著幾樣手信,來到潘崔氏的院子。

潘家有三位少奶奶,二少爺陪著二少奶奶回娘家了,三少爺為了想要考取功名,一直不願意娶妻,四位少爺中,只有大少爺潘煒群是潘梁氏所出,不過潘老爺將幾個庶出的兒子都過到妻子名下,所以嫡出的便有四位了。

潘崔氏生了兩個女兒,因為一直沒有兒子,潘梁氏一直往兒子屋裡送丫環,卻沒有一個能懷孕的,三少奶奶潘鄭氏如今懷有身孕,因為是第一胎,所以凡事都是小心翼翼,十分重視。

微月並不了解這幾位少奶奶的脾性,估摸著她們與自己以前也不親厚。

所以當潘崔氏以熱烈歡迎似的態度將她迎進屋裡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怔愣的。

潘崔氏看起來是個很爽快的人,聲音清脆,說起話來世劈里啪啦大段大段的,微月連插嘴的空隙都沒有。

“本來就打算到方家探你的了,倒沒想你回娘家來小住,這樣也好,我們姑嫂也許久沒在一起吃茶果聊閑話了,再這樣下去什麼感情都要淡了,怎樣,回家裡的感覺如何呢?”潘崔氏拉著微月的手,笑得很親切。

微月乾笑著,覺得這個也就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子太圓滑世故了一些。

“很好啊。”她態度有所保留,對於潘家的每個人,她都必須小心對待,不可粗心大意。

“瞧你,都嫁人了,怎麼還是這樣一副小媳婦的模樣,這麼容易害羞,你這樣可不行,方家那是什麼地方,你得學會強勢些。”潘崔氏好像很擔心微月會在方家吃虧似的,大聲說著。

潘鄭氏在旁邊掩嘴笑著,聲音輕柔,“大少奶奶,這你可就不懂了,說不定十一少就喜歡七妹這樣的小鳥依人呢。”

“你以為我不懂這個理嗎?”潘崔氏嗔了潘鄭氏一眼,拉著微月的手道,“凡事都要適當。你才嫁給十一少沒多久,必是有許多事情都不明白的,大嫂跟你說,這夫妻之道嘛,有張有弛,該軟弱的時候軟弱,但該強勢的時候,就不能退一步,你在十一少面前就要溫柔柔弱,可在妯娌面前,可不能讓別人欺負了,你才是正經的少奶奶。”

微月聽得有些大汗,連聲應是,她已經明顯感覺到潘崔氏想要拉攏她的意圖,這般向著她說話,又傳教她為妻之道,難道不是在示好?

“敢情這是大少奶奶的心得?”潘鄭氏笑著問,隱隱間似有火光在這兩位妯娌之間閃現。

“四少奶奶多想了,潘家和方家哪能相比。”潘崔氏笑著對潘鄭氏道。

“我想著也不是,大少奶奶對我們妯娌之間可都是禮讓三分的。”潘鄭氏笑道。

潘崔氏撿了一塊桂花糕放到潘鄭氏面前的小碗里,“真應該堵住你的嘴。”

潘鄭氏笑著不語。

微月怯怯問道,“難道要想家姐一樣厲害麼?”

潘崔氏臉上閃過一抹嘲諷的笑,很快,稍縱即逝,“大小姐為人就是太強勢了,十一少又不是高攀了她,總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也不知是要做給誰看,十一少忍了她這麼些年。估計也是不想和潘家斷了交情,你可不能學她。”

潘鄭氏眼底有不以為然的笑意,當初潘微華在世的時候,她崔氏可不是這樣的態度,不過她還是附言道,“大少奶奶這話說得在理,七妹,女子當以夫為天,只有丈夫好了自己才會好,那麼強出頭作甚呢?對不對?”

微月乖順笑著,“我一定會謹記兩位嫂子的金玉良言。”

“我看七妹就做得很好了,十一少肯定非常喜歡你這樣的溫柔聽話。”潘崔氏笑得曖昧,還對微月眨了眨眼。

微月很嬌羞地低頭不語。

潘鄭氏笑了笑,“大少奶奶可把咱們七妹說得都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潘崔氏道,“七妹,你是方家的少奶奶,那韶州捐善款的事情也應該聽說了吧,今年可是你來主持呢?”

微月怔了怔,這話題轉得還真快,這才是兩位少奶奶找她的重點吧?“有聽說過,不過現在家裡做主都是大少奶奶。”

“你的意思,是可能主持這次捐款的。會是方家的大少奶奶?”潘鄭氏皺眉問道。

潘崔氏馬上哼了一聲,“她?夠資格嗎?”

“這可難說了,方家大少爺怎麼說也有個官位在身,就算是閑差,但也比好些人要有資格了。”潘鄭氏睨了她一眼,淡淡道。

“她主持得來嗎?不就是看著七妹好欺負,把方家的大權霸占著,以前大小姐在的時候,她還不是鵪鶉一樣,不就是個窮酸出身的,也能替廣州的夫人小姐們做主了?”潘鄭氏不知為什麼突然來了氣。連話也變得刻薄。

“是呢,方家是十三行之首,由方家帶頭別人都是服氣的,可讓方陳氏來主持,只怕許多人都不願意,七妹,這主持,應該由你來做。”潘鄭氏道。

微月急忙擺手推托,“不行不行的,我什麼都不懂,怎麼能擔此大任。”

“你擔心什麼,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和四少奶奶必會從中協助你的,最主要是你要拿回這個面子,不能讓方陳氏落了你的臉面。”潘崔氏道。

一道流光在微月淺色的眸中流淌而過,潘家兩位少奶奶如此執著這個捐款的主持之位,只怕不是為了面子那麼簡單吧?她不會忘記在現代某些慈善機構總利用這種捐款的機會暗中抽油水,難道換了個年代,這種抽油水的現象就不會發生?

“七妹,這機會你可不能放過,這是你在廣州商行內眷中立威的機會,別總被人笑話了。”潘鄭氏提醒道。

“我會努力的。”立威嗎?她恨不得誰也別認識她,怎麼可能會去強出風頭。

“你四嫂子說的有理,何況,這其中好處也是很多的,你沒接觸過是不知道,等你接觸了,就明白我說的了。”潘崔氏壓低聲音,十分神秘說著。

果然有貓膩!微月好笑地想著,她雖不是什麼善心人士,對貪污善款這樣的事情,還是有些不屑的。

她表現得十分驚訝和好奇,一個勁兒地問什麼好處,兩位少奶奶只是笑著不語,說以後自然知道,前提是要微月是主持人。

微月很堅定說自己會努力。

接著,她們又拉著微月聊了一些其他廣州有名的商行家裡的八卦,說這些人多數都是看不起微月的。要微月一定要爭氣,為自己拿回面子。

微月很激動地答應下來。

中午,微月被強留在潘崔氏院里吃飯了,她推托不了,又有潘鄭氏一旁勸說,只好和她們吃了午飯,才借口要午睡回了自己院子。

剛回去沒多久,潘微苗也回來了,一見到微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撕裂了午後的安靜,聲音哽咽凄涼,“七姐姐,我求求您,千萬別讓我嫁到方家,我這輩子做牛做馬都感激你,我求你,我求你,我不要給十一少做妾,七姐姐……”

微月愣了一下,看到潘微苗淚流滿面,兩隻眼睛腫得如核桃般,心中微凜,“發生什麼事情了?起來說話?”

潘微苗卻不肯起來,只是緊緊抓住微月的衣袖,“七姐姐若是不肯答應我,我便長跪不起。”

“嫁給十一少讓你如此痛苦?”微月詫異看著她,難道方十一不是夫婿最佳人選?

潘微苗淚如泉涌,拼命搖頭,“我絕不能成為十一少的妾室。”

“你不願為他人妾室?”微月有些明白了,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想潘微卿那麼沒氣節,成了方十一的小妾,難道比嫁給平凡人家的正室還好麼?

“我……我誰也不嫁!”潘微苗哭著道。

微月嘆了一聲,“你先起來說話吧,方十一不會納你為妾的,放心吧。”

潘微苗驚疑不定看著微月,“真的嗎?”

“真的。”微月保證。

“那……那是不是五姐姐就可以了。”潘微苗低聲問道。

微月眼睛閃過一抹銳利的光,“你剛剛去哪裡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9:12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09 PM 編輯

第七十三章威脅

對於潘微苗,微月心中談不上有多少的親情。但每次她到潘家來,這十六妹都是真心待她,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十六並不像別的姐妹,對她抱有什麼嫉妒的想法。

但打抱不平也不是微月的愛好,但這件事偏偏和自己有點關係,袖手旁觀,似乎有些不太好。

潘微苗聽到微月的問話,低著頭哭得更加凄涼。

嚶嚶泣泣的聲音,聽得微月有些不耐。

“是不是五姐姐跟你說了什麼?”微月問道,遞了絹帕過去給她拭淚。

潘微苗接過,哽咽道,“不關五姐姐的事,是我不想……”

“那你方才去了哪裡?我去找你,你也不在屋裡,連秋玉也沒帶上。”秋玉是潘微苗的貼身丫環。

而只顧著哭泣的潘微苗此時也沒有發覺微月語氣上的變化,這樣言語果斷犀利的微月,是不曾在潘家的人面前顯露過的。

潘微苗低泣著,道,“七姐姐,五姐姐比我更加適合方家。你記得要跟父親說,不要讓我去。”

“父親的決定豈是我能左右的。”微月冷冷道。

潘微苗愣住了,抬頭驚恐看著她,“可是你剛才分明說過……十一少是不會……”

微月嘆了一聲,“坐下說話吧!”

潘微苗顫驚看著微月,這時才覺得這位七姐姐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但她又一時說不出哪裡不同。

微月斂了臉色,輕聲問道,“你又何必瞞我,早上在上房我已經看得一清二楚,十六妹,是不是五姐姐威脅你了?”

潘微苗搖了搖頭,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是我自己的問題。”

微月瞇起眼眸,沉默了一會兒,才柔聲抱怨道,“剛剛是不是去五姐姐那裡了?把我丟在這裡,我很無聊呢。”

“是五姐姐使人叫我過去的,我……”潘微苗急忙解釋。

“果然是五姐姐麼?”微月哼了一聲,拉住潘微苗的手,“五姐姐以為威脅你不許嫁給方十一,難道她自己就可以嗎?”

“七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忘記自己嫁到方家是托誰的福,忘記自己的責任了麼?”潘微卿的身影出現在廳外,臉色沉郁,目光冷冽。

潘微卿的出現,讓屋裡每個人都愣了一下,特別是吉祥和荔珠。臉色難看得很。

“五姐姐來了,竟沒有一個人來通報一聲。”微月揚唇一笑,回頭看了吉祥一眼。

定是潘微卿讓守門的婆子不必通報了。

“自家姐妹,何必如此拘禮。”潘微卿走了進來,似笑非笑看著潘微苗,“十六妹在和七妹訴什麼苦呢?”

潘微苗臉色一白,急忙道,“我沒有。”

“不知道五姐姐找我又有什麼事?”微月依舊坐著,手托著下巴沒有站起來相迎,既然潘微卿自己也說了,自家姐妹無需拘禮,她自然懶得應酬。

潘微卿自己在微月對面坐了下來,笑盈盈地看著她,“七妹不想我到方家陪你嗎?”

微月笑道,“和五姐姐相比,我更喜歡十六妹。”

潘微卿臉色變了變,“你真以為十六妹更適合?你覺得父親會同意嗎?”

“父親不是說讓我決定嗎?”微月歪著頭,很天真地問道。

潘微苗緊張看著微月,“七姐姐,你剛剛說過的……”

“那也要看十六妹願不願意,不是麼?”潘微卿冷聲打斷潘微苗的話。冷冷盯著微月。

微月害怕地瑟縮一下,道,“十六妹為什麼不願意?”

潘微卿冷笑,“那就要問十六妹了。”

潘微苗緊咬著唇,肩膀輕輕顫抖著。

微月有些心軟,這樣逼著潘微苗似乎有些不厚道。

“五姐姐,不管十六妹願意否,你都不可能嫁到方家的,你這樣處心積慮有什麼用?你還威脅自己的妹妹,太過分了。”微月怯聲叫著,很不滿很委屈看著潘微卿。

如果不是不想這麼快撕破臉,她絕對沒這個閑情和潘微卿在這裡演戲。

潘微卿終於維持不住那溫和的表面,“潘微月,你如今是烏鴉爬上枝頭以為自己是鳳凰了是吧?當初家姐讓你嫁到方家,也只是想利用你為潘家做事,你有那個能力嗎?你明知自己一無是處,竟然還霸著方家的位置不放,你以為父親會允許你這樣做嗎?”

“我沒有霸著不放。”微月低聲道。

“你就是不願意十一少納妾是嗎?”潘微卿冷笑問著。

如果這輩子她都只能是方十一的妻子,她當然不想方十一納妾,即使她不愛他。

“我一切都聽十一少的。”微月道。

“看來你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即使你嫁給十一少,你一切還得聽父親的。”潘微卿哪裡會將微月放在眼裡,她如今只當自己不能嫁給方十一,全是潘微月的錯。

“聽說五姐姐自幼熟讀女戒,難道不知女子出嫁之後理應從夫嗎?”微月抓了抓頭,呵呵笑著問。

潘微卿眼角抽了一下,“好!好得很!七妹不過嫁到方家數月,不僅學會陽奉陰違,也變得尖牙利嘴了。懂得反駁自己的姐姐了。”

“不敢!”微月低下頭,卑微得很。

“你現在還有不敢的?”潘微卿冷笑,不知想起什麼,突然又軟下口氣,“七妹,你別以為我想著進方家只是為了自己,我也是為了你好,你性子向來軟弱,以前是有家姐護著你,可現在家姐不在了,你需要有人在旁邊指點啊,我也知道,你自幼和十六妹同個院子,感情是深厚了一些,可十六妹適合去方家嗎?你自己也該掂量掂量的。”

“五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但納妾之事,我真的不能做主,一切都要十一少自己的意願。”微月心里冷笑,聲音輕柔。

“這個你放心,只要你照著父親的話去做,自然會事成。”潘微卿以為微月已經知怕了,冷凝的臉也泛開一抹淡笑。

微月不想再多說了,這個潘微卿真以為凡事都掌握在手中。真把方家的人當傻子了,“一切由父親做主。”

潘微卿滿意地笑了,安慰了微月幾句,說些將來一定會在方家護著她之類的話,好像方家少奶奶就要換成是她了一樣。

微月只是笑著點頭,沒有反駁。

潘微卿以高昂自信的姿態離開了茶廳,潘微苗重重地松了口氣,感激地看著微月。

待潘微卿離開之後,微月看著潘微苗,也不想再逼問她原因了,有些事情當事人不想講。她也不好多問,反正事不關已,她高高掛起也無所謂,“十六妹,你哭得眼睛都紅了,回去梳洗,休息一下吧,免得一會兒被別人見到了,還以為你發生什麼事情呢。”

潘微苗咬了咬唇,“七姐姐,我謝謝你。”

微月眨了眨眼,笑道,“謝我做什麼呢?”

“我先回房間了。”潘微苗吸了吸鼻子,對微月是真心的感激。

屋裡有一盞茶時間的靜默,吉祥給微月續了杯熱茶,荔珠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道,“守門的那兩個婆子,方才五小姐說不必通報,便真的不敢來通報了。”

微月勾唇冷笑,淡眸射出冷冽的光,“只怕這院子裡的,都是她潘微卿的人。”

“小姐,五小姐若是真的進了方家,只怕您便無立足之地了。”吉祥皺眉道,這個潘家五小姐實在是太多心機了。

“就是,少奶奶,您一定不能答應。”荔珠道。

“我自有分寸。”微月淡聲道,她現在倒是有些明白方十一為什麼不要再納潘家女兒為妾了,別說方十一不願意,她也絕不會讓潘微卿進門的。

沒理由找那麼一個白眼狼放自己身邊的。

“奴婢倒是覺得,十六小姐似乎有什麼把柄在五小姐手中。”吉祥低聲道。

“這很明顯,”微月道,“但既然人家不願讓我們知道,就不必多問了。”

“奴婢倒覺得,十六小姐指不定是心有所屬了。”荔珠在微月起身準備回房間的時候,無意說了一句。

微月頓了一下。笑著道,“荔珠可能猜對了。”

“那會是誰?直接跟潘老爺說了便是,也不必擔心會被嫁到方家的。”吉祥道。

“說不定,這就是潘微卿拿住十六妹的把柄了。”微月笑得有些莫測。

吉祥和荔珠對視一眼,突然覺得,在潘家的生活,比在方家還令人覺得窒息。

微月回到房間後,打算小寐一會兒,交代吉祥她們,“這裡不比月滿樓,你們說話做事都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凡事要小心,這裡眼線多著呢。”

她就不相信只有潘微卿一個人懂得安放眼線,那潘崔氏和潘鄭氏不是省油的燈,說不定潘老爺也參上一腳的。

其實微月這點想法是有點誤會潘老爺了,他自認為能夠將微月掌握在手裡,也自信認為微月是不敢逆他的意,所以根本不屑安放眼線在微月身邊。

吉祥和荔珠答應著,服侍微月上床之後,才輕手輕腳離開房間。

約是過了半個時辰,微月突然被叫醒,原來是潘老爺使人來傳她到馥院。

微月心中一頓,估計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第七十四章越秀山上

  潘老爺臉色不怎麼好看地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微月的目光充滿懷疑。

  “十一少去哪裡了?”他沉聲問著,額頭青筋隱隱。

  白姨娘在一旁,神色輕鬆,嘴角吟著一抹笑。

  微月輕柔的聲音緩緩傳起,“浙江。”

  “去作甚?什麼時候去的?”潘老爺的聲音多了幾分的怒意。

  “昨日啟程,他沒跟我提過去做什麼。”微月回道。

  潘老爺拍桌,“昨日為何不說?為何不問他去浙江作甚?”

  真是好笑了,難道連方十一每天上幾次廁所吃多少飯也要跟他彙報嗎?微月在心裏冷笑,臉上卻十分委屈,“父親昨日又不曾問我,我如何知道原來你想知道十一少出門了。”

  潘老爺生生被堵住了話,怒道,“我不問難道你不會說嗎?我讓你去方家是幹嗎的?”

  微月睜著一雙很純真的大眼,好奇地看著潘老爺,“父親要我去方家作甚?難道不是嫁給十一少?”

  白姨娘輕笑出聲,惹來潘老爺的怒視,她無所謂地繼續笑著。

  潘老爺臉上的怒意透著無奈,轉頭再看向微月,“可有聽過他是要去浙江作甚?”

  微月道,“只聽他提過是去寧波,其他的並沒有跟我說。”

  “他凡事都還瞞著你?”潘老爺皺眉。難道方十一對微月也有戒心?

  “大概十一少覺得生意上的事情與我說了,我也是不懂的,所以便不多提。”微月低聲道。

  潘老爺沉吟片刻,大概也是如此了,“罷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也要一個多月的。”微月道。

  白姨娘輕聲道,“老爺,你問微月這些,她又未必會清楚,而且十一少不過就是出趟門,你這麼緊張作甚?”

  潘老爺看了她一眼,道,“方十一狡猾心事多,不妨著他不行。”

  白姨娘低笑,“他再怎麼狡猾,也是鬥不過你的。”

  顯然這句奉承的話對潘老爺很受用,他緊繃的臉馬上緩了下來,笑著道,“去準備一下,我們到南海一趟,要後天才能回來。”

  白姨娘挑了挑眉,並不怎麼願意,“難道是要去丹灶那裏?”

  “嗯,只是去應酬幾番。”潘老爺道。

  白姨娘低估,“那也不必今日起程,還要在南海過夜麼?”

  潘老爺有些惱怒了,他本是想借著到丹灶給一位世交恭賀他兒子小登科之喜。再帶她到三水去欣賞蓮池,哪知這女人竟如此不知好歹,偏生他又氣不起來。

  微月笑盈盈地看著白姨娘將潘老爺的情緒拿捏在手中,心中實在是相當佩服,作為一個女人,應當像白姨娘,對愛情不強求,卻又知道如何去牢牢抓住所愛之人的心,不因此驕縱自傲,反而時不時讓對方覺得需要保護和依賴……

  這大概是那位驕矜高傲的潘梁氏永遠學不來的心思吧。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這就去準備。”白姨娘拍了拍他胸口,聲音嬌柔柔地道。

  潘老爺哼了一聲,撇開頭不看她。

  白姨娘掩嘴笑著,嗔了也在偷笑的微月一眼,“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那女兒就不打攪父親和娘了。”微月對白姨娘擠擠眼,笑得很曖昧。

  當天,潘老爺便帶著白姨娘往南海去了,他們這一走,把潘梁氏氣得把屋裏的茶壺杯子都摔了個稀巴爛。恨不得撕爛了白姨娘。

  摔東西並不能解恨,她想起白姨娘的女兒還在潘家,便帶著一群丫頭婆子氣洶洶地來到微月的院子,想把氣出在微月身上,卻因為怒火攻心找不出理由來撒氣,只是說了微月不孝,要替潘老爺教訓微月。

  吉祥和荔珠擋在微月前面,吉祥冷冷地道,“潘夫人,打人之前還請您三思。”

  “潘夫人,請您記住,這是我們方家的少奶奶。”荔珠也冷聲開口。

  潘梁氏氣得臉都要歪了,“兩個賤奴才,難道我教訓個不孝女兒都要經過你們同意?”

  “不知我們少奶奶哪裡不孝?還請說個原由,若夫人只是想出氣,潘家的女兒多的是,我們少奶奶還輪不上您來教訓。”以前那個怕事的荔珠也只不過在人前做個樣子,如今她既已經全心服侍微月,自然要全力護著主子。

  “你……”潘梁氏手指指向荔珠,微微顫抖著,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了。

  “別說潘夫人您無原無故要責打我們少奶奶方家不會善罷甘休,就是潘老爺和白姨娘知道了,也絕對不會……”吉祥開口,卻被潘梁氏尖聲打斷。

  “那個賤人敢對我如何?”潘梁氏叫道。

  微月冷眼看著眼前這個被妒意沖昏了理智的女人,只覺得她可笑又可憐。

  潘梁氏在微月這裏又叫又罵跳腳了好一會兒,潘微卿聽到消息急忙趕來,費了許多口水才把潘梁氏勸了。

  臨走前,潘微卿回頭若有所思看了微月一眼,才急忙跟了上去安撫潘梁氏。

  “小姐。您沒事吧。”潘梁氏一走,吉祥急忙問著微月。

  微月笑道,“你們兩個擋在我前面,她們要近我身都難,又怎麼會有事?”

  荔珠道,“這潘夫人真是好沒道理,少奶奶哪來的不孝?她連一個理由都沒編出來就來打人,還真是不把方家放眼裏了。”

  “她不是不把方家放在眼裏,是她根本沒把我當回事兒,她心中肯定還忌憚著方家和潘老頭子的,不然剛剛她就不會只是又叫又罵了。”微月托著下巴,慢悠悠說著。

  “小姐,不如明日一早回方家吧,白姨娘和潘老爺又不在,奴婢怕那潘夫人還會找你出氣的。”

  吉祥道。

  荔珠表示贊同,“吉祥說的是,少奶奶,咱們還是回去吧。”

  “我不回!”微月堅定叫道,她偏要讓那潘梁氏繼續添堵,“你們也說了,我是方家的少奶奶,要是潘夫人打了我,就是打了方家的臉面。到時候她肯定無法自圓其說。”

  “小姐這是打算和潘夫人對上了?”吉祥好笑問道。

  “總不能一直忍讓的。”來到這個世界,想進一步多難啊,她還要退幾步?

  第二天,微月沒有一大清早去給潘梁氏問安,按照俗例,出閣的女兒回了娘家,吃過早飯再去請安也是合情合理的。

  去問安的時候,那潘梁氏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經過潘微卿的勸說,也不再對她喊打喊罵了。

  潘微卿坐在潘梁氏身邊,正在給她捶背。微月臨離開前,與她對上一眼,那眼神可真是充滿了譴責和警告。

  微月一轉身便將潘微卿眼底的意思拋到爪哇國了。

  回到房間沒多久,潘微苗便找上門了,這小妮子昨天還哭哭啼啼好不淒涼,今天已經是神清氣爽,笑容滿面了。

  “七姐,我們去越秀山好不好?今天天氣挺涼爽的,是山上最好呢。”潘微苗一進門便拉著微月叫著。

  “越秀山?”微月眼色一動,想起本尊似乎就挺喜歡去那裏的。

  “是啊,七以前不是去過嗎?我都沒去過呢。”潘微苗拉著微月的袖子,撒嬌著。

  也許,去看看也好……

  於是,潘微苗帶著秋玉,她帶著吉祥和荔珠,往越秀山出發了。

  越秀山她並不是第一次來,在前世,她也和家人或者來踏青,五層樓一直都是越秀山的象徵,她以為隔了這麼多年,這裏一定有所變化,但,當她踏上越秀上的時候,心尖猛然一縮,那種麻麻的痛和震撼幾乎讓她窒息。

  沿著山路兩邊是木棉樹,木棉花是廣州的市花,作為廣州人都知道它的花開花落,在現代,這個南方特有的樹種與越秀層樓構成了這座城市無可替代的符號圖景。

  而在橫亙了兩百五十幾年的越秀山上,挺拔的木棉樹錯落遍佈山間,此外還有細葉榕,鳳凰木,紫荊樹等各式樹木,根深葉茂,層層落落,混交成林,偶爾山風吹來。靜靜的山林便舒卷回蕩。

  “七姐,看,鎮海樓到了。”潘微苗走的氣喘連連,好不容易上了山頂,她終於歡呼出聲。

  微月的喉嚨卻仿佛塞了棉花,梗塞著難受,眼前的鎮海樓,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這座紅牆碧瓦的五層樓靜靜矗立於蒼翠的綠樹中,俯瞰遠近山壑,它一直都是廣州的標誌,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記憶中,這座有六百年歷史的五層樓有著厚重斑駁的高牆,那是一種經磨力劫以後偉岸的震撼。

  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牽著老爸的手,來到這座後來改成廣州博物館的鎮海樓前那種雀躍的心情。

  即使廣州在接下來的兩百多年經歷了太多的變幻和劫難,而這越秀山和五層樓一切仍如往昔,層樓不動,草木依然。

  原來,一切都在原點,改變的只有她。

  潘微苗拉著微月的手想要進鎮海樓去玩。

  微月心中有一種近鄉情怯的苦澀,便讓她帶著自己的丫環先進去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前世啊,說不震撼不傷心那是騙人的。

  “我們走走吧。”她收斂了心情,對吉祥和荔珠說著,走上鎮海樓的倚欄。

  左右兩邊的城牆橫跨越秀山,鎮海層樓就在城牆的制高點,這是明朝洪武年間的城樓,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擴建的原因,這裏卻是沒有重兵把守,這五層樓似乎成了一個景點,數裏之外的珠江蜿蜒直流,這個時候的珠江,要比現代的那時候的寬好幾倍呢。

  “那不是阿月姑娘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倚欄另一邊,不知何時來了兩個儒生打扮的男子,兩人都有三四十歲,應是結伴來賞景的。

  微月確定自己不認識他們,可看他們驚喜的神色,看來是之前和本尊相熟的。

  “阿月姑娘都有好幾個月不曾出現了,湯馬遜先生與我們打聽了你好幾次呢。”其中一名身著圓襟深藍色長衫的男子說道。

  微月頓時石化了,湯馬遜?誰?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9:21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11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偷會

微月呆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兩人腦海裡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兩個男子看到微月的表情。都有些錯愕,難道自己認錯人了?

吉祥給他們福了一禮,道,“不知兩位公子高名貴姓,只因我們家小姐頭上曾經受了傷,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所以才會認不得二位。”

那兩人恍然大悟,神情也放松下來,笑著道,那位灰色長衣的男子道,“在下敝姓孫,這幾個月不曾見過阿月姑娘再到詩社,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如今見到阿月姑娘平安無事,實在是放心不少。”

“在下敝姓趙,哈哈,如今豈不是要與阿月姑娘重新認識了?”身穿圓襟深藍色長衫的男子哈哈一笑。

微月淡淡一笑,向他們福了一禮,“孫公子,趙公子。”

那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又笑開了。趙公子道,“阿月姑娘不僅忘記了以前的事情,連性情也變了不少,不過相信阿月姑娘的才華定是不會減少半分。”

微月愣了一下,有些驚訝,不知道本尊在他們面前的性子又是怎樣的。

“二位方才提到的湯馬遜,他找我有事嗎?”她的態度有所保留,必須小心翼翼從他們的言語和神態中猜測以前潘微月和他們相處的方式。

“阿月姑娘連湯馬遜都忘記了,看來傷得很重。”趙公子笑道。

微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孫公子道,“湯馬遜是羅馬來的傳教士,他經常到這里來的,不過這兩個月也來得少了。”

聽到傳教士,微月皺了皺眉,心想本尊怎麼會認識了傳教士的?

“原來如此。”微月淡淡道。

孫公子和趙公子見微月態度冷淡,也有些悻悻然,其實他們二人本來與微月也不太熟悉,只是見微月平時穿著似是大戶人家出來的,這次身邊還有兩個同樣不俗的丫環,想來身份應該不低,再加上他們也想多和湯馬遜親近,通過這個阿月姑娘肯定是沒問題,只是人家似乎並不怎麼理他們,他們也不好再叨擾,找了個借口,便告辭離開了。

看他們下樓去的背影,微月挑眉沉思。

吉祥和荔珠面面相覷,她們不曾見過未出閣前的微月。但從各種信息中得知,以前的微月是個十分嬌弱膽小的小姐,怎麼會到五層樓來認識什麼傳教士呢?

微月見她們起疑,忍不住笑道,“別說你們想不明白,我也是一頭霧水。”

“小姐,我看那兩個人言語中頗有巴結討好之意,想必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就是您以前也未必會與這種人有交情。”吉祥道。

微月低聲道,“我一個深閨中的女子,平時來此也不過是賞景,又怎會與這些人打交道呢?你們說是也不是?”

荔珠和吉祥會意點頭,“這個是自然。”

微月滿意地笑了笑,“雖然如此,但這兩個人也要打聽清楚,我看這城樓雖無重兵把守,但也有小兵在周圍行走,這兩人說不定在這裡是熟臉,去暗中打聽清楚,查查究竟是何方人士。”

鎮海樓到了清中后期已經是廣州的八景之一,北城牆早已經擴建。守城門的士兵也不在這裡駐守了。

荔珠和吉祥都答應下來。

微月道,“我方才見五層樓後面有座涼亭,十六妹似乎就在那裡,過去找她吧。”

想到打聽那兩個人,想知道本尊以前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這並不是她八卦,而是為了以防萬一。

下了鎮海樓,她們見到有個上了年紀的老兵坐在階梯口的木棉樹下打瞌睡,地上還放著一壺酒,微月看了吉祥一眼,領著荔珠往後頭走去。

吉祥放慢了腳步,來到那老兵周圍,揭開手中的竹籃,裡面糕點的甜膩味道彌漫在空中。

老兵的鼻子動了動,一雙充滿歲月痕跡的眼睛慢慢睜開。

這後面是一座小園林,不經人工雕琢,一花一木都天然而生,在林中,有座竹亭,上面懸著斑駁的匾額,已經看不清寫什麼字了。

尚未走近,已經聽到若隱若現的似是潘微苗的聲音。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父親總有一天會發現的。”

“苗兒,我也不願拖累你,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是一道陌生的男子聲音,語氣中充滿了痛苦和無奈。

“你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我是那種貪圖富貴之人麼?父親要怪我便怪,就是把我趕出家門,我也願意和你一起。只是,我怕你會……”潘微苗聲音哽咽。

“老爺自是不會饒了我們,我受點苦無所謂,可你不同,苗兒,我怎麼能讓你跟著我挨苦?”

“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差點就要嫁到方家去,若不是五姐姐,只怕是……五姐姐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憑她手段,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五小姐對你如何了?苗兒,讓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多的苦我都願意承受的。”潘微苗低聲說著。

微月隱在樹叢之後,冷眼看著亭中相擁的身影,她竟然不知不覺被利用了。

什麼賞花賞景,其實就是想來會情郎,將她拉上,是想把她當擋箭牌嗎?如果往壞處想去,今日之事若被潘微卿知道了,自己絕對吃不了兜著走,幫助妹妹偷男人?毀了潘家名聲?婦德不嚴?

如果被人以為是她幫助潘微苗到這裡和男子相會,她以後在潘家方家都一點臉面都沒有了,肯定要被人看不起的。面子事小,被人借機陷害就不好了。

考慮了一分鐘,覺得自己還是比較自私的,不願意冒這個險,一個女子要在這個年代站住腳多不容易,沒必要為了別人陷入未知的危險中。

“兩位真有情調,只是這越秀山上並不是什麼私人密地,如此不顧身份的舉止,怕要引人注意的。”她從樹叢中走了出來,不想佯裝什麼也沒看到,正好敲打敲打潘微苗。別隨便利用別人來為自己。

亭中兩人聽到聲音,已經迅速分開,潘微苗臉色發白瞪著微月。

微月這時才看清那位年輕的男子,身穿舊深藍色衣裳,看得出穿了幾個年頭,洗得有些泛白,眉清目秀,樣子雖不出色,倒也有幾分陽剛英氣。

“七姐姐……”潘微苗擋在那男子前面,低聲叫道。

“十六妹不願給十一少做妾,就是為了他麼?”微月在旁邊的長條石椅坐了下來,眉梢眼角似染了碎雪寒意,與潘微苗說話的語氣也不再親熱。

潘微苗咬了咬唇,才重重點頭,“沒錯,我這輩子非君不嫁!”

微月輕笑,聲音清冷,“十六妹情比金堅,實在難得。”

“七小姐……”那男子驚疑看著微月,素來聽聞這位七小姐柔弱善良,應該不會將他們的事情揚出去吧。

“七姐姐,既然你已經知道此事,應該不會再要我嫁給方十一的對不對?”潘微苗希翼看著微月。

微月淡笑,“當然,我還會稟明父親,讓父親達成你的心願,與這位公子共結連理,如此也算做一樁好事呢。”

潘微苗臉色一變,“七姐姐,你……你不會這樣做的,你不會的?”

微月睜大眼,很驚訝問道,“我為什麼不這樣做,難道十六妹不想和他在一起嗎?你利用我來越秀山,不就是為了見他麼?”

潘微苗輕顫著挪了挪嘴皮,她以為眼前這位七姐姐還是以前那位柔弱好欺好騙的微月,根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七姐姐。你我姐妹一場,你……你何須如此待我?”她含淚道。

微月勾唇淺笑,“既是姐妹,自然要為你排憂解難的,難道我做錯了?”

“七小姐,我與十六小姐情投意合,還請您為我們保密……”那男子拱手也想說話。

微月冷聲打斷,“既是情投意合,我到父親面前撮合你們有何不好?”

“七姐姐,你明知父親不會答應的,你分明是要害我。”潘微苗指責道。

“害你?”微月驚呼,隨即搖頭輕笑,“究竟是你欲利用我,還是我要害你?你今日瞞著我,利用我為擋牌到山裡來與他相會,難道就有想過我的立場?”

潘微苗臉色灰白如死,只是緊緊抓住那男子的衣袖。

“七小姐。”那男子突然跪了下來,給微月磕了三頭,“若不是五小姐已經知道我們的事情,我們斷不敢相約在外頭見面,可是十六小姐尚未出閣,要尋個理由出來並不容易,只有七小姐您可以相助,十六小姐不敢將此事與您稟明,也是怕您會不同意,小的替十六小姐給您賠罪,求您放過十六小姐吧。”

微月笑了笑,“這話說的,好像我故意刁難似的,十六是我妹妹,我又怎麼會害她?”

潘微苗也跪了下來,“七姐姐,我知道隱瞞你是我不對,可是,我……我是真的沒辦法,五姐姐威脅我,若是敢與她相爭,便要將我們的事情告訴父親,昌哥是徐管家的兒子,父親……父親不會讓我嫁給他的。”

微月這才看了那位男子一眼,門不當戶不對,潘老頭子確實不會同意。



第七十六章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接下來,微月總算從潘微苗口中知道事情的始末。

這位和潘微苗相愛的男子叫徐廣昌。因一次在街頭遇到有小偷搶了微苗的荷包,他正好經過幫微苗把荷包搶了回來,自己卻被小偷打傷了頭,極少接觸年輕男子的潘微苗因此十月芥菜起花心了。

只是一個在前院,一個深閨中,見面多不容易,潘微苗求得潘老爺同意到女學里面上課,就是為了能多見徐廣昌一面。

而徐管事是潘家的家生子,從潘家老太爺那時候,徐家人就在家里服侍著,世代為潘家的奴才,徐廣昌是徐管事的獨生子,自幼聰明伶俐,當過潘煒群的書童,跟著讀了幾年書,識了幾個字,便覺得自己才華洋溢了。

徐管事有意想要為兒子贖身,讓兒子去參加科舉,說不定還能為徐家爭一份榮耀。

只是要脫籍贖身並不容易,潘梁氏總是有意無意刁難,這其中自然少不得有潘微卿的挑撥。徐廣昌也因此不能參加春闈。

徐廣昌如今在前院當著賬房的差事,本來想著在潘老爺面前立個功勞,能求得贖身,可偏偏出了給方十一做妾這麼一段插曲,兩個偷偷摸摸相愛了一年的人終於感到害怕,卻又不敢在家里見面,只能相約越秀山。

故事很曲折很狗血,根本就是貧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的特別版,微月努力擠出一點感動的神情來,“你們真不容易。”

潘微苗淚如泉涌,“七姐姐,我也是沒辦法的,自今年起,母親便不允許我再到女學上課了,出門也要經得她同意,你已經出閣,不必受母親限制,我……我是逼不得已想讓您帶我出來的。”

“別哭了,我知道了。”微月嘆了一聲,淡淡道。

“七小姐,這是小人想出來的主意,您要怪就怪小的吧。”徐廣昌看著潘微苗的目光充滿憐惜。

微月掃了他一眼,道,“怪你?難道將你交給夫人不成?”

那兩人臉色都一白,怔怔看著微月。

微月笑了笑,“你們的事情我是幫不上,今日之事就算了。我只當不知道,但是,十六妹,長久如此並非辦法,五姐姐絕非善類,你還是想法子早日……跟父親說了吧。”

潘微苗聽到微月不怪她了,心中一陣激動,“七姐姐,你放心,等父親從南海回來,昌哥就會去贖身,父親之前已經答應過徐管事了,會讓昌哥走的。”

“既然父親開了口,母親也不會多說的,好了,如果你們兩個沒話說,我們也該回去了。”微月淡聲說著,她不會多管閑事去插手潘微苗和徐廣昌的事,但也不會去多嘴,只當自己從來不知這件事好了。

只是,大概和潘微苗之間會冷淡些了吧。

潘微苗不敢反對。只好與徐廣昌依依惜別,和微月先下山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潘微苗小心翼翼地和微月說話,生怕微月還未消氣,“七姐姐,不如我們到山下的館子用膳吧,回家的話,可能有點晚了。”

微月淡淡應了一聲,只是專注看著車外的風景,其實她本來也是這樣打算的,只是被潘微苗利用的心情有點不爽。

雖然潘微苗對自己沒有惡意,但就是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七姐姐,你還在生氣嗎?”潘微苗拉了拉微月的袖子,可憐兮兮地問。

微月回頭,看著潘微苗秀麗的臉龐,眼底透著擔憂和害怕,這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在現代而言,大不了就是剛上高中的孩子,她一直覺得潘微苗是很單純的。

但,她是嗎?微月突然不是很確定,連本尊也讓自己怎麼也想不透是個怎麼樣的人,那其他人呢?

“我沒有生氣。”微月幽微嘆息,反正她對潘家的人從來沒有期待,也談不上失望。

“那你以後會不理我嗎?”潘微苗再問。

微月笑道,“你是十六妹,我怎麼會不理你。”

潘微苗沉默想了一會兒,才幽幽道,“七姐姐。你變了許多。”

微月眉梢一挑,“人總是要變的。”

“之前聽說你摔了頭,變成了傻子,可是我卻覺得七姐姐變聰明了,連性子也變了。”潘微苗狐疑的目光掃過微月的臉,是七姐姐沒錯,卻感覺不是同一個人。

“我確實受傷了。”微月抬眼,目光明亮而深沉看著她,“十六妹,我變了嗎?”

潘微苗心中一凜,竟滑過一絲懼意,不自覺開口,“沒,七姐姐沒變。”

頓了一會兒,潘微苗突然正色看著微月,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道,“七姐姐,我不會將你的事說出去,但你也不能把我和昌哥的事情說與他人知道,還要幫……幫我們。”

微月笑了出聲,眉梢眼角頓時飛揚開來,“十六妹,你這是威脅我嗎?”

“七姐姐。我只是需要一個保證。”潘微苗低聲道。

微月冷笑,“我若是不保證呢?”

“七姐姐難道想讓別人知道你並非傻子,想讓父親知道其實你……並不比五姐姐差多少?”潘微苗急忙道,眼底也有些不確定,她真的看不透這個七姐姐了,以前那個柔弱膽小的七姐姐和如今這個淡漠聰明的七姐姐,究竟哪個才是真的?

是以前七姐姐就隱瞞了真性情,還是撞傷了頭之後才改變了性子?她也想不明白。

“十六妹,你以為父親會相信你嗎?”微月半點擔心的神情都沒有,如果不是沒有依仗,她又怎麼會在潘微苗和徐廣昌面前出現?

潘微苗咬著唇。目光顫顫地看著微月。

微月冷聲道,“我不會將你們二人的事說出去,也不會讓你到方家當妾,至於其他的,你自己想辦法吧。”

雖然和自己想要有些出入,但潘微苗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本來……想著讓微月找白姨娘幫忙的,憑著白姨娘在父親心中的地位,讓她嫁給昌哥應該不是問題。

微月又何嘗不知潘微苗的心思,不過她沒興趣去多管閑事罷了。

潘微苗若有所思看了微月一眼,心裡有些沉重,好像失去了什麼東西,眼前的這個七姐姐,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任她索取任她撒嬌的七姐姐了。

“十六,你可想過……徐廣昌參加科舉,成敗與否,之後又該如何?”馬車著青石大路轆轆前行著,車內一片靜默,微月攏了攏鬢角,隨口問著。

潘微苗見微月肯主動與她說話,眉眼都帶了笑,“昌哥一定會成功的。”

真不想打壓她的信心,微月想著。

她對科舉制度不算了解,但從書上和電視上也知道了一些,“徐廣昌既不是學館生徒,自身是奴籍不說,只能勉強算是普通讀書人,既不曾參加縣試,也不曾參加省試,這大大小小的考試下來,整個考生的身份,也要好幾年吧?”

潘微苗沉默了良久,才迸出一句,“我願意等。”

微月笑了笑,不再說話。

回到潘宅,剛一進院子,潘微卿不知從哪裡得知了消息。馬上就出現在她們面前了,她笑意款款地看著微月,“七妹和十六妹這是從哪裡來呢?怎麼出去也不與我說一聲,我一個人在家裡好生無聊呢。”

“怎麼會?不是還有十八妹和十九妹陪你麼?五姐姐向來和她們感情甚篤的。”潘微苗笑著道,若仔細看她,會發現她手掌正緊握著,有些緊張。

潘微卿過來挽住微月的胳膊,“難道我與七妹就不親厚麼?”

微月笑道,“五姐姐真愛說笑。”

吉祥在旁邊道,“小姐,您與十六小姐尚未用午膳,奴婢這就去廚房取飯菜來。”

潘微卿驚訝道,“怎麼還沒吃飯?定是十六妹調皮,玩得忘記歸家了。”

潘微苗勉強笑著,並沒反駁。

“只怪越秀山上景色太好,我們都忘記了時間。”微月笑道。

潘微卿斜了潘微苗一眼,對身邊的丫環道,“你與吉祥去一趟廚房,跟那些婆子說好了,可不許怠慢了七小姐。”

那丫環福了一禮,跟著吉祥離開了。

三姐妹一起進了茶廳,潘微卿對微月道,“母親昨日的事,七妹莫要放在心上。”

微月急忙擺手,十分惶恐,“不會不會,我怎麼會放心上呢。”

潘微苗看了她一眼,便底下頭,心里暗咐,果然七姐姐是個厲害的人,幸好自己從來不曾得罪過她。

“如此就好,我們做女兒的,是不言父母之過的,雖然母親昨日有些失態,但終是心情所致,並無惡意。”潘微卿道。

微月只是笑了笑,既然不能言父母之過,她為何又要說潘梁氏失態?

吉祥很快將飯菜端來,潘微苗留在微月這裡吃飯,潘微卿有些無趣,便告辭離開了,微月自然沒有留她,對於潘微卿的示好和拉攏,她並非無所察覺,只是不想回應罷了。

吃過飯,潘微苗回了自己的房間,微月便讓吉祥說說今日在越秀山上打聽到的。

原來那孫趙兩位男子是越秀山下應雲學院的生徒,雖然過了而立之年,卻一直不死心想要考取功名,家中頗殷實,常結伴到山上讀書,但多數都是在那裡無病呻吟的作詩。

而他們所說的湯馬遜,只是一名西方大夫,平時喜歡到山上來與生徒們聊天,但與孫趙二人並不相熟。

至於那位阿月姑娘,一個月總會到山上來一次,他倒是有遇到過的,但見到的是她總獨自站在倚欄遠眺,並不知她與誰人有過交談。

他也覺得奇怪,一個年輕姑娘,怎麼會獨自到山上來,但從去年年底開始,就不曾見過那位阿月姑娘了。

微月聽罷,心中狐疑更添幾分,其實這老兵所言她並不全信,看他那樣子,平時也總是喝酒睡覺的,潘微月和誰打交道什麼的,他又能知道多少?他所言也不過一二吧。

她不明白的是,潘微月怎麼會到越秀山上,又怎麼會和傳教士認識?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傳教士……

真是個頭痛的問題!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12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要回去了

第二天,潘老爺和白姨娘在早上十點多就回來了。

看他們二人春風滿面。相信這兩日過得很開心。

潘梁氏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微月在屋內與白姨娘說著到南海的見聞,潘老爺在外面見了潘煒啟,不知在議些什麼事情。

“劉叔說你的那些杯子在行裡引起極大的反應,隆福行漸漸起名聲了。”屋裡只有她們母女,吉祥和荔珠在外面守著。

微月低聲道,“也只是興起一時,不能長久。”

“你怕你父親會對付隆福行?”白姨娘皺眉問。

“這倒不是,只是那些杯子形狀簡單,極容易被學了去,到時候每個燒窯的都燒出來,那就沒什麼賺頭了,外面隆福行能趁著這個時候賺一筆錢,也不枉我……這些心血。”微月道。

“你有什麼主意?”白姨娘眼睛一亮,正色看著微月。

“我想趁這次機會,攢下一筆銀子,將來買下一家燒窯。”微月道。

“你……想要自己燒瓷?”白姨娘驚訝問道。

“與其讓別人來抄襲我們的想法,不如讓他們來跟我們進貨,娘,您說是不是呢?”雖然她也是抄襲的,但,誰知道呢?

“鬼靈精。這隆福行如今已經是你的了,你高興如何便如何吧。”白姨娘眼底有贊賞。

微月笑著點頭,“女兒一定不會讓娘失望的,年底一定給娘一份大大的分紅。”

白姨娘笑了笑,眼底多了幾分落寞。

沒多久,潘老爺便回來了,還臭著臉色,“真不知那隆福行是什麼東西,竟然敢與我們泰興行作對!”他方一坐下,便大聲對白姨娘道。

微月心頭一跳,快速與白姨娘交換了個眼色。

白姨娘笑著問他,“什麼隆福行?就是那個今年新開的商行?”

“就是那家,趁著我和你到浙江的時候,搶了泰興行的生意,如今還處處與我們作對,煒啟遞了請帖想登門拜訪,隆福行的東家竟然還不肯,真是豈有此理。”

微月暗暗心驚,她可從來沒接過什麼請帖。

白姨娘笑著問,“四少爺什麼時候送請帖的?那隆福行的東家怎麼說?”

“早上送去的,那劉掌櫃推辭說他們東家未必有空,這是什麼混賬話!”潘老爺憤色叫道。

“老爺何必生氣,既是那隆福行的東家不識好歹,那是她的損失,泰興行哪是那隆福行能相比的,您說對吧。”白姨娘勸說著,口氣卻不難聽出有些愉悅的味道。

“那隆福行沒將潘家放在眼裡。就別怪我們以大欺小。”潘老爺冷哼道。

微月斜了他一眼,這老頭子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嗎?

白姨娘又勸說了幾句,總算把潘老爺的怒火壓了下來,他也終於發現微月還沒離開,正坐在椅上笑顏燦爛看著他們。

潘老爺難得的有些尷尬,竟然在小輩面前表現得如此沒大度。

白姨娘嗔了微月一眼,問她還有什麼事。

微月道,“女兒在這裡小住也有幾日,是時候回去了。”

白姨娘微訝,“這麼快?十一少又不在家,你回去作甚?”

“回去也好,免得惹你家婆妯娌閑話。”潘老爺道。

微月笑了笑,“我明日就回去。”

白姨娘盯著她,“你自己決定,回去也要事事小心。”

“是,娘。”白姨娘是猜出她想做什麼了吧。

閑說了幾句,微月才告退從馥院出來,想不到潘家會注意起隆福行了,如果隆福行生意做大了,或者將來有了自己的燒窯,作為東家的她就必須經常出現在人前。這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該怎麼辦才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呢?

而當務之急,就是收下潘家的請帖,與潘煒啟會面了。

那請帖……估計章嘉遲些時候會送到方家吧,該死的,竟然忘記通知他們,她回了娘家!

章嘉!

突然,她猛地站住腳,眼眸迸發出灼亮的光彩,“吉祥,立刻去一趟雙門底。”

吉祥愣住了,不明所以看著微月。

微月看了看周圍,知道自己太激動了,拉著吉祥的手回了房間,關上門之後,便交代道,“潘家送了請帖到隆福行,劉掌櫃擔心我未必能出現,便沒有答復潘煒啟,章嘉應該會到方家後門去找你,我考慮過了,如今方家每個人都各懷鬼胎,章嘉不能再出現,我也不能再到十三行,你現在去雙門底,若是能遇到章嘉那是最好,讓他以後都不要到方家去,若是遇不上,就交代孫嫲嫲,讓章嘉明天不要出門。我會去與他見上一面,有事要他幫忙。”

吉祥連聲答應。

“出門之後小心一點,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是去為我買些手信明日要帶回家裡的。”微月道。

“奴婢曉得如何應付。”吉祥道。

微月輕輕頷首,讓吉祥速速出發。

不過,世事往往如此,越是緊要的事情,越是多阻滯。

吉祥剛出了房門,與荔珠說了一聲有事要出去,正準備出院門的時候,卻遇到潘崔氏和潘鄭氏,她們二人見著吉祥,便拉著問是要去何處,吉祥道是要出去買些手信和零嘴。

潘崔氏道,“想買東西何須七妹的人去,交代一聲,讓管事的去買就行了。”

“就是,七妹真是太客氣了。”潘鄭氏道。

“我們家小姐交代要買的手信,還是奴婢親自去選比較好。”吉祥溫聲道。

“那就讓家裡的管事跟著去,哪有姑娘回了娘家,還要自己去買東西的事呢。”潘崔氏道。

“大嫂對我真好,不過就真是一點小東西,勞師動眾就不好了。”微月笑盈盈地從裡面走出來。看了吉祥一眼,來到潘崔氏她們面前。

吉祥趁著兩位少奶奶被引開注意,悄悄地離開了。

“你也真是的,都成了人家少奶奶了,還像以前那般老實,要拿出點威嚴來,什麼勞師動眾,指使個奴才去辦事那是應該的。”潘崔氏挽住微月的手,搖頭道。

“我記住了,以後一定跟兩位嫂子好好學習。”微月靦腆笑道。

將潘家兩位少奶奶請到茶廳吃茶果,在庭院灑掃的一名小丫環見了。靜悄悄地從小門溜了出去,微月眼角掃了那抹身影一眼,嘴角吟著淡淡的笑意。

入座之後,潘崔氏便開口道,“七妹,你知道了吧,這次要給韶州籌款的方式與從前不太一樣了。”

微月疑惑看她,“如何不一樣?”

“這還是你們方家提出來的,慈善義賣籌款捐給韶州難民,連知府大人都覺得此善舉大妙,還答應會出力相助,你真的不知?”潘崔氏試探問道。

微月真的有些吃驚,想不到方家竟然找上朝廷出力了,“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廣州知府,應該相當於廣州市長了吧,有朝廷的出力相助,這慈善義賣絕非小事了。

“昨日剛定下來的,你知道誰是這次的主持人不?”潘崔氏撇了撇嘴,語氣有些酸。

微月乾笑一聲,問得有些小心翼翼,“是誰呢?”

“你們方家的大少奶奶!”潘崔氏咬牙道,“真想不到竟然被她先了一步,她必是討好了張夫人,否則怎麼會輪到她。”

微月突然有種預料之中又意料不到的矛盾心情,如果朝廷插手了,那麼這次慈善義賣必定會在廣州府掀起熱議,這會成為一件大事,方陳氏真能圓滿完成?

“聽說是方夫人全力推舉方陳氏出來的,七妹,你的家婆待方陳氏也太好了些,怎麼不是你?”潘鄭氏問道。

微月訕笑著,心里暗咐,謝天謝地,幸好不是她,方夫人推方陳氏出來,絕對不會是好事。

“事情既已經定下來。也是沒有辦法,不過,七妹,你斷不能讓她自把自為,回去之後,一定要討份差事來,就是幫著義賣的做點什麼都好,絕對要看緊了那方陳氏。”潘崔氏道。

“為什麼?”微月怔愣問著,其實她又何嘗不清楚,潘崔氏對義賣如此執著的原因,但就算她真能插手到這次籌款的活動中,又能如何呢?別說方陳氏不會讓她知道太多,只怕方邱氏不會同意讓她知道太多。

“你到底是真不知還假不知,難道你不知道這里面有多少好處嗎?上次已經跟你說得那麼明白了,你怎麼還這麼蠢!”潘崔氏向來自持脾氣好忍耐性足夠的,面對微月這種怎麼提點也不通透的朽木,她只恨不得能敲開微月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大少奶奶!”潘鄭氏瞪了她一眼,“七妹這不是還小嗎?平時又不曾接觸這些,一時想不明白也是正常,你何必把話說到這個地步?”

潘崔氏也自知話說過了,卻拉不下臉來道歉,只是沉著臉不再說話。

微月低著頭,一副很愧疚的模樣。

“七妹,你別聽她的,既然你家婆已經屬意陳氏去辦這件事,你也不必去多強求,免得惹來閑言閑語。”潘鄭氏對微月道。

“我明天就回去了。”微月低聲說著。

潘崔氏眼睛亮了起來,但看到微月那鱉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你家婆找你回去了?”潘鄭氏問道。

“不是……”微月搖頭,“是我自己想回去了。”

潘鄭氏笑了笑,“回去也好,說不定你家里也需要你幫忙的。”

微月怯怯笑著,眼角瞄了潘崔氏一眼。

“你是方家的少奶奶,這事兒不會瞞著你的,你回去之後,自然會知道了,別怪我們當嫂子的沒提醒你,該有的好處自己要懂得爭取,別傻乎乎盡讓別人占了便宜。”潘崔氏站了起來,語氣酸溜溜地說著。

“我知道了,會記著的。”微月小聲道。

潘崔氏的意思,其實就是有好處不能忘記她吧。

潘鄭氏怕潘崔氏火頭上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急忙拉著她告辭回去了。

微月起身相送,還隱隱聽到潘鄭氏的聲音,“大少奶奶,你今日是中邪了是不?平時脾氣好著呢,怎麼就對七妹發火了?就算你爭不到那主持的位子,也不能得罪了她啊。”

“能不發火嗎?沒見過這麼窩囊的,虧我還想教她……我這不是為了她好麼?”

“行了行了,別說了……”



第七十八章閑事莫理

到了午後,微月明日要回方家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去。幾個潘家姐妹來了微月屋里一趟,說了一些不舍的話,送了些手信便回去了。

微月早料到這樣的情景,不過預料之中那個人並沒有來,難道潘微苗不在家?

潘微卿也來了,帶了許多貴重的禮物,說是潘梁氏要微月帶回去送給方夫人的。

微月道了謝,讓荔珠把東西收了下來。

“七妹怎麼不多住幾日,這麼快就要回去了?”潘微卿喝著茶,含笑的眼溫和看著微月。

微月笑道,“已經住了好幾日了,也該回去了啊。”

“也是,聽說方家大少奶奶要忙著義賣的事情,你回去也能幫著。”潘微卿微笑,語氣透著試探。

“我能幫什麼呢,我又不懂。”微月擺手,很謙和道。

“哪個人生下來就什麼都懂的,事情都是要慢慢學的。”潘微卿道,“以前我也不懂管家,可自從母親讓我接觸之後,才發現這其實也不難。只要有心學就可以了。”

“真的嗎?我也可以嗎?”微月沒什麼底氣地問,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雙手捧臉,擺出一副很受教的樣子來。

“為何你不可以?”潘微卿拉過微月的手,輕握著,“微月,我們是好姐妹,以前疏於談心,所以不太親厚,不過如今潘家里,我也就只和你談得來了,你願意聽我談心嗎?”

好惡寒!微月雞皮疙瘩躥上手臂,背脊有層冷汗,她乾笑著點頭,手不留痕跡地收了回來,拿起杯子喝茶,“五姐姐和十六妹不也挺好的嗎?”

她還記得那次和茂官到潘家來的時候,有好幾個小姑娘找她茬,不就是為了要給潘微卿出氣,她在這家裡的人緣應該不錯吧。

“她呀,她如今哪裡還有閑情理我呢,難道……她沒和你說她的事兒?”潘微卿懷疑看著微月,十六真的沒把徐廣昌的事兒跟微月說嗎?

“十六妹什麼事啊?”微月好奇無知看著她,一頭霧水的怔愣。

潘微卿笑道,“沒什麼,她忙著呢。”

“我今天都沒見到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屋裡呢。”微月笑道。

“是啊,平時與你這麼要好。你都要回去了,也不來陪你,這小蹄子,一會兒好好教訓她。”潘微卿道。

“她大概是不知到哪位妹妹屋裡去玩了吧。”微月呵呵道。

“她就是個養不熟的,七妹,我平時在家裡也悶著,以後可要經常去找你聊天了,你歡迎不?”潘微卿說話的口氣透著一股親熱,似乎和微月真像相親相愛的好姐妹了。

微月愣了一下,“五姐姐的意思是?”

“平時母親也不讓我出二門的,不過我若是說你找你說話,她肯定同意,你一定不會那麼狠心不答應的是不是?我也好趁著去找你的空擋,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的。”潘微卿說得有些可憐兮兮,惹人同情。

微月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原來是打著想到方家主意了。

五小姐,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圖也太明顯了!

“好了,我只當你答應了,我還得去上房一趟呢,不和你多聊了。”潘微卿站了起來,笑盈盈地離開了。

微月滿頭黑線。她剛才似乎一句話都沒說吧?答應了嗎?

到了晚上,潘微苗才滿臉紅暈,微喘著氣來到微月屋里,“七姐姐,你要回去了嗎?”

“是啊,明日就回去了,你從哪裡來,怎麼滿頭都是汗水?”微月正在吃飯,見到潘微苗似是一路跑過來的,心中也有些好奇,她這是從哪裡來?

潘微苗有些不捨,但她的心情被另一件事占滿了,神采奕奕的,“昌哥已經贖身了,下午的時候,徐管事就去找父親了,父親答應了,還願意資助昌哥去學館讀書,讓徐管事一家都脫籍了。”

微月愣住了,這完全不是潘老頭子的作風吧,“父親真的答應了?”

“是啊,徐管事在潘家這麼多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父親願意放他們一家出去,也是情理之中的,昌哥明日就要開始要書院上學了,等他今年考過了鄉試,就會來跟父親提親,七姐姐。我今天真開心。”潘微苗臉上有抹嬌羞,眼睛晶亮晶亮的充滿了希翼。

微月卻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就算潘老頭子願意放人,那潘梁氏也不是那麼容易說話的人吧,她還以為徐家要脫籍這件事就算成了,也要拖上很長一段時間的。

“其實幸好母親在旁邊幫忙說話,不然就沒那麼容易了,父親才捨不得放徐管事一家出去呢。”潘微苗繼續在那裡說著,沒發覺微月愕然的臉色。

“母親幫忙說話?”潘梁氏轉性了?

“是啊,我也很驚訝,之前徐管事與母親提過的,母親還不許的,如今卻是同意了。”潘微苗道。

“不管是什麼原因,如今昌哥已經不是潘家的家生子,這樣就足夠了。”潘微苗繼續說著。

算了,管她奇怪不奇怪的,反正跟自己又沒關系,“你把事情都跟父親說了?”

潘微苗本來好神采飛揚的小臉黯了下來,“沒有,父親肯定不會同意的,還是等昌哥考取了功名再說。”

“如此也好。”微月淡笑,“但紀已是適婚年歲,若是父親要為你許婚。你當如何?”

潘微苗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才道,“我自有辦法。”

微月道,“那就好。”

兩人閑聊了幾句,潘微苗的心情又飛揚起來,跟微月說要回去寫信給徐廣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微月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

第二日清早,微月便到上房去給潘梁氏作別,臨走近門邊,她忽聽到裡面傳來潘梁氏驕矜的聲音,“微卿。你昨日勸我讓徐管事一家脫籍,究竟所為何意?本來我還想再拖幾年的……”

微月怔了一下,腳步放慢,想聽聽潘微卿的回答,卻已有丫環打斷,“夫人,七小姐來了。”

裡面的聲音啞然而止,微月挑了挑眉,走了進去。

“母親。”微月福了一禮,低眉斂目的姿態。

“嗯,今日就要回去了?”潘梁氏揚起下巴,在白姨娘和微月面前,她總是不自覺讓自己顯得更加高貴端莊。

“是。”微月回答,目光快速從潘微卿面上掠過,卻見她笑得友好親切望著自己。

“回去之後,替我問候一聲方夫人。”潘梁氏沒有看著微月,只是仔細瞧著自己的手掌。

微月答應著,“是,母親。”

“十一少不在家,你自己也要注意些言行舉止,落下話柄不僅對你夫家無益,別人也會覺得我們潘家教女不善。”潘梁氏聲音聽不出有什麼情緒,眼底隱隱有絲怨氣。

“女兒謹記母親教誨。”微月再次答應著,就是不想在臨走的時候還和潘梁氏發生什麼矛盾。

拳拳落在棉花上,潘梁氏覺得看多微月幾眼,心中郁氣會更深,便道,“以後多與你五姐姐親近,若是在方家覺得悶了,便讓她去陪你說話,還有,這次慈善義賣,我會讓你五姐姐代表潘家去參加,這往年都是十三行內各家內眷合力舉辦,今年朝廷願意相助,絕非往年可比,方家的大少奶奶是今年主持。必是多與這些夫人小姐打交道的,你貴為方家少奶奶,也會參與其中,屆時要多幫襯自己的姐妹。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聽完潘梁氏這麼一大段話,微月很想開口說她未必有機會見到那些官夫人,說不定這慈善義賣她連個邊兒都擦不上,又如何幫襯潘微卿?

再話說回來,潘梁氏究竟為何如此厚待潘微卿?難道是把對潘微華的感情轉投在潘微卿身上嗎?竟然還要她主動請潘微卿道方家陪她說話……

不過,她更加清楚如果這時候她說出一句反駁的話,後果會很嚴重,所以,她只要模糊答應下來。

潘微卿看著微月的眼神更加親切溫和了。

微月卻覺得寒毛豎起,在演技上,她段數實在不如潘微卿。

從上房出來,微月又到白姨娘那裡作別,親娘始終還是不一樣的,說說笑笑半個時辰,微月才離開馥院,在潘微卿和潘微苗的相送下,離開了十六圃。

馬車並沒有往方宅駛去,而是停在了濠賢路附近,吉祥對車夫說有些東西不記得買了,讓他和荔珠在原地稍等一會兒。

荔珠自然是知道微月有事要辦,便和車夫在路邊的茶館休息,等著微月她們。

她們往前走了一段路,在小巷中坐上另一架馬車,速度飛快來到了雙門底上街。

到了雙門底上街的宅子,孫嫲嫲立刻去通知了章嘉,微月來到房間等著。

章嘉進來之後,便將請帖交給微月。

微月看了一眼,卻把請帖遞給他,吉祥得到微月的暗示,已經把門關上。

“章嘉,從今天開始,你便是魏越……”她沒有時間磨蹭,直截了當將要章嘉做的事情快速說了一遍。

章嘉聽得目瞪口呆,許久才憋出一句,“你竟然想出這樣的主意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9:47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13 PM 編輯

第七十九章驚訝

回到方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微月回月滿樓簡單梳洗一番,才帶著潘梁氏送給方邱氏的手信來到上房。

方邱氏正在吃午飯,微月看了那飯菜一眼,都是齋菜。

“回來了?”方邱氏抬眼掃了微月一眼,目光深沉威嚴,聲音是一貫的端肅淡漠,“那正好,本來還想著這兩天使人去跟你說一聲的,讓你早些回來的。”

微月眨了眨眼,語氣天真問道,“夫人有事要吩咐我去辦麼?”

方邱氏聞言,板了臉看她,“你也嫁入方家有段時間了,該學的東西也應該學了,回娘家小住可以,但如今家裡忙著,你總不能也不管不問。”

微月委屈道,“我不知道……家裡忙。”

方邱氏平聲道,“家裡現在都是大少奶奶在打理,她如今又要主持那慈善義賣,你是少奶奶。不應袖手旁觀,只是你不曾接觸這些管事的,就先跟著她,從旁協助也好,自己學些經驗在身。”

微月這下倒有些吃驚了,這是打算讓她插手家裡的事情了?

“可是……”她想找借口推了這事,方邱氏卻沒讓她說下去。

“本來想著你年紀小,頭上也有傷才不讓你管家,但十一少也說了,你傷已痊愈,且看你說話也清晰有條理,該是自己責任的,就別落到別人身上去。”方邱氏道。

微月低聲說著,“只是我還什麼都不懂,怕是做不好,反而給家裡丟了臉。”

“但凡事情總有第一次,沒有誰第一次都能做得好,你是方家的少奶奶,將來是正經的當家主母,難道你還想別人為你理家理一輩子?”方邱氏問道。

“我沒有這樣想。”微月道,她只是覺得自己不可能一輩子都留在這里。

“沒有這樣想就好,那慈善義賣的,你也不能不理,就算不懂,也有大少奶奶和路姨娘幫襯著,你在旁邊看著也好。”方邱氏道。

微月只好應聲,“是。”

方邱氏喝了一口茶。拈著絹帕拭嘴,即使用心保養也難掩眼角的歲月皺褶,她不留痕跡觀察著微月。

這媳婦眉目間帶著一股媚氣,眼睛卻清澈動人,身段綽約,整個人都透著讓人看不清摸不透的神秘,長得和以前那位有些相似,姿色都是上等的,性格心思也相差十萬八千里。

別又是個養不熟的才好。

微月因為方邱氏的沉默也顯得有些局促。

方邱氏在心底嘆了一聲,上一位不能讓兒子動搖半點心思,這一位應該也不能吧,不過想起兒子臨出門前的請求,她心里還是有個疙瘩。

如果可以,她還真不想讓潘微華的妹妹接觸家里的事情。

只是,她還不想和兒子疏離了關系。

“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再去找大少奶奶,今後家里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二人了。”方邱氏放柔了聲音,難得的對微月笑了笑。

微月頓時有種被雷了一下的感覺,笑著曲膝行禮,“是。夫人。”

從上房出來,微月還在怔忪中,想不明白方邱氏怎麼會突然讓她插手方家的事情,難道自己和古人的思想代溝那麼大麼?

回到月滿樓,荔珠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將準備給各院的手信送去之後,已經要…了,微月回到房間,將章嘉給自己的東西攤出來放在桌面上。

那是五張一千兩的銀票,是這次那批紋廣彩大碗的盈利,其中劉掌櫃還取了一萬兩作為隆福行的資金運轉,而這五千兩,是她的了。

她不是很懂得五千兩在這時候是什麼概念,但像吉祥這樣的丫環,一個月的薪水也就二兩,那麼五千兩……很多了,能辦很多事情了。

微月聳了聳肩,將銀票收了起來,準備找一個匣子鎖起來,這以後就是她的私房錢了,白姨娘給她的那些銀票,她準備拿出來投資酒店的。

她來書架上翻找著,想找個比較低調些的匣子。

嗯,這個比較小,也不會太引人注目,微月踮起腳去取上面的匣子,突然手不知掃到什麼,上面那層架子掉下一本冊子。

她低頭一看,秀眉輕蹙,是潘微華交給她的那本手札。

上面都蒙了一層灰。

將銀票放進匣子裡。略微想了想,把那手札也一起鎖了進去,她對潘微華的心事沒什麼興趣。

匣子藏在隱秘的地方,微月才拍拍手,伸了伸懶腰,睡個午覺好了。

“少奶奶。”正打算除下頭面,荔珠的聲音卻在門外傳來。

微月問,“什麼事?”

“茂官來了。”荔珠回道。

喲,忘記這小屁孩了,不知道這幾天過得怎樣。

“帶他進來吧。”微月重新把頭發挽了起來,這古代女子就是麻煩,直接把頭髮扎成一束多方便,還要挽什麼髻嘛。

茂官被荔珠領著進來,微月微笑看著他粉嫩的小臉,這小家伙生得粉雕玉琢,輪廓和十一少很像,將來長大了一定是個帥哥,就是性格心理有點扭曲了。

只顧著研究小茂官那張粉嫩小臉的微月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她視線從他臉上移到他腳下,走起來怎麼一拐一拐的?難道腳受傷了?

“你的腳怎麼了?”微月不等茂官走近行禮,已經出聲問道。

茂官額頭蒙上一層細汗,臉色也有些蒼白,但眼底滿是倔強的堅持。他給微月行了一禮,稚聲回道,“我沒事。”

微月一挑眉,看著他的腳,“跳幾下給我看。”

茂官不可思議瞪著她,這女人明明看出他的腳痛的,竟然還要他跳……

“怎麼了?不是說沒事嗎?沒事就跳給我看看,嗯,不跳也行,你跟著我的口令走,來。”微月拍手。“開始了啊,左手左腳,右手右腳,左手右腳……”

茂官慘白著小臉,瞠大的眼睛透著恐懼看著微月,可為了證明自己的腳沒事,他還真的跟著她的口令動了幾下,偏偏走不到兩步,他已經摔倒在地上。

微月看著他滿臉痛楚的小臉皺成一團,很沒良心地笑了。

念翠驚慌地去扶起茂官,“茂官,您沒事吧。”

茂官一手托著大腿站了起來,甩開念翠的手,“我沒事。”

“你的腳到底怎麼了?”微月再一次問,見那小屁孩還不肯說,便起身來到他身邊,彎下腰好像要將他抱入懷裡的姿態,在他耳邊低語,“不是我愛管你的事情,你要是出了個什麼意外,我很麻煩,我要是麻煩了……小子,你日子也會很難過的。”

茂官咬著唇,往後退了一步,看著眼前那笑得春暖花開的女人,終於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腳怎麼了,就是覺得酸痛。”

微月滿意地起身,將他拉了坐在凳子上,伸手按著他的腳關節,“這幾天有沒有在哪裡摔了?”

“茂官這幾天都在書房上課,不曾玩耍,也沒有摔過。”念翠在旁邊回道。

微月點了點頭,“沒有脫臼,也沒有骨折,你到底哪裡不舒服?”

茂官指了指小屁股的側邊,“這裡酸痛。”

說話已經帶了有點撒嬌似的哽咽。

微月嘆了一聲。她真的沒有當繼母的經驗誒,“什麼時候開始痛的?”

“昨天。”茂官低聲道。

微月瞇眼看了他大腿一會兒,轉頭對念翠道,“把茂官抱到床榻上去,荔珠,你去請一位精通筋骨經絡的大夫過來。”

念翠和荔珠都應了一聲。

“吉祥,你去端盆熱水過來。”微月吩咐著。

將茂官抱上床榻,微月將他雙腳並攏,關節對著關節,腳踝對著腳踝,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樣,這情況和她以前同事的女兒一樣,兩腳長短差了三公分,左腿明顯比較短一些啊。

那孩子好像也和茂官差不多年紀。

念翠在一旁見了,卻嚇了一跳,眼淚馬上涌了出來,“怎……怎麼會這樣,茂官的腳長短不一,這……這……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沒有好好照顧茂官,少奶奶……您打奴婢吧,是奴婢害了茂官……”

微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念翠,我沒說這是你的錯。”

茂官聽到念翠的話,臉上血色全無,那雙烏黑大眼也失去平時的明亮,“我……我的腳毀了?”

“你怕自己變成瘸子?”微月問道。

茂官聽到微月這樣說,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我不要……我不要變成瘸子,嗚嗚,我不要是瘸子……”

微月忍不住笑了出來,“誰說你會變成瘸子了?”

茂官哭得鼻子都紅了,一雙眼睛被淚水沖洗得晶亮如星。

“可能是經絡脫節了,讓大夫歸位就沒事了。”微月難得一次好心,柔聲安慰茂官,不過手卻沒放過他因為激動哭泣而變得粉紅嬌嫩的臉頰。

“真的?”茂官可憐兮兮看著微月,那語氣充滿不安和害怕。

微月點了點頭,“真的,不騙你。”

語氣雖然很肯定,但微月心裡卻還是不怎麼確定的,當初她同事的女兒雖然和茂官差不多的情況,但她也只是聽同事提起而已,若不是同事提過這個什麼經絡脫節,她還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病癥……

茂官這個應該也是一樣的吧,至於怎麼引起的,就得問大夫才知道了。

吉祥端了熱水進來,微月讓念翠絞了熱綾巾,在茂官酸痛的地方敷上,減輕痛楚。



第八十章感覺詭異

大夫很快請來了。卻是微月意想不到的人,來的竟是那個周仁俊。

見到他,微月心里總覺得有種惡寒的感覺。

周仁俊在茂官腿骨摸索了一會兒,眉心一直緊皺著,大手來到兩側邊的時候,才稍微舒緩了臉色。

“有點疼,茂官忍耐一下。”他的聲音很低沉,有種讓人忍不住放松心情的溫柔。

他在茂官右大腿側推了一下,茂官發出一聲低哼。

“好了,只是經絡有點錯位了,沒有大礙。”周仁俊站了起來,一手撫著八字胡,眼睛看向微月。

微月低聲答謝。

周仁俊瞇眼笑著,“還請少奶奶吩咐人去準備幾樣草藥,在下雖為茂官的關節歸位,但還需敷藥才能萬無一失。”

“周大夫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微月淡淡道。

“多謝少奶奶。”周大夫目光直盯著微月,在丫環面前竟也沒有避嫌。

吉祥身子一動,擋在微月前面,福了一禮,“周大夫請隨奴婢這邊來,奴婢為您準備筆墨。馬上使人去準備草藥。”

周仁俊對微月拱手一禮,隨著吉祥離開了房間。

微月斜了他背影一眼,總覺得這人眼神太過詭異,像想要在她身上確定什麼事。

“已經不痛了。”茂官看到微月眉心蹙著,便開口說道。

微月回過神,低眸看著他,“起來走兩步。”

茂官想了想,真的爬了起來,下床走了幾步,已經不會一高一低了。

微月笑了出來,“沒事就好。”

茂官摸了摸大腿側邊,遲疑看著微月,終於還是問,“你是真的對我好嗎?”

微月挑眉,嗤笑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茂官在床沿坐下,與微月併肩,“她們看到了,都沒說要請大夫。”

微月微怔,“誰知道了還沒請大夫?”

茂官如今是方家唯一的嫡孫,有方邱氏和方十一寶貝著,誰還敢對他置之不理的?要不是她回來了,難道就任由他這樣痛下去?

“我昨天早上起身,就覺得這裡很酸痛,去上課的時候,遇到了大伯娘。她只是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昨晚在花園也見到四伯娘和路姨娘了,她們……”茂官低著頭,聲音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以前母親在的時候,大伯娘她們對他很好很好的,他要是有哪裡受了傷,她們比母親還焦急。

為什麼會不一樣了?

微月卻聽得直皺眉頭,方陳氏和方吳氏她們是什麼意思?沒發現茂官的異常,還是故意忽略?

是針對茂官,還是針對她?

如今方家哪個人不是將茂官的安危和她掛鉤的,他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兒,首先要擔責任的,是她吧?

略含怨氣的目光落在那張有著和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落寞小臉上,微月哀嘆,果然繼母都是不好當的。

“也許她們只是沒有注意到。”微月拍了拍他的臉頰,“以後有哪里不舒服要自己說,這次怎麼不和念翠和念紅說呢?還是她們知道了,卻沒去給你請大夫?”

茂官郁郁低著頭,“我沒讓她們看出來。今天她們才知道的。”

微月翻了他一眼,別扭的小屁孩!

沒再多問下去,微月已經讓他到軟榻上去躺著,一會兒那周仁俊還要過來給他上藥。

春桃這時候神色緊張氣吁吁地急步走進來,給微月行了一禮,請罪沒有好好照顧茂官,看到茂官躺在軟榻上,還以為他是出了什麼事,嚇得嘴唇都有些發白了。

“已經沒事了。”微月輕聲道,頓了一會兒,又問道,“春桃,怎麼滿頭大汗的,剛剛去哪裡了?”

春桃一抹額頭上的汗水,呼吸還有些不穩,“奴婢剛從外面回來,聽到茂官出事,便急忙忙趕來了。”

茂官在旁邊插嘴道,“春桃要成親了,是回家去準備嫁妝的。”

微月愣了一下,春桃要成親?她不是方十一的貼身丫環麼?

她以為方十一總有一天會收了春桃的……

“是嗎?那準備得如何了?什麼時候成親呢?”只是怔了一下,微月已經回過神來,笑盈盈看著春桃。

春桃圓圓的臉蛋浮起一絲粉色,眼底閃著嬌羞,“日子定在下個月,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哦?那夫家是誰家的呢?”微月問道。

“是父親的長隨多壽,春桃的婚事還是母親做主的呢。”茂官開口道,語氣有些低,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微月笑道。“是麼,那春桃成親之後,還在這裡當差麼?”

“當然啦,春桃是方家的丫環,多壽是方家的長隨,他們就算成親了,也還在方家當差,你怎麼連這個也要問?”茂官斜了微月一眼,好像她問了個很無聊的問題似的。

這臭小子!稍微對他好一下就上牆揭瓦了,微月微笑看著他,聲音很輕柔,“茂官,你不是腳痛嗎?就不要說那麼多了,知道嗎?”

茂官撅嘴低應一聲,心中卻暗咐,腳痛跟說話有何關系?

春桃淺笑回道,“少奶奶,奴婢是方家的家生子,尚未脫籍的。”

微月扯著嘴角,點了點頭。

這時,吉祥領著周仁俊進來,草藥的味道立刻彌漫在整個屋裡。

周仁俊給微月拱了一禮,才對茂官道。“茂官,請把褻褲脫下,表叔要為你上藥。”

微月看著那用紗布包起來的青草藥,挑了挑眉,低眸看著臉色漲紅發窘的茂官。

“要……要除下褲子上藥?”茂官支吾著,還看了微月一眼,不太想在這裡讓表叔給他敷藥。

“這藥需要緊貼肌膚,才能滲入經絡關節。”周仁俊笑瞇瞇回道。

微月對念翠道,“念翠,幫茂官把褲子脫下來。”

茂官大叫,“不許!你們都出去!

微月看著漲紅了一張小臉的茂官。輕笑道,“你還怕羞呢?”

春桃笑著上前勸道,“茂官,聽話,上藥之後,腿兒就不痛了。”

茂官瞪著微月,看她不可能如他所願回避,只好點了點頭,讓念翠和春桃幫他把褲子脫了下來。

周仁俊在他右大腿側敷上草藥,一邊溫聲道,“三天之後再把解開,以後睡覺要注意姿勢,不可趴著,你這是熟睡之後沒有注意,才會引發經絡錯位。”

春桃和念翠都在旁邊答應著,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讓茂官發生這樣的事情。

包扎了大腿之後,茂官臉紅叫著念翠趕緊幫他把褲子穿回去。

微月難掩眼底促狹的笑意,雙眸潤亮看著茂官,真是個別扭不爽快的孩子。

春桃將茂官抱回了偏院,微月對周仁俊道,“有勞周大夫了。”

“少奶奶不必客氣。”周仁俊回了一禮。

“還真是巧呢,正好需要找大夫,您就在家裡了。”微月將周仁俊領到茶廳,雁絲捧茶上來。

“在下是過來給夫人請平安脈的,正好在門邊遇到前去請大夫的丫環,便不請自來了,還請少奶奶莫要見怪。”周仁俊道。

微月急忙道,“怎麼會,還多得周大夫您呢,看到茂官那樣,我都急死了,要是他有個什麼意外,十一少回來,我要如何跟他交代呢。”

周仁俊溫聲笑道,“少奶奶對茂官關懷備至,十一少必定心中有數。”

微月不好意思地低頭淺笑。

周仁俊狹長的眼眸閃過一抹明滅不明的光,“在下聽聞少奶奶頭傷已經痊癒。恭喜少奶奶。”

微月輕點螓首,“謝謝,好像……真的好了。”

周仁俊笑道,“如此就好了,本來十一少還讓在下過來給少奶奶診脈確認的,如今聽少奶奶這麼說,看來是不必了。”

微月道,“其實頭傷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但許多事情還是記不起來,許是這輩子都想不起了。”

“如此,不如讓在下為少奶奶脈一下?”周仁俊眼睛亮了一下,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怎麼覺得這周仁俊的聲音有些興奮了?

“那就有勞周大夫了。”既然方十一曾經與他交代過,那她不妨讓周仁俊把脈,也好讓方十一不必再繼續記掛她的身體。

周仁俊從醫箱中取出手枕,吉祥過去接過,放在微月手臂下面。

微月微笑看著窗外,當周仁俊的手搭在她的脈門上。

在他的指腹碰到她的肌膚時,微月頓覺背脊寒毛直豎,,全身有輕微的一震。

周仁俊怔住,疑惑看著微月。

微月笑道,“有點冷。”

周仁俊頷首,認真把脈,約莫有五分鐘,他才起身作揖,“少奶奶身體底子好,之前雖有頭傷,但如今確實並無其他問題。”

“那就太好了。”微月笑得天真,卻一直忘不了這周仁俊剛剛碰到她的那種感覺。

將周仁俊送走之後,微月才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拉開衣袖一看,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沒多久,方邱氏那邊已經知道茂官的事,使了蓮姑過來詢問,還交代要微月好好照顧茂官,別失了當母親的責則。

微月乖順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微月先去了茂官的偏院,見他走路已經沒有大礙,便讓他繼續休息兩日,不必到書房去上課。

之後,她便往大房的院子走去,方邱氏要她協助方陳氏辦好這次慈善義賣的事情,就算她再怎麼不願意,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的,去問問方陳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好,不過,只怕方陳氏不見得願意讓她插手吧。

來到大房,微月得到的回應是方陳氏無暇接見她。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15 PM 編輯

第八十一章提醒

“既然大少奶奶無暇見我們。我們就不打攪了。”微月對方陳氏的丫環盼冬淡淡笑著,和吉祥轉身準備離開了大房。

走了幾步卻在庭園見到一位面貌嬌俏的丫環,瞧她穿著打扮,比一般大丫環要光華一些,是那位岑姨娘送給大少爺的丫頭,丁香。

丁香也見到了微月,有些發怔,“少奶奶。”

微月笑瞇瞇地點頭,“丁香姑娘。”

“大少奶奶不是交代你了麼,大少爺書房那里不必你去服侍,你怎麼又自主去了,丁香,敢情大少奶奶的話到了你這兒,就不頂用了麼?”盼冬見到丁香走來的方向,臉色攸地沉了下去,竟不顧微月還在場,就出言教訓丁香。

“是……是大少爺要我去的。”丁香看了微月一眼,細聲道。

“長得就是一副狐貍精的樣子,除了勾引大少爺還會作甚?還不趕緊去大少奶奶屋里侍候。”盼冬冷聲斥道。

丁香嬌俏的小臉漲得通紅,匆忙給微月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微月與吉祥對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盼冬笑道,“讓少奶奶見笑了。”

吉祥問道,“盼冬姐,難道這丁香姑娘還沒抬起來當姨娘麼?”

“就她?”盼冬譏笑哼了一聲,“大少奶奶還沒發話呢,這小蹄子就爬上我們大少爺的床,絲毫不將我們大少奶奶放眼里,多得大少爺敬重我們大少奶奶,雖收了那小蹄子,卻沒有抬她起來,一切都由我們大少奶奶做主。”

看著盼冬那略帶得意之色的神情,微月笑道,“大少爺是真疼惜大少奶奶。”

盼冬被微月看得臉色一窘,忙道,“少奶奶,一會兒我們大少奶奶事情忙完了,奴婢馬上去跟您說聲。”

微月笑了笑,和吉祥離開了大房。

“小姐,大少奶奶真是將自己托大了。”走了一段路之後,吉祥才在微月身邊低聲說著。

“嗯?”微月側頭,等著吉祥說下去。

“她分明是不想您插手家里的事情,說什麼無暇接見,再怎麼說,您才是方家的少奶奶,她充其量不過是個代理的,如今卻變得好像您才是要聽她意思做事的了。”雖說知道自家小姐不願意去爭方家的權,但被人壓著憋屈。吉祥還是覺得不忿。

微月輕笑著,“你這是在為我不平吶。”

“小姐,您還笑得出來,您沒看到麼?那盼冬是個什麼態度,就算大少奶奶真的忙了,也得抽空見您,還忙完了再來跟您說一聲呢,說的是什麼話,把您當什麼了。”吉祥憤憤不平叫道。

“這未必不是好事。”微月淡聲說著,有些事情知道的少了,反而對自己好。

“其實大少奶奶也就怕少奶奶您插手了那慈善義賣,知道其中有什麼好處,礙著她的路。”吉祥道。

“是好處還是禍端,還不一定的。”這只是她的猜測,總覺得方陳氏得到這主持人的位置太過容易,似乎有人在推波助瀾似的。

吉祥愣了一下,她只想著微月被那些人看輕了,卻沒仔細想深一層,如此一想,還真是如小姐所言,方夫人斷不會輕易讓小姐插手家裡的事情。這次要小姐協助方陳氏,也不知是什麼目的呢。

回到月滿樓之後,沒多久茂官就過來了,手裡還捧著飛行棋棋盤。

微月笑了出來,“怎麼?還沒輸夠啊?”

“我不會再輸給你的。”茂官叫道。

微月放下手中的書,一手托著下巴,“你這句話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茂官小臉浮起一絲粉色,水靈靈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微月。

這時,荔珠進來,說是岑姨娘來了。

微月對茂官攤手,“我沒空陪你玩了,讓吉祥來和你對弈吧,你要是能贏了她,也算我輸了,怎樣?”

“輸了如何?”茂官拉住微月的衣袖,問道。

“輸了……就帶你出去行街。”微月有些敷衍,還回頭看了吉祥一眼。

她信得過吉祥,應該不至於輸給這個小屁孩的!

吉祥苦笑,茂官已經擺開了棋盤,“吉祥,開始吧。”

微月領著荔珠來到茶廳,岑姨娘見了,起身行禮。

“岑姨娘,今日看你面色不錯,想來是身子都好利索了吧。”微月拉著岑姨娘坐了下來,笑盈盈地問。

“托少奶奶的福,都好利索了。”岑姨娘溫聲說著。

“那就好。”微月輕點螓首,“本來還想著一會兒就去看你的呢。”

“多謝少奶奶關心,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你回來了。”岑姨娘笑著道。“早些時候使了妙蘭過來,卻道是您到了大少奶奶那邊了。”

“是呢,本來想過去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過大少奶奶忙著,無暇見我。”微月笑道,岑姨娘來找她的目的,大概也和方陳氏有關吧。

岑姨娘臉色微變,低聲問道,“大少奶奶沒有見您?”

“忙著呢,一會兒不忙了再去找她。”微月道。

岑姨娘笑著應聲,卻有些心不在焉,眉眼間有愁色。

“岑姨娘,你怎麼了?”微月問著,親自將蓋鐘兒送到她手中。

“少奶奶,大少奶奶這才接觸家里的事兒,待人接物方面難免不熟悉,您千萬別放在心上。”岑姨娘語氣有些懇求,是在為方陳氏今日的放肆說情。

“怎麼會呢,你多想了。”微月笑道,她真的不介意方陳氏如何對她,吃虧的又不是她。

“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是不介意,只怕有些起小人會碎嘴,到時候傳到別人耳中。還不知道會被怎樣編排了。”岑姨娘道。

“大少奶奶聰慧過人,又怎會被別人編排呢。”微月道,除非是有人早已經在注意她一舉一動了。

岑姨娘乾笑著,“少奶奶說的是,我哪有資格去過問大少奶奶的事兒呢。”

微月挑了挑眉,“我沒有這個意思啊,我只是覺得大少奶奶很厲害的,一定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不會有問題的。”

岑姨娘笑容更加難看了,和微月坐了一會兒,便借口有事。匆匆離開了月滿樓,卻不是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而是去了大少奶奶那邊。

送她出來的荔珠站在門口一會兒,才回了屋裡,在微月耳邊說了幾句。

微月點了點頭,表情很平淡,看不出有什麼想法,即使岑姨娘表現得再怎麼無欲無求,對自己的兒子還是十分上心的。

從她每年都折金箔紙祭拜夭折孩兒,便可知她對大少爺並不如表面那麼不在乎了。

回到屋裡,茂官和吉祥還在玩飛行棋,念翠和念紅都站在旁邊觀看,偶爾傳來茂官幾聲得意的笑聲。

眾人見到微月回來了,忙行禮。

“怎麼樣?戰果如何?”微月笑著問道。

吉祥苦著一張臉,“慘不忍睹。”

微月哇了一聲,驚訝看著茂官,“看來你是有備而來的。”

“我才不會一直當個敗者!”茂官挺著胸膛叫道。

“好吧,那你想去哪里?”微月問道,“別忘了你腳上還包著草藥的,就算要出去,也得是兩天之後。”

“可我覺得走路已經不覺得酸痛了。”茂官跳下椅子,來回走了幾步,充滿希翼看著微月。

微月堅決搖頭,“兩天之後!”

茂官潤亮的雙眼瞬間黯了下來,失望地低著頭。

微月看到他這可憐兮兮似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對念翠道,“帶茂官回去吧。”

茂官聳拉著肩膀,回了偏院。

且說那邊岑姨娘來到大房,找了方陳氏說話。

本來方陳氏也想借口不見,但岑姨娘說明了見不到方陳氏,便一直等下去不走了。

方陳氏沒辦法,只好出來相見。

“聽說你不見少奶奶,是不是?”見到方陳氏,岑姨娘馬上問道。

方陳氏有些不耐煩,“我忙著,自然是無暇接見了。”

“你是不想少奶奶插手你慈善義賣籌款的事情。所以才不想見她,大少奶奶,你怎麼不想個明白,是夫人要少奶奶插手的,你能避開她多久?”岑姨娘壓低聲音道。

方陳氏眼底閃過一絲怨氣,“她能做什麼?夫人到底是要她來幫我,還是來給我添麻煩?再說了,我為她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讓她到時候到夫人面前去領功不是挺好的嗎?”

“你莫要小看了少奶奶,難道這個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做得了事不成?少奶奶才是家裡的主子,你理應讓她三分,別到時候讓人說閑話。”岑姨娘勸道。

方陳氏冷笑,“她像個主子嗎?難不成還讓她當家不成?她當得起這個家嗎?她能和潘微華相比嗎?潘微華已經死了,難道要讓個傻子來當家嗎?”

“不管如何,她也是十一少的正室,現在你代理這個家做得再好,得罪了別人又有什麼好處,將來要是分了家,你以為你還能住在這宅子裡?”岑姨娘低聲道。

“誰說要分家?”方陳氏臉色一變,“這事我從沒聽過。”

“現在不分家,難道以後不分嗎?”岑姨娘道。

方陳氏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我是大少爺的親姨娘,難道說的話不會向著你們麼?夫人雖沒管家,但她說的話,是誰也不能忤逆的,你自己想想,再說了,少奶奶插手了又如何呢?她還能蓋過你的風頭不成?”岑姨娘殷殷相勸,就是不想方陳氏做錯事。

方陳氏看了岑姨娘一眼,沉默了許久,才道,“知道了。”



第八十二章 故意

之後沒多久,方陳氏便過來了。

微月態度一如既往地接待她,絲毫沒有因為今天被拒絕接見而有半點不悅。

“今天實在太忙了,家裡的管事都要來聽派,你不會怪我沒見你吧?”方陳氏一手覆住微月的手背,笑著問道。

“怎麼會呢,大少奶奶您不是忙著嗎?”微月道。

“就知道少奶奶你是個寬宏大量的人。”方陳氏道, “其實之前夫人已經與我說了關於這次慈善義賣的事兒,要你與我一同去辦,我本來想著要是我自己能夠辦成的,就不用讓你也跟著辛苦,我這也是一份好心,不過就是怕別人嚼舌根,還以為是我故意孤立你了。”

“大少奶奶做事,還有不放心的嗎?我也幫不上什麼的,只是打打下手罷了。”微月笑道。

“你能如此想,我也就放心了,不過,少奶奶你也別小看自己,沒試過的事情,怎麼就知道自己辦不好,這樣吧,明日我要到張夫人那一趟,商量一下義賣的事情,你也與我一道去吧?”方陳氏沉吟一會兒,開口道。

“這….你去就好了啊。”微月訕笑著收回自己的手,她真沒興趣去見什麼張夫人,肯定不會有好事的。

“張知府這次答應協助我們舉辦義賣,還多得張夫人出力,雖說我是主持這件事的,但許多意見也要聽聽張夫人的意思,就這樣說定了,明日我們一起去一趟張府吧。”既然夫人那麼極力想要為這位少奶奶鋪路,她明日便讓微月到張府去,到時候,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真正能辦事的人是誰。

看到方陳氏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微月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大少奶奶又在算計什麼了?

“大少奶奶,只怕我去了張府只會出糗,不如你去就行了。”微月緊張的搖頭,希望這位大少奶奶能改變主意。

“那可不行,這是夫人交代的,你若不願意,可明擺著告訴別人,你和我有不妥,到時候夫人責怪我,我該如何說?”方陳氏道。

“你….你就跟夫人說,我什麼也不會做好了。”微月小聲道。

“那也要從張府回來之後再說,你放心吧,萬事有我在呢。”方陳氏笑道。

微月扯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看來方陳氏是不會改變主意的了。

“那行,我現在去夫人那兒,跟她說一說,明日與你一同去張府。”方陳氏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微月張口欲說話,只能看到方陳氏的背影消失在門邊了。

第二天,微月和方陳氏來到張府。

張府的位置在惠愛路附近,她不記得這是那條街,經過惠愛路的時候,看到那一溜排的官衙府邸還是有些吃驚的,好像廣州所有官員辦事處都在這條大街了。

她們從張府的小門進去,領著她們的是一位打扮鮮麗的丫環,言行舉止十方客氣有禮。

方陳氏似有些緊張和興奮,這裡是廣州最高行政官員的府邸,她能來這裡,那是多榮耀的事情,好像自己也能了廣州那些官宦貴婦的一員。

方陳氏心裡亂哄哄的,腦海裡快速閃過好幾個念頭,感覺自己的身份在踏進這裡的時候,提高了好幾個級別。

微月卻無心去想那麼多,她腦海裡從剛剛到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這裡離雙門底上街似乎不遠……而她還有一間舖子就在惠愛路附近的………

張府比不上方宅的繁華輝煌,四處都透著一股雅致又樸實的氣息,隨著那丫環經過花園,來到花廳,微月目不斜視,與方陳氏並肩站著等候張夫人。

廳上的擺設也很簡單,微月在看到那套雕刻精緻的桌椅時,嘴角動了一下,似是被嵌在桌沿的山水圖案吸引了。

這可都是上好的酸枝木呢………


約莫過了半柱香時間,外面傳來衣裙窸窣聲,一名四十來歲的婦人在四個丫環的擁簇下進大廳來。

來人正是張知府的夫人,京城人氏,隨著丈夫外放到廣州,如今也有三年了。

微月抬眸掃了她一眼,保養的相當不錯,眉目秀麗,眸色祥和,臉頰的肌肉沒有鬆弛,眼角雖有細紋,但不明顯,周身透著一股溫潤的氣息,並沒有對她們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

一般官宦貴人在商賈面前,總是高姿態的。

“張夫人。”未等對方開口,方陳氏恭敬的行了一禮。

微月低眉斂目的跟著行禮。

“方大少奶奶請坐。”張夫人微笑頷首,目光溫潤看向微月, “這位是?”

方陳氏介紹道: “這是十一少的媳婦,是我們方家的少奶奶。”

張夫人眼睛一亮,笑顏燦爛, “是潘家的七小姐吧,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才知耳聞不如眼見,方少奶奶真是難得的美人,快請坐。”

微月福了一禮才在方陳氏另一邊的椅子落坐,並怯聲答謝, “謝張夫人。”

張夫人只是笑容溫和的看著她。

方陳氏眼神一閃,笑著道, “張夫人,以後就是我和少奶奶協助您辦好義賣的事兒了。”

“大少奶奶別說客氣話,我也就出個意見罷了,真正做事的,還是你和少奶奶。”張夫人笑道,口音帶著濃濃的京腔,奧語說的並不十分準確。

“沒有張夫人提點,我們又怎能順利做事呢?不過我們少奶奶向來聰明伶俐,想來一定能出個好主意。”方陳氏笑盈盈地斜了微月一眼,對微月眼底的錯愕只當沒看見。

微月皺眉看向方陳氏,這女人在算計什麼?

“哦?是嗎?少奶奶有什麼主意呢?”張夫人好奇看向微月。

方陳氏面含微笑拿起蓋盅悠閒啜一口茶。

微月突然明白過來了,方陳氏是想讓自己在張夫人面前出醜,如今她什麼都不清楚不明白,要對張夫人說什麼?

如果她說不知道,會在張夫人面前落個辦事不穩的印象不說,可能會被認為不尊重對方,對這次義賣的事情絲毫不上心,到時候,又讓人找到藉口來對付她了。

但若真要說,又該說什麼呢?

“方少奶奶,怎麼了?”張夫人溫聲問道,側頭關懷看著微月。

微月對她微微一笑, “謝張夫人關心,我沒事。”

“看來是這次義賣的事情讓方少奶奶勞累心神了,其實我覺得這次義賣之後將銀票兌成銀兩運往韶州這個方法實在不妥,還不如換成物資。”張夫人說道。

方陳氏點頭附言, “可不是嗎?往年都是這樣的安排,可銀兩發到了災民手中,只怕沒剩多少,還不如物資實在。”

“這話說的是。但,該送什麼過去呢?”張夫人問道。

方陳氏看了微月一眼,笑著問: “少奶奶,你覺得呢?”

微月淡淡笑著,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讓方陳氏看不順眼了,怎麼今日這樣針對她呢? “大少奶奶才是主持人,你出的主意自然是好的。”

張夫人輕輕頷首,心想這位方家的少奶奶美是美,卻少了幾分的魄力與靈氣,有些可惜了。

方陳氏有些得意的斜了微月一眼,早料到她幫不上什麼忙的,讓張夫人知道潘微月是個軟性子什麼也不會的人,就算她不讓微月插手義賣的事兒,方家的人也不會多言了。

不是她不讓微月幫忙,而是微月根本什麼都不會。

“張夫人,不如我們運些白米和棉襖到韶州,讓他們過冬也好避寒,去歲韶州那邊收成也不好,白米正好解他們饑荒之災。”方陳氏道。

“這主意倒是不錯,如今離慈善義賣還有半個月,請帖都已經發出去了,如今就等著各家送義賣物品到庄子裡。”張夫人道。

方陳氏笑著道: “這個請您放心,也就這兩三天就送過去了,我已經交代庄子裡的下人,要仔細那些物品,那可都是貴重的東西。”

“如此甚好,大少奶奶辦事,我放心。”張夫人滿意的點頭。

“我這兩天就去與米糧舖老闆商議,看看那種米送往韶州最好,還有那棉襖,這時候怕是沒有多少存貨,得提前讓布行的老板準備才是。”方陳氏道,看到張夫人對自己表示贊賞,她心裡不免有些得意,下巴都不自覺抬高了幾分,眼角掃向微月時,略帶輕篾。

微月唇瓣含笑,似對方陳氏的暗中炫耀並無半點感覺。

“這送去給災民的白米雖不必最好的,但也要潔白完整,切勿以碎折米充數,那棉襖也要選好些的,知道嗎?”張夫人交代道。

“那是自然,張夫人放心。”方陳氏道。

微月眉眼帶笑,既然方陳氏都安排好了,那應該沒她的事兒了吧?

“少奶奶看起來似乎有什麼話說?難道這樣的安排有不妥嗎?”方陳氏突然又將注意力引到微月身上,眼底深藏一抹狠毒,似不將微月狠狠打入谷底誓不罷休。

微月滿臉黑線,她什麼意見都沒有好嗎,這方陳氏到底從那裡看出她有話想說的。

張夫人也看向微月,目光依舊溫和, “方少奶奶覺得那裡安排不妥呢?”

“是啊,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張夫人不會見怪的。”方陳氏笑意濃濃,輕睨著微月。

微月眼底蘊著一抹清寒,看著方陳氏的眸色有些冷淡。

方陳氏被微月看得心中一稟,暗暗吃驚,怎麼會在微月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15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16 PM 編輯

第八十三章授之以漁

雖說她不願意和方陳氏結下梁子。但也沒理由這樣被挑釁還憋屈忍耐下來的。

一直被當傻子,原來有時候也挺不爽的。

“張夫人。”看著方陳氏似乎準備再說什麼,微月搶先開口,轉頭微笑看著張夫人,“我確實覺得只送白米和棉襖到韶州有些不太合適。”

張夫人有些發愣,怎麼突然覺得……這個方少奶奶如珍珠蒙塵,一下子就發出奪目的光芒來了。

方陳氏臉色微變,冷笑問道,“這麼說,少奶奶有更好的主意?”

“是啊,方少奶奶難道有更好的想法麼?”張夫人問道。

“張夫人,韶州每逢冬季天寒地凍是不可改變的天時,那裡的老百姓之所以總是度不過冬季,天氣問題是其一,但也是因為他們地方偏僻,大部分百姓窮困潦倒,農作物毫無收成,想要幫助韶州百姓,首先要解決他們每年的溫飽問題,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張夫人。您以為呢?”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張夫人看了微月一眼,陷入沉思。

“你說得倒輕巧,我們遠在廣州府,要如何對韶州的百姓授之以漁?再說了,張大人是廣州府的知府,哪里管得著韶州那邊的農耕作物收成?如今義賣捐款,已經是對韶州百姓最大的幫助了。”方陳氏道,看到張夫人沉重的臉色,她狠狠地剜了微月一眼。

微月淺淺一笑,舉杯抿了一口茶,“聽說巡撫大人正在廣州,也正為韶州的問題煩惱著。”

這是潘鄭氏那日聊閑話的時候無意中說的,應該是潘煒啟在她面前有提過吧。

張夫人眼睛一亮,看向微月的目光變得有些若有所思,“那麼,方少奶奶有何建議?”

“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懂得這些呢,只是突然有些胡思亂想罷了,真要有建樹的,還得指望張大人才是。”微月道。

張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奶奶客氣了,你比一般婦道人家有見識多了。”

“不敢當。”微月欠身,她相信張夫人是個聰明人,肯定能想明白其中要點,韶州災民的問題已經不是這一兩年的問題,是朝廷一個頭疼的問題,巡撫來到廣州。主要也是要召集各府官員到廣州府商量解決的方法。

而張大人還有一年外放的期限就到了,如果在這一年他的政績平平無奇,將來評價也定是不高,但如果這次能夠在巡撫面前立功,對他而言,就是為明年的回京打下了基礎。

方陳氏聽到張夫人對微月的贊賞,心裡馬上堵了一口氣。

“這事還是要問過大人的意思,慈善義賣的事兒,還是依大少奶奶的意思舉辦吧。”張夫人對方陳氏道。

方陳氏急忙恭敬地答應下來,還輕蔑看了微月一眼。

微月淡淡笑著,想起之前這方陳氏還口口聲聲與她是自己人,原來只要有了利益沖突,什麼自己人都是假的。

直到告辭離開張府,張夫人都沒有再和微月提起受人之漁的問題。

在路上,方陳氏一直陰著臉,微月也不去與她說話,徑自坐在車窗邊,看著外頭的景色。

“少奶奶,你是年紀小,見識不多,出來外面行走打交道的。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應該自己心里有數,你如今怕是得罪了張夫人,可千萬不要連累了方家才好。”方陳氏涼涼說著。

微月心頭馬上就躥起一絲怒火,這方陳氏也太咄咄逼人了。

“我怎麼得罪張夫人了?”微月冷冷問著,連平時在方陳氏面前的怯弱也懶得裝了。

“以慈善義賣籌款得來的銀兩換成白米和棉襖這是張夫人的意思,你怎麼能說這不妥,難道不是在落張夫人的面子?她是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你還說什麼巡撫的,你是沒腦還是怎麼的,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張夫人同意換成物資的原因是什麼?不就圖那些好處麼?差點被你給攪黃了。”方陳氏板著臉,像訓丫環一樣訓著微月。

微月勾唇淺笑,眉梢眼角暈染著艷媚的笑意,眸色卻清寒冷冽,“大少奶奶,你說話注意些好。”

“你以為我是你嗎?說話不經腦。”方陳氏叫道。

微月身子向前傾了傾,與方陳氏四目相對,沉默了片刻,她還是決定先壓住怒火,一字一句說道,“多謝大少奶奶提點。

方陳氏愣了一下,盯著微月看了一會兒,心里狐疑難道潘微月一直以來都是扮豬吃老虎?那剛剛在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凌厲森寒……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少奶奶……知道說錯了就好,以后還是要注意些。”方陳氏咽了咽口水,眼睛依舊盯著微月臉上的表情,一點點細微的變化都不放過。

微月展顏一笑,笑容燦爛,“嗯。我知道了。”

她真覺得自己死一回之後,連肚量都寬了一倍,可不代表她會就這樣忍了。

方陳氏看著已經重新望出窗外的微月,也許,真的是自己看錯了。

回到方家,方陳氏也沒跟微月說聲,便往上房去了。

微月笑了笑,回了月滿樓。

吉祥給她捧了茶進來,“小姐,喝茶。”

微月看了她一眼,“有話想說。”

吉祥道,“大少奶奶已經將您視作眼中釘,再這樣下去,只怕……”

“怕她吃了我嗎?方陳氏行事欠缺思慮後果,成不了氣候的。”微月冷聲道。

吉祥給微月遞上茶果,“小姐您在人前向來心思純白,不與他人爭斗,但總也有人要給您添堵,其實,小姐是不是該拿出點威嚴來呢,十一少也說了,您的傷勢已經痊癒,奴婢覺得。十一少是打算將家裡交給您了。”

微月低斂眼睫,細思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自從潘微華死了之後,她已經沒有刻意將自己偽裝成一個白癡,到底是放松了戒心,不過在某些人眼中,不爭權奪利,就是個傻子傻蛋。

“已經沒有裝傻的必要了,但凡事總有個過程,突然變化只會添懷疑,而且。這方家誰是牛鬼蛇神還不清楚,還不如當個無知的人輕松。”微月道。

吉祥輕聲道,“小姐您是心不在此。”

微月嘴角勾起一抹笑,也許是這樣沒錯!

因為心不在此,所以什麼事看起來都與己無關,她就像站在局外的人,看著方家一大群人在演戲。

只是,她和方十一……總是有些牽連的了。

沒過多久,方夫人便來人請微月到上房去。

吉祥擔心看著微月,方陳氏一回家就去了上房,肯定是添油加醋不知如何編排小姐了。

微月神情從容淡定,“走吧!”

來到上房,看到那架勢,微月暗嘆,果然不會有好事的!看來是要被教訓了。

大廳上,方邱氏端坐在上座,方陳氏站在一旁,嘴邊吟著抹冷笑。

微月心中好笑輕嘆,耳邊傳來方邱氏平淡威嚴的聲音。

“今到張府,在張夫人面前說了什麼?”

“只是……只是一些胡話。”微月回道。

“胡話是能說出來的嗎?”方邱氏哼了一聲,目光端肅看著微月。

“我知道錯了。”微月低著頭,喏喏道。

“張夫人是有身份的人,你是方家的少奶奶,說的每一句話都代表方家,你得罪了張夫人,也就是方家得罪了張夫人,以後你要記住了,一言一句,一舉一動都要三思,別輕易得罪了人。”方邱氏緩了臉色,語氣也沒那麼生硬了,“到底是沒見過大世面的,這也不全是你的錯。”

“是,夫人。”微月態度良好地承認錯誤,並保證改正。

“好在張夫人是個大量的人,沒有介意你的話,以後去張府要加倍小心了。”方邱氏說了幾句。也沒打算繼續在教訓下去了。

方陳氏卻有些不甘心,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她要是的夫人不許潘微月再插手慈善義賣的事情,“夫人,既然少奶奶已經得罪了張夫人,這慈善義賣恐怕……是不好再插手了吧?”

方邱氏瞥了方陳氏一眼,溫聲道,“微月今日言語有差,你也有責任,在去之前,你怎麼不先提點她幾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你這當大少奶奶難道會不清楚?出錯了再來教訓,可不是大家的行為。”

方陳氏臉色微變,動了動嘴皮,終是沒說出什麼話來,“是,這次是媳婦糊涂了。”

“好了,我乏了,既然張夫人決定了要送白米和棉襖到韶州,你只管照著辦便是,這幾天要好好準備個妥當,別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

“是,夫人。”方陳氏福了一禮,恭敬應著。

方邱氏望向微月,“你也好好學著,辦好這次慈善義賣的事兒,也當是給張夫人將功贖罪了。”

微月低聲應了下來。

從上房出來,方陳氏頭也不回,一眼都沒看微月地踩著碎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微月含笑的眼如鑽石般散發謠言的光芒。



第八十四章誰真誰假

第二天,張府突然來人。說要請方家少奶奶過府一趟。

方陳氏驚訝之餘,失態問來人,“你可聽清楚了,你家夫人請的是方家少奶奶?”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娘子,生得平常,但目光內斂,舉止十分得體,她對方陳氏微微笑道,“大少奶奶,我們夫人請的就是方家的少奶奶,潘家的七小姐。”

方陳氏臉色變了變,“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夫人要怪罪我們少奶奶?”

“大少奶奶這話從何說起?我們夫人只是覺得跟少奶奶投緣,特來請少奶奶過府說些閑話,怎麼會是怪罪呢?”那娘子看了方陳氏一眼,訝聲道。

方陳氏皺眉應了一聲,眼色郁郁。

微月聽到丫環回稟的時候,卻是沒有多大驚訝,很快收拾了自己頭面,便來到前院大廳,見到方陳氏也在,回以親切的笑容。

方陳氏卻是翻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

微月也不介意,與那娘子說了幾句,吉祥去了上房,去請問方邱氏的意見。

不一會兒,吉祥回來了,“夫人讓少奶奶放心出門,只是路上要小心,謹慎……”

微月笑著點頭,張府的娘子卻輕輕挑眉,覺得方夫人這話說得有些太過了,這是張府的馬車親自還接方少奶奶,難道還會有什麼事兒不成?

“王家娘子,這個……我們少奶奶平時極少出去見世面,怕是說話會得罪別人,不如讓我一道去吧,張夫人若是有什麼要問的,我也是知道的。”方陳氏拉住王家娘子的手臂,笑著道,本來就是她和張夫人在交往,怎麼突然就變成微月能被張夫人請到府里去說話了?這不是狠狠地掃她面子嗎?

王家娘子皺眉看了方陳氏一眼,好修養地沒有揮開她的手,“方大少奶奶,我們夫人只請了少奶奶一人。”

方陳氏不死心,“可張夫人也沒說不請我啊。”

王家娘子臉色一沉,還真沒見過這樣死纏爛打的人,她一把拉開方陳氏的手,“方大少奶奶。別讓我難做,夫人說了只請少奶奶。”

方陳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睛瞠得圓圓的,眼底有隱隱的慌張。

盼冬在一旁拉住她的手,“大少奶奶……”

方陳氏深吸了一口氣,對微月道,“少奶奶,路上小心了,昨日夫人交代的話,切勿忘記了。”

微月笑顏燦爛,“嗯,記著呢。”

從方家出來,上了張府的馬車,微月在車上閉眸養神,本來她想和那位王家娘子套幾句話的,不過見她眼觀鼻的模樣,就知道不是個容易說話的人,索性也什麼都不說了。

王家娘子抬眼迅速掃了微月一眼,默默地將她的言行舉止記在心裡,回去還要與夫人稟告的,這方家的少奶奶比那大少奶奶要穩重有禮多了。

到了張府。微月跟著那王家娘子進了門,上次是從小門進的,這次卻是從大門。

“少奶奶,這邊請。”王家娘子打起了簾子,將微月請進了屋裡。

這是張夫人的內屋了,與上次的待遇還真是不一樣。

“張夫人。”微月給坐在圓椅上的張夫人行了一禮,態度很是大方,與上次所表現出來的怯弱大相庭徑。

張夫人含笑點頭,再次確定自己的想法,這位少奶奶絕對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方少奶奶,請坐。”

微月揚唇淺笑,動作優雅地坐了下來,“多謝張夫人。”

“這是我家鄉的小吃,少奶奶嘗嘗。”張夫人笑著道,說話的語氣透著幾分的親切。

微月看著那精致的糕點,捻了一小塊放進嘴裡,贊道,“好奇特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很開胃口呢。”

“這是果料糖蜂糕,以白糖和青梅,還有葡萄乾制成的,你若是喜歡,一會兒帶些回去。”張夫人道。

微月有些受寵若驚,“那怎麼能行,能嘗到味道已經是十分榮幸了,怎能又吃又帶的。”

“少奶奶不必與我客氣。”張夫人拍了拍微月手背,語氣頓了頓。又道,“其實少奶奶聰明伶俐,應該是猜到今日我找你來,是為何事了?”

“微月愚昧,實在猜不出。”微月訕笑,謙和道。

“關於授之以漁,少奶奶覺得……該如何授之?我仔細想過了,與其每年都捐款給災民,不如教災民自力更生,齊力抗災,如此既解決了韶州冬季之難,自己也算積了福德,你說是不是呢?”張夫人看了微月一眼,含笑說著。

微月柔聲答是,“夫人慈悲為懷,處處為災民著想,必是有福報的。”

張夫人攏了攏耳邊的頭髮,繼續道,“只是我不是廣東本地人,對韶州也不甚了解,少奶奶,你是這兒的人氏,想來平時是有聽過關于韶州的情況。不知道你有什麼高見呢?”

“我一個婦道人家,怎能高談這些事情,張夫人,您太看得起我了。”微月低頭,眼角從屋裡的那具大屏風掃了一眼。

張夫人淡笑不語,慢慢地抬起蓋鐘兒,輕啜了一口茶,看著微月的眼神依舊溫和親切。

微月也抬起蓋鐘兒喝茶,知道張夫人溫和的目光下隱含的凌厲警告。

“少奶奶。”張夫人將蓋盅兒輕輕放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微月抬眼,看著她。

張夫人將屋裡所有的丫環都屏退下去。微月見了,便對吉祥示意,吉祥福身出去了。

“我對方少奶奶也有些了解,只是外人所言,從來做不得準,只有自己親眼見了,才能知個仔細,昨日所見,你與傳言不太一樣,卻甚得我心,我想交少奶奶這個朋友,不知少奶奶意下如何?”張夫人笑瞇瞇說著,目光真誠無比,誰看了都忍不住感動,恨不得對她掏心掏肺。

朋友,從來都是拿來利用的,這是微月在商場上總結而來的心得。

有些朋友值得信任,但有些朋友,只能靠利益維持,與張夫人的友誼,也許就是建立在彼此的利益上面。

“能有張夫人這位朋友,是微月三生修來之福。”微月笑著道,表情還十分惶恐驚喜。

張夫人笑著道,“那麼,微月,就不該對我有所隱瞞,是不?”

微月不好意思地笑著,“其實不是我不想說,只是平時我愛看一些遊記,有些想法都是亂七八糟的,說出來只會招笑話。”

“有想法是好的。”張夫人笑道。

“那就不怕張夫人您笑話了,其實我覺得,韶州在廣東相對其他地方而言,除了冬天比較寒冷,有個大大的好處。”微月道,“韶州是個避暑的好地方,那兒山光明媚。水色秀麗,且有許多名勝古跡,若是能將韶州的經濟帶動起來,還怕那兒的百姓無法過冬嗎?”

“韶州我卻是不曾去過,還不知那裡風景原來如此優美。”張夫人道。

“如果那裡道路平順了,我倒也想去韶州游玩山水,聽說樂昌府的古佛巖和南雄府的梅關鐘鼓巖都十分出名,客家大圍屋也是始興縣的特色。”微月笑瞇瞇說著,有時候話不必說盡了,她相信話至此,張夫人和屏風後的人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其實從一開始聽說韶州受災,她就想過這個問題,她曾經和同學去過韶關幾次,那里環境真的不錯,寺廟有很多,不知道這時候的韶州又是怎樣的,應該不差就是了。

至於廣州知府和韶州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樣著緊韶州的發展,那就不是她該關心的問題了。

張夫人神色一動,似想起了什麼,眼睛晶亮如星辰,“果然是個好想法。”

“哪是什麼好想法呢,這不是和張夫人一同商議出來的麼?”微月笑道,如果韶州真能被開發成為廣東的旅游景區,那對她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商機。

而且,和廣州知府關係好了,對她而言是利多於弊。

張夫人重新抬起蓋盅兒,掩住嘴邊的笑意,“少奶奶往后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若幫得上,盡管找我。”

微月笑顏燦爛,“多謝張夫人。”

從張府離開的時候,張夫人命人給微月送了一盒糕點,還讓微月過兩天再到張府喝茶閑聊,微月笑著答應下來。

登上了馬車,吉祥急忙憂心看著微月,“小姐,您沒事吧?”

微月睨了她一眼,笑著問,“我會有什麼事呢?”

“那張夫人……沒對您如何吧?”吉祥上下仔細觀察著微月,小姐似乎也沒被怎樣啊。

“只是閑聊了一些話。”微月道。

“張夫人昨日才與您見了一面,竟如此投機?”吉祥驚異問道。

“不過就是關於韶州的問題。”微月道,並沒有將與張夫人說的話告訴吉祥,不是信不過,而是有些話還是自己知道就好。

“奇怪,張夫人就算想要為韶州災民做點事情,也已經有慈善義賣了,怎麼她不去找大少奶奶呢?這關心也有點太過了。”吉祥疑惑道。

微月笑道,“人家張夫人慈悲為懷怎麼了,關心也錯了?”

吉祥抓了抓鼻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微月一手托著下巴,笑著不說話,張夫人這麼關心韶州自然不是真那麼慈善好心,而是韶州這個問題是如今正在廣州的巡撫大人的頭痛問題,如果張知府能夠幫巡撫解決了……

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靠張知府的關係,壟斷了在韶州售賣洋貨的生意呢?嗯,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只是如今說起來還言之過早,如今還是先和張夫人打好關係比較重要。

微月剛回到月滿樓還沒坐熱凳子,正要執杯喝茶的時候,方陳氏風風火火地大步走了進來,守門的丫環攔都沒攔住。

“大少奶奶,何事如此驚慌呢?”看著方陳氏隱隱含怒的表情,微月慢慢地咽下口中的茶,才輕聲開口,似笑非笑睨著站在門邊的方陳氏。

方陳氏的目光慢慢地從微月平淡如水的臉移到桌面上,眼底一下子就迸出了火花,聲音是咬牙切齒地說,“這是什麼?”

微月眉梢微揚,柔聲道,“是張夫人送的一些糕點,大少奶奶喜歡嗎?不如拿些去嘗嘗。”

方陳氏的胸膛激烈起伏著,呼吸有些急促,瞪著那些曾在張府見過的糕點,張夫人從來不曾對她如此客氣的!為什麼會潘微月例外?她憑的是什麼?

深呼吸一口氣,方陳氏掐著自己的手,提醒自己不能失去理智,現在的潘微月她還不能得罪。“今日張夫人找你何事?”

“只是喝茶閑聊,說一些好笑的趣事啊。”微月歪著頭,笑得有些隨意。

方陳氏扯著笑走進來,在微月對面坐下,“是麼?都說了什麼?”

“就是一些閑話啊,瑣碎得很,我也記不得那麼多。”微月親自為她倒了一杯茶。

“難道沒有與你提過這次慈善義賣的事情?”方陳氏喝了一口茶,斜睨著微月,試探問道。

“沒有啊,這是大少奶奶你負責的,若是張夫人要問,也是找你去才是。”微月道。

方陳氏聽完,臉色稍微緩了一些。

“少奶奶,夫人請您到上房一趟。”荔珠這時進來傳話,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方陳氏,對微月說道。

微月道,“我這就過去。”

方陳氏站起來,“既然少奶奶要到上房,我正好也有事要請夫人示下,一道過去吧。”

微月挑了挑眉,沒什麼意見。

剛出了門,便見到茂官輕快跑了過來,“二娘,你去哪里?”

“去上房,你有事?”微月低頭看他,小家伙這兩天對她態度似乎好了一些。

“那你去吧,我等你回來。”茂官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笑得玲瓏可愛。

微月輕輕頷首,與方陳氏離開了月滿樓。

方邱氏見到方陳氏與微月一道前來,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大少奶奶怎麼也來了?”她淡聲問道。

“媳婦正在少奶奶屋裡說著話,少奶奶過來,我也有些事兒正想來聽夫人您示下,所以……”方陳氏綻開一個討好的笑容,向前走了兩步。

“有什麼事遲些再說,現在我有話要對少奶奶說,沒讓你過來,你先回去吧。”方邱氏面無表情說道。

方陳氏怔了一下,血色好像一下子在臉上退了下去,乾巴巴地應了一聲,“是,夫人。”

福了一禮,方陳氏腳步有些沉重地離開上房,眼睛直直盯著微月。

難道自己還做得不夠嗎?這些日子以來,她費盡心思,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她也是能夠當主母的嗎?如今在方家,有誰比她更適合來管家的?

為什麼就是沒人尊重她,將她視為當家主母?

方陳氏一離開,方邱氏視線落到微月身上,“今日張夫人找你何事?”

微月將對方陳氏的那套說話搬了出來,方邱氏聽完,也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來,只是表情依舊端肅,實在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能與張夫人交好,是你的福分。”方邱氏淡淡道。

“是。”她當然知道和張夫人打好關係的好處。

“大少奶奶最近有些心大了,是不是對你也不太尊敬了?”雖然大家都是妯娌,但始終微月才是方家家主十一少的正室,不管怎樣,微月還是高她們一頭的。

微月道,“大少奶奶對我很好啊。”

方邱氏嘴角似動了一下,再認真看,還是面無表情,“是嗎?那就好,不過你也注意一些,別讓別人騎到頭上去,她只是代理家里的事情而已,將來真正要當家作主的,還是你。”

微月含糊應了一聲。

把方陳氏的心養大的,不就是眼前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方夫人麼?

“聽說你明日要和茂官出去?”方邱氏眼瞼低垂,聲音很緩慢,透著一股威嚴的氣勢。

“是,出去走走,對茂官也是好的。”微月低聲道。

“看來你和茂官的感情不錯,這樣很好,雖然你不是他親生母親,但如今微華走了,你就要擔起母親的責任,感情親厚些,將來對你是大有好處的。”方邱氏淡淡說著,指腹在桌面輕輕打轉摩挲著,不知在盤算什麼。

“其實茂官心中還是十分掛念姐姐,我與茂官之間,還需要時間磨合。”微月微微抬頭,目光柔和落在方邱氏的臉上。

方邱氏眼色微動,語氣不自覺松了一些,“是麼?那你要多用心。”

微月眼角輕舒,“是,夫人。”

果然,方邱氏其實並不希望她和茂官的感情變好的。

繼續聽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訓話,微月才終於被放行,走在回路上,看著萬里無雲的天空,她不免覺得好笑,越來越覺得,她就是生活在一個大戲劇里面,這里每個人都在演戲,誰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是真的,什麼時候是假的。

方陳氏想要得到方家當家大權,在方邱氏有意無意的誤導下,將她當成頭號大敵,以為她要爭這當家主母的大權,所以才處處看她不順眼,至今還沒給她一個好臉色。

而方邱氏在盤算什麼,微月還真是看不出來,若是想要掌權……這對方邱氏而言似乎輕而易舉,她是方十一的親娘,是這個家的夫人,誰敢忤逆她呢?

總覺得……方邱氏要的不僅僅是掌握方家大權那麼簡單。

而就在微月離開了上房之後,方邱氏便讓蓮姑傳來湘珠。

“你也有一些時日沒見過茂官了,你之前與微華也是主仆一場,茂官也算是你主子,是該去看看了。”

湘珠看起來比之前明顯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她聽完方邱氏的話,眼角染了濕意,喏喏地答謝,與之前總帶著囂張的姿態全然不是一個人似的。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湘珠磕頭答謝,這些天在上房,她已經被磨去了所有棱角,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眼前這位夫人是個心慈手軟好對付的。

湘珠到小廚房親手做了些以前潘微華最喜歡吃的糕點,茂官的偏院另開了一道小門,是不需要經過月滿樓的,但平時極少會打開,都是鎖著的,偏院的人都是由月滿樓二門那兒進出的。

所以當湘珠敲開這扇小門的時候,守門的小丫環被嚇了一大跳,“你是誰?怎麼從這裡進來呢?從那邊二門進吧。”

“你個不懂事的小丫環,還不趕緊開門,姐姐有事兒找茂官。”湘珠隔著門板低叫了一聲,她就是不想經過月滿樓才兜了一圈來這裡的。

“你是誰呢?聽著聲音不認識,你還是從那邊進來吧,這門是不開的。”小丫環是新來的,根本不認得湘珠的聲音,只知道之前少奶奶交代了,別隨便開這個門,放不熟悉的人進來,到時候要是茂官有個什麼意外,她們這些守門的丫環就死定了。

“你……我是少奶奶身邊的大丫環湘珠,還不開門!”湘珠氣惱,自己在方家這麼久,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的。

“你唬人,少奶奶身邊哪裡有個叫湘珠的姐姐,我就知道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才是少奶奶身邊的大丫環。”小丫環叫道。

湘珠聞言,一時之間還反映不過來,待想明白指的是誰時,氣得直跺腳,“她算哪門子的少奶奶,你這小蹄子……”

說著,又急忙住了嘴,想起今時不同往日,她那在方家能遮住半邊天的主子已經不在了……

小丫環聽到門外的人對少奶奶不敬,已經吃了一驚,更加確定自己不開門的對的,“你別亂罵人,少奶奶就是少奶奶,你不能不敬。”

湘珠忍不住諷笑一聲,若不是潘微華走了,輪得到潘微月當少奶奶嗎?

“小銀,是誰在外面呢?”聽到聲響的春桃從裡屋出來,問著在與湘珠對峙著的小丫環。

小銀道,“外面不知來了什麼人,硬是要從這小門進來,這小門從來沒開過的,鑰匙也不知在哪位姐姐手裡。”

春桃疑惑走了過來,“讓她從月滿樓那邊進來不也可以麼?”

“春桃,是你嗎?我是湘珠,快把門打開!”門外的湘珠聽到有耳熟的聲音,急忙開口叫道。

春桃愣了一下,湘珠?

她在小銀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小銀點了點頭拋開了。

“湘珠,你等等,我這就開門。”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18 PM 編輯

第八十五章受挑撥

彼時,微月也才剛回月滿樓,手里捧著紅艷的薔薇,含苞欲放,嬌嫩鮮艷,一大束捧在懷裡,如一團烈焰。

剛剛經過花園的時候,見到那一片的薔薇開得正好,她一時興起,便掐了幾支回來了。

微月今日身著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上身套著一件白玉蘭散花紗衣,素雅平淡,和那紅得如火的顏色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火紅鮮妍的薔薇在她懷裡襯得她細膩如脂的肌膚更加瑩潤白皙。

她這樣一路走來,就成了一道惹人注目的風景。

小銀從偏院跑出來,見到少奶奶的時候,就微微走神了一下,她剛剛好像看到少奶奶笑得合平時有些不一樣。

微月看到茂官偏院的小丫環走來,已經收斂了嘴邊慵懶閑適的笑,將手里的薔薇交給荔珠,才看向那個小丫環,“有事嗎?”

“少奶奶安。”小銀行了一禮,有些緊張地道,“是春挑姐要奴婢過來,給少奶奶說一聲,有人來找茂官了。”

微月挑眉,有人去找茂官關她什麼事啊?不對,茂官現在是她的責任,他的大小事情都與她息息相關啊。

“誰呢?”想到自己得和那小屁孩牽連在一起,微月心裡有些不太歡快。

“說是以前少奶奶的大丫環,叫湘珠的。”小銀道。

湘珠?微月表情一動,眼底蘊起寒意,略一思忖,便道,“去與春桃說一聲,我知道了,讓她好好照看茂官。”

小銀連聲答是。

“吉祥,去小廚房取幾樣點心送去給茂官吧。”過了一會兒,微月又交代吉祥。

吉祥應聲而去,半響過後才回來,在微月身邊低聲道,“不知那湘珠與茂官說了什麼,茂官臉色不太好看,且對奴婢也沒理睬。”

微月淡i查應了一聲,“嗯,知道了。”

第二天,微月在屋裡等了許久都不見茂官過來,便打發了荔珠到那邊去問,今天不是說好了帶他去上街的麼?怎麼都不見人了呢。

片刻後,荔珠回來,說道,“少奶奶,茂官說不出去了,好像正鬧著脾氣呢。”

微月視線落到窗外斑駁的樹影上,目光有些凌厲,不知在想什麼,金色的光芒透過窗欞,零碎落在她身上,使得她身上的衣裳也似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

“我過去看看。”她站了起來,往偏院走去。

春桃和念翠都在庭園中,輕風陣陣,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清香的味道,陽光晃晃的有些刺眼。

她們見到微月,都愣了一下,曲膝行禮,目光擔心看向庭園中大樹下的小身影。

微月順著她們的視線看了過去,卻見茂百小小的身影蜷縮在樹蔭下,雙手環抱著膝蓋,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連她走近了都無所察。

“在想什麼?”微月蹲下身子,在他面前與他平視。

茂官失神的大眼逐漸清明,水靈靈的眼眸在看到微月的時候,透出幾分遲疑,“關你何事?”

微月挑眉,臭小子又別什麼扭?

“為何不願去上街了?明明是你自己說要去了,都安排好才來反悔,這可不是男子漢所為。”微月低聲說著,低垂的眼瞼掩住了眼底的不耐煩。

“你不必來此假惺惺,任是你再討好我,我也不會認你是母親,我不會讓你搶走父親的。”茂官猛地站了起耒,指著微月大聲叫著。

春桃和念翠見了,心中更是緊張,生怕茂官會不會因為放肆無禮惹怒少奶奶,若是少奶奶以一個不孝責怪,茂官定是逃不了一頓打。

微月仰起頭,目光輕含一抹冷光睨著茂官,嘴角緩緩釋開一個笑容,如綻放的薔薇盛開般艷麗。

茂官怔住了,愣愣看著微月,想起湘珠昨日那番話,心裡對微月就起了幾分怨恨,原以為她和別人不一樣,但原來她只是為了她自己,是要搶走他的父親。

微月慢慢站了起來,背對著春桃幾個丫環,看著茂官嫣然一笑,聲音卻是清寒淡漠,低低啞啞的,只有他們二人聽得到,“討好你?你一無權二無勢,我討好你作甚?你以為如今還有潘微華在寵著你護著你?要搶走你父親何須討好你這麼麻煩,小子,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若不是我不幸成了你的繼母,且剛好是你母親的妹妹,你以為我會浪費時間來哄你?還說將來要成為同和行的東家,隨便被一個丫環隨意撥了幾句,就全然沒了自己的主意,你也配當一個行商首?你也配當方家的家主?”

茂官聽得一愣一愣,自懂事以來,還不曾有人對他說過如此嚴厲不留情面的話,他的臉一陣冷一陣熱,再聽到微月那些不屑的言語.他突然覺得難過。

是的,他覺得難過,有一種被遺棄了的感覺。

微月退後幾步,攸地提高了聲音,“沒像你這樣調皮任性的孩子,我對你太失望了。”

說罷,微月轉身急步離開,臉上盡是傷心失望的無奈。

春桃和念翠等人見了,都皺眉看著茂官。

茂官張了張嘴,還沒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那潘微月說變就變的。

春桃走了過來,低聲勸著他,“茂官,其實少奶奶對您盡心盡力,您何必這樣為難她。”

茂官瞪大眼,“我沒有,她剛剛......剛剛還罵我了。”

念翠和春桃對視一眼,搖了搖頭,“茂官,少奶奶對您極其上心,若不是你待她無禮,她又怎捨得說你一句重話。”

茂官見她們都不信,不免有些著急,“我是說真的,她要搶我父親,不是真的對我好。”

“茂官,您這話說得有些沒理,少奶奶怎會與你搶十一少呢?”春桃道。

茂官跺了跺腳,“與你們說不通,不說了。”

微月回了房間,臉色歡愉,悠閑自在地拿起讀了一半的書,讓吉祥煮了一壺茶,打算就這樣度過一天。

吉樣看著有些哭笑不得,“小姐,茂官今日突然對您這樣,想必是昨日受了湘珠挑撥,您怎一點兒都不著急呢?”

“我著急什麼呢?”微月頭也不抬地問。

“好不容易才和茂官的關係拉近了一些,要是讓夫人知道了,怕要怪您對茂可不盡心。”吉祥道。

微月輕笑,“夫人想要的不就是這效果麼?沒事的,你去交代春桃和念翠,仔細照顧茂官,別讓他出現什麼意外就行了。”

“是。”吉祥疑惑看了微月一眼,退了出了房間。

時間緩緩流淌而過,轉眼已是半個月過去,慈善義賣終於在廣州西郊數里之外的荔枝灣舉行,十三行商會所有內眷,廣州府貴婦名媛都在這一日齊聚在荔枝灣上的荔園中。



第八十六章鋒芒

廣州西郊數里外有一處與珠江相通的荔枝灣。那裡水陸交錯,荔林夾岸,微波渺彌,自唐代開始,廣州人就喜歡在這里修築園林,作為休閑及游覽之所,詩人墨客常到這裡吟宴。

方家在這裡有處閑置的莊子,只作平時小住之用。

這次義賣之物,多數是十三行的商家捐出來古董寶物,來參加義賣的,都是在廣州有身份有地位的。

莊子裡有個小戲臺,這次義賣是選擇拍賣的形式,巡撫大人,張知府,呂通判等人都在臺下,而各家夫人少奶奶則另坐一邊,與男人們分開說話。

在方陳氏的刻意下,微月幾乎被這一群打扮得明媚鮮妍的女人徹底無視了,以方家在廣州的地位,她不至於這樣被遺忘在角落的。

她默默地靜坐在角落,看著那些小商行少奶奶討好大商行的夫人小姐。例如葉夫人和伍夫人,葉家和伍家在廣州來說,也是大戶人家,在商行上有很大的地位。

潘梁氏也在席上,身邊是潘微卿和潘崔氏,卻是沒有看到潘鄭氏。

葉夫人和伍夫人殷勤地和張夫人說話,就連潘梁氏也收起了平時的驕矜,對張夫人極其周到客氣。

張夫人對待她們的態度平淡如水,臉上一直保持著嫻靜溫雅的笑,卻明顯感覺到客氣疏離,見到微月一人獨坐角落,不似其他人討好別的官家夫人,心中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幾分,於是便對身邊的丫環低語了幾聲。

那丫環聽完,便往微月那邊走去。

不到一會兒,微月隨著那丫環來到張夫人身邊,“張夫人。”

“怎麼一個人坐得老遠的,來,坐我這邊,給方少奶奶添張椅子。”後面那句,張夫人是對著身後的丫環說的。

微月一下子就引人注目了,方陳氏盯著她的雙眼幾乎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

潘梁氏和潘微卿眼神閃爍不定地看著她。

微月對張夫人欠身一禮,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張夫人含笑問她,語氣不若方才應付潘梁氏她們那般疏離,而是透著幾分親切溫和,“可有看中喜歡的?”

微月看向戲臺上展示的義賣物品,笑道。“這古董珍品我是看不出什麼價值來,一點心水都沒有,倒是那幅仿八花轉輪鉤枝鑒銘的鞶鑒圖,我甚是喜歡。”

張夫人眼睛蘊起笑意,“是嗎?你喜歡那鞶鑒圖?”

“曾在書中看過,知道是唐代一位南海女子匿名之作,這女子才華典雅,此圖構思精巧,寓意縈回,其辭藻麗反復,韻調高雅,能將此鞶鑒圖臨摹出來的,必定也是一位高雅人士。”看到張夫人臉上神情的微妙變化,微月嘴角笑紋若隱若現。

她剛把這話說話,席中不知誰嗤笑一聲,“不就是一張寫滿字的圖,有什麼高雅不高雅的,還不如那個雙獅耳梅花鼓釘罐,玉質白亮,雕刻精細,擺在家中。都添了幾分貴氣。”

微月尋聲望去,是曾在船宴上見過的一位少奶奶,忘記了她是哪家的了。

“鞶鑒圖與雙獅耳梅花鼓釘罐各有千秋,各人喜好罷了。”微月笑著回道。

潘梁氏眉頭一皺,正欲開口斥微月大放厥詞,卻被潘微卿扯了扯衣袖,她才猛地想起,十三行商業協會中方家地位在潘家之上,她若是在外面斥了微月,就是打了方家的耳光。

方十一……她還是不想去惹的。

張夫人斜睨了那說話的女子,笑容有些減淡,她拍了拍微月的手,“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小姐,自是見識不一樣些。”

此話一出,方才那說話的女子頓時漲紅了臉,還暗中瞪了微月一眼。

張夫人如此當著眾人的面維護方家少奶奶,想來是與方家少奶奶交情不淺了,一時之間,在座各位心思反復轉動,對待微月的態度也有了微妙的變化。

方陳氏坐在微月對面,臉色變幻不定,心中略微感到有些不安。

那邊潘老爺剛買下了一對白玉描金插瓶,接著便是那幅鞶鑒圖了。

微月瞇眼看了潘老爺一眼,如果沒記錯,這對白玉描金插瓶似乎是巡撫大人捐出來義賣的……

看來不用幾天,這對插瓶就物歸原主了,潘老爺果然是老狐貍!如此懂得討好官員。

微月以四百兩的高價將那幅鞶鑒圖買了下來,身後傳來細微的嘲笑聲,都覺得方家的少奶奶不識貨。就算要捐銀子,也選個有價值的,買一副仿制品,有什麼好的?

但當那位喊叫的司儀說出這幅鞶鑒圖出自知府夫人之手筆時,周圍一片寂靜,好像只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似的。

張夫人側頭對微月溫柔笑著,“微月,可有覺得物不等值?”

微月驚訝道,“張夫人,原來這竟是出自您之手……您實在太謙虛了,張夫人出身書香門第,是有名的才女,能得到您的墨寶,實在是微月的榮幸,只是……竟以些許銀兩得之,實在是……”

“好了好了,瞧把你緊張得,你若真的喜歡,以後到我那兒去,我再送你幾幅畫就是了。”張夫人被微月真誠的緊張逗得一笑,覺得和她愈發投緣。

方陳氏看著微月絢爛的笑顏,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的牙。

她總算是明白了,潘微月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不怪得這半個月來她對義賣的事情不聞不問。被架空了權利也不在乎,直到兩天前,才到了她房裡,說是怕被夫人認為她偷懶沒有幫忙辦好義賣的事情,想請她交些事情給她。

她問潘微月想幫什麼,還以為她是什麼要求,原來只是想拿誰家捐了什麼物品的冊子,說是既然什麼都幫不上,索性記住些物品,將來說不定有用處,夫人問起。也不怕被責怪。

原來是這樣的用處,原來潘微月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原來她早有預算!

只怪自己太過大意,竟然沒有防著她這一招!

微月輕含淺笑,繼續看著戲臺上的義賣,無視對面周圍幾雙要將她熔了的眼睛。

不同於方陳氏的知底細,潘梁氏和潘微卿暗怒的是,竟然給微月瞎摸亂扯撞上了好運,就這樣歪打正著討好了張夫人。

半個時辰之後,有些坐悶了的夫人開始起身到後面的園林散步,方陳氏作為主持人不能離開,張夫人與其他幾位官家夫人想要到江邊去走走。

“微月,要不要一同去呢?”張夫人起身走了兩步,突然回頭問向微月。

微月起身溫聲道,“多謝夫人邀請,只是我的頭有些見疼,怕去了反而令各位夫人失了興致,就不便前去了。”

張夫人馬上關心問道,“怎麼了?可是最近累著了?”

微月輕聲道,“許是舊患發作,不礙事的,謝夫人關心。”

張夫人點了點頭,交代身邊的丫環,“朱兒,去把那瓶薄荷膏給方少奶奶拿來。”

朱兒的眼睛閃過一絲訝異,不動神色是應了一聲是。

微月再一次答謝。

張夫人這才和幾位夫人離開。

不在受邀行列的葉夫人和伍夫人撇了撇嘴,坐到微月身邊來,仗著之前在船宴與微月已經見過一次,葉夫人似很熟稔地與微月拉話,“方少奶奶,沒想到你與張夫人竟是如此熟絡。”

伍夫人道,“是啊,還以為方家都是別人在理事,沒想到方少奶奶也有些手段。”

微月睨了她們一眼,見到方陳氏臉色越來越沉,笑道,“伍夫人誤會了。家裡的事情本就不是我在主理,能與張夫人結識,也是得了我們大少奶奶的舉薦。”

葉夫人和伍夫人有些愕然,眼角瞟了方陳氏一眼,訕笑著,“是麼?方才張夫人卻是很少與方大少奶奶說話呢。”

“這不是因為大少奶奶要招呼你們嗎?她可是主人呢,是吧,大少奶奶。”微月笑著道。

方陳氏嗯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葉夫人和伍夫人乾笑著與方陳氏寒暄起來。

張夫人的貼身丫環朱兒這時為微月拿來薄荷膏,“方少奶奶,這時從荷蘭來的薄荷膏,我們夫人平時都捨不得用呢。”

微月怔了一下,如此珍貴的東西張夫人也捨得拿出來給她用?

在眾人眼神閃爍的目光中,微月從容地接過,抹了一點在額頭,還給了朱兒,說了一聲謝謝。

朱兒對微月福了福身,轉身離開了,也沒跟其他人見禮。

未等葉夫人她們出聲說話,微月已經站了起來,道是有些氣悶,想到林子裡去走走。

方陳氏道,“既然不舒服,不如就先回去吧。”

微月輕點螓首,“我先到林子走走,若還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葉夫人和伍夫人對她說了幾句問候的話,微月對她們笑著道了謝,扶著吉祥的手離開的席宴。

走了一段路,吉祥才低聲問道,“小姐,您若是不舒服,不如先回家里吧。”

微月揉了揉額角,松開開吉祥的手,原本倦怠的臉泛開了笑,看起來神采奕奕,哪有半點的不舒適,“只是不想和她們說太多罷了。”

吉祥哭笑不得,竟是用了這招,一個小心就輕易得罪了別人,“那小姐為何不隨張夫人一道去江邊呢?”

“今日我鋒芒已經太露,再不適時收斂,只會適得其反。”微月從莊子小門出來,並沒有往花園中那些三兩成群的少奶奶小姐們的圈子走去。

吉祥低語,“大少奶奶怕是已經對您有了猜忌。”

微月笑紋如水波一樣漾了漾,“聽說荔枝灣的荔園是個好地方,去看看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59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20 PM 編輯

第八十七章看不見也是一樣的

踩著硌腳的鵝卵石小道。微月優哉游哉地慢慢走著,兩邊是青蔥翠綠的荔枝樹,幼果累累,想來今年會是好收成,江風迎面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一曲動聽的夏曲。

“方才可有見到章嘉?”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初夏的天氣,不炎熱不潮濕,天氣難得的乾爽。

“見到了,坐在中間位置上,剛買下了一個松花石硯。”吉祥道。

微月略一沉思,她記憶力向來不錯,卻是想不起到底是誰捐出來的松花石硯,這可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她沒理由會記不住的。

吉祥看出微月的疑惑,忙道,“奴婢方才打聽過了,這松花石硯是今天才添上去,也不知是哪位貴人捐出來的,小姐,看來廣州這邊有宮裡的人。”

“這話如何說起?”微月驚訝。停住了腳步詫異看著吉祥。

吉祥疑惑看了微月一眼,“松花石硯是宮裡貴人御用的,尋常百姓極少用得起,且奴婢瞧著那色澤,玉質瑩潤,絕對是上等之物。”

微月呀了一聲,這個她倒是沒有了解。

吉祥笑道,“沒想到小姐還真的不知道。”

微月輕笑出來,邁步向林子深處走去,順手掐了一簇鞭炮紅拿在手裡,“對於這里,我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這話有點讓吉祥捉摸不透。

“荔園這莊子是在誰的名下?”微月問道,她頗喜歡這里,若是平時有空,到這裡來小住兩天也是很不錯的。

“這是十一少的私人莊子,方家許多處莊子都是登記在十一少名下的。”吉祥道。

微月笑道,“怎麼不是登記在公家的?”

“小姐,方家嫡庶之分……”吉祥低聲道。

微月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穿過一樹叢林,入眼的是一道九曲橋,架在一個小湖上,橋中間是一座雙層八角亭,晃眼的陽光落在湖面上,水光瀲灩,如鉆石生輝,微風拂過,泛起陣陣漣漪。煞是好看。

“小姐,章嘉在亭中。”吉祥指著那八角亭,驚訝開口。

微月轉眼看去,果然見到一道纖瘦身影,身著紫色短褂黑色長袍,臉上帶著銀面具,面對著她們的方向,不知在與誰說話。

那人身形挺拔,穿著白色的長衫,光是背影,已經讓人覺得有種沉靜如海的氣質。

章嘉也是見到微月,站了起來,遠遠地揮手招呼。

微月暗嘆,在心裡罵了一聲糊涂,章嘉現在是隆福行的東家,她如何能與他公開在外見面。

到底還是個孩子。

那位白色衣裳的男子輕輕側頭,並沒有回頭看過來。

微月眼睛微微瞇起,那優美柔和的側臉……

“小姐,要過去嗎?”吉祥在她耳邊低聲問著。

“過去吧。”人家都已經發現她,假裝沒看到不過去,禮數上過不去。

走過彎彎轉轉的九曲橋。亭中央,一張花崗石石桌,四張圓形石椅,章嘉站在白衣男子身邊,對著微月笑。

微月的目光從章嘉臉上的銀色面具移到那白衣男子身上,風從湖面吹掠過他的衣裳,袖袍如水般波動起來。

是那個谷杭……那個眉目如畫,宛若天人的谷杭。

似是察覺到有人到來,谷杭也站了起來,對著微月的方向輕輕頷首。

微月微微一怔,看著那雙秀麗絕倫的眼,沉靜如兩泓黑潭,波瀾不驚,只是少了一些光華。

這樣一個飄逸出塵,舉止如行雲流水,眉梢眼角獨蘊風情的男子,卻是看不見……竟然是個瞎子,真的太可惜了。

他自己會怎樣覺得傷心?

“小姐,愣著作甚,快坐下,這是貝……谷公子你是見過的,我就不必多介紹了。”章嘉的聲音有些低啞,應是到了變聲的年紀了。

微月挑眉看了章嘉一眼,眼底透著責備,怎麼在外人面前他一點也不懂得掩飾,說好了在外不許透漏她的身份的。

谷杭勾唇淺笑,竟如一朵白蓮緩緩綻開般令人賞心悅目,“是魏公子嗎?”

微月瞪向章嘉,竟然什麼都告訴谷杭了?

章嘉無辜道。“谷公子早就認出聲音來了,我也沒辦法。”

微月聲音有些氣餒,“谷公子認聲音如此厲害。”

谷杭眼神上抬,眼角微揚,眸中漫出笑意,“在下雖有所缺失,在其他方面,確實比他人要強一些。”

明明知道他看不見,盯視著那雙秀麗絕倫的眼,竟也忍不住失神,如果再添一點光華,那要如何好看……

如此想的時候,谷杭就說出那樣的話來,倒讓微月有幾分悵然。

“你的眼睛又不是天生如此,還有得治的。”章嘉情急叫道,稚氣漸脫的雙眼透出一絲怨氣。

微月愕然看著他,一是因為驚喜谷杭的眼睛有得治,二是驚訝章嘉何時與谷杭如此熟稔,這樣隱私的事情都知道了。

雖然與谷杭不熟,但總覺得這樣美麗的人身上,不應該有這樣的缺陷,聽到他的眼睛並非天生看不見,微月還是露出舒心的笑。

谷杭聽了章嘉的話。長長的眼睫毛顫了一下,一下子就遮住了眼底的笑意,“看得見,看不見,並無區別。”

“那當然有區別!”微月忍不住叫道,“這天下許多稀奇的事物,許多美麗的景色都能通過自己的眼睛留在心底,作為美好的記憶,你沒聽說過嗎?眼睛是心靈之窗,如果你曾經看得見……怎體會不到那樣的快樂呢?”

谷杭唇角上揚,似是微笑。眼底卻無笑意,“在下倒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話。”

明明笑得那樣溫潤如月,卻讓人覺得拒人千里之外,微月冷靜下來,自己太過了,她與他不過見過兩次面,勉強算是個點頭之交,怎能觸及這樣的話題。

“小姐,上次在永清路,是谷公子幫的忙。”氣氛有些冷卻,章嘉適時開口,卻又讓微月有些吃驚。

“原來如此,多謝谷公子,若非谷公子幫忙,恐怕我們的事情也就辦不成了。”微月淡聲說著,是面對陌生人時一貫的客氣。

“舉手之勞。”似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谷杭低聲說了一句,頓了一下,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不好,他又道,“在下與魏公子是朋友,自當相互幫忙。”

“谷公子如何玲瓏心思,怎會猜不出我真實身份,我如今一身女裝,你喚我公子,別人聽了,還以為我男生女相,愛好奇特了。”微月笑著道,那一層冷凝的氣氛也融化開去。

谷杭笑了出來,秀麗絕倫的眼好像熠熠生輝一般,連那層朦朧的霧氣都似乎散開了一些,“方少奶奶,你說笑了。”

微月瞥了章嘉一眼,對方心虛地低下頭。

“谷公子,聽你口音,似不是本地人。”她很快收回視線,沒有再看著章嘉。

“谷杭是京城來的。”章嘉替他回答。小心翼翼看了微月一眼。

“京城?谷公子廣語說的真好,不細聽,完全聽不出有京城的口音。”微月訝異道。

“我在廣州府已有五年,聽得多別人講廣語,自然也就學會了些皮毛。”谷杭道,不留痕跡改了自稱。

微月笑著,“我就是在京城住一輩子,都講不來那樣味道的京腔。”

“方少奶奶可曾去過京城?”谷杭微微側頭,面向微月,印著水光斑駁的陽光點點落在他眼中。

死之前,她剛從北京旅游回來……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沒有,不曾去過,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去的。”

這個時候既無飛機又無火車,要去一趟北京,談何容易,更何況,她已是身不由己。

“如果方少奶奶有機會到京城,我定當盡地主之誼,京城與廣州一北一南,風俗景色同樣迷人。”谷杭輕聲道。

微月眼梢輕舒,“若我真能去京城走一圈,大概有些東西就不一樣了。”

那時候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會一語成讖。

谷杭微微怔住,沒想明白微月的話。

微月已經起身福了一禮,“谷公子,我在此逗留太久,時候不早,我得先回莊子裡了。”

谷杭站了起來,“方少奶奶請便。”

章嘉對谷杭點了點頭,起身將微月送出九曲橋,在她身邊低低聲解釋著,“谷杭也是來參加慈善義賣的,因為巴結他的多了,煩不勝煩,他才讓我帶著來這邊坐坐。”

“他到底是誰?”能參加今日慈善義賣的人非富即貴,可在她了解的訊息中,無一人能與谷杭對上。

章嘉沉默,不敢直視微月的眼睛,“他的身份……我不便透漏,你放心,他是個君子,不會將你的事情說出去的。”

微月自是知道谷杭不會那樣做,他若真要暴露她的身份,早在廣州酒樓的時候,就已經說出來了,又怎會在永清路時幫了她。

“聽說你買了一塊松花石硯,那是誰捐出來的?”微月隨口問著。

章嘉眼神微閃,“我怎麼知道呢,只是見了覺得喜歡,便買了,你要是喜歡,送給你好了。”

微月笑了出來,“拿隆福行的銀子買東西送給我?”

章嘉眼底閃過一絲窘然,“我回去陪著谷杭說話了。”

九曲橋八角亭之中,谷杭身邊的侍衛不知何時悄然無聲出現在裡面。

谷杭專注盯著湖面,神情看起來很專注,只是眼睛沒有焦點,“束河,你覺得,方家少奶奶……那個潘微月……是個什麼樣的人?”

束河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冷靜,聰慧。”

“樣子呢?”

束河看了他一眼,“天生內媚,秀在骨中。”

谷杭輕輕一笑。



第八十八章松花石硯

慈善義賣成功地落幕了,除去花用,一共籌得十萬兩的銀子,巡撫大人很滿意,張知府見上官滿意了,心情自然也不錯,交代張夫人往後要多跟方家的少奶奶多來往。

這場慈善義賣是方陳氏一手包辦,然而多數人卻將功勞歸於方家少奶奶。

方陳氏自從荔枝灣的莊子回來之後,對微月一直持著一種敵對的方式,方家的奴仆也因此分成兩派,微月對此卻是沒多大在意,任方陳氏如何在方家孤立她,她都只在月滿樓做自己的事情。

唯一讓她比較煩擾的,是方十一快要回來了。

又要過那種時刻警備的生活了嗎?

“小姐。”吉祥輕輕敲開了房門,手裡拿著一個黑色錦盒。

“嗯?”探起頭,微月放下手中的墨碳,將新畫出來的幾張圖紙收了起來。

“這是章嘉給您的松花石硯。”吉祥打開錦盒,放在微月面前。

微月低眸專注看著這個雕刻精細,造型別致的松花石硯,自從幾天前從莊子裡回來之後,她就到書房里找了關於松花硯的資料。

找了許久,才在一本介紹文房珍品的書裡見到,也只是稍微提過,但足以讓微月知道想要的訊息了。

康熙帝曾為松花石硯御銘,壽古而質潤,色綠而聲清,起墨益毫,故其寶也。

雍正帝也為松花石硯御銘,以靜為用,是以永年。

就連當今皇上,也就是乾隆帝,對松花石硯更是愛不釋手……

這松花石硯都要頂得上是國寶級別的宮廷御用品了。

章嘉哪來的那麼多銀子買下這塊松花石硯?

“章嘉跟劉掌櫃支了多少銀子?”微月蹙眉問道。

“沒有,一個銅錢也沒支。”吉祥道。

微月猛地抬頭,難掩臉上的驚愕,“他用多少銀子買下這松花石硯?”

“八千兩!”吉祥回道。

微月倒吸一口氣,驚呼出聲,“他哪來的銀子啊?”

“奴婢只是覺得奇怪,其他人沒出價嗎?章嘉竟然就這樣買下來了。”這麼珍貴的東西,那些大商賈怎麼沒買呢?

微月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頓了一會兒才道,“這松花石硯雖珍貴,但那些商賈做事從來只看利益,他們又不是文人墨客,要買個石硯回去作甚?如果知道是誰捐出來義賣的,那章嘉再多幾個八千兩,也不一定能買到。”

“那這松花石硯到底是誰捐的呢?這……這要真是宮裡貴人賞的,能拿出來換錢嗎?”吉祥咂舌問道,腦海里一堆的想不明白。

“什麼換錢,這是義賣,再說了,這位能拿出來義賣的,又怎麼會沒個打算。”微月輕笑出聲,隱隱間有了些猜測。

“是這樣就好了,免得連累了您,小姐,既然章嘉把這松花硯送您,您就收下吧。”吉祥仔細地用絹帕擦拭著石硯,很小心珍視的樣子。

微月看了那石硯一眼,沉默不語,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吉祥將石硯放回錦盒,用一塊黑布包住,鎖到櫃子裡去,一邊念著,“這麼珍貴的東西,可不能隨便放在外面,小姐您平時都不注意的,上次十一少送給您的插瓶,那可是古玩來的,您就那樣丟在旁邊,都生塵了。”

微月好笑聽著吉祥念叨,“不都收起來了嗎?還讓荔珠每天都擦著呢。”

放好了錦盒,吉祥走到書案旁邊的花架上,抽了絹帕擦拭著插瓶,“小姐,十一少快回來了吧?”

“嗯。”微月淡淡應聲。

吉祥回頭擔憂看著微月,“怕是潘家那邊又要不安分了。”

微月勾唇笑著,起身到銅盆洗手,“就看她們如何不安分。”

她們正說著話,外邊已有守門的丫環來回稟,大少奶奶過來了。

微月拭乾了手,確定已經將書案上的東西收拾整齊了,才出了房間,來到茶廳。

方陳氏站在一邊,見到微月進來,欠了欠身,“少奶奶。”

“大少奶奶,請坐。”微月請了請手,對方陳氏親切笑著。

方陳氏面色不改,並沒有正眼看著微月,挺直了腰板在椅上坐下,斜掃了她一眼,“今日我前來,是有事兒和少奶奶商量。”

“大少奶奶請講。”微月柔聲說著,親自給她倒茶。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只不過既然你得了張夫人的緣,夫人也說以後凡事要與你商議,我也只好過來說一說,就是那義賣得來的銀子,因為朝廷打算要修建到韶州那邊的官道,張夫人的意思是把其中一半的善款拿出來幫助修路,另一半拿來換米和棉襖,你認為呢?”方陳氏一板一眼說著,嘴里說是商量,語氣上卻似早已經有了主意。

微月低眉順耳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乖巧,“如此甚好,有大少奶奶辦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再怎樣的大事到了你面前,還不是你一發揮就能辦成的,如今連夫人也見你大小事都能辦得妥帖,便是什麼事兒都交給你去辦了,我能頂個什麼用呢。”

這話對方陳氏來說挺受用的,只是如今她認為自己被微月擺了一道,自然不會有好臉色,“少奶奶也不必自謙,你聰明得很,辦起事情來是連我都拍馬都趕不上的。”

微月難過看著她,“大少奶奶,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方陳氏冷笑,“誤會?你討好張夫人,事先知道那鞶鑒圖出自張夫人之手,也是我的誤會?”

“我的確是喜歡那鞶鑒圖才會買下的。”微月委屈說道。

方陳氏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是不是喜歡大家心裡明白,既然你說沒問題,我也就不久坐了,請了。”

不是沒想過回來之後拆穿微月的扮豬吃老虎,只是如果她這樣做了……那家裡的人就會知道潘微月不是真的傻子,那麼……當家主母之位,她更是無望了,不如冷眼看她裝瘋賣傻到底想如何?難道真對當家之位一點念想都沒有?

不管潘微月之前是真傻還是假傻,她終究才是方家家主方十一的妻子。

看著方陳氏扭著腰離開,吉祥皺眉,“大少奶奶太不尊重小姐您了。”

微月揉了揉眉間,“她太好強,這次慈善義賣被搶了功勞,心中自是不忿的。”

“奴婢總覺得,大少奶奶對換米之事太過執著。”吉祥道。

“這事辦得不好,我也會受牽連,你去讓章嘉暗中打探,這次要捐到韶州的米糧,是從哪個米鋪進的貨,理應不難查,只是表面看著不能作準,要查得透徹一些。”微月低聲道。

“奴婢曉得怎麼交代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2:15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34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水痘

轉眼四月份就要過去了,廣州百姓開始準備迎接端午節。

方家也忙著過節,本來家裡的理事是路姨娘和岑姨娘還有方陳氏三人在主理,但後來不知怎麼演變的,方陳氏就將所有事情都攬上了自己身上,如今家裡大小事務都是由她打點,兩位姨娘成了閑人。

方陳氏吩咐家裡幾位手藝精巧的嫲嫲集中在大廚房外面的天井包粽子,準備到時候應節拜祭先。

又要忙著義賣善款換米的事情,又要忙著家裡的大小事務,方陳氏自然就冷落了方亦儒,因此,丁香也越來越得了大少爺的寵愛,方陳氏即使心中有嫉妒,但也無能為力,自己生不出兒子,再不讓丈夫收個人在屋裡,她在方家也站不住腳。

端午節那天,在江濱路附近要舉行賽龍舟,廣州人稱為扒龍舟。

微月對這種節慶沒什麼興趣,根本沒想過要去湊熱鬧,只是她忘記廣州人喜歡講意頭的習俗是從來不變的。按照方家的規矩,她必須帶著茂官到江邊去浸浸龍舟水,聽說讓孩小手小腳都浸浸龍舟水有辟邪的作用,洗洗龍舟水能夠使小孩子身體健康,快高長大。

茂官見到微月的時候,鼓著小臉,看也不看她一眼。

微月對他燦燦笑著。

他們先到了祠堂去拜祖先,因為十一少不在,所以要由茂官替代上頭柱香,方家其他三位少爺站在茂官身後,面容平淡。

只有方陳氏卻看著茂官眼神閃爍不定。

除了方陳氏,其他幾位少奶奶都想到江邊去看扒龍舟,今日剛下了一場大雨,是為吉兆,她們都想去江邊祈福。

她們分開而行,微月和茂官一車前往,一路上,小家伙只是抿著唇不說話,目光直直盯著前方,吉祥逗了他幾句,他也只是斜了她一眼,微月見了,心中暗覺好笑,不過她才懶得去哄這別扭的小屁孩,既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又不肯乖乖聽話,這樣的小孩最不可愛了。

江邊已經圍了許多的人,都拉著小孩子,在堤邊給他們洗手洗腳,有的還整個人被按進了水裡。

小孩子似乎都很興奮,有幾個手拉手在旁邊唱著小調,“凼凼轉(轉圈圈),菊花圓,炒米餅,糯米團,阿娘叫我睇龍船,我唔睇(我不看),睇雞仔,雞仔大,摞去賣(拿去賣)……”

茂官眼底露出幾分羨慕看著那些光著小屁股的孩童在玩耍。

微月低頭看他,“走,你也去洗洗龍舟水。”

茂官厭惡看了那人群一眼,搖頭,“不要”微月挑眉,“隨你,不過如今扒龍舟就要開始了,那邊人少,我們過去看吧,看完之後就回去了。”

茂官對扒龍舟似很有興趣,眼睛亮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們來到人群比較少的地方,位置比較高,能看到江中龍舟的全景。

江有六條龍舟,與現代的不一樣,龍舟很大,長約有—五小米,高十幾米,龍須去水二尺,龍額與項坐六七人,中有錦亭,坐了十二個人,旗者、蓋者、鉦鼓者、揮橈擊楫者,一艘舟龍坐有七八十人。

震天的鑼鼓聲響起,氣拔山河吆喝聲從江中傳來,茂官興奮得眼睛晶亮晶亮的,小臉也泛著紅潮。

微月含笑看著他,突然皺起眉頭,回頭問著春桃,“茂官的臉是怎麼回事兒?被蟲子叮了”

春桃一怔,低頭看到茂官耳朵下面不知何時起了一個米粒大小的紅皰,周圍明顯紅暈,中央呈臍窩狀。

微月瞇起雙眼,“茂官,你今天去花園了”

茂官專注看著江中鬧哄哄的扒龍舟,“沒有。”

“這邊也有”吉祥指著茂官脖子,驚呼道。

春桃這時也有些緊張,“這是什麼蟲子咬的,怎麼這樣厲害。”

眼見聚攏到她們這邊的人越來越多,微月拉起茂有的手,“回去了。”

茂官不依叫道,“不要,我還想看。”

微月瞪著他,突然一手捂住他的額頭,低聲喝道,“你在發燒”頓了一下,她又低呼,“你長水痘了?”

茂官伸手抓了抓脖子,“什麼?”

該死的

“你們長過水痘沒”微月問著春桃她們幾個丫環。

“奴婢出過水痘了。”念翠和吉祥同時道。

春桃怔愣著,她不曾出過水痘。

“春桃,你趕緊另雇一輛馬車去請大夫,念翠,把茂官抱回馬車,立刻回家。”微月疾聲吩咐著,周圍有些人已經遠遠地避開她們。

茂官眨了眨眼,已經被念翠抱著往停靠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怎麼長水痘了也不說一聲,全身都發燙了,幸好剛才沒下水去。”微月瞪著茂官,心中有絲怒氣,長水痘可大可小,要是一個不小心引發了肺炎性的,那她麻煩就大了。

茂官被微月斥得有些委屈,“我又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水痘。”

念翠和吉祥臉色都奇差,擔憂看著微月,“小姐,您……您還是坐遠些,要是被染上,就不好了。”

“你們怕什麼,你倆都長過水痘了,是不會再傳染給你們的。”微月道。

“可是,小姐您呢?”她們會不會被染上沒關係,小姐要是被染上了怎麼辦。

微月愣住,她…應該小時候也長過水痘了吧一…似乎沒什麼印象。

茂官眼睛赤紅,已經暈乎乎地倒在微月懷裡。

微月扒開他的衣裳,身上已經長了不少水痘,疹色紫暗,皰槳晦濁,看起來似乎很嚴重。

回到方家,微月立刻把月滿樓所有在這幾天接觸過茂官的且未出過水痘的丫環打發了回去,包括小銀和幾個灑掃的小丫環,還有念紅和春桃,全都遣了回家,半個月後若是沒有出水痘,再回來當差。

周仁俊過來看過茂官,道是因毒熱引起的水痘,不會有大礙,開了藥,交代一些要注意的事項,便離開了。

方邱氏聽到消息,急匆匆地趕來,同來的還有方陳氏和方吳氏,聽到茂官得了水痘,竟都不敢進門去探望他。

“這水痘易傳染,月滿樓的人這陣子就不要經常出去了,染給家裡其他人也不好,微月,你可千萬別讓茂官有什麼事兒,好好照顧他,知道嗎。”方邱氏拿著絹帕捂住鼻子,似不願再多逗留一刻的樣子。

“夫人說的是,微月是茂官的母親,應該要好好照顧他的。”方陳氏道。

微月只差沒忍住冷笑出聲,水痘又不是什麼瘟疫,何必怕成這個樣子,難道她們不曾長過水痘嗎?這個方邱氏…原來對茂官的重視程度就只有這麼多。

她們將人性最真實的一面表現得真是淋漓盡致。

“夫人放心,我定當好好照顧茂官。”突然,一股執性在骨子裡躥了上來,第一次覺得有點同情茂官。

方邱氏對他也不是真的十分關心,方家如今除了方十一,有誰對他是真的好?

“那就好,還有幾天十一少就回來了,讓他住到頭房去,等茂官全好了才決定要不要搬回來吧。”方邱氏道。

微月眉眼間已是隱隱有了怒意,“是,夫人。”

方邱氏點了點頭,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方陳氏等人自然也不敢多留,勉強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便急步離開月滿樓。

微月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眼底蘊著一抹清寒冷冽的光芒,過了一會兒,她才輕聲對吉祥道,“去給茂官煎藥擦身吧。”

到了第二天,茂官的水痘全面表現了出來,又癢又難受,又被念翠和吉祥抓著手不讓他去抓,怕抓破了皮,微月難得溫柔地哄著他,用草藥水給他擦身。

茂官全身發著高熱,臉頰也出水痘了,目紅面赤,又是咳嗽鼻涕,看起來尤其可憐,情緒也很低落,哭了幾次,好不容易睡去.夢中囈著母親和父親。

三天過去了,茂官的高熱也退了下來,人看起來也精神了一些,只是水痘尚未消失,他整個人都很是沉默,看著微月在幫他擦拭身子,餵他吃藥,眼中似有物瑩瑩閃爍。

微月將碗放下,對茂官道“到外面走走,好不好?”

茂官吶吶地點頭。

微月轉身交代吉祥和念翠,“今日陽光不錯,你們將茂官的衣裳和被褥都拿到外面去曬曬,有,讓幾個婆子把月滿樓例外用熱水撩拭一遍。”

吉祥和念翠應喏。

茂官疑惑看著微月,想起自己那日對她的指責,而後她凌厲的回答,越想越糊涂,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而他病了這麼久,似乎也只有她在身邊……

“每個人都會長水痘的,不用覺得害怕。”微月和他一起站在憑欄邊,看著庭園中在刺眼陽光下青翠欲滴的樹木。

茂官低聲道,“我知道,大家都避著我......”

“水痘會傳染,避著你只是不想到時候整個家裡的人都得了水痘,不是怕你。”微月淡聲解釋著,對於小孩子的心理輔導實在不那麼擅長。

“那你怎麼不怕”茂官仰頭看著她。微月輕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是啊,我怎麼不怕,大概因為只有我才會在你身邊照顧你,連怕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知道本尊出過水痘沒有…真是個糾結的問題。

茂官抿了抿唇,低聲道,“謝謝你。”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涼涼地說了一聲,“不用謝,我應該的。”

如此又過了幾天,茂官的水痘也開始結疤,而被遣回家的丫環,除了春桃,都沒有被茂官傳染。

這麼多天來,微月也總算能松一口氣了,躺在軟榻上,她睡得有些迷糊,感覺全身疲倦,很熱啊…

“小姐,十一少回來了。”



第九十章 本性

微月睜開艱澀的眼皮。眼底一片赤紅,意識迷迷糊糊的,連起身都覺得有些困難。

“小姐,您怎麼了?十一少回來了。”吉祥走了過來,扶著微月下了軟榻。

“沒事,可能是睡得太久了。”微月揉了揉眼睛,聲音有些暗啞,“方十一回來了?”

“回來了,剛從夫人那邊過來,現在正在偏院那邊和茂官說話呢。”吉祥擔憂看著微月,小姐的手怎麼那樣燙。

“給我倒一杯水。”微月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小姐,您坐下說話。”吉祥扶住微月在椅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溫水。

潤了潤喉嚨,微月才感到舒服一些,只是頭還有些發昏,“方十一什麼時候回來的?”

“大約一個時辰前,一回來便去了夫人那裡。”吉祥道。

微月冷笑,想必方邱氏肯定是要方十一不要到月滿樓來,免得被傳染了水痘,不過聽到方十一竟然這個時候去看望茂官。她還是有些意外。

看來他對茂官還是挺好的。

荔珠這時走進來,眼中隱有怒意,“少奶奶,蓮姑來了。”

微月抬起沉重的頭,如今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她來作甚?”

荔珠道,“問少奶奶要安排哪個丫環到頭房服侍是十一少。”

微月一滯,眸中緩緩有抹流光淌過,感覺頭是越來越沉重了,“讓夫人自己做主吧,月滿樓這邊的丫環使不出誰去了。”

荔珠欲言又止,只是目光遲疑看著微月。

“怎麼了?還有事?”微月問。

吉祥道,“小姐,夫人的意思……是要給十一少安排丫頭,她這是什麼意思?十一少若真搬去了頭房,那小姐您呢?你是少奶奶呢,茂官的水痘都已經好了,家裡也沒誰被傳染了,難道還要把月滿樓當成瘟疫不成?”

“十一少不會如此對待少奶奶的。”荔珠道。

微月笑得有些虛弱,“隨他們去吧。”

吉祥和荔珠對視一眼,覺得今日微月似有些不太對勁。

“算了,我去見一見那個蓮姑。”不親自去打發,只怕上房那邊也不會就此罷休。

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全身熱烘烘的,微月心中已有不安的預兆,可千萬別和她想象的那般,她應該只是太累了。睡眠不足才會如此吧……

蓮姑見到微月她們走來,腳步不自覺往旁偏了兩步,福了福身,“少奶奶。”

微月低聲應了一句,“蓮姑,是不是夫人有什麼吩咐呢?”

蓮姑抬眼掃了微月一眼,才平聲道,“回少奶奶,今日十一少回來,怕是不方便住在月滿樓,夫人讓您做個主,使個丫環到頭房服侍十一少,十一少這個把月都在外頭奔波,沒個貼心的人在身邊,也實在有些不好。”

微月眼角斜睨著她,似幽微嘆了一聲,“月滿樓這邊的丫環遣回家去的有好幾個,雖然茂官的水痘已經見好,可為了保險起見,還沒將她們傳回來呢。”

“那個雁絲似乎長得不錯……”蓮姑低著頭,輕聲說著。

微月唇畔掛著一絲冷笑。原來早已經打算好了。

“雁絲是長得不錯,只怕十一少不喜歡。”微月輕聲道,倦意從心底涌了上來,眼底的厭惡是那麼濃,連掩飾都覺得懶了。

蓮姑輕輕抬起頭,銳利的雙眸緊鎖微月的臉,“少奶奶是捨不得將雁絲給十一少?若是如此,再從夫人那邊調兩個丫環過來給少奶奶,您覺得意下如何?”

微月冷聲道,“你聽不明白我的話嗎?十一少若是喜歡雁絲,怎會等到今日?他之前整天見到雁絲,若有那個意思的,我會不懂得安排嗎?”

蓮姑明顯被微月這樣犀利的話嚇了一下,有瞬間回不過神來,“可……這是夫人的意思?”

“那又如何?難道夫人還會往十一少房裡塞他不喜歡的女人不成?”微月沒好氣地道,什麼狗屁隱忍,什麼狗屁規矩,她現在都懶得理了,照顧茂官的這幾天以來,她心裡囤積的怒火正尋不到發泄處呢。

她現在又不是離了方家就活不下去,為什麼要那麼委屈自己看別人的臉色,什麼玩意兒,丈夫出遠門回來,她這個妻子還沒見上一面,那方邱氏竟然就想著給方十一送女人,真當她是隨便拿捏的傻子不成。

她重生一次難道就是為了過這樣憋屈的生活?死都死過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蓮姑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少奶奶,您這話未免有些犯忌。”

“什麼話犯忌?”方十一清冷淡漠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微月抬眼看去。正好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雙眸。

方十一慢步走了進來,目光緊盯著微月,依舊是如青竹般秀逸瀟灑的身影,眼波脈脈蘊著一絲疑惑。

微月懶懶地起身,感覺四肢酸痛,幾不可聞地嘆聲,她怕是中招了……

“你回來了。”她站了起來,眼梢微揚,與他對視著。

方十一微微怔了一下,這是他不曾見過的微月。

“我回來了。”他聲線一貫的清冷,唇線微微上揚。

她勾唇淺笑,“我去給你收拾東西,讓丫環給你送到頭房去。”

說罷,微月欲轉身,卻被方十一一把拉住手臂,皺眉道,“我就住在這裡,不必去頭房。”

蓮姑忙急聲道,“那怎麼行呢,十一少,這水痘可是會傳染他人的,您可不能冒這個險。”

方十一冷冷一瞥,目光變得有些冷冽。“既然那麼危險,為何你們卻讓少奶奶冒險?”

蓮姑滯了一下,看看方十一,又看看微月,福了一禮,“那奴婢這就是回了夫人。”

微月怔怔看著方十一,目光充滿疑惑探索,這個男人又想搞什麼?

“怎麼了?”方十一輕撫她鬢角,目光熠熠生輝。

微月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和他也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並沒有那種特別思念的感情,甚至很多天都沒想起還有他這個一個丈夫,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不熟悉不陌生,什麼激動的情緒都沒有,但又覺得……這一個月來,他並沒有離開。

“你去看過茂官了?”她低聲問著,悄然讓自己退開一步,他們之間的位置太親昵了。

“嗯,你把他照顧得很好。”方十一的語氣有些欣慰,甚至是高興的。

她的手臂還被他握在掌心裡,掙了一下,方十一卻用力一拉,將她扯進懷裡。

吉祥和荔珠低頭退了出去。

微月望進一雙灼熱熱烈的黑眸中,里面似燃著焚焚的火苗,“這些天都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做啊……”他清新溫熱的氣息就在她耳邊,像一根羽毛從耳邊直飄落到她心間上。

“嗯?”方十一聲音有些低沉,“不是回了潘家住幾日麼?還有那慈善義賣的,聽說你做得很好。”

微月覺得全身都滾燙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本身的原因,還是他太過曖昧的姿勢和聲音,“你不是剛回來麼?聽誰說的這些。”

他的唇從她的臉頰移到她唇上,“自然是有人與我說的。”

微月心中微怒,難道他還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溫熱而有些霸道的雙唇已經覆住她的嘴唇,她稍一出神,他已經開始攻城略地,輾轉吮吸她唇齒間的甜蜜。

微月震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推他的肩膀,整個人虛軟無力地攀附在他的臂彎。

“怎麼全身都這樣燙?”他離開她的唇,呼吸有些急促粗重。

微月揚起臉,綻開一個虛弱卻嫵媚的笑,“我想,我大概被茂官傳染了水痘。”

方十一怔住了,低眸盯著她。

微月唇畔吟著冷笑,等著他推開自己,然後對她退避三舍。

“為何不早說?”聲音有些怒意,還有隱晦不明的關切。

微月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看著他。

他將她打橫抱起,出聲叫來吉祥,“快去把表少爺請來。”

吉祥看到微月被方十一抱在懷裡,那表情又窘又怒,她遲疑著不知如何做。

方十一冷眼瞥了過去,“還不快去。”

吉祥見微月臉上不正常的潮紅,還有剛剛自己扶住她時那滾燙的肌膚,她不再猶豫,轉身急步去請大夫了。

微月被方十一抱著回了房間,安置在床榻上,任由這個男人掀開她的衣襟檢查她身上是否出了水痘。

“你小時候沒有出過水痘嗎?怎麼這樣不小心,當時不應該讓你照顧茂官的。”方十一低聲道。

微月唇邊漾著淡淡的諷笑,“那誰還能照顧茂官?傳染給我,與傳染給其他人有區別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沒出過水痘,但若是知道又能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別人都將茂官當是她的責任。

方十一頓住遞水給她的動作,眉梢眼角更是添了幾分的清冷,他直直盯著微月,這時才發現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樣。

似乎比以前要真實一些,那語氣聽著有些孩子氣,還有些許抱怨撒嬌的味道……

是因為生病的關係嗎?所以對他也沒那麼敬畏防備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2:2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35 PM 編輯

第九十一章疲倦

微月雙目赤紅,看著方十一手中的杯子。眼波微微一動,卻是沒有伸手接過,如今她身心疲累,已無多餘心力去掩飾自己,讓自己當個符合他想要的乖巧小媳婦。

“你去頭房歇吧,被我傳染就不好了。”微月閉上眼,連說話都覺得十分費力。

方十一在床畔坐了下來,將杯沿湊近她的唇,“喝點水。”

微月自己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溫水,“夫人說過了,水痘是會傳染的,你不怕嗎?”

方十一眼波脈脈,眸中似流淌著溫柔的光,“是不是不舒服?”

微月面無表情,心底感到無力,“榆庭,你去頭房吧,讓雁絲……過去服侍你。”

方十一眼色微沉,眼梢冷意驟盛,“你真要我去頭房?”

“我身上出水痘。怕是無法服侍你,你在外奔波了那麼久……”微月拿著方才蓮姑的話搪塞方十一,她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還和他斗智斗力。

“好了!”方十一打斷她的話,床帳細紗在他清俊的臉龐投下斑駁的陰影,從窗欞直射進來的陽光落在地面,整個室內都蒙上一層金光。

微月怔怔看著他。

“我小時候已經出過水痘了,你不必怕我會被傳染,夫人的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這幾天我就在書房歇著。”方十一握住她纖細雪白的手,聲音透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堅決。

“你怎麼知道不會傳染?”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一動,手心似冒出汗來。

聽到她含嗔的聲音,方十一唇線揚了揚,“小時候出過水痘之後,再與出水痘的友人一起,也不見有事,我想,已經出過水痘的,就不怕被傳染了。”

微月低低聲應了一句,“怎麼我小時候就沒出水痘。”

方十一輕笑,“你這樣子倒是與平時不一樣。”

微月眼角微揚,因為發燒而顯得更加紅潤的唇吟著淡淡的笑,聲音低低啞啞的,“如何不一樣了?”

“這樣子好多了。”方十一的聲音剛落,吉祥已經進來傳話,周大夫來了。

微月秀眉輕蹙,總覺得方十一話裡有話。

周仁俊被引了進來,見到方十一似乎很高興。“十一,回來了?”

似乎不管對著誰,方十一的神情都是那麼淡漠,他對周仁俊點了點頭,“不知拙荊是不是出了水痘,快為她脈一下。”

周仁俊訝異,看了一眼床榻,卻看不清帳內的情景,“少奶奶是被茂官傳染了?”

方十一點了點頭,“你之前來為茂官看病,竟也沒有提醒拙荊一聲。”

“我不知方少奶奶以前沒有出過水痘,那時我也有急事,給茂官開了藥就離開了。”周仁俊一拍額,似是自責。

“茂官已經沒事了。”方十一低聲道,已經過去親自將微月的手臂放在手枕上,“拙荊全身發燙,只是未出痘。”

周仁俊在旁邊小幾坐下,撫著八字胡,“如果真是水痘,也就這兩天就會表出來了。”

把了脈,確定真是水痘。周仁俊開了些內服的和外洗的藥,道,“方少奶奶可能會較為難受,最好不要抓破水痘,怕要引起膿癥和留疤。”

“謝謝周大夫提醒。”微月低啞的聲音在帳內傳出。

周仁俊笑了笑,沒有多逗留,方十一送他出去。

吉祥過來撩起床帳,見到微月潮紅的雙頰,擔憂問道,“小姐,您感覺如何?”

微月眼睫微動,“我沒事……”聲音輕若飄絮,頓了一下,又道,“方十一回來之後,都見了誰?”

吉祥愣了愣,“好像只是去見了夫人,要不,奴婢去打探個清楚。”

“不必了,我只是問問。”微月疲倦地閉上眼,方十一今日有些奇怪,她不會天真以為離別一個月之後,這男人突然發現自己對她動了心,所以回來馬上溫柔殷勤地對她好,他一定是在試探些什麼。

他是一個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的人,不喜歡身邊的女人太過精明,潘微華就是一個例子,如果他知道自己隱瞞了真性情,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乖巧溫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是不是從此也將她視如蛇蠍?

方十一去而復返,吩咐吉祥去煎藥給微月服下。

微月這時的意識有些迷糊,眼皮越來越重,只想沉沉地睡一覺,有人為她輕輕蓋上薄被,溫柔的動作,似怕吵醒了她。

再次醒來,已是日暮時分,微月只覺得臉頰和脖子上一陣難忍的癢。

吉祥立在床邊,察覺微月的聲息,驚喜問道,“小姐,您醒了。”

“嗯,去給我取面鏡子過來。”這麼癢,難道是水痘表出來了?

吉祥道,“小姐,就長了幾個水痘,不礙事的,奴婢去給您呈藥過來,過幾天就全好了。”

微月點了點頭,上一世她也長過水痘,可沒感覺這麼難受。那瘙癢好像鑽心一樣難受,似聽誰說過,成人出水痘要比小孩子難受好幾倍的。

吉祥親自去煎藥,荔珠進來服侍微月下床。

“十一少呢?”微月從鏡子裡看到自己脖子上幾個水痘,苦笑一聲。

“去了大書房,同和行的大掌櫃來找十一少回事呢。”荔珠道。

“夫人那邊沒什麼話傳來?”微月沒讓荔珠將她如瀑布的髮絲挽起來,就這樣披在身後,她站了起來,停在窗邊,看著天邊的夕陽。

荔珠給她披上一件薄披風,“夫人交代下來。要少奶奶您好好養病。”

微月嘴畔掠起笑紋,眼中卻是一片清寒,“沒有其他嗎?”

荔珠有些為難看著微月,怕說實話會引起少奶奶的不高興。

“難道夫人不怕我再將水痘傳染給別人?”微月眼底蘊滿嘲諷的冷笑。

“少奶奶……”

微月低頭,略一思忖,突然嘴角揚起燦燦的笑,“去給夫人回一聲吧,就說為了不將水痘傳染給家里其他人,我這陣子就搬到莊子裡去養病,就去荔枝灣的那處莊子。”

“是。”荔珠應道,但還是提醒,“少奶奶是不是與十一少商量過後再去回了夫人呢?方才夫人又使了蓮姑過來,要十一少搬去頭房,被十一少拒絕了。”

微月眸色輕轉,輕呵一口氣,“我知道了。”

另一廂,方十一聽著同和行大掌櫃的回話,眉頭越來越攏。

“潘老爺最近和巡撫大人走得比較近,潘煒啟也派人去了福建,十一少,只怕潘家想要從茶葉下手了。”同和行的大掌櫃姓福,是個三十多歲,眼中透著精明,長得卻又十分憨厚的男子。

“這次慈善義賣上,潘老爺買的是巡撫大人的那對插瓶?”方十一指腹輕輕點著桌面,清俊儒雅的臉龐不露半分情緒。

“那對插瓶如今正在巡撫大人的書房中。”福掌櫃道。

方十一眼底流過一抹精光,“福建茶莊那邊的收成如何?”

“收成雖是不錯,但是不夠供給洋人,還需從別的地方入貨。”福掌櫃道。

“四哥還留在浙江尋找門路,過幾天自有消息過來,你擬信到福建那邊,看有沒適合種植茶葉的山頭。”方十一沉思了片刻,才沉聲開口。

福掌櫃很是驚訝,卻不太贊成,“十一少,要買山頭的話,這可需要不少的銀子。”

方十一笑得有些高深莫測。“讓你辦就去辦吧,我自有我的道理。”

福掌櫃看了方十一一眼,想起這位東家從來不做無用的準備,便安下心來,答了一聲,“十一少放心,我一定辦好這事。”

方十一若有所思看著桌面,目光深邃如淵,“隆福行的陶瓷似乎做得極好?”

“雖比不上潘家,但假以時日,必定成為十三行不可忽視的行商,他們的瓷杯雖稱不上多精致,但貴在造型新穎,價格又便宜,不只是洋人,連其他省城的商賈都十分喜歡。”福掌櫃道。

方十一視線落在桌面上幾個像動物造型的杯子上,顏色鮮艷,形狀逼真,只是做出這樣的杯子並不難,只要心思活躍想象豐富的,都能燒得出來,想要靠這種陶瓷在十三行立足,還是有些欠缺。

“這次隆福行的東家買下什麼東西?”方十一問著,腦海里浮現那時候在夷館見到的那道纖瘦身影,還有那個耳熟的聲音。

“一個松花石硯。”福掌櫃回道。

方十一目光攸地變得銳利冷冽,“松花石硯?是何人捐出來的?”

“無名無姓,否則我早買下了。”福掌櫃道。

“廣州還有……這樣的人物?”能持有松花石硯的人,身份地位就不簡單了。

“本來是打算買下的,和潘老爺對價到五千兩的時候,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話,所以就……”他自然也看出松花石硯的價值,心想買下之後再尋這個捐獻的人完璧歸趙,可仔細考慮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說了什麼?”方十一問道。

“那人就說了一句,不知這松花石硯經過宮裡的意思沒,這可是不許傳世的御用之寶……”福掌櫃回憶著那道聲音,如果這是宮裡沒有恩準的,他代表同和行買了下來,那將來要擔起多大的罪,想到這點,他就忍不住冷汗淋淋。

方十一沉著臉,“你想到這點,難道那捐出來的人沒想到?既然能捐出來,自然就已經是得到宮裡的同意了。”

福掌櫃啊了一聲。

“遞帖到隆福行,我想會會隆福行的東家。”那個魏越……他很想結識結識。

“是。”福掌櫃腦子有些哄熱,心里琢磨著,自己沒往深處去想松花石硯,那潘老爺……是不是也沒想到,若是想到了,大概要和他一樣懊悔了。

方十一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又頓住,“你可知道當時少奶奶買下的是誰人捐出來的寶物?”

“只是一副鞶鑒圖,是張夫人親筆臨摹的。”福掌櫃道。

方十一本來沉靜如海的雙眸似涌起了湍流,眼梢帶了淡淡的笑。



第九十二章 不明

與福掌櫃談完話,方十一在大書房獨自一人靜坐了半個小時,才起身彈了彈衣袖,準備往月滿樓去看微月。

剛踏進後院的二門,方邱氏身邊的丫環便將他請去了上房。

“聽說你不肯去頭房?”方邱氏坐在軟榻上,微闔著眼眸,手裡捻著一串佛珠。

方十一坐在太師椅上,目光平淡,”月滿樓也是一樣。”

“我也只是為了你好,家嫂如今出了水痘,不能服伺你,我想著……”

“母親,”方十一打斷她的話, “我的事,我自有主張。”

方邱氏的眼睛如平靜的湖面泛起陣陣漣漪,但很快又恢復原來的神色,聲音多了幾分的關心, “你的事情我向來很少過問,你自小就是個有見地的人,但水痘這樣的事情可大可小,你有兩個兄弟也是因為水痘…..去了的,我是擔心你,何況如今家嫂出水痘也不能服伺你,你還歇在月滿樓,要是加重她的病情,這如何是好?”

“這些天我會歇在書房。”方十一淡聲說著,他對待方邱氏的態度雖尊敬客氣,嘴角的笑意卻顯得有些疏離。

“那怎麼行?你是怕家嫂會不同意你收丫環?這個你倒不必擔心,她已經答應了,還打算搬去庄子裡住,她是個大度的人,你盡可放心。”方邱氏溫聲道。

方十一眸色一沉,身上透出幾分冷冽的森寒, “母親,微月只是個心思純白的人,您說什麼,她都不敢反對,我身邊需不需要再收個人,我自己清楚,母親不必再為我憂心,如果您沒什麼事兒,我想先回去了。”

“她心思純白?”方邱氏聲音有些不穩,眼底湧起巨浪, “你如此精明一個人,怎麼看不出她的本性?”

方十一霍一聲站了起來, “微月本性如何,我心裡有數,母親,這些年來您吃齋念佛,不理俗事,也許對外面的事情並不了解,微月是個好妻子。”

方邱氏深吸一口氣,壓住眼底的波濤翻滾,努力擺出一副平靜如水的神情, “她終究是潘微華的妹妹。”

“她是她,潘微華是潘微華,微月不會算計方家的。”她看起來反而想遠離方家。

“你說的對,我以偏概全,以為潘家的女兒都城府深沉,對你沒有真心。”方邱氏捻著佛珠,速度有些加快。

“母親也是關心我才如此緊張。”方十一唇線微揚,聲音溫和。

“你先回去吧,家嫂既然要搬到庄子裡養病,你也去和她說說話,只是……小心別被傳染了。”方邱氏看著這個從小到大都與她不是太親厚的兒子,心中滋味複雜。

方十一拱手行了一禮,才轉身離開。

方邱氏看著他的背影,許久都沒有動一下身。

蓮姑給她遞上蓋盅兒, “夫人。”

啪啦!方邱氏手上的佛珠應聲而斷,珠子掉落在地上,聲音聽起來似很沉重。

“翅膀硬了……..”她幾乎是咬碎了牙說著,眼底偋發強烈的寒光。

“夫人,請多忍耐幾天,奴婢瞧著這少奶奶不如上一位精明,不會是您的對手。”蓮姑連忙一粒一粒撿起珠子,勸說著方邱氏。

方邱氏冷冷笑著, “撞成那樣都沒死,傻了也能痊癒…..這命未免也太硬了。”

“那又如何?有她姐姐那樣的人在,十一少不會被她迷住的。”蓮姑道。

“你剛才沒聽到嗎?那小子句句都在為她說話……”方邱氏緊握著雙拳,她的兒子怎麼能被別的女人控制,絕對不行!

“夫人,哪個男人不貪鮮,用不了多久,他對潘微月就會像對那一位一樣了。”方邱氏點了點頭,臉色緩了一些。

蓮姑重新遞上蓋盅兒, “夫人,方家一切依舊還是在您掌控之中的。”

方十一從上房出來之後,大步向月滿樓走去,心底似有蔟火在燃燒,也不知道是因為母親的那番話,還是想到微月問都沒問過他,竟然就決定搬到庄子裡小住。

母親說,微月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不是那麼心思純白,其實他也懷疑,但他不想從別人口中去了解她,他想自己去看清楚,微月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希望,她真的和潘微華不一樣。

來到月滿樓,方十一看到微月身邊兩個丫環在收拾細軟,他的眼色沉了沉,問吉祥, “少奶奶呢?”

見到方十一走進屋裡來,吉祥和荔枝忙行禮, “夫人剛服了藥,睡了過去了。”

“你們先出去吧。”方十一冷聲說著,神情顯得很端肅。

吉祥和荔枝對視了一眼,福身一禮走了出去。

方十一走進裡屋,不自覺放輕腳步,屋裡點著一盞油燈,豆大的火點發出昏黃的光芒,寂滅跳躍的燈光倒映在床上那人兒的臉上,如蒙上一層朦朧的紗。

微月睡的很沉,身上蓋著薄被,露出一張小臉在外面,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熱了,她的腳丫也伸了出來。

方十一在床畔坐了下來,看她滑嫩如脂的臉頰和脖子都長滿了水痘,有時候忍不住搔癢,還伸手去抓,像個小孩子一樣趣致。

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無意識抓自己的臉。

微月皺了皺眉,掙了一下手。

方十一竟起了逗玩她的念頭,抓住她的雙手不放了。

微月嘟著唇,被打擾了睡眠,很快醒了過來,不悅地睜開惺忪的眼,入眼的是一張清雋秀逸的臉龐。

她怔住,直直看著他,明滅不定的燈光在他眼中撒下碎影,眼波脈脈,隱隱含笑。

“醒了?”他依舊握著她的手,並沒有放開的念頭。

微月回過神,挑眉看著他,不像往常般怯懦乖順的語氣,而是有些嗔的冷哼, “你這樣抓著我的手,我能不醒嗎?”

真是難得一見的嗔嬌嫵媚,方十一暗暗想著。

他鬆開她的手,低聲道, “不要用手去抓,破相了怎麼辦?”

微月雙手得了自由,連忙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聽到他的話,她不禁覺得好笑, “要是破相了,你就不要我了?”

方十一輕笑, “妳想到那裡去了。”

微月笑了笑,她也只是隨口一問。

“吃晚飯了嗎?”她半垂著眼,沒有再看他。

“等你一起吃飯,你身子還燙著呢,不要到外面吹風了,就在這裡擺飯吧。”方十一道。

心一頓,微月伸出手想抓抓脖子的搔癢。

“不許再用手了。”他抓住她的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瓷瓶,很精巧細緻的模樣。

他打開小瓶,倒了一些透明的凝膠物在手心,輕輕抬起微月的下顎,抹在她的脖子上,聲音如羽毛一般輕飄著, “如果覺得癢,就把這個擦上去,不要用手抓,會疼的。”

微月有些發愣,任由他溫柔的為自己擦上那涼絲絲的東西,好像沒那麼癢了…

她看起來有些不安,眼底還有掩飾不住的防備和警惕。

方十一唇角牽起淡淡地笑,指尖越發溫柔。

“我想搬到庄子去住幾天。”受不了這種莫名的曖昧,微月僵硬的開口,總覺得方十一對她有種刻意的好。

終於要跟他說了嗎?方十一停下手中的動作,平靜地看著她。

屋裡有些昏暗,外面已是夜幕降臨,微月一雙淺色的雙瞳映著微弱的燈光,竟如星星般明亮, “水痘會傳染,我到庄子裡養病,對家裡比較好。”

“好。”他爽快的答應下來。

微月一怔。

“想去那個庄子休養身子,明日我送你過去。”方十一道。

這是那個一直試探她,對他若即若離的方十一嗎?這麼好說話?

“就在荔枝灣那處庄子,我喜歡那兒的景色。”頓了一會兒,她又道,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忙,不用送我。”

“我也去那兒住幾天。”方十一掀開她的被子,拿起旁邊的衣裳,給她披上。

微月猛地抬頭瞪他, “你也要去那裡住?”

方十一含笑看著她, “怎麼了,我陪著你不好嗎?”

微月搖了搖頭,咬牙切齒, “好!”

“起來梳洗,準備吃飯吧。”方十一眼底蘊滿了笑,只是聲線依舊清冷。

微月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生病了,所以智力也隨之下降,今天她怎麼有種被方十一拿捏在手的困迫感。

方十一吩咐吉祥她們進來服伺微月梳洗,又讓人擺飯進來,飯菜都很清淡,適合微月這個時候吃的,也有兩道葷菜,是特意為十一少做的。

微月皺眉看了他一眼, “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方十一拉著她坐下, “我從來不委屈自己。”

不管他了,想幹嘛就幹嘛吧,反正她都沒有必要繼續在他面前裝了。

“你喜歡鞶鑒圖?”方十一吃飯的姿態極其優雅,看著也令人賞心悅目。

只可惜微月這個時候腦海裏被他今日的行為震得亂哄哄的,無心去欣賞。

“怎麼這樣問?”她喝著白粥,淡聲問著。

“剛在書案上見到。”方十一道。

“是挺喜歡的,所以才買了下來。”微月從容回道。

“嗯,喜歡就好。”方十一目光落在她臉上,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今日我讓福掌櫃下帖到隆福行,我想見見隆福行的東家,就是我上次與你提過的,那位懂洋文的少年。”

微月拿著湯匙的手微微滯了一下,眼波輕轉,聲音淡定,“是麼?”

“我早想結識他了。”他道,雖然她的反應很細微,但他還是注意到了。

微月淡淡笑著,“我吃飽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2:3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37 PM 編輯

第九十三章太甜了

第二天,微月早早起身。不是她不想多睡一會兒,而是身上那些水痘的瘙癢實在讓她無法忍受,又不敢用手指去抓,只好拿出昨夜方十一給她的那瓶藥膏,讓吉祥進來給她抹上。

“十一少出門沒?”抹了藥,瘙癢的地方涼絲絲的,很舒服,她攤手靠在軟榻上,動也不想動一下。

“剛晨練回來,在書房呢。”吉祥道。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微月問著,本來到荔枝灣去的心情是愉悅的,可聽到方十一也要跟著去那里小住,她實在很難歡愉起來,現在的她身心疲憊煩躁,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情去應付他,真不知他究竟想如何。

“已經裝上馬車了,十一少的東西也一起。”吉祥回道。

微月撇了撇嘴,“擺飯吧,吃過早飯就到荔枝灣去。”

“小姐,您不等十一少一起吃早飯?”吉祥問道。

“他還沒吃早飯?”微月挑眉。

“在等著和您一起呢。”吉祥輕笑,“十一少這次回來之後。對小姐更好了呢。”

微月呵呵訕笑,“去請他吧。”

吉祥笑著離開,不一會兒,荔珠帶著兩個婆子進來擺飯,月滿樓年輕的丫環還沒傳回來當差。

方十一神采奕奕地出現在門邊,一身清爽的淡綠色長衫,襯得他更加挺拔俊逸。

微月對他淺淺一笑。

方十一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好些了嗎?”

微月道,“好些了,多謝關心。”

方十一唇畔釋開一絲笑意,看起來精神確實不錯,對他又是充滿防備,好像筑起了高高的墻,不讓他靠近她半分。

吃過早飯,他們便準備到荔枝灣去。

在臨出門的時候,茂官卻跑了過來,抓住微月的衣袖,“我也要到莊子里去小住。”

微月尚未開口,方十一已經淡漠出聲,“你水痘已經見好,過兩天就要繼續上課,不許胡鬧。”

茂官扁著嘴,“是,父親。”

微月含笑看著茂官聳拉著腦袋離開,可憐的小家伙。

吉祥給微月戴上了珠片鑲邊的遮陽大帽,帽子周邊鑲了一層薄紗,既擋風又能遮住臉上的水痘。

到了荔枝灣的小莊後。微月的心情終於飛揚起來,這是上次舉辦慈善義賣的莊子,不大,但景色極佳,從她住的房間的窗欞看出去,綠樹環繞,景致十分迷人。

“很喜歡這裡?”方十一走到她身後,一手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低低細語。

微月一僵,賞景的心情頓時受了影響,“這裡很美。”

“我將這處莊子過到你名下,送給你,可好?”方十一將她鬢角垂落的發絲挽到耳後,柔聲說著。

微月嗔怒瞪著他,“為什麼?”

“你是我妻子,送個莊子給你,還需要理由?”方十一含笑看著她,目光熠熠。

“送給我作甚,難道不是在我名下,我就不能來小住幾日?”微月別開頭,低聲道。

“微月。過來坐下。”他牽起她的手,走到窗邊的軟椅坐了下來,低眸深深看著她,“你和潘微華在家裡……感情如何?”

他的手……修長優雅,和她的手交握在一起,竟如此契合。

“問這個作甚?”她眨了眨眼,臉頰微微泛紅。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髮頂,一手環著她的肩膀,屬於她的淡淡的馨香鉆進鼻息中,“微月,我想了解你更多一點。”

早在啟程去寧波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決定了,回來之後,要好好了解這個小妻子,雖然一開始因為她是潘微華的妹妹對她有些猜疑和顧忌,但相處了那麼多天,總覺得她也許會不一樣,所以才打算用另外一種心情來看待她。

“我和家姐並不親厚,我身份低微,想要親近家姐的姐妹有那麼多,哪裡輪得到我。”微月低聲說著,不管方十一想對她做什麼,她也只能兵來將擋了。

“你在家里並不受寵?”想起那次陪她回潘家的情景,方十一心中起了幾分的狐疑,潘老爺似乎很寵愛她的姨娘,怎麼對她會不重視?

“我資質愚鈍,家里有那麼多聰明能幹的姐姐妹妹,不受寵是正常的。”她的臉頰輕輕擦過他的胸膛,耳邊仿佛能聽到他強健的心跳聲。

“在我看來。你已經很好了。”方十一輕聲說著,想象她這麼一個弱小的女子在潘家那樣的大宅門中生活,是要花費多大的心思,才能避開那些算計,她有一個被專寵的姨娘,如果父親再對他寵愛有加,那她的生活只怕是水深火熱,能夠平安且默默無聞到現在,要說她真的心思單純或是資質愚鈍,他是絕不相信的。

微月扯了扯唇瓣,他不就是要一個凡事聽他話的女人麼?如果他知道她其實不是想象中那麼聽話,就不會這樣說了。

方十一摟著她,目光越過窗欞,不知焦點落在何處,很久以前,當他親眼看著父親那些妻妾明爭暗斗,他那些已出世的或未出世的兄弟屢遭意外,生活在家里永遠不能安心,總要擔心下一個死的人會不會是自己,怕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那樣的心情一直維持到父親過世,一直到家里的那些不安分的姨娘被母親遣送出去,一直到他正式成為方家的家主,才終於覺得解脫了。

“你今天不用去十三行街嗎?”微月被他摟得有些緊。扭動了一下身子,仰頭看著他,不經意在他眼中看到一絲落寞的陰郁。

是錯覺吧。

方十一回過神,對她溫柔笑道,“一會兒就去,你有沒什麼想吃的?”

“我想吃砵仔糕。”微月道。

“要什麼味道的?”他狹長的眼眸微微瞇起,深深看著她,細撫她的鬢角,“馬蹄和綠豆的好不好?”

“要紅豆的,我喜歡紅豆。”被他撫過的肌膚好像要灼燒起來一樣,微月低下頭。避開他的手。

“一會兒喝了藥好好再休息,身上還有些燙。”方十一叮嚀道。

“知道了。”微月嘀咕一聲,當她是小孩子嗎?

方十一輕笑出聲,揉了揉她的頭,“那我走了,可能要晚些才能回來陪你。”

微月沉默,她也並不那麼期待他的相陪。

方十一離開之後,微月馬上喚來吉祥。

“方十一下帖要見章嘉,這絕對是鴻門宴,你到雙門底上街一趟,讓章嘉拒絕和方十一見面。”微月難得的嚴肅,方十一太精明了,他一定會看出端倪來的。

“十一少要見您?”吉祥吃驚瞠大眼,怎麼連十一少都注意起隆福行來了。

“上次他在夷館見過我一次,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出章嘉與我的不同之處,但小心些總是好的,能避著他,就盡量避著。”微月沉吟片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

“這始終不是辦法,十一少早晚要與章嘉見面,大家都是在十三行做生意。”吉祥道。

“我明白,你先去提醒章嘉,這次的請帖不要答應,等我想到更好的法子再說。”微月嘆了一聲,這兩天對方十一所作所為實在是想不通,完全處于一種弱勢的姿態啊。

“是,奴婢這就去。”吉祥道。

吉祥離開一會兒,荔珠便端著藥汁進來,微月苦著臉,哀怨看著那些黑麻麻的苦藥,覺得腸子都要打結了。

這裡面可是加了黃連的啊……

荔珠看到微月苦著那樣的一張臉,忍不住笑道,“少奶奶,您忍忍,再喝幾天,等你的水痘都消失了,就不用喝藥了。”

“這麼惡心的東西。到了你嘴裡,好像喝杯茶一樣輕松了。”微月嗔著她,還沒喝藥,已經覺得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

“少奶奶要是覺得藥苦了,就出一顆糖棗子,一定能甜到心裡去。”荔珠舉起一小碟的焦糖紅棗,笑得有些曖昧看著微月。

“這是你在家裡帶來的?”微月捻了一顆放進嘴裡,問道。

“家裡沒有這樣好的棗子,是十一少昨天給您帶的,說是讓您送藥用,十一少對少奶奶真好呢。”荔珠笑著道。

咀嚼的速度突然有些放慢,微月頓時覺得舌尖起了一陣麻意,心底似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拂過。

荔珠還在那裡說著,“奴婢沒見過十一少對誰這樣體貼的,這次從浙江回來,還給少奶奶帶了許多上好的綢緞。”

“他在浙江帶了……”微月訝異,怎麼沒聽他說起。

“是啊,吉祥已經放在少奶奶的庫裡了,等您養好了病,再拿出來做衣服,那樣漂亮的綢緞,穿在您身上,一定很美。”荔珠道。

“是嗎?”微月淡淡一笑,拿起那碗藥汁,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之後立刻用溫水漱口,沖走那陣苦澀的藥味。

“少奶奶,吃一顆紅棗。”荔珠端起小碟,送到微月面前。

微月瞄了一眼,“太甜了,我不喜歡。”

荔珠愣了一下。

“我去睡一會兒,吉祥回來再喚我起身。”說罷,她已經起身回裡屋去,也沒有再多望那棗子一眼。

荔珠捧著那碟焦糖紅棗,疑惑看著微月的背影發愣,少奶奶……不是一向喜歡吃甜食麼?



第九十四章曖昧

竟是無法入睡。

本來每次喝完藥。她都會感到困倦,一下子就能沉睡過去的,這會兒卻翻來覆去的,很清醒,但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直到吉祥去而復返,她都沒有睡過。

聽到外面傳來吉祥的聲音,微月起身趿了鞋,“吉祥,進來。”

外面的說話聲頓了一下,隨即吉祥已經推門進來,“小姐,您醒了。”

微月自己換了衣裳,“見到章嘉了嗎?”

吉祥過來為她梳發,眼神微閃,“見到了。”

“方十一約他幾時見面?”看到鏡中自己臉上的水痘,微月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真難看。

“明日午時,約在廣州酒樓吃飯。”吉祥道。

“嗯,讓章嘉拒絕了麼?”梳好頭發,微月站了起來,走出房間。

吉祥跟了上去。支吾道,“說是說了,可是……章嘉已經應了下來,明日會去赴宴。”

微月腳步一頓,猛然回頭,目光凜凜看著吉祥。

“奴婢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應承下來,若是出爾反爾,別人只當隆福行的東家沒有信用,小姐,怎麼辦呢?”吉祥小心翼翼看著微月的臉色,低聲問著。

微月嘆了一聲,“罷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就算方十一真看出什麼端倪來,也沒證據證明什麼。”

吉祥見微月沒有生氣,才松了一口氣,“章嘉那孩子還擔心您會責備他呢。”

微月輕輕一哼,“他要是讓方十一抓到什麼把柄,我才不會饒了他。”

吉祥笑道,“小姐放心,章嘉一定會小心的。”

微月走了出來,倚在庭園長廊的憑欄上,看著外頭燦燦的陽光,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多,陽光看起來還很猛烈。

夏天的白晝總是比較長。不到七點,夜幕都不會降臨。

“奴婢方才回來經過那荔園,今年那荔枝長得真好,每一顆都很是飽滿,再過些時候,奴婢去摘些來給小姐嘗嘗。”吉祥和微月說著話,想逗她開心。

微月眼睛一亮,“現在就去摘些過來,我很喜歡吃荔枝的。”

“那怎麼行呢,小姐,你身上還長著水痘呢,一顆荔枝三把火,這時候可千萬不能吃。”吉祥連忙道。

“吉祥說得對,這荔枝雖長得好,少奶奶可不能吃,不過要是拿來釀酒,也不錯呢。”荔珠捧著糕點過來,是煎番薯餅,還有一壺花茶。

聞到那香甜的味道,微月竟覺得肚子餓了,捻了一塊放進嘴里。“釀酒?對啊,可以用荔枝釀酒!”

“咱們這莊子里也種了荔枝樹,一會兒奴婢就去摘些過來,給少奶奶釀酒喝。”荔珠笑道。

“等酒釀出來了,我水痘也該好了。”微月又吃了一塊番薯餅,“我們一起去摘荔枝。”

“那不行,小姐,您可不能惹風,奴婢和荔珠去摘就行了,您在屋裡休息。”吉祥忙拉住微月的手,急聲道。

微月失望地看了外頭一眼,“現在沒有風。”

荔珠道,“少奶奶,十一少交代了,不能讓您吹風曬太陽的,您還是進屋吧。”

“算了算了,等我好了再自己去摘荔枝吧,你們去摘些回來,晚上我們釀酒。”微月揮了揮手,終於妥協。

“莊子裡有酒嗎?甜米酒最適合了,若是沒有,明兒再去買回來,還得買個酒樽呢。”荔珠道。

“先把荔枝摘回來,再去問問廚房的劉家娘子。”吉祥笑道。

“你倆趕緊去吧,我回屋裡看書去。”微月有些興奮,她一直想自己釀酒喝了,只是在現代的時候一直沒有時間,媽子又不肯給她喝酒,如今有機會自己釀酒。如何能不高興,雖然只是荔枝酒。

荔珠和吉祥相視一眼,無奈笑著答應著。

微月回到屋裡沒多久,兩個粗使婆子就抬了一大筒草藥水進來,是給微月泡澡用的,能快點消除水痘。

那兩個婆子見微月屋裡竟無一個丫環服侍,都有些訝異,“少奶奶,可要傳個丫環來服侍?”

微月對她們淡淡一笑,“不用了,你們先下去吧。”

“是。”兩個婆子不再多問,行了禮就出來了,剛走到庭園,就見到方十一在二門走了進來。

微月取了換洗的衣裳走進屏風後,伸手在那個大浴桶探了探水溫,有點燙手,不過泡澡的話,應該很舒服。

解開了腰帶,露出一身白皙滑膩的肌膚,只是背上有幾點水痘,那幾點的紅映著雪白如脂的肌膚,竟也不覺難看。

修長勻稱的雙腿,纖細的腰肢。體態輕盈婀娜,挽在腦後的髮絲垂下幾縷在頰邊,氤氳的水汽中,她看起來如盈動俏皮的仙子,又如姿態嬌媚的妖精。

踩著腳踏板進了浴桶,微月滿足地喟嘆,真舒服。

這樣艷麗媚人的笑,這樣妖嬈風韻的神態……

是微月?

方十一站在屏風旁邊,看著微月微微仰頭,一手拂水潑向雪白的頸項,嘴邊。眼梢盡是風情無限的笑。

他頓時有些口乾舌燥,腳下忍不住輕移。

被熱氣熏得泛起粉紅色的肩膀,光滑雪白的手臂,想象水中若隱若現的兩抹嬌艷,方十一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某處地方脹得有些發疼。

他的眼似被這裊繞的煙霧蒸得也有些發熱發紅了。

心,突突跳著,一種從所未有的迫切在心底叫囂著,幾乎,理智要被淹沒的時候,他的視線觸及她背後的水痘。

生生地忍住了。

微月也似察覺了空氣中的浮動,緩緩轉過頭,目光與他那雙還蘊滿情欲的黑眸對上。

方十一對她溫柔笑著,走近她身邊,從她手中拿過綾巾,為她輕柔擦拭後背,溫熱的氣息吐在她後頸,聲音低啞,“怎麼沒讓丫環服侍著?”

微月震了一下,竟有些麻意從後背一直傳至四肢,“讓她們去摘荔枝了……”

“是麼?”他的手不經意擦過她胸前的嬌嫩,她身板僵住,他的手也頓住了。

微月有些擔心,她能感覺到他粗重的呼吸中那濃郁的情欲,她現在這種情況……

他的手離開了水面,氣息雖然有些紊亂,但聲音還是那樣溫和,“水涼了,快出來吧。”

微月抬眼看著他,有些怔愣。

方十一輕笑,彎腰將她抱出浴桶,取笑道,“是不是腳短了些,出不來了?”

微月整個人赤裸著被他抱在懷里,顧不上羞惱,緊抓住他的衣襟,不讓自己掉下去。聽到他的取笑,嗔怒瞪了他一眼,“你的腳才短。”

他的胸膛輕輕震動著,喉間溢出了笑,看到她那媚眼如絲的嬌態,心中大悅。

微月大窘,掙扎著,“放我下來。”

“別動!”方十一喝了一聲,身子繃得很緊,他深深望了她一眼,才慢慢將她放下,拿起旁邊小幾上的乾綾巾擦身上的水珠。

即使有現代靈魂的微月,此時也不免覺得尷尬羞澀,一張臉漲得通紅,聲音有些顫抖,“我自己來。”

方十一拉住她的手,已經將她全身的水珠擦乾,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瓶,是和上次給她的那個一樣的。

“我幫你抹一下後背,都被你抓破幾個了。”語氣竟有絲心疼的味道。

微月抓著衣裳遮住胸前,咬著唇瞪他。

方十一笑了笑,低頭輕啄她的唇,“我今天才發現你的真性情如此……逗人。”

微月臉色微微一變,哼聲道,“什麼真性情假性情的?”

“之前你對我總是畏畏縮縮,怕惹我生氣一樣,倒沒想這次我回來,你已經不怕我了。”方十一輕柔地為她在背上抹藥,聲音透著輕快的笑意。

她從來都沒怕過他好吧……

“微月。”他從她手中接過衣裳,溫柔為她穿上,“怎麼突然不怕我了呢?”

這個誤會真有點大……

“難道這樣不好嗎?”微月歪著頭,斜睨著他。

方十一揉了揉她的髮頂,“夫妻之間本來就不該存在畏懼,還應坦誠相對,你說對吧。”

“你和家姐之間呢?可有坦誠相對?”脫口而出的問話,不僅讓方十一怔住,連微月也有些愕然,怎麼問出他避諱的問題來了。

方十一牽起她的手,走出屏風後,將她按坐在床榻上,低頭看著她,高深莫測的雙眸深邃黝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你家姐從來不曾將我視作丈夫,又如何談得上坦誠相待?”他的聲音已經恢復慣常的清冷,看著微月的目光也很平靜。

微月訝異看著他,其實並不想去問關於他更多的事情,但還是忍不住,“家姐為什麼要這樣做?”

方十一輕笑,“難道你嫁給我,你父親沒有跟你說過該做什麼嗎?”

原來他知道,潘家要她嫁給他的動機並不單純,“做什麼?”

“沒什麼。”他笑了笑,不想多談,“微月,你會不會和你家姐一樣對待……方家?”

微月直直看著他,心里思忖,她會不會像潘微華一樣對待方家?為潘家的利益千算萬算,為潘家犧牲自己,為潘家去算計方十一?她才不會那麼蠢,方十一是什麼樣精明的人物,她怎麼可能妄想去操控,再說了,她也沒那麼富有奉獻精神,潘家關她什麼事兒啊,她只要自己過得開心過得快活就足夠了。

“不會,我永遠都不會像家姐一樣對待你,我既然已經嫁到方家,潘家的一切……已經不是我首先要考慮的了。”潘家除了白姨娘,還有誰值得她去關心?

方十一突然一震,眼睛充滿喜悅和驚訝,還有些欣慰。

微月的這些話,聽在他耳中,卻是成了一種承諾。

“微月……”他緊緊抱住她,低低聲叫著她的名字。

微月有些不明所以,這男人怎麼突然就激動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2:4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38 PM 編輯

第九十五章釀酒

“好痛!”微月忍不住呼了一聲,被他抱得太緊了。

方十一松開手臂,眼底漾著溫柔的水波,他真的沒有看錯她,雖然痊愈之後的她有點小聰慧,但她不像潘微華,會算計對付他。

只要她對他是一心一意的,他一定不會虧待她的。

這男人這兩天真是莫名其妙!微月在心底忿忿地想著,快速地穿戴好衣服,站了起來,“我去看看吉祥和荔珠回來沒。”

方十一唇畔掠起淡淡的笑,眼色依舊清冷,不過卻好像又多了一抹異樣的光芒。

微月從裡屋出來,看到外面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油紙包,好奇地打開,是砵仔糕。

方十一已經出現在她身後。

微月搖了搖手中的油紙包,“你真的買了?”

“你不是想吃嗎?”他走了過來,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拉著微月坐在身邊,從她手中接過油紙包,以竹簽給她取了一塊紅豆餡的砵仔糕。

“謝謝。”微月接過,對他笑了笑。

“你讓兩個丫環都去摘荔枝了?想吃荔枝?”他低聲問著。

微月笑道,“我倒是想,不過也知道這時候不能亂吃東西,只是想摘些荔枝來釀酒,對了,這邊有糯米酒嗎?可以拿來泡荔枝的。”

“帶你去個地方。”方十一突然道。

微月狐疑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砵仔糕,跟在他身後走出去,誰知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返身回裡屋拿了她的一件披風給她披上,“走吧。”

抓了抓披風,微月抬頭看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

方十一帶著她走出小院,小院旁邊是一條青石鋪成的小道,直通莊子的後園。

周圍都顯得很靜謐,這莊子里的丫環婆子本來就不多,這個時候更是少有人在外行走,微月緊跟著他穿過了青石小道,來到一處像是有些簡陋的倉庫前。

“來。”他回頭,伸出手。

微月略顯遲疑,但還是將手讓在他大掌中。

他輕輕地握住,帶她走進那庫裡。

裡面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空氣中有些潮氣,還有淡淡酒味。

她疑惑地看著他,卻見他吟著淺笑望向自己。

“你帶我來看什麼?”她問道。

“別急,這邊來。”他松開她的手,走向另一邊,彎腰在地面不知看什麼。

微月挑了挑眉,正要走過去,方十一已經在地面推開一塊木板,竟有一道小梯直通下面。

濃郁的酒味撲鼻而來,微月雙眸攸地一亮,驚喜看向他,“酒窖?”

陽光從門外鋪灑進來,將地窖的小梯照亮了。

方十一牽著她走了下去,“這里的酒都是祖父和父親的珍藏,稚童時候,父親常帶我到這兒,我以前還親手釀了楊梅酒。”

“你小時候的生活真精彩。”作為方家唯一的嫡子,想來他應該有個很風光快活的童年吧。

方十一身子微緊,狹長的雙眸流過一抹清冷的光,“不記得了。”

“那你有沒釀過荔枝酒呢?”進了地窖,才發現這里的酒比她想象的還要多,而且看起來都是有些年月的。

“沒有,小時候就來過這裡兩三次,父親不讓我再過來。”那時候父親帶著他和兩個當時比較受寵的姨娘過來小住,他想要去摘荔枝釀酒,本來好好的樹幹突然斷了,他當時差點摔出事兒,從此後,父親便不再讓他到這兒來了。

而他也再沒摘過荔枝去釀酒。

“那現在呢?現在要是不經常來,豈不是放著這麼多好酒浪費了?”微月笑著問。

“這些酒我常讓人來取,用以招待客人的。”方十一點亮了酒窖門邊的壁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酒窖,他只站在樓梯口,沒有再進一步。

“這個空酒樽不錯,正好拿來釀荔枝酒。”微月走了進去,從角落拿出一個有了灰塵的空酒樽,對方十一揚了揚手。

方十一倚在墻壁上,斜睨著她,“乾脆我把這里的酒都送給你了。”

“那我不客氣了,這酒拿出去賣了,還有許多的銀子呢。”微月笑道,眉梢眼角都是明媚的笑。

方十一深邃的眼眸直直盯著她,“選好了就回去吧。”

微月怔了一下,他似乎並不太喜歡這里。

“你以前釀的酒呢?還在嗎?”她抱著酒樽跟了上去。

“不在,丟了。”他淡淡地道, 微月睨了他一眼,“我還需要一些甜米酒。”

方十一停下了腳步,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返身又走下樓梯,在貼著樓梯的櫃上抱下一大遵酒,“走吧。”

微月有些奇怪為什麼到了酒窖后,他的情緒就變得低落,如果他不喜歡這兒,大可以不必帶著她過來啊。

他們回到小院的時候,荔珠和吉祥已經回來了,正著急地要去找微月,見到她和十一少一起,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小姐,這荔枝不錯呢,拿來釀酒最好了。”吉祥和荔珠摘了一小筐荔枝,正擺在大廳中。

微月把空酒樽放下,“這荔枝長得好,看得我都垂涎三尺了。”

“你若是想吃,等水痘好了之後,再去荔園摘個夠。”方十一在旁邊說道。

微月笑道,“好吧,那我們現在開始釀酒吧。”

荔珠掩嘴笑道,“少奶奶還是個急性子,還沒把荔枝剝皮晾乾呢,還不能釀酒的,還有這空酒樽,奴婢先去洗乾凈了。”

“吃過晚飯再玩吧,嗯?”方十一含笑看著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玩?微月挑眉看了他一眼,“我是很認真要釀酒,哪裡是在玩。”

方十一已經吩咐吉祥擺飯。

吃過晚飯,微月想讓吉祥和荔珠都到茶廳來和她一起剝荔枝皮,誰知道方十一卻湊了一腳,兩個丫環顧忌有他在,便拿了大半的荔枝到外面去幹活,把茶廳留給微月和方十一。

“把這些荔枝都剝皮了,晾到明日也該差不多了,到時候就能釀酒。”微月喜滋滋說著,看到方十一深邃的眼,才收斂了笑。

“放些糖進去,味道會好些。”方十一微笑道。

微月低聲應了,“嗯。”

頓時想起這個男人明天就要去見章嘉了,心裡免不了有些懸緊。

“明天我和你一起釀酒。”他突然道。

咦?“明天你不用出去嗎?”微月愕然問道。

“陪你釀完之後再出去。”他柔聲說著,溫潤儒雅的笑漾在唇邊。

“哦。”微月應了一聲,心底有些古怪的感覺。

這個男人簡直令人捉摸不透,他又想幹嗎?

第二天,方十一果然幫著微月將剝皮的荔枝裝進酒樽,倒了八分滿的米酒,又用蠟幫她封住樽口,將酒樽放到隔壁的房間裡,才準備離開去赴約。

看著這樽自己親手釀的荔枝酒,微月不自覺泛開一抹會心的笑意,這酒……味道應該不錯吧。

方十一來到廣州酒樓,聽到福掌櫃說魏越已經到了的時候,眼神微閃,直到親眼見到魏越,眉梢眼角都蘊滿了令人猜不透的笑。

這個魏越……身上沒有酒味啊。



第九十六章對戲

方十一離開之後。微月便讓吉祥她們拿著剩下的荔枝分派給莊子裡的各人,真正用來釀酒,其實還用不到一半。

臉上的水痘還沒消失,微月也不想出去亂走,於是就在莊子裡的書房看書。

方十一看起來也是個極愛讀書的人,這裡的書也不少,而且種類齊全,微月只對一些雜書類和游記感興趣。

一天很快過去,方十一幾乎在快要入夜的時候才回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

微月見他眼睛清明炯亮,便知他並沒有喝醉,但仍起身扶住他的手臂,“怎麼喝了那麼多酒?”

方十一將她輕輕摟在懷裡,在她耳邊呵氣,“今天見到那隆福行的東家了,一時高興,多喝了兩杯。”

微月眉角一跳,對吉祥道,“給十一少煮一壺熱茶來解酒。”

“今天都做了什麼?”他半躺在軟榻上,摟著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微月還想打聽關於近日他和章嘉見面的事兒,也就沒有推開他。讓荔珠絞了熱綾巾,輕輕為他拭臉。

方十一閉上眼睛,享受著她的服伺。

這男人長得很好看,俊逸斯文的五官,只是睜眼的時候,那眼神顯得太清冷銳利了些,明明氣質那麼儒雅……

突然,他抓住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

搔癢的酥麻從掌心一直蔓延到心臟,微月掙了一下。

他睜開眼,明滅的燈光在他黝黑的眸中灑下碎影,眼波脈脈,看得微月心中某處有些發軟,“微月……”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那個隆福行的東家……也叫魏越。”

微月眼角微微彎起,笑得純凈明媚,“是麼?是個很不錯的人麼?所以你才這麼高興。”

方十一低低聲笑著,直起身將她環在懷裡,“高興,他確實比我想象的要厲害些。”

“那同和行是不是多了個勁敵?”微月笑著問。

他的下巴頂在她的肩膀上,柔聲道,“我不想把他當敵人。”

“哦?那你和魏越成了朋友?”章嘉做了什麼?方十一竟然這樣欣賞他。

“倒也稱不上朋友。”方十一懶懶說著,發現自己很喜歡抱著她的感覺。

“你今天就一直陪著那魏越嗎?”微月雙手無處可放,只好輕輕搭在他肩膀上。

“我總覺得,今日見到這個隆福行東家,好像不太像我之前在夷館見到的那個。”他溫熱的氣息打在她雪白的頸上,眼睛微微瞇起。卻是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微月吃驚地回頭,“難道還有兩個魏越不成?”

方十一細細打量著她的臉,笑著搖頭,“只有一個。”

“那你怎麼說不同上次見到的呢?”微月問道。

“上次在夷館見到的魏越,好像有耳洞……”他低聲說著,手指輕輕捏住她的耳垂,“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微月嗔了他一眼,笑道,“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穿耳洞,你看錯了吧。”

這男人眼力竟然這麼好,觀察如此細微,連這點都注意了……幸好自己沒與他面對面接觸過,不然定是被認出來的。

“你說的對,大男人怎麼會穿耳洞。”只有女子才穿耳洞的。

“你吃飯了沒?去給你溫些熱湯好不好?”不想和方十一繼續糾纏在魏越的問題上,微月笑著轉開話題。

“嗯,讓她們打水吧,我今晚在你這兒休息。”方十一道。

微月心中雖不願意,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惹他不歡快,誰知道他如今是不是已經懷疑她了。

“你先喝杯茶,我去隔壁給你拿換洗的衣裳。”微月倒了一杯熱茶給他,輕聲道。

“嗯。”方十一淡淡應聲。嘴角抿起不易察覺的笑紋。

接下來的日子,方十一似乎很空閑,幾乎每天都陪著微月在莊子裡看書,散步,釀酒,好像在度假一樣。

微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在和他相處的這幾天,有時候她忘記自己的身份,與他斗嘴抬杠,他也只是笑笑而過,並沒有在意。

有時候他也會和她談一些關於十三行的事,或者廣州乃至其他地方的局勢,他們之間的相處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但她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了。

其實她總覺得方十一已經知道她一直都在偽裝,裝傻裝天真,甚至連她是魏越的事也已經在懷疑了,但他既然不點破,她又何必自己撞上槍口呢?不如就這樣,靜觀其變,看他到底想如何。

既然他想與她表現夫妻情深,她也不介意配合就是了。

約莫有十天後,微月身上的水痘也好得差不多了,眉眼間顧盼神飛,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懨懨的。

雖然她已經快要痊愈,可是方十一似乎沒有打算要回主宅的意思,她也不去提,反正她也挺喜歡這裡的。

趁著方十一去了十三行街,微月帶著吉祥來到荔園,在上次遇到谷杭的九曲橋上的雙層八角亭吃荔枝。

“荔枝灣上似乎不止我們一處莊子,那邊的小院是誰人家的?”微月不敢吃太多荔枝。雖然肉質多汁甘甜,但始終容易上火。

“那邊是詩社,平時都是些詩人墨客在那兒聚會。”吉祥道。

微月輕點螓首,沒什麼興趣地將目光轉了回來,如今的荔枝灣就是以後的荔灣區,似乎現在還不屬廣州府,而是屬于南海府管轄的,只是她已經先入為主,將現代廣州的地形用在這個時候了。

“咦,小姐,您看。”吉祥突然指著不遠處訝聲道,“是個洋人呢。”

微月順著她的手勢看了過去,輕輕蹙眉,卻不是因為看到那個褐色頭發的洋人,而是他身邊的兩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書生。

一時之間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們。

他們乘著小舟而來,在泮塘那邊上岸,往詩社走去。

“少奶奶,少奶奶……”荔珠突然小跑著從九曲橋上而來,神色有些緊張。

微月淡定地喝茶,“怎麼了?”

“張夫人使人送了這封信給您,說有急事呢。”荔珠喘著氣道。

微月眼色微動,接過信,“主宅那邊可有事傳來?”

“沒。”荔珠回道。

微月看完信。沉默了片刻,張夫人要跟自己打聽方陳氏是跟哪家米行換米?這可真有點詭異了,她如今可是在養病呢,張夫人不會不知道的,為何要來問她?

仔細思忖一翻,微月將信折好交給吉祥,對荔珠道,“那送信之人可還在?”

“正等著少奶奶您的回信呢。”荔珠道。

“你這就回去跟她說,我這些天身患重病,一直郁郁不見起色,對於主宅和其他一切大小事情都不甚清楚。能做主話事的,都只有如今當家一人。”微月低聲對荔珠說著,早在她離開方家準備到荔枝灣的時候,就使人去跟方陳氏說了,不管是義賣善款的事情,還是家里其他事情,一切由她做主。

她需要在莊子裡好好養病,哪有精神去管那麼多。

相信張夫人今日這問話也只是試探,而她的回答……張夫人應該能明白吧。

荔珠得了話,又急忙回去了。

吉祥道,“小姐,看來是大少奶奶那邊出事了。”

微月柔柔一笑,“事不關己。”

“只怕大少奶奶會拉您下水。”吉祥不免有些擔心。

“那就看她有沒這個本事了。”微月眼睫一抬,眸色熠熠,盡是銳利光芒。

吉祥微微一笑,相信那方陳氏也不會是小姐的對手。

她們坐了一會兒,微月才起身準備回去,剛要走出八角亭,卻見方才那位和兩個眼熟書生在一起的洋人快步地向她們走來。

吉祥突然道,“剛在他身邊的那兩位書生,好像就是上次在越秀山遇到的那兩個。”

微月聞言,心中一凜,難道眼前這人就是湯馬遜?

“阿月姑娘!”這位羅馬人約莫有四十來歲,身形高大,一頭褐色的卷發,眼睛是棕色的,像琥珀,“真的是你,剛剛在小舟上就見到你了,還擔心自己認錯人呢。”他尚未停下腳步,已經驚呼叫著。

粵語說得十分好。

“湯馬遜?”微月遲疑著開口。

“噢,你還記得我?孫公子他們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我尋了你許久,前兩天他們跟我說在荔枝灣見到你,我還不相信的,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湯馬遜大聲笑著,很爽朗的一個人。

“我確實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只不過上次孫公子有提過你罷了。”微月淡淡地道,潛意識……她並不想和傳教士有太多的來往。

“沒關係,以後你會好起來的,對了,這是上次你托我找的,這兩天我要到福建去,今天本來打算托我一位朋友代我轉交給你的,如今見到你,正好親自送到你手上。”湯馬遜將手中一摞用白布包著的東西交給微月。

微月愣了一下,“這是?”

“嘿,你還真的忘記了,你說這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湯馬遜爽朗笑著,一點沒有因為微月的冷淡而不高興。

微月淡淡一笑,心想,本尊和這位湯馬遜大概很熟稔吧,只是本尊到底要他找什麼東西?

湯馬遜對微月笑道,“我還得去見一位朋友,我還住在惠福路的那條胡同裡,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再來找我。”

“好……”微月還有點轉不過神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1:04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39 PM 編輯

第九十七章和諧時期的蟹肉

雙手緊抓著湯馬遜交給她那一摞東西,微月真有種想要丟進江裡的沖動。

看著湯馬遜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她苦笑搖頭,還沒問清楚許多事情呢,潘微月到底怎麼認識這個湯馬遜的?

“小姐……”吉祥輕聲喚她。

微月回過神,小聲嘆道,“太戲劇性了。”

“許是上次那兩位公子告訴這洋人,見過小姐您的。”吉祥道。

“是吧。”也幸好她這時候遇到這個湯馬遜,不然他去托他什麼朋友來轉交這東西,可能還更麻煩。

“十一少可能快要回來了,小姐,我們回去吧。”吉祥問。

微月點了點頭,目光疑惑地看著手上的包裹。

回到莊子裡,微月才打開那白布,裡面是基本有些發黃的書籍,好像是地方介紹……

她挑了一本慢慢細讀,書籍裡還有注釋。

冷汗從微月的鬢角滑落。

這個潘微月……到底想幹嗎?

一直以來的如迷霧般的猜測似乎漸漸清晰,心尖卻因這個發現而緊縮。

她細喘著,眼睛因為興奮而顯得異常明亮,如鑽石般熠熠生輝,本尊跟湯馬遜和的認識,也是刻意為之的吧,她要他找的這些東西……是想要……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如果是這樣,那麼……那麼是不是代表,她也能按照潘微月本來的心願去做呢?

潘微月願意嫁到方家,也是為了這個嗎?也是打著那樣的主意吧?

門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微月迅速將幾本書收了起來,塞進櫃子裡,方十一大步走了進來。

她的心突突跳著,心情還有些興奮激動。

“怎麼了?臉色不是很好。”方十一低聲問著,覺得她今日好像有些恍惚。

微月努力地平復心情,給他倒了一杯茶,“我沒事。”

他握住她的手,“手這麼涼?這都夏天了,是不是太虛了。”

微月笑道,“怎麼會?可能是我剛剛從外面回來,江面的風比較涼爽。”

方十一皺眉,捂住她一雙手,“還沒痊愈呢,別總是去吹風。”

“又不是風寒,還怕風吹嗎?”微月輕笑出聲,嬌嗔道。

“都全好了?”方十一將她摟緊在懷里,拉開她的衣襟,察看她雪白的頸項,“沒有留疤……”

“長水痘怎麼會留疤,都說我已經好了。”都十幾天了,每天都用草藥泡澡,又喝那些現在想起來胃都要抽搐的藥汁,還能不好啊。

方十一的手指在她柔滑的鎖骨上徘徊,聲音已有些低啞,“好了就好……”

微月一怔,仰頭看到他深沉的眼眸蘊滿情欲,修長溫熱的手已經探入她的衣襟。

“別……”她急忙抓住他的手,聲音低細,“是白天呢。”

實在沒把握能阻止他,以他的性格……即使去了寧波有需求,也不會隨便找哪個女子解決的,那麼自從上次到現在,也要有兩個多月了。

覆住她胸前軟玉的手頓住,卻沒有收回來。

他啞聲失笑,低頭輕舔她嬌嫩的紅唇,一下一下,吻住吮吸,不緊不慢。

微月雙手抵住他的肩膀,與她相貼緊的身軀慢慢變得滾燙,連她也忍不住感到一陣燥熱。

他的呼吸急促而粗重,淺啄細吻漸漸深入纏綿,在她衣襟內的手也加重了力道,輕捏拉扯著她的敏感。

她的氣息有些紊亂,嬌唇微張,他趁機將濕軟的舌頭鑽入她口中,汲取她唇齒之間的甘甜。

“不要……”她側頭,想要避開他細密霸道的吻。

他順勢含住她如珍珠一般的耳珠,輕咬攪動,滾燙的掌從她胸前滑到她光滑的背,溫柔安撫著她。

“外面……有人……”她斷續開口,努力想要拉住自己的衣襟。

他嘶啞輕笑,打橫將她抱起進了裡屋。

微月驚呼,只聽到門咿呀一聲,她腰間的裙帶已經松開,整個人被他壓在門板上。

“等一下!”她尖叫,急急要推開他,這算什麼?

他的呼吸打在她頸邊,滾燙得嚇人,全身都像火爐一樣。

“這裡……不可以……”她咬著唇叫著,他已將臉埋在她胸前。

微月怒紅了眼,卻無力推開她,他將她箍得緊緊的。

他置若罔聞,托住她的腰將她抱起,拉開她的雙腿,退下自己的褻褲,用力將火熱的欲望送進她的緊致中。

痛!微月腳趾緊縮,所有的快感都被這樣突然撐開的痛感代替。

“慢……慢一點!”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如嚶如泣,並在心中告訴自己,他是她的夫,如果心中有了抵抗,受到傷害的只有她自己。

方十一吻住她的唇,聲音暗啞,呼吸粗重,身下的抽動越來越猛烈,“一會兒就不痛了,乖。”

她緊緊摟住他的肩膀,門板發出呀呀的聲響。

不能讓他傷了她,微月忍受著他的撞擊,努力讓自己盡量去配合他的速度。

“微月……”他含住她胸前的柔軟,低聲叫著她的名字。

她細喘著,乾澀的甬道漸漸濕潤,伴隨著痛楚的快感從頂端蔓延至四肢百骸。

指甲深深陷入他肉裡,她微仰著頭,承受著他的索取。

他一陣快速的抽動,喉嚨發出一聲悶吼,熱液在她體內噴薄而出。

微月全身一陣顫栗,無力地雙手掛在他身上。

他的臉埋在她頸窩處,深喘著。

“放我下來。”她低聲叫著,口氣有些嗔怒。

實在捨不得放開如溫香軟玉般的她,方十一想著,但還是放開她,“站得穩嗎?”

聞言,微月抬頭瞪了他一眼。

只是效果不佳,兩頰酡紅雙眸含情的她這麼一嗔怒,教方十一喉嚨攸地收緊。

媚眼如絲,風情無限……

微月卻沒有去理會方十一動情的黑眸,她離開他的身體,感覺自己的雙腳有些發軟,不得不抓著他的手臂穩住自己。

方十一迅速整理自己的衣裳,將她抱了起來,往床榻走去。

微月嚇了一跳,“你……”

方十一溫柔地將她放在床榻上,以薄被蓋住她赤裸的身子,“剛剛是不是傷了你?”

微月有些發窘,尷尬地搖頭,“沒。”

難得見到她害羞的模樣,方十一心情更是愉快。

“我去讓人打水給你梳洗,一會兒我帶你去畫舫。”他輕撫著她的背,如脂般滑膩的手感,舍不得放開。

微月輕輕應了一聲。

方十一神采奕奕地開門出去。

他看起來還真是精神飽滿,一副吃飽喝足的模樣!微月忿忿地想著,為什麼自己卻有種虛軟無力的倦意。

吉祥和荔珠敲門進來,給微月準備了熱水。

滿室歡愛過後奢靡的味道,微月有些發窘地瞪了兩個笑得曖昧的丫環一眼。

泡澡之後,身下還有些脹痛,惱怒方十一的急迫,心底感到很不舒服,實在是不尊重她,但想到是因為他太久了,也沒有去碰別的女人,她心裡還是比較容易接受的。

微月梳洗之後,出了房間,方十一已經在茶廳等著她。

“今晚我們到畫舫去用膳。”他看著她微微笑道。



第九十八章心疼嗎

游荔枝灣的畫舫可以說是泮塘鄉的一個特色。只是畫舫並沒有游入灣內,而是在繞著荔枝灣在江面行走,可以觀看西郊夜景,也能縱觀整個荔枝灣的景色,江面還穿梭著酒菜艇,有販賣海蝦,海鮮的小艇,有些小艇是在販賣荔枝和生果的,夜幕降臨,江岸燈火燦爛,好不熱鬧。

還有舟女坐於小艇之中,沿岸唱曲,也是一種風俗。

方十一和微月上的是紫洞艇,這種艇較之其他的小艇要大上許多,能容納三四十人,艇上請有名廚,游客可在艇上安排筵席。

紫洞艇上的布置很雅致,有些游客不喜與他人一起的,還有廂房可用,每個廂房還有各自的名稱。

他們被舟女帶到一間名稱為流月的廂房,不大。卻很精致,兩旁有座位,中間是一張小方桌,推開窗戶,能看到江外的景色。

“喜歡這裡嗎?”方十一側頭問她,柔聲問著。

微月看著窗外的圓月,淡淡地點了點頭。

方十一眼眸微瞇,直視著她,一路上走來,她對自己雖然客氣,但很冷漠,甚至連看他一眼也不曾。

“微月,你在生氣?”他溫聲問著,語氣有些僵硬。

“不敢。”微月低下頭,聲音比他的更加冷硬。

方十一愣住,輕笑出聲,“你這樣還不是生氣?”

微月抬頭睨視著他,嘴角似笑非笑,“我是否生氣,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不是麼?”

“我當然希望你是高興的。”方十一挑眉看著她,很是疑惑,不明白她到底怎麼想的。

他從來不曾對哪個女人低聲下氣的,今日他能這樣在意微月的情緒,已經十分難得。

“那麼,我很高興。”微月對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一瞬即逝。

方十一心中微怒。冷冷看著微月,“我知道今日有些過了,但你是我的妻子,難道你還不讓我碰你?”

“是啊,我是你的妻子,你說作甚就作甚,我哪敢有半點意見。”微月勾唇一笑,清寒的月色映入她眼底。

方十一雙手環胸,抿著薄唇看著她,試圖在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好像……把他惹惱了?眼角掠了他一眼,臉色還真是沉得可怕。

微月心中斟酌,似乎惹惱方十一並沒有什麼好處,她這個時候還不能失去方家庇蔭,潘家那邊首先不會放過她的,以隆福行的實力,她還不能和潘家或方家硬碰硬,那無疑是以卵擊石。

如果讓這兩大巨頭知道隆福行是她的,說不定都會對付隆福行,到時候她勢必要一無所有。

不行,在燒窯還沒買下來,在沒有確保能夠有安全後路的情況之下。她決不能和方十一撕破臉。

想法在腦海里閃過,微月臉上的神情已經緩了下來,故意嗔了他一眼,將頭轉向窗外。

方十一冷凝的眼泛開笑意,原來只是女子的驕矜姿態,真是孩子氣。

“過來!”他板著臉,聲音冷冽地喝著。

微月手握成拳,臉上卻嬌憨嘟起雙唇,不悅叫道,“不要!”

她戀愛經驗不豐富,但看過的言情小說和電視劇不少,如何把握一個男人的心理,她還是有些竅門的,只是不知道實踐起來,效果如何。

方十一放軟了語氣,“乖,過來,讓我看看你。”

“這裡不能看嗎?”微月叫道,眼神是羞澀而又害怕。

“來!”他的聲線還是那麼清冷,看著微月的眼神深沉而專注。

反抗也要適可而止……她終於挪動著身子,來到對面他的椅子上,坐在他身邊。

他摟住她的腰,低頭翻開她的衣襟。

微月倒吸一口氣,瞠大眼驚恐看著他,這次可不是裝出來的,她真被嚇到了,這男人知道節制的嗎?

方十一看到她的表情,突然放聲大笑,笑得眼角都泛出水來。

微月大窘。捶了他胳膊一下,“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他趴在她肩膀上,胸膛震動著,清朗的笑聲傳出了窗外。

“你以為我想作甚?”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抬頭凝視著她,笑意還未曾從他眼底退散。

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的黑眸,清雋儒雅的臉龐,發自內心的歡愉的笑容,微月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燥熱,急忙側開頭,冷哼道,“誰知道你要作甚!”

方十一悶聲笑著,勾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細語地道,“我只是想看看,剛剛有沒弄傷了你。”

囧……微月松開緊抓著衣襟的手,尷尬地瞪了他一眼,“沒,沒傷著。”

方十一輕咳了一聲,不忍看她繼續窘下來,將她環在懷里,低頭審視她的胸襟和脖子。都是紫紅的痕跡,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尤其刺眼。

胸口好像閃過一絲類似心疼的感覺。

“回去要找抹些藥上去。”他低聲說著,“會不會疼?”

是真心真意在關心她……微月臉頰竟泛起紅暈,“不疼。”

“不要氣惱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嗯?”方十一柔聲說著,今日自己確實太孟浪了,自懂事這麼久來,還不曾對哪個女人如此迫切,肯定是因為太久沒有了的關系。

微月有些愕然,他竟如此在意她的感受?

“我沒有氣惱。我只是……”只是覺得他不尊重她,但這樣的話,似乎不太適合說出來。

“只是什麼?覺得我沒有尊重你?”他在她耳邊低聲問著。

微月錯愕看著他,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方十一輕笑,“你是我的妻子,我怎麼會不尊重你?”

微月低下頭,心裡感受復雜。

這時,門外敲了幾聲,是舟女要上菜了。

微月掙開他的懷抱,回到對面的位置上去,一時卻不敢看他含笑的雙眸。

菜呈了上來,都是廣府口味,也都是微月喜歡的。

有合掌瓜煲豬踭湯,麻香小魚,雪菜炒雞絲,豆腐蒸鯽魚,紫蘿雞翼,四菜一湯,色香味俱全,尚未入口,已經覺得唇齒生津。

“先喝點湯。”方十一親自為她斟了一碗湯,柔聲說著。

“嗯。”微月道了謝接過,“你經常到這兒嗎?”看他似乎很熟悉這裡一樣。

“有時候一些人情接待需要應付。”他回道。

“哦。”微月點了點頭,“你這次去寧波……沒什麼事吧?”

聽章嘉說起,好像是因為同和行茶葉貨源方面出了問題,不知道現在解決沒有。

“沒事,有四哥在那兒呢。”方十一道。

“哦。”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好意思再問了。

“你上次回娘家,可有聽過什麼話?”方十一問道。

“什麼?你是指父親想讓我再給你納個妾的事兒?”微月歪著頭,俏皮問道,眼底濃濃的狡黠笑意。

方十一輕笑,“他們還不死心?”

“只怕沒那麼容易。”微月笑道。

“那乾脆就讓你父親如願好了。”方十一隨口笑道。

微月猛地抬頭看他,他說的是真是假?

方十一含笑睨著她,見到她突變的臉色,心情頓時更加愉悅,“怎麼了?”

“你要納妾?納潘微卿為妾?”微月皺眉,心中不太高興。這樣一來,她在方家的日子可真就不好過了,潘微卿哪里會輕易放過她。

“既然你父親那麼想自己的女兒去當別人的妾室,若不如他的願,你豈不是很不孝?”方十一笑道。

微月緊蹙雙眉,如果潘微卿真的也進了方家,勢必要壓著她一頭,到時候她是要與潘微卿斗呢?還是繼續隱忍?

“你說過不納妾的。”她瞪著他,想起他曾經的保證。

“我沒說是我要納妾。”方十一道。

“你剛剛明明……”微月叫道,但腦海里靈光一閃,突然驚喜看著他,“你的意思是?”

“已經吃飽了嗎?那就回去了,天色不早了。”他卻什麼都不說了,仿佛剛剛沒提過那個話題似的。

這男人!太黑了!她突然有點同情潘微卿了。

跟在他身後出了紫洞艇,看著江岸熱鬧的人群,真有種溫馨的感覺。

“我們搭小艇回去。”他牽起她的手,走向停靠在岸邊的小艇。

“不是說不讓小艇駛入灣內嗎?”微月問道。

“那是別人。”說著,他已經帶著她上了一艘小艇。

那舟人見了方十一,爽朗地笑道,“十一少,又來畫舫呢?”

方十一淡淡點頭,“到灣內去。”

“好嘞。”舟人看了微月一眼,便識趣地不再多言。

微月斜了方十一一眼,這男人怎麼對著誰都是這樣一副清冷淡漠的神情。

小艇中間有幾張小椅,他們就這樣坐著小艇駛入了灣內,途中遇到有檢查的衛兵,聽到是十一少在艇上,竟然不再阻撓。

原來有錢人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吃得開。

上了岸,方十一從懷里摸出一小錠銀子給那舟人,舟人千謝萬謝地離開了。

他們沿著小徑慢慢地走回莊子裡去。

沒有路燈,只有微亮的月華鋪灑在地面,隱約能見到樹叢的輪廓。

不過方十一手裡還有一盞羊頭燈,是方才那舟人送的。

若是約會,這樣應該十分有情調。

回到莊子裡,吉祥她們迎了上來,見到微月的臉色比離開時柔和許多,都放心下來,還真擔心小姐會和十一少吵架呢。

在要準備睡覺的時候,方十一突然拿了一瓶有淡淡香味的藥膏,親自抹到微月的紫紅痕跡上,才滿意地擁著她入睡。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1:1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0 PM 編輯

第九十九章急事

夏日炎炎,灣內天氣較為涼爽。微月一夜好眠。

在他懷裡醒來,臉頰還有剛睡醒的紅暈,惺忪的眼眸含著一層水汽,看起來嬌憨嫵媚。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他一手撐起半邊身子,低眸看著她,目光含笑。

微月揉了揉眼睛,還未完全清醒過來,臉頰貼著他的胸膛,不自覺地蹭了蹭。

方十一眸色一沉,眼底的笑意更盛。

“帶你到荔園去摘荔枝,如何?”他低頭,細吻她的額角和臉頰。

微月應了一聲,伸手環住他的腰,睡意已經漸漸消失,“今天不用去十三行街嗎?”

“不去了,陪你去摘荔枝,嗯?”他撫著她的背,聲音低沉。

微月笑道,“我都舍不得離開這里了。”

方十一嗅著她發間的馨香,“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微月推了推他,“這可是你說的啊。”感覺到他呼吸變得濃濁。她急忙叫道,“快起來了,都日上三竿了。”

“嗯。”他含糊應了一聲,手探入她衣內,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微月臉色潮紅,抓住他的手,嗔怒道,“住手!”

他低頭堵住她的唇,動手解開她的裙帶。

“你不是說要去摘荔枝嗎?快起來啦。”她的呼吸有些紊亂,急急地叫道。

他細吻她的鎖骨,大手在她身上撫摸著,手感如此迷人,像暖玉一般滑膩,“等一下再去,不急。”

微月有些氣惱,忍住想一腳踢開他的沖動。

他滾燙的呼吸打在她耳後,有些酥麻的感覺。

突然,門外傳來吉祥的聲音,“十一少,小姐,主宅那邊傳話來了,說是有急事。”

感覺壓著自己的身軀攸地繃緊,微月忍不住笑了出來,“活該!還不起來,家裡那邊有急事呢。”

方十一深吸了一口氣,才依依不捨從她身上下來,眉眼間有了怒色。“什麼事非得這個時候來說。”

微月笑著幫他穿上短褂,嗔了他一眼,“還怪人家不挑時候,你自己呢?”

方十一氣極反笑,“你現在還敢來取笑我?”

“不敢不敢,您可是十一少,誰敢惹你呢?”微月讓吉祥打水進來梳洗,懶得再和他拌嘴。

方十一搖頭輕笑,自己這兩天是不是太縱著她了?

吉祥和荔珠打水進來,不敢看方十一,眼神小心翼翼的。

“是誰來傳話?”方十一淡聲問著,並沒有對吉祥她們擺出臉色。

吉祥回道,“是姚管家。”

微月一怔,是家裡的大管家,難道真的出了什麼事?

方十一神情有些冷凝。

梳洗過後,他們一起來到茶廳,姚管家已經在廳上等著。

“十一少,少奶奶。”他行了一禮,臉上有焦色。

“怎麼了?”方十一問道。

“夫人要小的來與您二位說一聲,讓您趕緊回家一趟,大少奶奶這次的義賣善款出了問題。張知府就要到家裡來了。”姚管家道。

微月眉頭一跳,果然是出事了。

方十一略思忖,便道,“安排馬車吧!回家去。”

微月和他同坐一輛馬車,車內只有他們二人。

“張知府……是來問罪的嗎?”看著面無表情的方十一,微月猜不出他到底是在生氣還是擔心。

方十一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憑著方家的地位,他還不至於會來問罪,只是不知道大嫂究竟做了什麼事情,竟然還驚動了張知府。”

微月心中卻隱隱能猜中是因為什麼事情。

自己獨善其身借著長水痘避到了莊子裡來,要不然,說不定這時候她也要出事了。

回到方家大宅,進了大門,來到大廳上,方邱氏一身華麗矜貴的打扮坐在張知府下首,神情是威嚴的端肅。

從來不曾見過打扮得如此貴氣逼人的方邱氏,實在和她茹素的形象不相符。

只是這樣看著她,已經感到有些壓力。

這才是真正的方夫人吧,那個慈祥的整天吃齋念佛的……只是假象。

方陳氏臉色蒼白站在大廳中央,身子簌簌發抖。

方十一和微月走了進去。

“張大人,讓您久等了。”方十一和張知府打招呼,微月將視線轉到方陳氏身上。

方陳氏也抬眼看到,眼底有些憤恨。

急忙轉回頭,卻看到方邱氏盯著自己笑得高深莫測。

微月低下頭,乖巧站到方十一身後。

張知府重新坐下,皺眉看了方陳氏一眼,對方邱氏道,“方夫人。還是由你來問吧。”

方邱氏回了一禮,“張大人,我們方家本是擔著重任要為慈善義賣出一份力,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汗顏,怎還敢自作主張呢?”

張知府道,“事情並未釀成大禍,事情究竟是不是如此,還需要再仔細查問,方家在廣州府是有頭有臉的大戶,相信不至於……還是方夫人問清楚的好。”

方邱氏這才說了一聲是,目光凌厲地轉向方陳氏。

“大少奶奶,這善款換米的事兒,可都是你負責?”方邱氏問道。

“回夫人,是媳婦和少奶奶一同負責。”方陳氏灰白著臉,冷聲說著。

微月斜了她一眼,看來是想咬著她一起下水了。

方十一黝黑的眸子深沉如海,冷冷看著方陳氏。

方邱氏嘴角抿出淡淡的笑,聲音依舊嚴厲,“這善款共有十萬兩,除去五萬兩修建官道,另五萬兩以作換米換棉襖之用,這其中本應該有三萬兩換米。對否?”

“沒錯,少奶奶也說如此甚好。”方陳氏回道,反正她已經沒有退路了,但要她看著潘微月獨善其身,那絕不可能,她就不相信如果把潘微月也拉下水了,方十一會無動於衷。

方邱氏冷冷掃了微月一眼。

微月眉目柔和,不見緊張。

“這麼說,少奶奶也參與了一份?”方邱氏問道。

“既然少奶奶與我同時負責善款的事情,自然也要擔上一份。”方陳氏冷笑著道。

方十一沉聲開口,“大少奶奶。你可有將與哪家米行買米告知少奶奶?”

方陳氏沉默不語,瞪著他不說話。

“與米行要什麼樣的米,可有跟少奶奶說過?”方十一再問。

明顯是在幫著微月。

“這要送去韶州的米糧是五天前裝車的,少奶奶卻在莊子里養病有十數天,大少奶奶,你可有去信與少奶奶商議?”方十一問道。

方邱氏和張知府都看向方陳氏,等著她的回答。

“十一少這是打算幫少奶奶開脫不成?”方陳氏冷笑道。

“我倒是想知道,少奶奶做錯什麼了?”方十一目光清冷,面無表情地看著方陳氏。

方邱氏道,“少奶奶在去莊子養病之前,已經將事情都交予你,並讓你做主便可,難道你以好米換碎米,也跟少奶奶說了?”

“之前我與少奶奶提過的。”方陳氏含糊不清地說著。

方邱氏看向微月,“大少奶奶與你提過要到哪家米行買米嗎?”

微月勾唇一笑,“回夫人,當時大少奶奶確實與媳婦提過要用一半善款買米買棉襖的事情,但那時尚未確定是在哪家米行布行,媳婦自以為做事不及大少奶奶妥帖利落,便一切聽大少奶奶安排,待確定了是哪家米行布行,再一起去找張夫人商議,只是後來遇上茂官長水痘,媳婦不敢離他半步,這善款換米的事兒也就落了下來,媳婦也使人與大少奶奶說了,一切由她做主,媳婦不再插手,至於這碎米一事,媳婦也是方才知曉的。”

張知府看了微月一眼,對方邱氏道,“方少奶奶確實也有使人與內子交代,因要照顧幼子,且自己也染病在身,這義賣善款根本無暇兼顧。”

微月憐恤又嘲諷地看著方陳氏,想來她也是被逼得毫無退路了吧,真是可憐的女人。就這樣成了別人的棋子。

方陳氏緊抿著唇,雙眼無神。

“方陳氏,你可還有話說?”張知府問道。

“我將那一萬兩交出來便是了。”她低啞開口。

張知府嘆了一聲,道,“大少奶奶,雖說這次慈善義賣並非由朝廷發起,但當初這善款是已經入了官府賬庫,也是屬於官銀,你以好米的價格去買碎米,與那米行的掌櫃共同貪墨朝廷的銀子,這是大罪,你可知否?”

方陳氏驚懼看向方邱氏,又看看方十一,“我一萬兩不動分文拿出來,難道還有罪?再說了,碎米又如何,那些災民只求有米糧填飽肚子,如何會在乎是好米還是碎米?”

“住嘴!”方邱氏瞪了她一眼。

張知府失望看了她一眼,轉頭對方十一道,“十一少,方家大少爺本來這些天在衙內已經爭取來一份差事,總不能因為這件事就丟了是吧,你們方家在廣州有頭有臉,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不好張揚,若是讓同行知道方家的大少奶奶竟然貪墨善款,這名聲可就要臭了,這事本官就壓下來了,該怎麼做,你們方家自己決定。”

若是貪墨善款的事情張揚出去,方家在商業協會中還真是抬不起臉來。

方邱氏狠狠地看了方陳氏一眼。

方十一對張知府作揖,“張大人,您這人情,草民銘刻在心。”

張知府含笑點頭,“十一少太客氣了。”

就這樣欠了張知府一個大人情……

這就是官商之間的默契了,其實方陳氏會貪墨,張夫人大概早已經看出來,為何不提前敲打她?在最後關頭才揭發出來,不就是想要讓方家欠他一個人情麼?

張夫人昨天的來信……也只是想來探話的吧,自己這樣算不算好運?



第一百章

方十一答應給朝廷再捐一萬兩之後,張知府才滿意地告辭離開,並保證不再追究方陳氏以碎米貪墨善款的事情。

方陳氏眼色蒼白,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了方家的罪人。

碎米的事情明明掩飾得很好,都已經裝上要運往韶州的馬車,張知府為何突然派人去檢查?難道有誰去泄密?

但是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她甚至連身邊最信任的丫環都瞞著,還有誰知道?
大廳上,方邱氏坐在上首,冷淡看著方陳氏。

方亦儒氣吁吁地從外面回來,看到方陳氏臉色蒼白的模樣,眼睛都氣紅了,“你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

“怎麼現在才回來?”方邱氏問著方亦儒。

方亦儒解釋道,“上官與我交代些事情,這才辦好。”

“你自己問問你媳婦吧,做出這樣丟人現眼的事情來,方家是廣州的首富,竟然還貪墨善款,說出去我們方家在廣州不用做人了。”方邱氏怒聲道。

“你……”方亦儒手指顫顫指著方陳氏,嘴角抽搐著,已經問不出話來。

方陳氏含淚看著方亦儒,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想到自己差點累了他,心裡頓時一陣絞痛。

方邱氏將方家所有人都叫來了大廳,三位姨娘,方吳氏和方許氏面面相覷站在一旁,只有遠在浙江的四少爺不在場。

“大少奶奶,難道家裡每個月給你的月錢不夠使?”方邱氏當著眾人的面審問著方陳氏。

方陳氏直直瞪著她,胸口激烈起伏,似乎在隱忍著怒氣,只是幾乎要張口而出的話在看到方亦儒痛心的眼神時,在舌尖打了個轉,只發出低低的聲音,“夠使……”

“那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置方家臉面於何地?你要十一少如何在十三行立足?你到底是怎麼當的家?嫁入方家這麼些年了,怎麼那些小家小氣的根性還改不了?”方邱氏一字一句地逼問著。

方陳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面,夫人竟然如此羞辱她看不起她。

說什麼家里需要她來當家,說什麼方家不分嫡庶,原來方邱氏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

她只是成了別人的墊腳石!

“我沒貪過家里一兩銀子,當家這麼久,我自認做得沒有對不起誰的。”她錯就錯在不該聽了那掌櫃的唆擺,起了貪意,可她就是貪了這一萬兩,也是為了想要給丈夫在外面使花的,誰知道會在最後功虧一簣。

“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說沒對不起誰?你對得起方家嗎?”方邱氏喝道。

方陳氏緊咬雙唇,眼底閃過一次憤恨。

岑姨娘痛心擔憂看著她。

方陳氏幾乎感覺到大廳上每雙看向她的眼睛都充滿鄙夷,她知道,她以後在方家是什麼臉面都沒有了。

她做了那麼多,辛苦了那麼久,沒想到竟換來這樣的結果。

“母親,既然張大人說不追究,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方十一淡淡開口,目光輕斂,沒有看向詫異的方陳氏。

方邱氏眼神微閃,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追究了,但始終是做錯了事兒,這個家是不能再由她當了,不如就……”

“就讓微月當家吧!”方十一站了起來,聲音清冷嚴肅,有一種不容抗拒的霸氣。

微月愕然抬頭看向他。

方邱氏臉色微微一變,很快鎮定下來,“微月年紀尚幼……”

“事情總要慢慢學的,微月傷勢已經痊癒,由她當家,再適合不過。”方十一沉聲道。

“那就這樣決定吧!以後就由微月當家。”方邱氏聲音低了下來。

微月看了她一眼,這話聽著有些像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方陳氏似笑非笑看了微月一眼。

“大少奶奶今日這事,家里任何人都不許多提,若被我發現有人背地里嚼舌根的,決不輕饒!”方十一提聲說著,清冷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既然張大人不打算追究了,這事兒就不能從方家傳出去。

微月聞言,在心裡暗覺好笑,既然不想傳出去,為何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責罵方陳氏?看來方邱氏母子並不同心。

方邱氏讓大家前來,擺明了就是當著眾人落方亦儒房頭的面子,是因為想要更穩固自己的地位?還是因為方亦儒在衙內尋了差事怕他們房頭的風頭過盛呢?

大家都應了聲,噤言不敢多語。

方邱氏卻道,“官府不追究,我們方家卻不能不罰,大少奶奶,今日起你就在自己房里閉門思過,每日抄寫一遍,直到你悔過為止。”

“是,夫人!”方陳氏忍氣吞聲地點頭。

方邱氏嫌惡地睨了她一眼,將視線轉向微月,“家嫂,以後這個家,可就要好好理著了。”

微月低下頭,“是,夫人。”

方邱氏幾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起身領著蓮姑離開了大廳,路姨娘和駱姨娘急忙跟上,岑姨娘為難看著方亦儒和方陳氏,心一橫也離開了。

方十一拍了拍方亦儒的肩膀,是無聲的安慰。

他回頭,示意微月與他一起離開。

微月在經過方陳氏身邊的時候,似聽到她諷笑的輕喃,“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方吳氏和方許氏見微月他們都離開了,也跟著離開大廳。

方亦儒看著方陳氏搖了搖頭,揮袖大步走出去。

“啊……”方陳氏放聲大哭,一種悲憤從心中涌了上來。

突然明白到從第一天管理家中人事開始,她就被一個大網套住,為什麼岑姨娘會借病推托無法負責家裡的采辦,為什麼路姨娘最後也把管事的權利交到她手中,這一切……只怕早已有人暗中安排。

她功利心太重,好勝心強,才會看不清原來自己只是被利用了。

“大少奶奶……”盼冬哽咽著扶起她,“我們回去吧。”

臉上的妝容被淚水模糊了去,曾經在方家意氣風發,幾乎要被下人當成第二個潘微華來敬畏的方陳氏如今是狼狽不堪,連丈夫也對她失望透頂。

“盼冬,我什麼都沒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1:3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2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一章顧慮

微月看了擰著眉,面色冷凝坐在太師椅上的方十一一眼,示意吉祥和荔珠退下去。

她給他遞上一杯溫茶,低聲道,“碎米的事兒,我也有錯……”

方十一抬眼睨她,“你做錯什麼?”

“大少奶奶要忙著家里的大小事情,又要負責善款的事情,難免要忙不過來,我看她平時也不像個會貪墨的人,她只是心神勞累沒有注意那麼多,才會被外人利用,若我能幫到她一些,也不至於如此,說到底,都是我太沒用了。”微月低下頭,表情很愧疚。

其實之前她早已經察覺方陳氏那麼熱衷義賣的事情不會只是為了在方家立威那麼簡單,大爺平時收入不多,家裡給的月錢也是固定的,貪小便宜是她的本性,但一下子貪了善款一萬兩,實在也出乎她意料。

方十一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冷笑, “大少奶奶確實有些無辜,但她若無貪性,別人怎麼會利用她?”

微月疑惑看著他,難道他知道是誰利用了方陳氏?

“你知道大少奶奶是無辜的?”微月在他身邊坐下,好奇看著他。

方十一淡然道,“只是推測罷了。”

怕不是推測這麼簡單,方陳氏之所以會有今天的地步,和方邱氏是脫不了關系的,只是不知道這次方邱氏在背後推波助瀾到什麼樣的程度。

“你怎麼讓我當家了我怎麼做得來呢?”對於管理方家這麼一個大宅門,她不是很有信心,而且這也不在計劃之內。

不是方十一插手,是不是家里的大權自然而然要重新落在方邱氏手中了?

方邱氏將方陳氏扶了上來,給她聲望給她權利,也只是想為自己重新掌權做準備吧被潘微華當了那麼多年的家,家裡每個人都敬畏信服潘微華,即使如今潘微華已經不在,也有微月在,她想要自己出來掌權,差的就是一個時機。

幫助方陳氏上位,等待她出錯,自己再出來主持大局,自然而然重拾威望…這就是方邱氏的目的?有這樣簡單嗎總覺得方邱氏要的不僅僅是如此。

可是中間卻被方十一插了一腳,竟然讓微月來當家,大概連方邱氏也沒想到,方十一會讓一個曾經被當是傻子的少奶奶來當家吧。

難道方十一知道方邱氏的算計?

“在想什麼?”喚了幾次都沒反應,方十一捏了捏微月的掌心,將她游離的思緒拉回來。

微月回過神,笑道,“在想接下來要該怎麼辦。”

“不要擔心,一切有我。”方十一安撫。

有他才擔心

“其實……夫人比我更適合當家啊。”微月低頭看著他修長好看的手指與她的相扣,小聲地開試探。

他撓著她掌心的手指一頓,松開她的手,淡聲道,“母親年事已高,不宜再操心家事。”

年事已高?微月挑眉斜了他一眼,這個理由是拿來唬她的吧。

方十一眼波微動,手環住她的腰,“你是方家的少奶奶,理應由你來管家,家裡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只管來問我,不必去煩擾母親,知道嗎?”

方十一對方邱氏有戒心微月心中很肯定地想著。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方十一含笑看著她,手離開她的腰,“我去找大哥,你先休息一下。”

微月勾唇一笑,眸色瀲灩動人,“好。”

方十一喉頭一緊,眼色變得深沉,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掌心,才離開了房間。

微月的笑容從嘴角隱隱淡去,目光變得幽深。

當家掌權…還真是沒在她計劃之內的變數。

方十一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他就不怕和潘微華一樣,最後將方家內院完全掌控在手裡嗎?還是比起方邱氏,他覺得她比較好對付?

不管怎樣,這個時候她是椎托不了這份差事的,等方陳氏的事情淡化下來,她再想辦法脫身好了。

將吉祥叫了進來,微月問道,“東西都整理好了”急匆匆的從莊子裡趕回來,東西都沒有仔細收拾便全帶了回來。

吉祥將一摞白布包住的書籍交給微月,“都整理好了。”

微月眸色一閃,“可有人打開看過”

吉樣道,“小姐放心,這東西都是奴婢一直帶著,沒人打開看過。”

微月滿意地笑了笑,將書鎖跡櫃子裡,對吉祥道,“以後大概要不一樣了,今日方十一讓我管家。”

吉祥驚喜看著微月,但隨即都擔憂起來,既是高興往後小姐在方家有了地位,又擔心這個家並不好當,小姐要面對的還有許多的難題,而且,小姐似乎並不想在方家出位。

“你交代下去,往後月滿樓做人做事都要注意,別讓人找羞錯處,該怎麼做,你應該清楚。”微月低聲說著。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做。”吉祥道。

“嗯,”頓了一下,微月又道,“上次讓章嘉使人去查查那米行的事情,可有消息?”

“因為您和茂官都長水痘,這事撂下了。”吉祥道,“可還需要奴婢再去問個清楚”

“雖說已經出事了,但那米行的掌櫃斷不會無緣無故慫恿方陳氏買碎米,不是對方陳氏知根知底的,是無法說服她的。”方陳氏做事不是不謹慎,只是有時候好強的性子累事。

“幸好當初小姐沒有去插手這件事,否則今日也要被大少奶奶連累了。”吉祥松了一口氣道。

“還記得張夫人昨日的來信嗎?想必與大少奶奶脫不了關系,這件事不弄個明白,我心中還是有些顧慮,我去寫個帖,你親自去一趟張府,我想和張夫人見個面。”如果要置方陳氏於死地的人真是方家的,那麼她被方十一推出來當家,想必這位置也不會坐得安穩。

且說方陳氏那邊,方亦儒回到自己院子之後,便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方陳氏回房整理了自己的儀容之後,才到書房去見他。

方亦儒對著她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你貪這點銀子去做什麼那是善款,是捐給災民的善款,是折福折壽的,你懂不懂?”方亦儒向來是個好脾氣的儒生,那麼大聲發脾氣,也是第一次了。

方陳氏含淚看著他,“我…·我也是為了你啊。”

“你這是在害我啊”方亦儒吼得聲音也嘶啞了。

書房外有幾個丫環在低頭交頭接耳,目光都好奇地看著書房沒有關上的門。

丁香站在書房內,似被嚇到了,沒有去關門。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嫁給你這多年,連個孩子都沒有.總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你在外面交往總要花些銀子,也沒有在同和行裡當差,就靠著那點俸祿,還有月錢,哪裡夠使用的,我…我這麼些年節省下來的銀子,哪些不是用在你身上的,你如今還對我發火…我不就做錯了一次麼?”方陳氏眼淚簌掉下,自從那丁香爬上他的床之後,他到過她房裡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寧願在書房用膳也不願回屋裡去,她難道不在意嗎是這樣一心一意為了他,他卻摟著別的女人在書房風花雪月,如果她不為自己存點體己錢,將來要怎麼辦。

方亦儒大怒,“你這是要和我清算了是嗎你是覺得我委屈你了你生不出孩子,難道還是我的錯了”

“我抱怨過嗎?我在你面前說過一聲不是嗎我這不是讓你收了丁香了嗎?”方陳氏哽咽叫道。

方亦儒在盛怒中哪裡會想到方陳氏平時的好,眼角見到丁香站在門邊,書房的大門敞開著,外面幾個丫環小廝在偷瞄著裡頭,他抬腳大力踢翻了椅子,“還愣著幹什麼,把門關上滾出去。”火是朝著丁香發的。

方陳氏感覺自己心底的憋屈似乎減淡了些。

“張大人已經說了,這件事不會張揚開去,你的差事不會受到影響,他還是看重你的。”方陳氏柔聲說著。

方亦儒失望地看著她,“你這是婦孺之見,我憑什麼讓張知府看重的?若不是憑著方家和十一少的臉面,我會有什麼差事下閑官多了去,難道還少我一個?”

“十一少十一少你心底就自認為比不上他。”方陳氏叫道。

“我如何比得上他他是方家嫡子,是方家現在的家主,如果沒有他,我們有這樣風光的日子”對於十一弟,方亦儒是沒有半分嫉妒的,這是自小被灌輸的思想,嫡出的本來就比庶出的要金貴。

“是啊,你如何比得上他,整個方家也就他一個人能生出兒子來。”方陳氏冷冷一笑,神情無比悲涼。

方亦儒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回去,既然母親要你抄寫經文,你就自己禁足在屋裡,別再出來丟人現眼?”

方陳氏瞪大眼,“我丟人現眼你,…”

外頭傳來小廝的聲音,方十一來找了。

方亦儒看也不看方陳氏一眼,拂袖離開。



第一百零二章偶遇

微月第二天就去了張府。

在張夫人面前,她並沒有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和聰明的女子說話,不必太多偽裝,就如張夫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想要什麼。

“這次的事情沒有連累到你吧?”張夫人含笑看著微月,輕聲問著,帶著北方的口音。

“我既無做錯事,又怕什麼被連累呢?”微月笑著回道。

“方少奶奶是個聰明,定然是不會做蠢事的。”張夫人道。

“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次無論如何,還是要多些夫人為我在張大人面前為我說話。”微月道。

“這事你本來就沒有參與,難道還要看著你被連累不成?”張夫人嗔了她一眼,似怪微月太客氣了。

“我只是覺得奇怪,方陳氏做事如此謹慎,一開始誰也看不出端倪,怎麼反而到了最後卻被查出來呢?”微月低頭吃茶,疑惑問著。

“別說是你,就連官府幾位大人也沒瞧出來,我與方陳氏來往了許多次,也沒察覺她有這樣的心,還是最後時刻,有人送了告密信,我本來還不相信,沒想到竟是真的。”張夫人道。

告密信?微月一驚,是誰這麼厲害看出方陳氏送碎米去韶州?除了方陳氏本人和米行的掌櫃……

米行掌櫃?

“夫人可知道是何人送告密信?”微月急聲問道。

“那信是匿名,只怕是與方陳氏有舊怨吧,否則怎會在緊要關頭告發她。”張夫人道。

微月擰眉思忖片刻,才道,“不論如何,夫人與大人都幫了我們方家一個大忙。”

張夫人抬眼掠了微月一眼,道,“這種事情罪名可大可小,當初大人也是念著與方家有交情,才不顧一切壓了下來,方少奶奶,你多提點方陳氏,別再做出這等錯事來。”

微月笑著答應。

張知府之所以幫著方家,其實也只是想要讓方十一承他的人情,至於張夫人幫自己說話,大概也是想拉攏她吧。

“這個人情,方家會記著的。”微月淺笑望著張夫人,聲音極低。

張夫人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方少奶奶似乎心不在方家?”

微月笑道,“怎麼會呢,我是方家的媳婦,自然是心心念念的都是方家。”

“不管如何,之前你幫過我的,我也會記著。”張夫人含笑道。

有這句話就夠了,千萬別把人情互相抵消了才好,方家欠下的自然是有方十一去還,與她無相干,“夫人您太客氣了。”

從張府告辭出來,見時候還早,微月便讓車夫往惠福路駛去。

“少奶奶要到五仙觀去求福,你在此候著。”到了惠福路,吉祥扶著微月下車,並對車夫交代著。

見車夫將馬車停靠在一旁,微月轉身走進街內。

“小姐,我們真要去五仙觀?”吉祥在她身後低聲問。

“既然來到,就去求個福吧。”微月笑道。

以前經常坐車經過這裡,可卻沒想過要來好好看一下,沒想到如今卻只能借著這個地方思念再也見不到面的親人。

據說五仙觀是為了紀念很久以前五位騎著五色山羊到廣州來送稻穗的仙人而建的。

廣州之所以被稱為羊城,也是因這個傳說而來。

五仙觀前面有座禁鐘樓,也是建於明洪武七年,禁鐘樓跨越路面的甬道而興建,呈城門形狀,上面覆以棟宇飛檐,古樸雄渾,而再看細部,又顯得精巧玲瓏,頂樓懸掛著一座大禁鐘,據說能聲聞十里。

微月沿著這些歷史的痕跡悄悄在心裡思念著家人,見到哪一處熟悉的地方,她心中都無比感動。

五仙觀的儀門面闊三間,綠琉璃瓦歇山頂,青磚石腳。石門額上的大字與現代看到的不一樣,只是簡樸的五仙觀,而不是五仙古觀。

門前還有一對用漱珠崗火山巖刻制的石麒麟。

來五仙觀祈福的人有許多,微月以前並不迷信,但這時候她還是下跪虔心祈禱,希望五位仙人能保佑她心中牽掛的親人平安快樂。

她添了燈油錢,廟祝驚喜地贈送她兩個福袋,說是平時放在身上,能保平安的。

將兩個福袋收進懷裡,她們才出了五仙觀。

“到那邊去走走吧。”微月從人群中出來,往內街走去,只有一條青雲巷。

這才是她來這裡的目的,她走進那條巷子,兩邊應是兩處小院,各開一扇小門。

“小姐,您是要來找那個湯馬遜?”微月低聲問道。

“他如今並不在廣州啊……”她很想再見到湯馬遜沒錯,可惜他去了福建啊,不過既然難得能出來一次,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也好。

可好像湯馬遜說的便是這裡了。

“罷了,還是下次再來吧。”微月說完,剛要轉身離開,那小門卻咿呀一聲打開了。

她驚喜地回頭,頓時一陣錯愕。

那不是……谷杭身邊的小廝嗎?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了,束河?”門內的人疑惑開口。

那纖柔溫潤的嗓音……是谷杭?

“少爺,是方少奶奶在外頭。”束河很快從愕然中醒來,有些防備地看了微月一眼,伸手將谷杭扶出來。

依舊是一身淡色長衫,看起來永遠都那麼飄逸出塵的谷杭。

“谷公子。”微月輕含螓首,落落大方地打招呼,“真巧,沒想到這是貴宅。”

谷杭有微微的吃驚,氤氳著薄霧的眼轉向微月的方向,“方少奶奶,真巧。”

微月卻有些汗顏,誰會站在人家小門外面,說真巧遇到的呢?

“這是我一位友人的院子,只是他出遠門了,我是來還上次與他借的幾本書籍。”谷杭笑著解釋。

微月眼睛一亮,“是湯馬遜的家?”

谷杭愣住,“方少奶奶也認識湯馬遜?”

“有幾面之緣,有些事情想請教他。”微月乾笑道。

“原來如此,恐怕方少奶奶要再過些日子才能見到他了。”谷杭眼角細微的皺褶微微舒展而開,眼底似含了笑意。

“沒關系,我過陣子再來也好,只是沒想到谷公子也與湯馬遜相識。”微月疑惑看著他。

谷杭的笑容突然有些無奈,“他是大夫。

微月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笑容燦燦,“他想要為你治好雙眼?”

“我這雙眼睛已經是如此了。”谷杭豁達笑著。

他身邊的小廝卻神情復雜,抱怨道,“少爺,您從來都不試著去醫治。”

谷杭笑得風輕雲淡,並不理會束河的埋怨,“方少奶奶,您請,我們不打攪了。”

微月雖好奇谷杭為什麼不治好自己的雙眼,但這畢竟是人家的隱私,她不好問太多,與他行了一禮,待他們離開有半盞茶時間之後,她們才從巷子裡出來,來到外面登車離開。

知道湯馬遜就住在那個小院裡,她還是感到欣喜的,等湯馬遜回了廣州,她想問明白的事情還有許多呢。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1:5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3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三章這個家不好當

微月開始當家的這幾天。家裡的每個管事都沒有為難她,更沒有持著身份不滿她的聽派。

一切都很順利。

只是早上她不能再睡到自然醒了,這點實在令人深惡痛絕!

每天一清早,天還剛剛蒙亮的時候,她就必須起身,服侍方十一穿衣出門,陪他吃早餐,再沿著方宅的外軸線一路巡視過去,核對廚房準備三餐的菜單,珍品房的清點,聽各位管事的回話等等等,許許多多瑣碎的事情,她覺得方家需要的不是一個當家,而是一個機器人。

她並沒有去改變方家此時的這種狀態,更沒有想過要安插自己的人到各個重要部門,一是在方家能讓她完全放心的人不多,二是她對掌控方家並沒有興趣,她只要在她當家的這段時間不要出了差錯,就謝天謝地了。

其實微月之所以能夠這麼順利在方家展開工作,並不是她的能力好到已經讓所有人信服,也不是因為她的人品好。而是那些管事的覺得根本沒必要去和她為難,與其和少奶奶作對,不如等著微月自己出錯。

簡而言之,方家上下就是想看微月笑話,所以才沒有搞出什麼亂子來。

當然,微月對此也不是無所察,就是因為看出他們的心理,她才覺得自己沒必要那麼拼命,越是出位,出錯的機會就越多,別人也會將她盯得更緊。

從各院巡視回來,便有管事的嫲嫲來聽派了,內院的管事鐘嫲嫲是方家的家生奴,以前是跟著方邱氏做事的,后來又跟著潘微華,似乎不管跟著哪位主子,她都能被重用,平時瞧她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穩重的氣勢,微月只是庶女,在潘家並沒有學過如何管家,她也沒有擺出看不起的姿態。

“針線房的陳家娘子因就要生產,所以想求少奶奶給換個差事,珍品房的盼秋突然染病,也要請假回家裡養病,這兩房一日不可缺管事,少奶奶,您看。該怎麼安排?”鐘嫲嫲低眉順耳,聲音謙和,對微月很是尊敬。

都是方陳氏的人……這已經是第三批了,方陳氏之前安插在各房的心腹這兩天都陸續找借口請假或者出院的,是怕沒了方陳氏這個後臺,她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讓她們都走吧,缺的位子就從她們之前的副手升上來,你再選幾個人上來當副手。”微月柔聲說著,方陳氏的人能主動下臺,對她也不無壞處。

鐘嫲嫲眼底閃過一抹訝色,“是,少奶奶。”

“其他的還有什麼事兒嗎?”微月問道。

“春桃因為出水痘出院去了,茂官屋裡還需要再添個嫲嫲,不知道少奶奶是怎麼安排的?”鐘嫲嫲問道。

“春桃水痘是已經痊癒,不過因為剛好婚期也在這時候,再過幾天也該回來了,下個月就升她為茂官院裡的管事娘子吧。”微月道。

鐘嫲嫲低聲應喏。

緊接著,是上房的蓮姑來求見。

“少奶奶。”蓮姑目不斜視地走了進來,與告退離開的鐘嫲嫲擦身而過。

“蓮姑,可是夫人有話吩咐?”微月笑著問。

蓮姑看了微月一眼,面無表情。“少奶奶,夫人讓奴婢來說一聲,這一日三餐的菜式改改,夫人這幾天見著那幾樣的菜式,胃口都不是很好。”

“那夫人可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微月問。

蓮姑道,“夫人茹素,這每日菜式由少奶奶安排即可。”

微月皺眉,吃齋的人還那麼挑剔……每日給方邱氏準備的菜式可不少啊。

“我知道了明日我會讓廚娘改改別的口味的菜式了。”微月道。

蓮姑嘴角翹了起來,“那奴婢這就去回了夫人。”

微月輕輕頜首。

接著,是賬房的管事拿賬冊來給微月對賬,還有各個莊子的執事來回話,連吉祥和荔珠都忙得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因為是剛剛接觸家事,微月也不敢馬虎,將賬冊仔細對完,發現方家每月的收入真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多,方十一經商的頭腦真的很厲害!

幾乎能賺錢的行業都涉足了。

賬冊一時半會是對不完的,微月只是對了近兩個月的賬目,再之前的,她讓賬房的盧管事將賬冊留下,她有空再慢慢看,那是要涉及到潘微華的,她更加要細心。

“少奶奶,這家裡各房的月錢本該月初下放,但因為出了一些事情而拖延,是不是這兩天就發下去呢?”負責內院各房丫環月錢分發的是錢嫲嫲。

“如果都已經確定沒差錯了,就發下去吧。”微月含笑道。

錢嫲嫲有些遲疑,笑道,“還是請少奶奶過目,是不是有些丫環的月錢要改改呢?”

微月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討好的笑容,是想要向她示好靠攏的?

“錢嫲嫲覺得有哪些要改的?”微月問。

“這……有些管事的從上面退了下來,這月錢的份例不能再與以前的一樣,還有少奶奶屋裡的吉祥姑娘和荔珠姑娘,是不是也應該照著咱們方家一等丫環的月錢發放份例呢?”錢嫲嫲觀察著微月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微月一怔,怎麼吉祥和荔珠一直以來不是拿一等丫環的月錢嗎?

“那些已經換了差事的,就下個月再重新算月錢,至於哪些丫環該加該補的,就由錢嫲嫲做主了。”不巧得很,不管是前世的她,還是現在的她,都是一個護短的人,吉祥和荔珠是她的人,她自然不會虧待。

更何況,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們本來就是她的大丫環,怎麼能拿此等丫環的份例。

錢嫲嫲是個伶俐的人,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奴婢這就去分發月錢。”

微月綻開一抹絢爛的笑容,對在揉肩膀的吉祥和荔珠道,“你們也去領月錢吧,叫上其他小丫環也一起去。”

吉祥和荔珠對視一眼,高興地應喏。

待他們都退下之後。微月才松了一口氣,真累啊!看著書案上高高的一摞賬冊,她一陣郁悶,這要看到什麼時候呢。

為了讓她方便聽各房各院管事的回話,方十一特意讓人在他書房的隔壁再整理出一間房給她用,這算是她辦公室了?

微月闔眼小寐了一會兒,約莫有半個小時之後再醒來,吉祥和荔珠正悄悄要為她蓋上披風,她揉了揉眼,“回來了?”

“少奶奶,您到軟榻去睡會兒吧?”吉祥道。

“不用了。吃過午膳再睡吧,都領月錢了?”微月問道。

“領了,比上個月多了一兩,有二兩月錢呢。”吉祥和荔珠都臉帶喜色。

“瞧把你們高興的,月滿樓其他丫環的月錢有變嗎?”微月輕輕啜了一口茶潤喉,眼底蘊著一抹沉思。

“沒,就我倆。”荔珠道。

“嗯,錢嫲嫲是個聰明人。”微月聲音很低,似在考慮什麼事情。

“小姐打算重用?”吉祥給她添茶,輕聲問著。

微月搖了搖頭,她暫時還不想用方家的人,只是如今她事多繁雜,只有吉祥和荔珠……忙不過來,若是再有一兩個忠心信得過的,就好了。

“少奶奶若這時候從外面買進幾個丫環,只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荔珠是看出微月的想法了,她和吉祥如今負責月滿樓的人事和瑣事已經有些吃力,再要忙著少奶奶看著家里其他事項,只怕忙中容易出錯。

“荔珠說得對,新買進來的始終不夠知根知底,還要花時間精神去教導……”微月嘆了一聲,早知道自己會有這麼忙的一天,她就先訓練一班超級下屬了。

“從二等丫環再選幾個伶俐的上來呢?”吉祥道。

“你們覺得有誰可用?”微月問道。

“平時倒是沒去注意,小姐,您覺得春桃如何?”吉祥道。

微月搖頭,“她是方十一的人,我不放心。”

“奴婢倒是覺得小銀是個醒目的丫環,再教導教導,說不定還真能成氣候。”荔珠道。

“小銀確實不錯,只是她在茂官屋裡當差,剛被升上來的二等丫環。”吉祥說著。

“你們再觀察幾天,若是真是不錯的,帶她來見我。”微月眉眼間起了疲倦之態,這麼勞心勞累的活兒,為嘛那方陳氏和方邱氏會喜歡呢?

“奴婢去吩咐擺飯,小姐您先休息一會兒。”吉祥心疼看了微月一眼,低聲道。

“去吧。就在這裡用飯好了。”微月道。

吉祥離開沒多久又折返,對微月道,“小姐,十一少在茶廳呢,等著您過去吃飯。”

微月愣了一下,才起身往茶廳走去。

飯菜已經擺放上來,還冒著熱煙,方十一在低聲交代他的小廝話,那小廝叫寶信,平時跟著他的長隨多壽已經升為管事了。

“來了?快坐下吃飯吧。”見到微月走進來,方十一揮手讓寶信退下。

寶信恭敬地給微月行了一禮。

“今天怎麼回家來吃飯了?”他平時午飯可都是在同和行和五少爺他們一起吃的。

“回來拿點東西,順便來陪你吃飯。”方十一清俊的臉龐泛著淡淡的笑意,很明顯心情還不錯。

“哦。”微月點了點頭,並沒有詳問。

“這幾天是不是很累?”看到她臉色似有倦意,方十一柔聲問著。

微月淡淡一笑,“還好,只是有些事情沒上手,所以比較麻煩。”

方十一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微月抽出自己的手,塞了一雙筷子在他手中,“不辛苦,好餓,吃飯吧。”



第一百零四章期待

吃過午飯,方十一拉著微月半躺到軟榻上,摟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聲音慵懶低沉,像醇厚的美酒般,“微月,好像瘦了。”

微月掙了一下,卻被他摟得更緊,便不再掙扎,順勢躺了下來,低聲道,“之前吃了半個月的清淡小粥,不瘦才奇怪呢。”

方十一嗅著她像花一般馨香的體味,在她耳邊低喃著,“那就要好好補回來。”

“嗯。”好困!他到底什麼時候離開。

“微月,你以前在家裡都學了些什麼?”手指溫柔地在她柔滑的臉頰上輕撫著,如撫著暖玉一般愛不釋手。

“還能學什麼啊,就是學校教的那些東西嘛。”微月迷迷糊糊地答著。

“嗯?都學了什麼?”方十一低頭看她,已經累得要睡著了。

“都還給老師了……”含糊不清應了一句,微月已經沉入夢鄉中了。

方十一挑眉細細打量著她,分明是一個從來不曾學過如何管家的庶女,還是一個在家裡不受待見,幾乎被淡忘的女兒,為何做起事來卻不像傳言中的那個潘家七小姐?

她說因為從來沒學過如何管家,所以有些手忙腳亂,他也確實沒見識到她有什麼雷厲風行的手段,和當初潘微華管家是完全不一樣的……

同樣是潘家的女兒,為什麼差別那麼大?只是因為嫡庶的區別?

可她這樣不動聲色,以不變應萬變的手段,更令他欣賞,有時候太強硬並不是一個讓人心服口服的方式,反而像她這樣,說不定比潘微華做得更好。

微月,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為什麼越來越覺得看不透她?不知不覺地,想要了解她更多。

臉頰感到搔癢,微月皺眉不悅地揮開一直在她臉上摩挲的大掌,將臉埋在他懷裡,繼續沉睡。

方十一輕笑,感覺心尖被羽毛輕輕掃過一樣,變得柔軟溫暖起來。

他一直希望有個蕙質蘭心,秀外慧中的妻子,與他一同營造一個和睦的家,而不想像父親那時候一樣,妻妾明爭暗斗不斷,不僅累了自己,也害了許多無辜的生命。

只可惜,潘微華讓他失望了。

也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這麼一個能執手偕老的女子……

他深深看了微月一眼,眼底有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和希翼。

日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整個房間如鋪灑一層金色的光暈,柔和而溫暖。

微月醒來的時候,方十一已經出去了,她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是他將自己抱到床榻上的?

“吉祥。”微月將吉祥叫了進來,“十一少呢?”

吉祥道,“已經出門了,小姐,奴婢去給您打水洗臉。”

微月點了點頭。

之後,微月又到書房去繼續看賬冊,她想看看潘微華當家的時候,家裡是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沒多久,荔珠便來傳話,是潘家那邊送信過來了。

微月接過信,仔細看過之後,眉頭擰了起來。

吉祥見了,擔心問道,“小姐,怎麼了?”

“父親說我大病初癒,要使人過來探望我。”拿著信,微月冷冷開口,目光深幽冰冷。

“這關頭要使誰過來探望您?”吉祥驚呼道。

“不知道,信裡頭沒有說。”微月將信對角折起,她就等著看看明天會是誰來探望她。

潘老頭子又想做什麼?

吉祥和荔珠相視一眼,彼此無話。

微月讓荔珠去給她重新煮一壺茶來。

吉祥將房門關上,才在微月耳邊低聲道,“章嘉來信兒了,那米行什麼也查不出來,只知道老板是恩平人。”

恩平人?和方邱氏是同鄉呢……

“知道了,這事暫時放下,別打草驚蛇,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微月輕聲說著。

“是,小姐。”吉祥應喏。

門外傳來窸窣聲,荔珠提著茶壺進來。

吉祥過去幫忙倒茶,“這天氣越來越熱了,明日該冰鎮些梅湯來解暑了。”

“那還不如煮綠豆湯呢,最能解暑了。”荔珠笑道。

“是你這小蹄子自己想吃了吧,小姐可不愛吃綠豆。”吉祥掐了一下荔珠的臉頰,笑道。

荔珠不好意思地道,“我忘記了,少奶奶是不喜歡的。”

微月含笑看著她們,“綠豆湯確實能解暑,明日吩咐廚房,煮上一大鍋,家裡每人都分一碗,讓大家消消暑氣。”

“這下可要樂壞小銀她們了,都是饞嘴的小丫頭。”荔珠開心笑道。

“就你寵著那幾個小丫環。”吉祥嗔了她一眼,端著蓋盅兒給微月。

微月道,“我看你也寵著她們,都吉祥姐姐前吉祥姐姐後地叫了。”

吉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微月喝了一口茶,突然看著她們道,“雖然現在是我在當家,但想看著我出錯的人多著呢,你們有時得敲打一下底下的丫環,別讓她們太出頭了,做什麼事都要穩妥,不可占著是月滿樓的人就與他人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奴婢曉得再怎麼做的。”吉祥和荔珠同時道。

微月稍微放下心來,有她們兩人看著,應該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荔珠看了微月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微月側頭望著她。

“少奶奶,今天早上奴婢送衣裳去洗衣房的時候,見到如玉了,她……她說想見您。”荔珠看了看微月的臉色似沒有不悅,才繼續說道,“如玉已經有懺悔之心了,少奶奶您……”

“不急,等事情都處理完了,再見上一見也不遲。”都忘記有如玉這麼一號人物了。

她們如此說說笑笑,精神也好了許多,當然也要開始工作了。

微月拿出讓盧管事留下的潘微華管家那幾年的賬本,讓吉祥幫著自己對賬,荔珠在一旁打下手。

過了一個時辰,微月的鬢角滲出細汗,連吉祥也緊皺起眉頭。

真是越是看這賬本,心中的疑惑更大。

連著看了一年的賬本,直到日暮西斜。

“怎樣?”微月蹙眉看著吉祥,見她也是一臉疑惑。

“一點問題都沒有。”吉祥道。

“真的很完美啊……”這個算賬的人真是厲害!她以前當萬能助理的時候,也有處理過賬本的經驗,可也沒見過做得這麼好的賬冊。

不是說裡面沒有錯別字,有的,但似乎錯得很剛好。

“今天就到這裡吧,明天再繼續看其他幾本的。”微月合上賬冊,對吉祥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4 PM 編輯

第一百零五章白姨娘來了

入夜,方十一還沒回來。

微月掏出懷表。已經快要十點了,相對於夜晚沒有任何娛樂節目的古代,這時候已經是很晚了,算了,也許他在別處休息了,她沒必要再等他了。

這樣想著,微月把吉祥和荔珠也都打發下去了,自己換了衣裳拆下頭面就睡下了。

誰知道才睡下沒多久,整個人突然就被摟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裡,耳邊傳來他低沉的笑聲,“睡著了沒?”

清新的充滿陽剛氣息的味道,是他回來了。

“就是睡著也要被你吵醒了。”沒好氣的回答,往里挪了挪身子,打算繼續睡覺。

方十一有些愕然,她難道不應該起來服侍他寬衣解帶嗎?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微月睡意被打攪,一時之間無法進入狀態了。

方十一看著她如花一般嬌嫩的臉龐,有些無奈地自己換了衣裳脫鞋上床,解釋道,“今天有一批絲綢出了點問題,所以給耽擱了。”

“那解決了嗎?”微月問道。

“嗯,解決了。”躺了下來。手自覺地深入她的衣襟,握住她柔軟滑嫩的暖玉,手勁稍微用力地搓揉著。

濕熱的唇含住她的耳珠,輕輕地攪動起來。

酥麻感從脊柱蔓延上來,微月氣息有些紊亂,“你不累嗎?”

方十一壓住她,“再累一點也沒關系。”

說罷,已經用力堵住她嬌嫩紅艷的唇,汲取她那如蜜汁一樣的甜美。

微月扭動著身子想要避開他炙熱的吻,他的身子熨燙緊貼著她。

他以膝蓋將她雙腿分開,手指熟悉地找到她的那抹敏感,輕易將她的情欲出來。

粗重的呼吸,細密的喘氣匯聚一起。

屋外上弦月高掛。

夜幕悄然退下,西方逐漸浮出一線魚肚白,太陽微微露臉。

方十一低眸看著偎依在自己懷里的嬌嫩柔軟的身軀,嘴角微微翹起。

他輕輕在她如蝶翼般的眼睫印了一吻,小心翼翼地將她環住自己腰身的手拉開,實在捨不得放開如春天初綻的花兒般柔嫩這樣活色生香的暖玉。

微月眼睫顫了顫,睜開惺忪的睡眼,“天亮了嗎?”

“嗯,你再睡一會兒。”方十一坐起身,準備著衣。

微月應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露在柔滑的絲綢薄外面的肩膀發出珍珠般一樣白皙瑩潤的光澤,纖細的鎖骨還有他細舔之後的痕跡。

仿佛被眼前的靡艷魅惑了一般,他只覺得自己喉嚨想要燒起來了,心中有一團灼熱的火,他將手裡的衣裳一扔。重新將她抱了起來。

拉開那張絲綢薄被,露出她裸露的身軀,低頭,咬住她胸前瑩白的柔嫩。

微月被嚇了一跳,急急推開他,“不,不要。”

方十一耳邊只有血液奔騰的聲響,哪裡聽得進其他,雙手用力分開她充滿彈性的大腿,將自己高昂的堅挺送進她的炙熱嬌嫩中。

微月深喘一口氣,來不及阻止,他已經狂猛律動起來。

“混蛋!”她咬住他的肩膀,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他粗喘著,聽到她似嗔非嗔如濃稠的蜜一般的嬌斥,笑了出來,心底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快感沖到最頂端的時候,熱液噴薄而出,他滿足地倒在她身上。

微月用力擰住他的腰肉,叫道,“這還是大清晨呢,今天潘家那邊還有人要過來。你讓我怎麼見人啊。”

他還沒有從她體內退出來,聽到她的抱怨,用力地頂了她一下,聲音透著沙啞的慵懶,“不是還早著嗎?別人看不出來的。”

“還早嗎?平時你這個時候都出門了。”微月不敢亂動,這個男人看起來斯文儒雅的,可卻不是真的那麼回事。

“我本來是要出門了,可就是……被你勾引了。”方十一在她頸窩處悶笑,鼻息間盡是她如花一般的香味。

“誰……誰勾引你了,你快起來,好重。”微月臉頰一陣燥熱,分明是他自己的問題,現在還怨她了。

方十一吻了吻她嘟起的紅唇,從她體內出來,但仍抱著她,“今天潘家那邊誰要過來?有什麼事嗎?”

“昨天送了信過來,還不知道是誰呢,可能是我母親吧。”想到要見潘梁氏,微月難掩眼底的厭倦。

“要是不想見的,就不要見了。”方十一沒錯過她眼底的神色,撫著她的鬢角柔聲說著。

竟然還教她不要見母親……微月訝異看了他一眼,“哪能不見呢,不早了,快起身啦。”

方十一挑了挑眉,不過還是什麼都沒說,和她一起起身梳洗。

早飯過後,微月撐著酸痛的身子去巡視了一回,心底來回埋怨方十一,混蛋!要不是他。她至於這麼辛苦嗎?

約莫九點的時候,守後院小門的婆子來報,說是潘家的人來了。

微月怔了一下,不是潘梁氏,若是她的話,不可能走小門的,肯定是要從正門那邊進來,那會是誰?

難道是潘微卿?

微月讓守門的將人請到茶廳來。

來人令微月非常吃驚,看著那個煙視媚行款步走進茶廳的女子,她站了起來,臉上有掩不住的驚喜,“娘?”

竟是白姨娘……

白姨娘笑意盈盈,一套紫雲百褶裙襯得她氣質高貴嫵媚,她看著微月,輕笑道,“怎麼?意想不到?”

微月過去挽住她的手,“確實想不到,猜了幾遍,都沒猜到會是您。”

跟在白姨娘身後的丫環見了,眉頭緊緊皺起,提聲道,“七小姐,您與白姨娘這樣……於禮不合。”

微月挑眉看了過去。有些面善,不過記不起是誰?

白姨娘輕聲解釋,“是夫人身邊的素秋,沒有她跟著,我也來不了看你。”

微月聞言,便似笑非笑看著那素秋,“你說的,是不合哪家的禮啊?”

素秋皺眉看著微月,她潘梁氏身邊的一等大丫環,在潘家臉面比起那些不受待見的庶女還要大,她從來沒將微月放在眼裡。即使如今微月已經出嫁成為方家的少奶奶,她也覺得微月還是被掌握在夫人手中的。

“七小姐,難道在家裡夫人教你的那些禮數你都忘記了?你和白姨娘之間……”素秋抬高下巴,氣勢凜人地看著微月。

微月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真是好笑,一個丫環竟然在方家跟我將潘家的規矩和禮數,看來你家的主子也沒教你什麼是規矩。”

“你……”素秋臉一紅,氣惱地瞪著微月,這七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牙尖嘴利了?

“你什麼你!我是方家的少奶奶,是你這等奴才呼呼喝喝的嗎,講話也不帶尊稱,原來這就是夫人教的規矩?”微月第一次拿身份壓人,感覺還是挺歡樂的。

素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語氣不自覺緩了下來,“奴婢只是代夫人來交代七小姐幾句話,順便問候七小姐的病如何了。”

“得了,要交代什麼話,跟吉祥說了之後再轉告我也一樣。”她一點也沒興趣去聽潘梁氏要交代的什麼話,反正也不會是好聽的。

“娘,我們到屋裡說話吧!”微月挽住一直含笑不語的白姨娘就要走去大廳。

素秋見了,急忙要跟上。

“沒你的事兒,別跟著。”微月看也不看一眼,冷聲斥著。

說罷,她已經帶著白姨娘出了茶廳穿過門廊,來到她的臨時書房裡。

荔珠在外面守著,吉祥在茶廳招待素秋,又是遞茶又是奉糕點的,就是不與她多說半句話。

“看來你是越來越有氣勢了,都能把梁氏的丫環給鎮住了。”白姨娘含笑睨了微月一眼,笑道。

微月給她送上一碗冰鎮梅湯,眼底蘊著嘲諷的笑,“我鎮住一個丫環有啥了不起的,哪天要是能鎮住那老妖婆,我絕不與她客氣!”

“你又知道如今你鎮不住她?”白姨娘道。

“我孝順。”誰讓那潘梁氏在輩分上算是她母親。

白姨娘哧一聲笑了出來,“鬼丫頭,越來越沒正形了。”

“娘。怎麼會是您來呢?信中也沒有提到。”若是知道是白姨娘要來,她一定好好準備的。

白姨娘眼色有些黯然,嘴角笑容卻不變,“是昨夜我跟你父親求來的,有些話想跟你說。”

所以說……本該要來的並不是白姨娘?

“什麼事兒呢?”微月坐了下來,認真看著白姨娘,不是太重要的事情,白姨娘不會做到這一步的。

“你三舅父……我是說我三哥,前幾天已經到廣州了。”白姨娘壓低了聲音,“你說過開酒店的事情,我已經和他提過了。”

微月眼睛亮了起來,眉梢眼角都帶了笑意,如燦爛的陽光般奪人眼目,“三舅父來廣州了?他怎麼說?這個主意可行嗎?”

白姨娘淡笑,“你怎麼還喊他三舅父。”

微月叫道,“他本來就是我的三舅父,難道他不是娘您的兄弟?”

白姨娘笑著搖了搖頭,不再去糾正微月的叫法,“他想與你見一面,你可否安排得來?”

“這個問題不大,方十一並沒有約束我的行動,那方邱氏再怎麼有意見,也不會對著我說出來。”微月道。

“十一少真的讓你當家了?”白姨娘有些訝異問著,並不是她質疑女兒的能力,而是以十一少的做事方式,是不會那麼快對潘家放下戒心的。

“我也覺得很奇怪,但,他確實這樣做了。”微月聳肩,也很是無奈。

白姨娘眼尖看見微月白皙的頸項那靡艷的痕跡,微微怔住。



第一百零六章喜新厭舊

白姨娘一眼便看出那是什麼了。憂心看著微月。

微月察覺到白姨娘的視線,有些尷尬地拉了拉衣襟,“娘……”

“你對十一少動心了?”白姨娘直接問道,並沒有打算和微月兜圈子。

微月道,“他能讓我動心嗎?我要怎麼去對一個時刻疑心自己的男人動心呢?”

“那……”白姨娘怔住,視線再度落到她的脖子處。

微月苦笑,“難道我還能怎樣?反抗?既然是無法避免的,我也只能接受。”

方十一無心納妾,自然不會去找別的女人發泄需求,作為他的妻子,她如果反抗,對自己沒有好處,不如放松心情,且不說會不會享受這個過程,至少不能因此讓自己受傷。

“若是有了身孕……”白姨娘看著微月,眼神遲疑不定,“只怕你想和三舅父聯手的事情就難辦了。”

一旦微月有了身孕,肯定要事事小心,不能隨意出門的了。

微月笑得篤定,聲音很低,“不會有身孕的。”

白姨娘震驚看著她。

“娘。三舅父如今住在何處?”微月不想細談這個話題,重新將注意力轉到三舅父身上。

“在大東門那邊一處宅子,有些遠,但見面也方便些。”白姨娘道,始終放心不下微月,“你若是對十一少有那個意思,就別瞞著他太多事情,將來被發覺了怎麼辦?”

“娘,您別擔心我,我自有分寸。”微月低下頭,輕聲說著,如今在別人看來,她和方十一是挺恩愛的,可實際如何,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不討厭他,願意和他和諧相處,可不代表那就是動心。

白姨娘嘆了一聲,“你是個有主張的人,相信你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只是如今你既然為方家的當家,自是與以往不一樣,事往細處做,人往寬處想,明白嗎?”

“娘,我明白的。”微月對白姨娘微微笑著。

白姨娘深深看了她一眼,似還想說什麼,但始終開不了口。眉眼間有抹落寞之色。

“娘,您沒事吧?”微月從不曾看過這樣的白姨娘,眼底好像蘊滿了心事一樣,不再是那麼張揚豁達,而是有些郁郁寡歡。

白姨娘笑了笑,“我沒事,對了,這次本來是梁氏和五小姐要來看你的,我看她們還沒心死,必有下次的,你自己要仔細應付。”

微月厭煩地撇嘴,“這兩個女人怎麼就那麼多事!”

“她們再怎麼樣都好,只要十一少不點頭,一切都是白費,微月,男人總是朝三暮四想著左擁右抱,難得像十一少這樣的,你何不好好珍惜?”白姨娘握住微月的手,語氣深沉地勸道。

微月皺起眉,白姨娘……這陣子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以前她從來不會說這些的,這是那個豁達凡事都看得風輕雲淡的白姨娘嗎?

“娘。你是不是在潘家受了什麼委屈?”微月直盯著她的臉,問道。

白姨娘神情一暗,“這倒不是委屈,只是有些事情沒想開,你不用擔心我,我該說的也就這麼多,你三舅父住在這個地方,你自己安排如何與他見面吧。”說著,她將抄寫地址的一張白紙交給微月。

“好,我會盡快和三舅父見面的。”頓了一下,微月又道,“娘,若是在潘家不開心,就再搬出來吧。”

白姨娘笑道,眼底多了抹絕然,“我正有此意。”

果然是在潘家發生了什麼事情!看來要好好問個明白,白姨娘既然不想說,她就找別人問!

“對了,娘,上次父親不是讓四哥去見……隆福行的東家嗎?回去之後可有說什麼?”微月轉開話題,笑意盎然地看著白姨娘。

白姨娘道,“你父親對章嘉評價不高,但是不見得會放過隆福行,你的那些杯子……對泰興行實在是個打擊。”

“父親也見過章嘉了?”微月驚呼,去見章嘉的不是潘煒啟嗎?

“是四少爺去見的,但你父親……也在場,章嘉不知道。”白姨娘解釋道。

潘老頭子真是奸詐!

“只管讓他看不起好了,總有一天我會擺明車馬與他光明正大地搶生意的,我怕他什麼?”微月冷哼。不知道潘老頭子知道隆福行的幕後老板是她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白姨娘怔怔看著微月,眸中跳躍著不明的神采。

“娘,您怎麼了?”久久不見白姨娘說話,微月疑惑叫了一聲。

白姨娘猛地站了起來,有些激動,“微月,這些日子是我想不開了,除了你,我拍手無塵,什麼都沒有,你現在過得好了,我還怕什麼?自己的日子過得舒暢開懷才重要,去在意別人個什麼想法呢。”

“娘您不是一直如此嗎?”微月柔媚一笑,對白姨娘突然想開了什麼事情也感到高興,雖然她並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心結。

白姨娘嗔了她一眼,“今日來見你果然是沒有錯的,好了,我得回去了,梁氏還在等我回去回話呢。”

微月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娘會屈服潘梁氏?”

白姨娘笑得嫵媚動人,“她現在哪有心情理會我呢。”

微月狐疑挑眉,“這話裡有話。娘,您到底有什麼事情沒跟我說?”

“又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說來無益,我回去了,你自己萬事小心。”

“我送您。”出了書房,重新來到茶亭,素秋沉著一張臉坐在小椅上,見到微月她們出來,馬上蹬一聲站了起來,狠狠地瞪了白姨娘一眼。

微月見了,深深看了她一眼。

憑著潘老爺對白姨娘的寵愛程度。家裡的丫環是不敢對她無禮放肆的,就連潘梁氏也不敢對她如何,怎麼這次就好像有些不太一樣了?

白姨娘卻是無所謂地勾唇淺笑,以前那種張揚的氣場又回來了。

微月看向吉祥,卻見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送走了白姨娘,微月便吩咐荔珠將潘家送給方邱氏的幾樣珍貴禮物親自送了過去,其他給自己的,便放進庫裡。

和吉祥進了屋裡,微月馬上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潘老爺收了個小妾,聽說長得和白姨娘年輕時候十分相似,如今正寵著,家裡那些人都以為白姨娘失寵了,都不再像以前那般禮待她,潘梁氏更加是落井下石……”吉祥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將剛才素秋因為被冷落,便把白姨娘如今在潘家的處境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甚至還認為微月也會失去潘老爺的支持,以後在方家也沒有地位。

潘家的人都認為微月是因為有潘老爺的支持,所以才能在方家有這樣風光的日子。

微月聽完,怒紅了眼,“該死的混賬東西!”

難怪……難怪白姨娘會有那樣落寞的神情,她心裡到底是怎樣的難受?

潘老爺對白姨娘……難道不是真情?之前那樣的專寵,難道都是假的?

虧她還以為就算潘老爺奸詐自私,但至少對白姨娘還是好的,沒想到,不過是一個神似的,更加年輕的,一切就經不起考驗了。

男人,果真都是如此喜新厭舊!

微月心裡好像被鈍刀鋸過,那滋味實在很難受,她擔心白姨娘……

但想起白姨娘最後那抹堅決的眼神,微月才稍微釋懷了一些,也許,白姨娘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怪不得今日陪著白姨娘來的人是潘梁氏身邊的人,今日素秋回去,必定會添油加將我的惡行告知潘梁氏。希望不會因此連累我娘。”微月壓著心頭的火氣,面無表情地說著。

吉祥道,“與其在潘家受氣,不如全白姨娘搬出來,當初潘老爺不也答應讓她住在雙門底上街的。”

“今日不同往日,如果死老頭對白姨娘已無半點眷顧,哪裡會再答應這個要求。”微月嘆道。

“白姨娘是個頂聰明的人,絕不會吃虧的。”吉祥握拳道,不知是安慰微月,還是對自己說的。

如果白姨娘沒有愛上死老頭……也許就不會覺得傷心和失望了。

於是,一整天下來,因為白姨娘的事情,微月的心情一直很煩躁,然而從外表看來,卻好似比平時更平靜了些,說話也少了。

只有吉祥和荔珠知道,微月心情很不好!

“少奶奶,廚房的管事娘子來了。”荔珠進來回稟,打斷了正在看賬本的微月。

微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又是因為夫人膳食的事情?”

荔珠點了點頭。

微月差點想跳起來暴走,這方邱氏究竟想做什麼?每一餐的飯菜都不合胃口,那她還沒當家之前,怎麼同樣的飯菜就吃得那麼香?

廚房的管事娘子進來,給微月行了一禮,“少奶奶。”

“蔡家娘子,是不是夫人對今天中午的飯菜又有意見了?”微月無力問道。

“回少奶奶,奴婢已經竭盡所能,實在不知該做哪些素食了。”蔡家娘子苦著一張臉,以前夫人很好服侍的,不知最近是怎麼了,越來越挑剔了,今天還把飯菜都砸了。

微月沉吟片刻,問道,“廚房今日有什麼菜式?”

“今天買了幾條新鮮的鯇魚,剛剛外院的姚總管還送了只野山貓過來,說是別人送給十一少的,蔬菜也很新鮮,可夫人是不吃魚的……”

微月突然笑了起來,“那山貓燉了嗎?”

“剛放進去燉。”蔡家娘子回道。

微月站了起來,“今天夫人的晚膳我親自來動手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6 PM 編輯

第一百零七章避暑

且說白姨娘這廂。

回到潘家。素秋踩著碎步往上房走去,還不忘回頭狠狠瞪著白姨娘,警告道,“白姨娘,別以為現在老爺還寵著你,今日這事兒,夫人定不會饒你。”

白姨娘眼底掠起嘲諷的笑,徑自往馥院而去。

李嫲嫲在二門便迎了上來,“姨娘,您回來了。”

白姨娘對這個跟了自己二十幾年的李嫲嫲笑道,“不用擔心,我沒事了。”

李嫲嫲松了一口氣,“七小姐怎麼說?”

“自是覺得我搬出去好些。”白姨娘低聲道。

“那姨娘自己的主意呢?”李嫲嫲是隨著白姨娘從浙江到廣州的,眼看著本來身嬌肉貴的姑娘成了別人的妾室,心中就不好受,如今還要受人冷眼,她哪裡捨得白姨娘這樣受委屈,直勸她不如再搬出潘宅。

“老爺呢?”白姨娘沒有回答,只問那潘老爺如今何處在。

“和那小蹄子在書房呢!”李嫲嫲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白姨娘神情瞬間的恍惚,在軟榻半躺下來,低頭沉思著。

和別人爭寵……

從來都不是她會做的事情。她這些日子以來,究竟都幹了什麼?

她這一生的路走得並不安順,為白家委身他人做妾,難道如今還要為了一個男人,將自己的尊嚴送上去給他踐踏麼?

除了微月,她拍手無塵,一無所有,什麼銀財對她而言不過浮雲。

微月已經懂得為自己打算,無需再靠她扶助,那她還有什麼好牽掛的好猶豫的?本來就打算到浙江之後不再回來……只是因為對他還抱著些許的期待,才繼續留在廣州的。

如今,什麼都沒有了。

太多的期望,只會令自己更失望。

她站了起來,走到梳妝臺,看著鏡中的自己,拿起畫筆,為自己妝點容顏。

即使過了如花似玉的年紀,但她依舊風韻猶存。那滲入骨子裡的風情,豈是一般小丫頭能比的呢?

“李嫲嫲,我去找老爺說些事情。”走出馥院,她心中已有了決定。

書房內,潘老爺懷裡抱著一個年輕女子,那女子眉目與白姨娘有些相似,只是少了幾分嫵媚,倒多了三分的驕縱。

這女子便是潘老爺這些天的新寵,叫芳兒。

“老爺,人家也想要一個院子。像白姨娘那樣的,您說好不好呢?”芳兒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白嫩柔嫩的手臂勾住潘老爺的脖子,在他耳邊輕喃細語。

“現在住的院子不是挺好的嗎?”潘老爺被得有些受不住,低頭狠狠咬住她的唇。

芳兒發出咯咯的笑聲,一手在他胸前揉撫著,“老爺……”

潘老爺心神蕩漾,看著她掠帶生澀的嬌媚和有些任性放肆的眼神,他腦海里就浮現了當年那道風情入骨,嫵媚動人的身影。

只是那時候,她對自己總是很冷淡,不像芳兒這般對他服服帖帖的,就是現在,他也不確定她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老爺,您想什麼呢?”芳兒不依地拉著他的胳膊搖了起來。

潘老爺回過神,低頭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心不在焉,“想你……今晚要如何服侍我。”

“您真壞!”芳兒臉一紅,嗔了他一眼。

潘老爺捏住她的臉蛋,低頭就要吻下去,門外卻傳來小廝的聲音。“老爺,白姨娘求見。”

“馥書?快讓她進來。”潘老爺心中莫名一緊,有些期待地看著房門,也沒有放開懷裡的芳兒。

聽到白姨娘要進來,芳兒嘴角撇了撇,眼底多了抹不屑。

白姨娘搖曳生姿地走了進來,眉梢眼角氤氳著性感嫵媚的笑容,看到潘老爺懷裡仍抱著芳兒,唇角笑更盛,“老爺。”

潘老爺的心縮了縮,眼底閃過一絲失望,聲音也沉了下來,“馥書,有事嗎?”

“妾身可是打攪了老爺的興致了?”白姨娘掩嘴淺笑,促狹的眼從芳兒臉上掠過。

潘老爺心中微惱,頓覺自己行為實在可笑,便放開了芳兒,“你下去!”

芳兒哪裡肯依,整個人貼在潘老爺手臂上,嗲聲叫道,“老爺……”

白姨娘眼波瀲灩,“老爺,妾身只是說兩句話,說完就走了。”

潘老爺皺眉推開芳兒,走到白姨娘面前,聲音柔了下來,“想和我說什麼?”

白姨娘眼睫顫了顫,似嗔非嗔地看著他,眼底似蘊滿了深情一樣。看得潘老爺心中一陣激動,卻又想起這些天因為迷戀芳兒那年輕的身體而有些忽視了她,心里又有些內疚起來。

看到他變幻莫測的臉色,白姨娘只是淡淡笑著,“我有事想商量你,這眼見要炎夏了,我受不住這天氣,上次我們經過汕頭的時候,見那裡景色不錯,不是買了一處莊子嗎?我想搬去住些一陣子。”

潘老爺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直盯著白姨娘的臉,“你想離開廣州?”

“我只是去小住些時日,天氣涼爽了就回來。”白姨娘柔聲道。

“你走了,我怎麼辦?”潘老爺拉住她的手,低吼著問。

淡淡的,不屬於她的胭脂味從他身上傳來,白姨娘勾唇媚笑,“老爺,您不是還有芳兒妹妹服侍著嘛。”

潘老爺回頭看了正委屈看著他的芳兒一眼,漠然回頭,對白姨娘道,“你是不是生氣了?覺得我這些時日冷落了你?”

白姨娘輕笑,“老爺。您說什麼呢,我豈是善妒之人。”

他倒寧願她善妒一些!

“我不會讓你去的。”潘老爺沉聲說著,他本來也沒想要專寵芳兒,只是見她頗有幾分白馥書當年的姿色,才對她好一些,誰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卻一定也不介意,他一氣惱,索性就天天歇在芳兒屋里了。

家裡對她的一些冷嘲熱諷他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在等她來找他,發發脾氣也好。好讓他知道她心裡是有他的,可他等來的卻是她要離開廣州?

白姨娘沉默下來,皺眉淡淡看著他。

潘老爺被她看得發窘,好像這些天幼稚的賭氣行為被看穿了一樣。

“既然你不讓我去汕頭,那讓我到三水的莊子里去吧,離廣州也近,你也可以經常去的,不是嗎?”白姨娘嘆了一聲,早就知道他不會同意的。

三水縣就在南海縣附近,一天也能來回,自己已經惹她不開心,不如就借機會哄著她也好,潘老爺在心裡思忖著,頭一點,“你想什麼時候去,我讓人送你。”

“好!”白姨娘笑道。

潘老爺的心情一下子就雀躍起來,一把將白姨娘摟住。

芳兒的臉色瞬間一變。

“我今晚到馥院去。”潘老爺笑著道,燥亂不安的心好像平靜下來了。

白姨娘輕輕將他推開,低聲道,“這幾天我不方便服侍您。”

潘老爺笑容微滯,“我去陪你吃飯。”

白姨娘笑著點了點頭,眼睛掃了正忿忿瞪著她的芳兒一眼,“那我先回去了,還得去收拾細軟呢。”

潘老爺點了點頭,“去吧。”

白姨娘深深看了他一眼,轉頭離開,綽約的背影看起來竟有些孤單。

潘老爺怔怔看著,忍不住往前一步。

“老爺……白姨娘去了三水縣,不是還有芳兒陪著您嗎?”芳兒嬌嗲了一聲,整個人柔軟無骨地滑進了潘老爺的懷裡,摟著他的脖子親吻起來。

潘老爺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低頭看到芳兒嬌嫩白皙的臉泛起情動的紅暈,便什麼也不顧了,將她抱了起來,往書房的軟榻走去。

白姨娘回到馥院,便將李嫲嫲找了來,快速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她。“李嫲嫲,你找個借口出門,把這信交到劉掌櫃手裡,叫他一定要替我辦好這件事。”

李嫲嫲疑惑看著白姨娘,覺得白姨娘似乎和昨天有些不一樣。

“快去,這事兒耽擱不得。”白姨娘低聲喝道。

李嫲嫲應喏,“奴婢這就去。”

“李嫲嫲!”白姨娘突然又叫住她,“你可有牽掛在廣州?”

“小姐,奴婢無兒無女坐蓮花,除了您,還有什麼牽掛的。”李嫲嫲輕聲道。

“嗯,去吧。”白姨娘笑了笑。

方家。

微月讓廚房所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吉祥和她在裡面。

“小姐,您想做什麼給夫人當晚膳呢?”吉祥站在砧板旁邊,莫名看著微月,可從來沒聽小姐說過懂下廚的。

微月神秘一笑,“你可會煮粥?”

吉祥道,“煮粥自是沒問題。”

“那就洗米吧!”微月笑笑道。

吉祥一頭霧水地照著微月的吩咐洗米煮粥,看著微月將雪菜切碎,用裝進碗裡,然後拿起剛燉好的野山貓湯,倒了半碗下去。

“小姐,夫人……是茹素的。”吉祥忍不住壓低聲音呼道,還緊張地往外面看了看。

“難道吃了這粥,她就會出事不成?”素的哪有葷的香,像方邱氏這樣養尊處優的老太婆,哪裡像慈悲為懷的禮佛之人,既然要茹素,就不應該挑剔味道。

吉祥哭笑不得。

“好了,讓人進來把這雪菜粥送去給夫人吧!”微月用抹布擦了擦手,已經搞定了。

微月將半鍋沒有加貓肉湯的雪菜粥分給廚房幾位廚娘,並交代不可跟夫人說這是她親手做的雪菜粥。

廚房幾位娘子喋聲應下,被夫人知道她們竟然讓少奶奶下廚,她們也吃不了兜著走,自然是不敢說的。

這一次,方邱氏竟然也沒有再嫌棄,還問這雪菜粥是用什麼做的。



第一百零八章味道是一樣的

回到月滿樓,日頭已經西沉。

“少奶奶,要擺飯了嗎?是不是要等十一少呢?”荔珠進來問道。

“再等一會兒吧,要是他還沒回來就……”話還沒說話,方十一就進來了。

微月對荔珠道,“擺飯吧。”

方十一走過來坐下,“怎麼還沒吃飯?”

“不是要等你嗎?”微月因為那個潘老頭子的事情,就有種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念頭,對著方十一的臉色也沒那麼好。

方十一看了她一眼,“怎麼?不開心,是不是今天潘家的人給你氣受了?”

“今天是白姨娘過來。”微月低聲說著。

方十一微微怔住。

“那怎麼還不開心?”他眼波微動,聲音很柔和。

微月側頭認真看著他,因為白姨娘的事情那股火氣涌上了眼底,“男人是不是都喜歡喜新厭舊呢?”

方十一挑眉,“怎麼這樣問?”

“突然感慨而已。”微月淡淡道。

“是不是……因為有人給潘老爺送了一個舞娘的事情?”方十一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

微月詫異看著他,“你知道?”

“十三行本來就沒秘密。”方十一笑道,隨即他沉聲道,“潘老爺家中有數十小妾,多一個也不多,你姨娘若真介意,怎會留在潘家這麼久?”

微月不說話,也許是因為見過那死老頭子對白姨娘有多好,也見到白姨娘眼中對他的情意,所以她才會覺得氣悶。

“不要想那麼多了,你姨娘不是個沒有主意的人。”方十一拉起她的手,往茶廳走去。

微月哼了一聲,“說得好像很了解我娘似的。”

“當年白家在浙江的名氣不小,你姨娘比你幾個舅父還能幹,白翁幾乎將她當作是兒子在教導著。”方十一道。

微月掙開他的手,“你怎麼知道?”

“自然是聽說來的。”方十一竟然回頭對她狡黠一笑。

微月差點當場對他翻白眼,她當然是知道白姨娘不會因此被情所困,只是覺得白姨娘受寵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她對這個年代的婚姻實在不抱什麼信心了。

即使如今方十一口口聲聲不想納妾,那幾年之後呢?是不是依然這樣的想法?

吃完晚飯,方十一為了讓微月高興起來,便拉著她到花園去散步。

“對了,我想與隆福行的東家交好,想設宴請他到家裡來,你覺得如何?”方十一突然頓足,回頭看著微月。

朦朧的月華下,微月的臉色淡定從容,“你的意思……是想拉攏隆福行?”

“不如說是合作。”方十一輕笑,繼續沿著花園的鵝卵石甬道往前走。

“隆福行只是間小商行,你十一少也會看上眼?”微月狐疑問道。

“事情往往不能看表面。”方十一道。

微月眼神一寒,冷冷瞥了他背影一眼,又在打什麼主意?

“到時候讓你也見見魏越,嗯?”方十一回過頭,問道。

微月迅速斂去神色,笑了笑,“好。”

“茂官最近聽話嗎?”方十一又問起兒子的情況來。

微月被他牽著併行,將茂官和家裡一些事情都跟他說了。

方十一邊聽著,嘴角泛開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蔡家娘子又來找微月了,因為昨日方邱氏覺得那雪菜粥味道不錯,早上又想吃了,她便照著配料給夫人做了一碗,誰知道夫人卻覺得味道不一樣,硬是要治廚房幾位娘子的罪。

微月聽了,心里十分暢快,素粥和葷粥的味道差別大著呢。

“我去見一見夫人,你再去做一碗雪菜粥吧。”微月站了起來,往上房走去。

端粥給方邱氏的丫環被罰跪著,地上還有打碎了的裝雪菜粥的瓷碗,潔白的粥和清脆的雪菜都鋪灑在地面上。

“夫人。”微月面含微笑走了進來,給方邱氏行了一禮,不見半點慌張。

方邱氏一見到微月,那臉色就更差了,將頭扭在別處,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把夫人的屋子都弄臟了,還不趕緊使人進來收拾?”微月轉頭斥著方邱氏身邊兩個丫環。

那兩個丫環愣了一下,是沒想到少奶奶竟然會指點她們做事。

方邱氏瞪向微月,“你這是幹什麼,沒看到我在處置廚房的人嗎?”

“廚房的幾位娘子做事向來認真,不知道她們做了什麼錯事,惹得夫人不高興了?”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方邱氏,這老太婆怎麼不裝慈悲不裝和善了?

“哼,我還想問你呢,你是怎麼當家的,連個廚房都管不好,還怎麼治理整個方家?”方邱氏哼道。

微月淺淺一笑,“夫人是覺得今日的雪菜粥不合口味了?”

“我要的昨夜那味道的雪菜粥,廚房的人給我送來這一點味道都沒有還帶澀的是什麼意思?欺負我如今只是個老太婆了是不?”方邱氏用力拍著桌面,頭上的珠釵隨著她的動作而顫動著。

“怎麼會呢,都是雪菜做的粥,味道怎會不一樣?”微月驚訝問道,隨即讓蔡家娘子再送上一碗雪菜粥。

“夫人,您再嘗嘗這碗。”微月態度很溫順地道。

方邱氏冷冷瞪了她一眼,才勺了一口粥放進嘴里,但立刻又吐在絹帕上,用力甩在蔡家娘子身上,“這是給人吃的嗎?”

蔡家娘子委屈地低下頭,微月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難道真的不一樣?會不會是夫人您昨日餓過了頭,所以吃什麼東西都是香的,今日才覺得有些偏差?”微月聲音清寒了一些,但仍努力維持孝順溫和的態度。

“難道是我故意刁難不成?”方邱氏叫道。

“不敢,不過媳婦昨日見廚房把粥煮多了,便將粥分給了幾位管事娘子,不如讓她們試試這碗雪菜粥的味道如何?是不是真的和昨天的不一樣。”沒有等方邱氏開口,微月已經讓兩位娘子上來試試方邱氏剛才嘗過的那粥。

“如何?”微月笑瞇瞇問道。

“回少奶奶,味道……和昨天的是一樣的。”兩個娘子面面相覷,真的是一樣的味道啊,為什麼夫人會這樣挑剔,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變得真真可怕。

微月滿意地笑了,自然是要一樣的,昨天給她們吃的本來就是沒加貓肉湯的。

“既然如此,就不是你們的錯了,都下去做事吧,夫人寬宏大量,是不會怪罪你們的。”微月笑著對蔡家娘子她們道。

幾位娘子喏喏地給方邱氏行了一禮,方邱氏有火發不出,只好哼了一聲,讓她們都離開。

“夫人這幾天一直沒吃多少東西,昨天中午又把飯菜砸了,到了晚上覺得肚子餓了,自然是吃什麼都是美味的,今日再試雪菜粥,味道就沒昨天的那麼好了。夫人,您放心,媳婦一定會再讓人到外面尋些素食的食譜,這都是媳婦的錯,沒好好服侍您,這要是讓不知情的人以為夫人是個無理取鬧刁鑽霸道的人,媳婦要如何謝罪呢。”微月聲聲句句說得動聽,臉上神情卻淡然從容,可一點愧疚的表情都沒有。

方邱氏氣得拍桌而起,“你……”

“夫人還有甚吩咐?”微月抬起下巴,與方邱氏對視。

“滾!”方邱氏從牙縫里擠出一字,她要讓方家上下都真心實意敬重她,決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毀了這麼多年的安排。

微月笑了笑,“媳婦告退。”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4:10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7 PM 編輯

第一百零九章傍大款

微月面含微笑,身姿從容地從上房退出來。對於方邱氏對她恨得咬牙切齒的目光只當做是看不見。

直到遠離了上房,吉祥才松了口氣,哭笑不得對微月道,“小姐,您這下可把夫人給得罪了。”

“難道我今日任她刁難不還手,她就會對我改觀嗎?”微月心情很好,語氣很輕松。

吉祥輕笑,“雖然奴婢也覺得大快人心,但還是擔心小姐您……十一少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呢?”

微月冷笑,“我還真希望他生氣呢,最後一怒之下免了我當家的權利,那就萬事大吉了。”

“小姐,您要是不當家,只怕在方家的日子就不自在了。”吉祥低聲道。

微月正欲開口說什麼,卻看到五少奶奶方許氏迎面向她走來。

這條路直通向月滿樓,難道方許氏是來找她的?微月心中暗忖。

方許氏見到微月,嫻靜的臉已經泛開笑意,“少奶奶。”

果然是來找她的,這倒是第一次。

“五少奶奶。”微月含笑上前,與她招呼著。

方許氏給微月欠身一禮。“少奶奶,我正要去找你呢。”

微月道,“不知五少奶奶找我有何事呢?”對於這個氣質嫻雅,平時也不太愛說話出風頭的方許氏,微月對她還是挺有好感的。

方許氏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圍,輕輕蹙眉為難道,“可否尋個地方說話?”

微月笑道,“那就到我院子裡去,也不遠。”

見微月笑容親切,方許氏一直懸著的心也稍微安定下來,笑道,“我正從月滿樓來呢。”

微月將方許氏請到茶廳,吩咐丫環奉茶上來。

“少奶奶這月滿樓雖不大,卻是精巧雅致,風景極好。”方許氏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輕聲道。

微月笑著謙虛兩句,“不過就是偏靜了些,稱不上雅致。”

“少奶奶不必謙虛,想來你也是個風雅之人,否則又怎會棄頭房不住而選月滿樓呢。”方許氏笑道。

黑線!她一個在現代朝九晚五偶爾開OT的苦命人,有時間睡懶覺就偷笑了,重生之後,整天也只想著多賺錢,想著怎麼讓自己更好適應這個年代,哪裡有空去賞花賞月啊。還風雅呢,她就是一個俗人。

乾笑了幾聲,微月問道,“五少奶奶,你今日是來……”

方許氏連忙道,“少奶奶,我今日來找你,是有事相求。”

說完,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好像不知道改怎麼繼續說下去。

“五少奶奶有話不妨直說,若我能幫上的,自是不會推托。”微月道,她沒想要在方家到處樹敵,方邱氏現在是恨不得生吞了她,如果能和幾位妯娌好好相處,那她在這裡的生活也會輕松一些。

“我知道十一少在荔枝灣有處莊子閑置著,我想問少奶奶借來一用。”方許氏低了低頭,須臾,才抬頭對微月道。

微月怔了一下,“荔枝灣?你想去那裡小住嗎?”

“不,不是。只是,我想辦個詩社,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荔枝灣那兒的莊子適合,雖說附近也有詩社,但女子人家卻不好成天與那些男子一起,所以,我才想著辦個女子詩社。”方許氏道。

想起來了,這位五少奶奶是個才女,父親還是泰泉書院的院長,自己也曾經辦過詩社,只是成親之後,似乎就擱下了。

“原來五少奶奶想辦個女子詩社……”微月眼珠子一轉,細細思索起來,廣州人崇尚詩詞歌賦蔚然成風,無論是豪門大族,還是市井人家,生活於不同層次的,對詩歌和詩意生活都充滿敬重和嚮往。

如果真的有了這個女子詩社,那麼,是不是能認識廣州府內不少豪門大戶的夫人千金小姐?應該有不少張夫人之流的官府夫人吧。

“這事我想了許久,只是一直不敢提出來,如果少奶奶覺得不合適,就只當我沒提過。”其實剛開始她與潘微華提過,只是被潘微華狠狠教訓了一頓,說她既然已經嫁做人婦,就不該朝思暮想拋頭露面在外面辦什麼詩社。

其實辦女子詩社,又怎麼會是拋頭露面……只是她勢弱,不敢反駁潘微華罷了。這事就不了了之,一直拖到現在。

“怎麼會不合適?絕對合適,雖說我們是商賈之家,在別人眼中顯得粗俗,可不代表咱們就不能自己鑒賞風雅,五少奶奶,你說對吧。”女人的錢最好賺了,雖然她現在還沒想到該怎麼賺那些貴夫人的銀子,但先打好關係也不錯。

方許氏十分驚訝,她是絕對沒有想到微月會同意她的想法,眼底盡是錯愕和驚喜,“少奶奶?”

“我是贊成你這想法的,如果有了這詩社,對我們平時空閑時候來說,也是有了個好去處,大家一起欣賞詩歌詩詞,豈不樂哉,只是這事我得問問十一少,畢竟那莊子是他的。”微月解釋道,相信方十一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方許氏感激看著微月,“有少奶奶這句話,我已經心滿意足,成不成事……也不要緊了。”

微月淺笑。明明是那麼在乎,還說不要緊。

“五少奶奶放心,我會說服十一少的,不過,到時候這詩社,我也想參上一份,可以不?”微月道。

方許氏急忙道,“那是當然,讓少奶奶當社長也是應當的。”

“那怎麼行呢,我連首古詩都背不全,當了社長不是讓人笑掉大牙麼?”微月笑道。

方許氏也笑了出來。“只要能辦成這個詩社,少奶奶說如何便如何。”

微月微微一笑,心中自有思量。

傍晚,方十一剛進後院的二門,就被蓮姑給攔截了,極其憤慨不平委屈地將今日微月的惡行告知方十一。

方十一聽完,只是挑了挑眉,眉梢眼角蘊著一抹清冷之色。

蓮姑見了,還以為他是在生微月的氣,心底頓時一陣舒暢。

方十一沒有去月滿樓,而是往上房去了,寬慰了方邱氏幾句,不咸不淡地在方邱氏面前斥責微月不該如此忤逆,方邱氏聞言,緊繃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微月此時正在屋里看書,聽到有小丫環來報信,說十一少被蓮姑請去了上房,微月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知道了。”

如今這後院有不少擁戴微月的丫環,因為大家都覺得這位少奶奶待人和藹,也不隨意打罰下人,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的,是個很好的主子。

吉祥在一旁道,“小姐,只怕那邊會添油加醋。”

“那就去加去添,我又沒做錯事,還怕方十一拿我治罪嗎?”翻了一頁,微月心不在焉地回答,老實說,她不是不在意方十一去了上房,但她不是怕方十一會怪責她今日得罪方邱氏的事情,而是有些期待他會是什麼反應。

這只是她對他們母子的一個試探。

快到用膳時間的時候,方十一才回來,卻也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吩咐吉祥她們擺飯。

吉祥心中還有些忐忑,怕方十一會對微月發火。

“我請了魏老板到家裡來,你明日要準備一下。”他在微月身邊坐了下來。拿過她看了一半的書在翻著。

這麼快?她以為還有幾天的,還想著和章嘉互通一下,別露出什麼端倪來的,“咦?這麼急,魏老板答應了?”

“為何不答應,想與同和行交好的商行多的是,隆福行不會例外。”方十一頭也不抬,聲線維持一貫的清冷。

了不起啊!微月瞥了他一眼,在心中冷哼,雖然不得不承認,同和行真的很了不起,絕對不是隆福行可比擬的,方十一看得上隆福行,對隆福行在十三行的發展而言,其實沒有壞處。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怎麼想的,比隆福行更好的商行不是很多嗎?

“那明天該準備什麼,你有沒建議?”微月奪過他手上的書,嗔了他一眼,“別亂翻我的書。”

方十一輕笑,握住她如雪皓腕,“這是你的書?”

“我在看的,難道不是我的。”微月將書收了起來,“明日是要簡單設宴,還是……”

“就在二廳設宴吧,不必將家裡其他人請來。”方十一說完,頓了一下,“你也來。”

微月笑了笑,“好。”

吉祥進來稟告,晚膳已經準備好了。

方十一站了起來,“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兒一會兒再說。”

微月疑惑看著他頎長挺拔的背影,怎麼一點也沒有想和她談談今日頂撞方邱氏的事兒呢?而且看起來一點也不生氣,心情似乎還不錯……

錯覺吧。

吃完晚飯,一直到就寢,方十一也沒有提及他到上房的事情。

“對了,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躺下去沒多久,微月突然想起今日方許氏的事情,便拉了拉他的衣袖。

“嗯?”方十一轉過身,低眸看著他,如月華一般清朗的眼睛在夜里顯得特別黝黑晶亮。

微月將方許氏的請求告訴方十一,不過並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

方十一略微沉吟片刻,道,“我已經將那小莊送給你,屋契上的名字也改了是你,明天再讓姚總管把屋契送過來給你,詩社的事兒,你自己做主,需要銀子的,就去跟賬房支。”

微月啊了一聲,“怎麼就把莊子給我了?”

方十一摟著她笑道,“你不是挺喜歡那裡的嗎?”

微月默然,好像有點傍到大款的感覺……



第一百一十章合作

猶豫了片刻,微月見他還是沒有要談談關於方邱氏的問題。她只好自己開口,“你有沒別的事兒想和我說的?”

黑暗中,方十一嘴角抿開淡淡的笑紋,深幽潤亮的眼眸漾著不明的波紋,“說什麼?”

微月皺眉,“你剛不是去了上房嗎?難道沒有聽到什麼?”

果真是沉不住氣了……方十一含笑看著她,“去了,怎麼了?”

微月微微瞇起雙眸,這家伙!是故意的,一整晚都不說,就是等著自己來開口問他嗎?

“沒事,睡吧!”她突然收起了好奇心,這次試探不了,還有下次。

方十一心中輕嘆,真是聰明的姑娘,一下子就看出他的企圖來了,怎麼潘家那些人沒看出她的聰慧呢?

他將她摟入懷裡,低聲道,“母親說你今日忤逆她了。”

“嗯。”微月發出一聲含糊不明的輕哼。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母親……比較難侍候,她說什麼都不必放在心上。”方十一輕撫著她的背。柔聲說著。

微月眼波流過一抹狡黠的笑意,果然啊,方十一是知道方邱氏那個死德性的,他似乎是站在她這邊,而且語氣間對方邱氏並沒有太多袒護,她沒有猜錯,他和方邱氏之間的母子之情有些淡薄了。

“是我不懂服侍夫人……”微月輕聲說著。

“你盡了本分就好。”語氣中,有隱晦不明的厭煩。

微月怔了一下,方十一和方邱氏之間肯定有心結!

“睡吧。”方十一似不想再多說。

微月勾唇淺笑,閉上眼眸,緩緩進入睡眠。

翌日,微月吩咐廚房的人準備幾樣精美的菜式,在前院的二廳招待章嘉。

“不知道章嘉等下見面會不會露出端倪來,小姐,要不要悄悄給他幾聲提醒呢?”吉祥問道。

“千萬不可,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總之今只當自己以前從未見過魏越,不要有任何交流,章嘉不是傻蛋,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微月道。

“是,小姐。”吉祥應喏。

快到午時的時候,方十一使人來請她去前院,應是章嘉來了。

微月帶著吉祥前去。

方十一和章嘉正在大廳說話,這小子比之前見面似又長高了一些,剛見面的時候,明明和她一樣高的,一下子就比她高了一個頭。到底吃什麼長的。

見到微月出現在門邊的身影,方十一眼角揚起笑意。

微月施施然走進大廳,在方十一的介紹下,和章嘉互行一禮。

“早聽聞隆福行的東家是少年發家的才俊,還真沒想到是如此年輕。”微月看著章嘉淡淡一笑。

章嘉略低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少奶奶謬贊了。”

方十一看著他們笑得高深莫測。

“時候不早,不如請魏老板就席如何?”微月轉頭問方十一。

“好,魏老板,小菜薄酒,還請不要嫌棄。”方十一做了個請的手勢,將章嘉請至二廳。

“方老板實在太客氣了。”章嘉站了起來,對方十一作揖道。

“請。”方十一在前面帶路,章嘉對著微月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微月一個眼刀狠狠刮了過去,章嘉立刻神情一肅,緊跟著出去。

背對著微月,章嘉豎起拇指搖了兩下。

微月眼底流淌出滿意的笑意,這小子真是好苗子,應該也能看得懂她的暗示了。

吃飯的時候,方十一和章嘉談著生意上的事情,微月佯裝聽不懂一直給他們兩個添酒。耳朵卻豎起來聽著。

“如今貴行的陶瓷杯子和燈座在十三行盛行,只是似乎有些商行也仿照貴行的做法,開始出售一些形狀奇特的陶瓷品,魏老板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方十一邊喝著酒,邊問著。

這個問題太機密了,微月將手中的杯子輕輕放了下來。

章嘉笑道,“同樣生意百家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方十一微微一笑,“魏老板對我還有顧慮,我之前與你說過,同和行想和隆福行合作的事情,並非開玩笑。”

微月聞言,抬眼看了過去,這事兒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章嘉呵呵笑著,這不是還來不及告訴你嗎?

方十一低著頭喝酒,似沒看到微月與章嘉眼神交流。

“方老板,我們隆福行只是個小商行,哪裡能比得上同和行,再說了,同和行似乎沒有涉足陶瓷方面的生意……”章嘉乾笑地道。

“在我看來,隆福行前程不可限量。”方十一笑著道,給微月夾了一片魚肉。

微月笑著答謝。

章嘉看了微月一眼,對方十一道,“那方老板想與隆福行合作什麼?”

“聯手壟斷全廣州的陶瓷生意,你看如何?”方十一微笑,眼底充滿堅決的信心。

章嘉被驚得半響開不了口,這絕對是個大誘惑,甚至連微月都動心了。

“可,可是陶瓷生意幾乎是潘家……”如果真的要壟斷陶瓷的生意。那最大的對手就是潘家了,方家是有能力和潘家對抗,可隆福行哪裡有能力?

“這個就無需魏老板擔心,只要魏老板一句話,合作,還是?”方十一尾音放輕,含笑看著章嘉。

不能答應!絕不能合作!方十一這隻笑面狐貍,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說不定哪天把隆福行吞了,微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酒。

章嘉眼角不停掃向微月,卻見她神色淡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我們隆福行需要做什麼?”章嘉問道。

微月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個傻蛋,直接拒絕啊!

“我想先見見那位想出這些形狀奇特的人。”方十一含笑道。

章嘉愣了一下,“不行!”

方十一挑眉詫異看著他。

“那……合作一事,我得回去考慮一下。”章嘉急急道。

“無妨,我靜候魏老板的佳音。”方十一輕輕頜首,臉上笑容盛放。

接下來的談話,就沒再涉及生意上的事情了。

微月一直沉默坐在一旁,心里仔細思考方十一今日的行為,她很肯定。他是已經在懷疑自己了,今日找章嘉來也是為了試探她吧。

不過那又怎樣?只要他沒證據,她死口不承認,他又能如何?

直到章嘉告辭離開,微月都不曾與他多交流一眼。

和方十一一起回到月滿樓,微月看著身邊的男人,眼底充滿了警惕。

“微月,今日辛苦你了。”摟著她坐在軟榻上,方十一柔聲說著。

“不辛苦。”她淡聲道,看著他笑得溫潤如玉的俊臉,還真看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是不是覺得我想與隆福行合作有些奇怪?”方十一問。

他竟主動說起。微月轉頭看他,“憑同和行的實力,想壟斷陶瓷生意並不難,根本沒必要和隆福行合作。”

方十一笑道,“可是同和行沒一個能想出那麼多奇特的東西的人,現在幾乎每個商行都有那種形狀稀奇的杯子,我以為隆福行應該撐不了多久,誰知道前陣子竟然又出了個燈座,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多少奇怪的東西呢,而且,我相信隆福行會有個比魏越更令我感興趣的人。”

那燈座看著不怎樣,就是一個樣子有趣的形狀,上面放著蠟燭,其實根本比不上傳統的燈罩,偏偏精巧得意,那些洋人喜歡得緊。

“哦?誰呢?”微月挑眉看了他一眼,淡聲問道,心中卻已經有些暗驚,這男人真的……不能與之為敵!

“我也想知道,是誰呢?”方十一將臉埋在她頸窩,喃喃問道。

“不管那人是誰,有多厲害,也一樣比不上你。”微月溫聲說著,心想要趕快把燒窯買下來才行,說不定哪天方十一就要對付隆福行了。

“我倒是希望有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微月,我真的期待,隆福行接下來會不會做出讓我更驚喜的事情來。”

微月勾唇笑著,“誰還敢當你的對手啊。”

方十一在她頸窩悶聲笑了起來,“陪我寐一會兒。”

軟榻並不寬敞,微月被緊摟著,他均勻溫熱的氣息打在頭頂,輕輕將他的手拿開,微月悄然下了軟榻,看他沒有醒來的跡象,才安心出了房間。

方十一嘴角輕輕揚起。

吉祥在外間等著微月,見到她出來。急忙迎了上去。

微月回頭看了裡面一眼,拉著吉祥走到庭園,這時候庭園沒人在。

“怎麼回事?”微月問道。

“方才趁著別人沒主意,章嘉的小廝跟奴婢說,白姨娘讓劉掌櫃把她所有在廣州的田契屋契都變賣了,不知道是想做什麼。”吉祥道,“章嘉問小姐您知情不?怕劉掌櫃會對……小姐不利。”

微月笑著搖頭,“章嘉想多了,劉掌櫃不會對我不利,我娘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白姨娘……是決定要離開了吧?

“奴婢也是這樣認為,且白姨娘將大部分的屋契都給小姐了,又怎麼還會讓劉掌櫃做出傷害您的事兒來。”吉祥道。

“可還有說其他的事情?”微月問道,心中猜想白姨娘接下來會做什麼,死老頭是不可能放她離開廣州的,那麼,她要怎麼脫身?

“奴婢不敢與他說太多。”吉祥道。

微月點了點頭,“方十一已經在懷疑我才是魏越,以後做事要更加謹慎才行,還得想辦法和三舅父見一面呢,不知道我娘會不會去找三舅父。”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49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離開

潘家門外,停著兩輛雙軸四輪馬車,車身是上好的木頭材質,四角輕盈翹起,是非常華貴的馬車。

白姨娘含笑看著這架勢,便知這是潘老爺對自己的不放心。

他一定會派人一路看著她,也會派人在莊子裡守著,是怕她會離開嗎?

她想離開廣州,又豈是這幾個人能看住的。

想起剛剛從上房出來,他臉上的不捨,芳兒臉上的竊喜,潘梁氏臉上的不屑,今天之后,這些都將與她無關。

只是想到這一走,也許再也見不到女兒,想到或許會連累了她,心中還是有些難受。

微月,會理解自己走一步的。

“走吧。”白姨娘對跟隨在她身後的李嬤嬤道。

登車離開,白姨娘一直面無表情,身後是一車美其名是去服伺她的丫環婆子。

“姑娘,快到南海縣了。”李嬤嬤撩開窗簾,低聲對白姨娘道,得知白姨娘的主意,她心中十分贊成,索性連稱呼也改了,今日之後,白馥書再也不是潘家的人了。

當年小姐與潘老爺並無聘書,契約也早在幾年前被潘老爺為了討好小姐撕毀,早已與他潘家再無瓜葛了。

“趕了這麼久的路,停下休息吧。”白姨娘露出微笑,吩咐李嬤嬤。

李嬤嬤低聲應諾,掀開厚重的呢絨車簾,交代車夫, “前面有個茶店,停下來歇息一下。”

後面的馬車見白姨娘的馬車停了下來,也急急停下,車上即刻跳下一個婆子,快步來到白姨娘跟前, “白姨娘,您這是…”

白姨娘柔笑道: “都趕了半天的路了,讓大家休息一下,喝杯茶再走吧,還得再趕一個時晨的路呢。”

那婆子有些遲疑,她們可都是被交代要好好看著白姨娘的,她抬眼看了看這茶店,周圍都是平房小屋,客人也不多,只有一些過路商賈,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於是,她招呼其他丫環婆子下來喝茶。

白姨娘和李嬤嬤對視一眼,笑了笑走進茶店,尋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那幾位婆子緊緊跟著她們。

茶還沒喝幾口,店裡有兩個過去人在吵起架來。

白姨娘厭惡的掃了他們一眼, “到樓上的廂房去吧。”

那幾個婆子還想跟著去。

李嬤嬤回頭瞪了她們一眼, “難道你們也跟著進廂房喝茶不成?就這麼一間茶店,難道還能走丟了?”

幾個婆子悻悻然的坐了回去,直盯著白姨娘和李嬤嬤上了樓,被小二領進一間廂房。

只要在這裡看著,應該也是出不了什麼問題的。

白姨娘她們進了廂房, “劉掌櫃。”

已經在裡面等著她們的劉掌櫃起身行禮, “大姑娘,都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喬裝之後與樓下那群走商一道上路,是直往韶州的,我特意給您安排了一輛馬車,只要出了南海縣,您便可與那些走商的隊伍分開。”

“與那些人都交代了?”白姨娘問道。

“那些都是我們的老主顧,已經都交代了,是信的過的,大姑娘請放心,只是,不知您是要往那裡去?”劉掌櫃也喚起白姨娘以前在白家的稱呼。

“我去到了,自然會寫信回來。”頓了一下,白姨娘笑道: “我已有微月這麼大的女兒,你們喚我大姑娘也不適合了。”

“那就稱一聲夫人如何?如此也可掩飾身份。”劉掌櫃道。

“那是最好,咱們姑娘本來就是當夫人的命,如果不是白家…”李嬤嬤叫道。

白姨娘嗔了她一眼, “說這些做啥,趕緊換衣裳準備上路吧。”

劉掌櫃急忙道: “這邊有小門通往隔壁,我先下去安排,夫人準備好了從隔壁出來,才不會引起注意。”

白姨娘和李嬤嬤喬裝成一對夫婦,白姨娘臉上貼著鬍子,掩去了柔媚的臉,頭上戴著大斗笠,身上的衣服陳舊,還發出汗臭味。

李嬤嬤換了個髮型,走路還一拐一拐的,頭上也戴著斗笠,能看得見的臉上肌膚黝黑蒼老。

她們從隔壁的廂房出來,見到潘家的幾位婆子在樓下緊緊盯著另一邊的房門。

下樓,光明正大的從幾個婆子身邊經過。

那些婆子對他們露出嫌惡的眼色。

出了茶店,她們登上劉掌櫃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夫人,這是您的東西。”劉掌櫃將一個匣子交給白姨娘。

白姨娘伸手接過,回頭看了停在不遠處的潘家的馬車,她沒有帶走潘家一絲一毫的東西,做的這樣決絕,也是不想給自己任何回頭的機會。

守在馬車上的車夫突然轉過頭來看了白姨娘她們幾眼。

李嬤嬤忙道, “夫人,咱們趕緊離開吧。”

白姨娘對劉掌櫃道: “劉掌櫃,請你轉告微月一聲,是我連累她了。”

“夫人放心。”劉掌櫃道。

白姨娘收了車簾,劉掌櫃示意車夫可以趕路。

駕的一聲,車聲轆轆響起,隨著那群走商的車隊,漸行漸遠。

劉掌櫃走回店裡,找了張桌子繼續喝茶,那本來幾乎要打架的兩個商人,竟然也都安靜下來,喝了一會兒茶,便都離開了。

過了不久,樓上廂房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 “白姨娘不見了。”

劉掌櫃笑了笑,丟了一小錠銀子在桌上,笑呵呵的離開茶店。

微月知道白姨娘失蹤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潘老爺使人過來,說要讓她回娘家一趟。

“要不要我陪妳去?”方十一問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微月笑道,她大概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了。

“嗯,別委屈了自己。”方十一低聲說道。

他是想起上次潘梁氏閉門不見的事情來了吧。

“你今天不是得去十三行嗎?還不快去,我這是回娘家,還能有什麼事兒?”微月笑道。

方十一點了點頭,這才出門。

微月並沒有立刻到潘家去,而是慢吞吞地收拾一下自己,又到偏院去拉著茂官說了一會兒話,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把茂官氣得哇哇大叫。

不過能令她心中很歡樂。

估計潘家那邊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微月才出發往潘家去了。

才剛下馬車,已經有丫環過來將她請到上房。

看來果真是等得不耐煩了。

潘老爺正坐在上房的大廳,陰沉著一張臉,眼眶有些發黑,看來是昨晚睡得不大好。

嘖嘖,因為潘老爺的關係,整個大廳的氣壓都很低呀,連潘梁氏也安靜的坐在一旁,眼角直瞄著潘老爺。

大廳中央還跪著四個婆子和兩個丫環兩個小廝,每個人的臉都很蒼白,眼底透著驚懼。

“父親。”微月面含微笑走了進來,給潘老爺行了一禮。

“你姨娘在那裡?”潘老爺一開口就問起白姨娘的行蹤。

潘梁氏冷眼看著微月,也在等著微月回答。

微月錯愕看著潘老爺, “父親怎麼這樣問,難道我姨娘不在家裡?”

潘老爺嘴角抽搐幾下,似在隱忍著極大的憤怒, “我再問你一次,你姨娘在那裡?”

“父親再問我第三遍我也是不知道的,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姨娘不見了嗎?”微月毫不畏懼地直視潘老爺,這個死老頭,自己的女人不見竟然找她要,她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白姨娘在那裡。

不過從這個死老頭的臉色看來,白姨娘是真的離開潘家了,真是太好了。

“你真的不知道?”潘老爺冷眼瞪她,根本不想相信她的話。

“你是白姨娘的親生女兒,她要去那裡不會跟你說?只怕是為了替你姨娘隱瞞吧。”一直站在潘老爺身後的年輕女子冷笑著開口。

微月抬眼看去,是個面生的女子,長得有幾分姿色,大概就是那位最近極得寵的小妾了。

“微月,你姨娘究竟去那裡了?是不是回浙江了?”潘老爺陰郁著眼直盯著微月,仿佛微月再說一次不知道,就會跳出來掐死她一樣。

“父親為什麼覺得我會知道?我每天都在方家內院,兩耳不聞外面的事情,突然之間問我,我娘去那裡了,真是可笑,我還想問呢,是不是有人對我娘不利了,我娘不見了,對誰才是有好處的,難道我還不想再見自己的娘不成?”微月直盯著那芳兒,一字一句說著。

芳兒臉色一變,不服氣正要還嘴,卻被潘梁氏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潘老爺用力一拍桌子,手指微顫地指著跪在地上的人, “你問他們,到底你姨娘是被害了,還是自己走了。”因為太憤怒,他講話都大喘著氣, “讓你們好好看著人的,為什麼還會看丟了?啊?”

微月挑了挑眉,看向那些下人。

“老爺,奴婢們真的緊緊跟著白姨娘的,可是到了茶店,白姨娘說要歇息,奴婢們也不敢放鬆,可是……可是白姨娘和李嬤嬤走進了廂房之後,就不見了,奴婢,奴婢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面色灰白的婆子急聲解釋著,聲音透著恐懼。

“是那一對夫婦……一定是,那對戴著斗笠的夫婦一定是白姨娘她們,可,可是上樓的時候明明沒帶細軟,怎麼會有衣裳換…”另一個婆子顫聲叫道。

另外幾個也附言肯定那對夫婦肯定就是白姨娘她們佯裝打扮的。

潘老爺越聽越憤怒,胸口好像空空的,還有一絲不知名的驚恐,他害怕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白馥書了……

她竟然什麼話也沒有留下,什麼東西也沒帶走,連他送給她的玉珮都沒帶走,她就這麼迫切想要和他一刀兩斷?

“小,小的記得,那對夫婦……後來上了馬車,隆福行的劉掌櫃還給他們送了一個匣子。”一名小廝打扮的男子說道,正是那位當時在馬車上的馬夫。

潘老爺豁然起身,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像要殺人。

微月急忙道, “你可看清楚了,那對夫婦真的是我姨娘和李嬤嬤?她們怎麼會和隆福行的人認識,你們是怕被責罰,所以才胡說的吧?”

“夠了,都閉嘴。”潘老爺喝了一聲,轉頭對潘梁氏道, “這些人交給你處置。”

說完,他便風風火火的離開了上房。

微月心中一緊,潘老頭怕是要去找劉掌櫃算帳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別不自量力了

潘老爺急匆匆地離開,微月連阻止都來不及,又不能跟著去,他一定是去找劉掌櫃了,希望劉掌櫃能應付過來。

跪在地上的婆子丫環都哭叫著要潘梁氏饒了她們。

“不就跑了個小妾嘛,至於這麼勞師動眾的嗎?都已經使了那麼多人沿路去追了。”芳兒扭著身段綽約的身姿走到微月身邊,低低地哼了一聲。

“再多十個的你,也比不上白馥書一個手指頭。”潘梁氏站了起來,揚高下巴,驕矜高貴地斜睨著芳兒,此刻她的心情是歡愉的,只要白馥書不在,她就不會有心結,她的尊嚴和高貴就能完美地維持著。

至於這個恃寵而驕的芳兒,她從來就沒放在眼裡。

“你……哼,那也比你人老珠黃的好。”芳兒占著潘老爺寵愛她,目中無人並不將潘梁氏放在眼里。

她不知道的是潘梁氏這些天之所以不收拾她,是想要借著她打擊白馥書,如今白馥書已經離開潘家,說不定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整個潘宅,還有誰能是她的對手?

“放肆!素秋,給我掌嘴。”潘梁氏不急著處置那幾個下人,反而要拿芳兒重新立威了。

素秋上前啪啪抽了芳兒兩巴掌,手勁之大,打得她嘴角都破了。

“你……你打我,我一定要告訴老爺,你竟然打我。”芳兒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潘梁氏冷冷笑著,“別以為占著老爺對你有幾天的寵愛就忘了自己是誰,認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就只有自討苦吃份兒了。”

微月在一旁目含譏諷地看著正室小妾相斗的戲碼,對於這個讓白姨娘下定決心離開死老頭的芳兒,她只有兩個字的評價,那就是沒腦!

如果不是長得好看,不是年輕,死老頭會看上她?竟然還無知愚蠢到以為自己取代白姨娘在死老頭心目中的地位,連潘梁氏都不放在眼裡了。

看來白姨娘是對老頭子失望了,而不是被這個沒腦的芳兒打敗了。

潘梁氏不理芳兒的哭叫,“從今日起,你禁足三個月,好好反思一下你的無禮放肆。”頓了一下,她有冷笑道,“難道你以為老爺現在還有心情理你?”

芳兒咬著唇,淚眼婆娑地瞪著潘梁氏,後者也看也不看她一眼。

接著,潘梁氏下令那幾個下人打了二十大板,然後攆出潘家,永不再用。

在一片求饒聲中,潘梁氏只是冷瞥了微月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廳。

微月揚起絢爛的笑容,看來以後她也不必再來這個鬼地方了。

本來準備離開的芳兒見到微月的笑容,突然停了下來,兩邊發紅發腫的臉頰讓她看起來不復美貌,反而有些猙獰。

“你一定知道白姨娘在哪裡對不對?”她緊盯著微月問道。

“我為何要答你?”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哼,你一定是知道的,不過你說不說,對我也沒影響。”芳兒得意笑著。

微月真的被逗笑了,和個沒長腦的女人講話可真樂乎,“芳姨娘,你別太不自量力了。”

芳兒臉色一變,微月已經施施然離開。

走出潘家的大門,微月難掩嘴角歡愉的笑意,回頭再看一眼這個從此沒有任何值得她牽掛的人的大宅子,她心裡一陣的舒暢。

“小姐,潘老爺會不會對劉掌櫃如何?”登上馬車,吉祥才低聲問道。

微月笑道,“又沒親眼看見劉掌櫃送走我娘,潘老頭子能拿他如何?若是無怨無故對劉掌櫃怎樣了,我看他也不用在十三行立足了。”

怎麼說潘老頭子在十三行也是舉足輕重的人,不至於那麼失態的。

“那我們現在如何是好?”吉祥問。

“該幹嘛就幹嘛,我們也不知道白姨娘去了哪裡,相信劉掌櫃很快會將事情始末告訴我的。”微月笑道。

吉祥松了一口氣道,“白姨娘離開潘家也是好的,奴婢見著那個芳姨娘也不是個安分的人,要白姨娘與這樣的人爭風吃醋,簡直是自貶了身份。”

“這麼多年了,死老頭納的妾不少,我娘是見了不少,這次下定決心離開,只怕是再不會回來了。”之前白姨娘說想回浙江,其實就是想遠離這裡,誰知道潘老爺竟然願意陪著她回去,也許正因為是這樣,所以白姨娘才有了期待才願意搬回潘宅,可她沒想過會這麼快失望,以前能淡然處之,是因為她並沒有放多少希望在潘老爺身上,而這一次不同,因為有了希望,才有了絕望。

“也不知白姨娘會去哪里,竟然也沒有與小姐說一聲。”吉祥道。

“大概是太急迫了,才沒來得及說。”白姨娘是個聰明的女子,相信她會過得好的。

微月剛回到方家已經快要傍晚了,沒多久,方十一也回來了,見到微月的第一句話便問,“白姨娘不見了?”

微月一怔,“你怎麼知道了?”

“方才我正好在隆福行,潘老爺氣勢洶洶地去找劉掌櫃了,好像說是劉掌櫃將白姨娘送離廣州的……”方十一目光炯炯地盯著微月,“微月,你姨娘怎麼會和隆福行的劉掌櫃認識呢?”

“怎麼可能,若我姨娘認識,我肯定也認識的,是那些下人怕被責罰,胡說八道的。”微月心中暗驚,這關係鏈一下子還沒想清楚。

“是嗎?劉掌櫃也說他今日只是到城外見一位老鄉,托他帶些東西回家鄉。”方十一笑道。

“那我父親可有將劉掌櫃如何了?”微月問道。

“沒有,聽完劉掌櫃解釋之後,他便離開了。”方十一深深看了微月一眼,低聲說著。

微月聞言,嘆道,“幸好沒做出失禮的事情來。”

“你姨娘去何處了?怎麼突然就不見了,我見潘老爺實在是……有些失魂落魄。”方十一問道。

微月道,“別說你一頭霧水,我也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剛剛去了潘家才知道我姨娘的事情,我想,應該是回了浙江老家了吧。”

方十一笑道,“你姨娘真是個烈女子。”

微月睨了他一眼,“那也是我父親的錯。”

方十一輕笑出聲,“將來你要是生我的氣了,會不會也一走了之?”

“誰知道呢。”微月笑了笑,也許真的會有一走了之的一天。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4:3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50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三章彼此的第一步

六月的天氣是炎熱的。人心也容易浮躁。

白姨娘真的不見了,一點蹤跡也尋不到,已經幾天過去了,潘老爺派出去的人也都回來了,完全沒有白姨娘的消息。

潘老爺也沒有再找微月問過話,微月自然也沒有去關心潘老頭子這幾天是不是過得很不好,她只是覺得,白姨娘離開了,是不是她也能想辦法從方家脫身出去?

若要走正常的路線,方十一現在大概不會和她離婚放她走的,她的情況和白姨娘不一樣,她不想離開廣州,這裡是和她記憶深處某種思念的紐帶,這裡是她的根,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所以,沒有一個兩圓其美的方法,她都不會貿然離開,至少,離開方家之後,她必須有把握能繼續在廣州生存。

“在想什麼?”方十一進門的時候,就見到微月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發愣。眼神跳躍著不明的神色,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反應,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

微月回過神,被他嚇了一跳,“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今天沒什麼事兒忙。”方十一摟著她的腰,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耳邊,那低沉的聲音仿佛穿透了她的耳膜,微微震動著。

盯著他清雋儒雅的側臉,這個男人斯文的外表下是如何的精明冷漠,她是清楚的,為什麼他明明不相信她,卻又對她這麼溫柔這麼好?如果不是她定力足夠,只怕早已經淪陷了。

“外面熱不熱?我鎮了冰綠豆湯,讓吉祥去給你端一碗過來。”他的額頭有些薄汗,身上的溫度也是滾燙的。

“你的信期過了?”方十一摟進她,低頭輕啄她的唇,低聲問道。

微月臉一紅,急忙推開他,高聲將吉祥喚了進來,“吉祥,給十一少端碗冰鎮綠豆湯來。”

吉祥應喏離開,還狐疑瞄了微月一眼。

方十一放聲大笑。

微月發窘地瞪著他。

方十一站起來將她拉進懷里,胸膛還輕輕震動著,“我只是問問,你這麼緊張作甚?”

微月斜睨他一眼。對他的話抱很低的可信度,他不是第一次在大白天就將她撲倒,很不明白他既然這麼欲求不滿,為什麼當初潘微華生病的時候,他能忍著一年不碰女人?

“你之前真的一年都沒有碰過……”不自覺問出了口,微月卻在最後停住了,這個話題,似乎不太好問出來,潘微華至今還是他禁忌的話題。

“碰過什麼?”方十一眼色微沉,低眸看著她。

“沒什麼。”微月笑了笑,不問了。

方十一挑眉,拉著她坐回軟榻上,似笑非笑看著她,“微月,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

微月淺色的眸子閃過一抹遲疑,回視他黝黑潤亮的眼,“你和潘微華……從一開始就相處的不好嗎?”

竟然直稱為潘微華……方十一含笑看著她,對自己的家姐也是直呼其名,是不是因為不喜歡的關系?她對潘家的人還真是絲毫不眷戀。

“剛開始還可以,後來知道她為潘家算計方家。就有些失望。”他淡聲說著,風輕雲淡的。

“那豈不是好幾年都沒……呃,和諧的夫妻關係?”微月來了興趣,側頭看著他。

方十一疑惑看了她一下,“你是說同房?”

微月點了點頭。

他揚了揚唇,眼底蘊著冷諷的笑意,“既然已經有了嫡子,就沒必要同房了。”

“那你為何不納妾,或者收個通房?”這不是挺流行的嗎?微月站在客觀的角度問著。

“你以為你家姐容得下她們?我收過兩個通房,不過都死於非命了。”說這話的時候,方十一聲音冰冷,眼神閃過一絲凌厲。

微月無言看了他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同情道,“所以,為了不讓更多的人無辜受害,你才不納妾不收通房?”

方十一神情一凜,緊抿著唇目光炯炯地看著微月。

微月心中一頓,自己問錯話了?她迎向他的目光,卻意外的地發現他的眼神有些落寞和無奈。

這個男人……其實將心事埋得很深啊。

“不納妾並不是全然因為你家姐。”方十一突然低聲開口,“我父親以前有很多妾室,看似風光,但其實……並不怎樣,那些姨娘總是會莫名其妙生病,有些孩子還未出世就沒了,即使生出來,也未必能成人,所以,妾多,並不是好事。”

微月贊同地點頭。想起岑姨娘曾經疊金箔祭祀夭折的孩子,再想到潘梁氏和芳兒,“有太多女人確實不好,又麻煩又不乾凈,還要爭風吃醋,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方十一本來打算和她說一下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剛回想起來心情還有些低沉,誰知道被她這樣一本正經還嫌惡的口氣說這些話,他忍不住笑了,又覺得好氣,“你覺得我麻煩又不乾凈?”

微月瞥了他一眼,“現在還好。”

“那什麼時候不好?”方十一將她拉進懷裡,聲音慵懶低沉地在她耳邊說著。

微月掙扎幾下,被他箍得更緊,便由他去了。

“是不是我納妾了,收通房了,你就打算學你姨娘一樣?”方十一咬住她的耳垂,柔聲問著。

“你納妾關我什麼事啊。”一陣酥麻從耳珠蔓延至脊柱,微月沒好氣地叫道。

方十一抓住她的肩膀,與她面對面,沉著臉冷聲問道,“不關你的事?”

“難道我還能左右你的想法不成?你想做什麼幹什麼,我能有意見嗎?”微月反問道。

“你從來不說你希望我作甚。又怎麼知道無法左右我的想法。”方十一立刻反駁道,話說出來,連他自己也有些愕然,原來他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在意微月的想法了嗎?

微月顯然也被嚇到了,被他含怒的眸子緊緊盯著,心口突突跳了兩下,“我……我沒希望你做什麼,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還以為我會和潘微華一樣算計你算計方家,不是嗎?”

吉祥端著綠豆湯,躊躇站在門外。

方十一微瞇起雙眸。冷冷盯著她,“我承認,一開始或許因你是潘微華的妹妹,這婚事又是她主張的,我對你有猜疑,但……你真的沒事情瞞著我?”

微月勾唇一笑,“你都對我有猜疑了,我為何要事事與你講明?再說了,當初嫁給你又不是我自願的,你不高興,我還不樂意呢。”

方十一被噎了一下,瞪著她不說話。

微月挑釁地看著他,怎樣?今天是打算全部攤開來講是不是?

方十一用力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語氣十分不悅,“你當初不願意嫁給我?”

好像本尊是自願嫁的……“哼,嫁都嫁了,還說來作甚?”

“那如今呢?”方十一很認真地看著她,“如今是不是還後悔嫁給我?微月,我並非不信任你,我只是希望……你別隱瞞我太多事情,我們已經是夫妻,難道不應該坦誠相對麼?”

微月怔怔看著他,他竟然也會講坦誠相對,這家伙什麼時候對她坦誠過啊?啊?

“我識得一對洋人夫婦,我聽他們說過,他們信仰的神是要求他們一個男子只能娶一個妻子,我看著他們夫婦相處的樣子,覺得其實……如果不納妾,能夠和妻子彼此信任,和睦相處,那也是不錯的。”方十一的眼神認真灼熱地看著微月,“我希望你信任我,微月。”

她幾乎要懷疑……方十一是不是和她一樣,穿的吧!一個被社會道德容許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古人,還是一個名利金錢都齊全的,長得又帥的男人竟然會有一夫一妻的想法?甚至覺得不錯,太……驚悚了。

“你之前說過不確定會不會納妾的。”她小聲嘀咕著。他只是堅決不會再納潘家的女兒為妾,可沒堅決不納別的女兒。

“那是之前!”方十一沒好氣地道。

“你要我相信你,那你是否能夠不猜疑我呢?”嘆了一聲,她看著他問。

如果她和方十一這段婚姻關係無法改變,那麼她當然希望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能正常一點,不要總是互相猜忌,她最希望自己的生活能過得輕松一些。

方十一低聲道,“你必須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像你姨娘一樣,一走了之。”

微月怔了一下,疑惑看著他,怎麼突然提到這個,“我可以答應你。”

方十一滿意地笑了,其實他也不知道今日為何會對微月說這些話,只是想到如果有一天她會像白姨娘一樣突然不見了,甚至連個原因也沒有,心尖好像就被緊緊抓住了一樣,一整天都無法辦事。

“你認識的那對洋人夫婦,是基督教教徒吧?”怕他接下來問起她關於魏越的事情,微月急忙轉開話題。

“你如何得知?”方十一詫異看著她。

微月笑道,“猜的。

方十一笑著環住她的腰,“那麼,以後你有什麼事兒都會與我說?”

“你以為我會瞞著你什麼事兒?”微月捧著他的臉,笑瞇瞇地問著。

“微月,你若是男兒,必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對手。”方十一捏住她的下巴,笑著道。

“讓你失望了,當不了你的對手。”微月拍開他的手,起身去讓吉祥進來。

方十一看著她綽約的背影,心情猶如外頭的藍天白雲一般晴好,誰說他會失望呢?他對她……是充滿了期待。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三爺

聽到小姐的聲音,吉祥這才趕緊將綠豆湯送了進來,後又在方十一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母親這兩天食如何?”他坐了下來,問起方邱氏最近的起居飲食。

“一切正常。”微月坐在他對面,笑瞇瞇道。

反正能做出來的素材就那麼幾道,方邱氏愛吃不吃,不吃就餓肚子。

方十一輕聲笑著,“微月,你這性子到底怎麼轉變的我去寧波之前,你可還不是這個樣子的。”

微月睜著一雙純真乾凈的眼,無辜說道,“十一少,這不是您說的嗎?我的頭傷痊愈了,既然痊愈了,自然就不傻了,當然是要和以前不一樣了。”

方十一愣住,隨即笑了起來,“微月,你可真連我也騙住了。”

微月道,“我可從來沒想騙你。”

“嗯,這樣也好。”方十一淡聲道。

以前也這樣說的,在她還被別人當傻子的時候,他也說過,那樣心思純白的她很好,那現在呢?難道真的沒有一點反感他不是不喜歡女人太聰明嗎 ?

“潘微華也很精明,你真的不動心你沒將她當對手”微月好奇看著他問。

方十一瞥了她一眼,“女子聰明可,但時刻算計自己丈夫的,試問要如何動心她還不配當我的對手。”

對手若是不能讓自己感到甘酣淋漓,身心暢快,又如何稱得上對手?既想勝利又期待對方給自己驚喜,種時刻帶著驚喜的心情,潘微華怎麼可能帶給他呢 ?

“什麼道理都是你說了。”微月輕哼了一聲。

“你和潘微華是不一樣的。”雖然她是庶女,但無論才智還是其他方面,她都不比潘微華差,甚至做得更好,最重要的是,她絕不會幫著潘家算計自己,這點他早看出來了。

“我能當這是贊美嗎”微月挑眉問道。

方十一目光褶晢,“你需要贊美嗎?”

微月輕笑出聲,“對了,明天我想出去一趟,我三舅父來廣州了,我得去拜訪一下。”

方十一疑惑看著她, “三舅父?”

“別誤會,是我娘的三哥,剛從浙江回來,如今我娘也不在廣州,他人生地不熟,我理應去拜訪一下。”微月解釋道。

“是白家的三爺?”方十一頓了一下,有些驚喜。

“你認識?”微月詫異道。

“打過幾次交道,他如今在廣州何處?不如我與你一道去見他?”方十一道。

“在大東門那邊,潘家那邊還不知道他在廣州呢,你去見了怕是要引起誤會,不如我先與他見個面再說。”微月低聲說著,她自己都還不知道什麼情況,怎麼能讓方十一和三舅父見面。

“我還怕潘家找麻煩?”方十一冷聲道。

“你是不怕,可要是潘家找我三舅父的麻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老頭子是什麼人。”微月嗔了他一眼。

方十一輕笑著, “老頭子,你都這麼叫自己父親的?”

微月訕笑幾聲,一時口快了。

方十一很愉快的看著她, “你父親他們沒覺得你出閣之後性情變了嗎?”

微月冷笑道, “我未出閣前,他們一年又見得我幾次?我怎樣的不同,他們怎會知道。”

“如此說來,我還得感謝潘微華,若非她,你又怎麼嫁給我?”方十一語氣很輕鬆,像是在和一位全然信任的朋友在說話一般。

微月橫了他一眼, “潘微華可是要我來對付你的,你還感激?”

“我不介意你對付我。”方十一這話說得有些曖昧,目光灼灼地看著微月笑著。

微月臉頰微紅,無語嘆道, “原來你也有不正經的時候。”

方十一低低聲笑著,隨即很認真地看著微月, “以你的性情,不似會在洞房做出那樣事情的人,你當初……可是有苦衷?”

就知道他遲早會問起洞房那晚的事情,她苦笑道, “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麼回事,忘記了。”

“忘記了?”方十一皺眉沉思, “若不是你自己因為不願嫁給我而自盡,那就是有人想對你不利了。”

微月難掩震驚,他竟然看出這點了,她瞠舌道, “你……你怎麼會這樣想?方家有誰會對我不利?”

方十一握住她的手,以為她是害怕了,便安撫她道, “不用擔心,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方家不會有人敢傷害妳的,一切有我在。”

他對方家的安全意識太薄弱了,她還是得自己保護自己啊。

“嗯,我知道。”她對他淡淡的笑著,不過,有他在,別人確實也不敢太刁難她。

翌日,微月便帶著吉祥往白三爺那兒去了。

白三爺住的地方是在幽靜深巷中的四合院,是一座簡單的二進院。

大門外,早已經有人在等待微月。

是白家的管家,見到微月從馬車上下來,馬上上前來行了一禮, “方少奶奶?”

微月輕輕頷首, “請問這裡可是白三爺的住所?”

那管家笑道, “三爺等著您呢,方少奶奶,請這邊來。”

正門是一道如意門,進去之後是一座坐南朝北倒座,再繼續往前走,是一道垂花門,旁邊是擺著荷花缸和盆栽,整個庭院看起來十分景致。

尚未走到大廳,已有一對衣著光鮮的男女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微月很是高興。

這應該就是白三爺和三夫人了。

微月看了白三爺一眼,約莫四十歲左右,高大挺拔,器宇軒昂,身上透著一股睿智的成熟男子的魅力。

而他旁邊的女子卻是相貌清秀,眉眼間藏著精明之氣,下巴尖尖的,有些刻薄之相,白姨娘與她稍微提過,這位三舅母林氏也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三舅父,三舅母。”微月在他們走近的時候,已經笑著出聲叫道。

白三爺有些怔住,愣了一會兒才點頭,說起不鹹不淡的粵語,“誒,是微月,長得和馥書真像。”

“是啊,一眼就認出來了。”白林氏的粵語也是不鹹不淡,不過要比白三爺講得好一些。

微月輕聲道, “本應該早些來拜訪您二位的,三舅父三舅母莫要怪微月不懂禮數才是。”

“哪裡話,你能來,我們都很高興。”白三爺爽朗笑道。

白林氏道, “到裡面說話,這外頭太陽猛著呢。”

白三爺點頭, “沒錯沒錯,趕緊到屋裡喝杯茶水,這廣府的太陽實在毒。”

微月笑著隨他們進了大廳,因為白姨娘的關係,她對白家的人還是充滿好感的, “沒想到三舅父也識講廣府話。”

白林氏笑道, “那裡會講,這還是決定到廣州來的時候,特意學的,這廣府話也太難學了,舌頭都要打結了。”

微月聞言笑了起來, “三舅母已經講得很好了。”

“還是你娘頂厲害,那廣府話講的跟本地人似的。”白林氏道。

微月含笑點頭,維持著大家閨秀的氣度,第一次見面還是要給長輩留個好印象的。

白三爺皺眉看向微月, “微月,你娘是怎麼回事兒?好幾天沒她的消息,我怎麼聽說她離開廣州了?”

白林氏也看向微月,同樣疑惑。

原來白姨娘也沒跟他們交代這事兒,微月輕嘆, “我娘確實已經離開廣州,大約是不會再回潘家了。”

白林氏臉色微微一變。

白三爺一拍大腿,大聲道, “不回了才好,定是那潘老爺對馥書不好,馥書才會離開的,為了白家委屈馥書這麼多年了,走了就走了,還怕潘家上白家要人不成!”

“你小聲點,你怎麼知道姑奶奶在潘家受了委屈?我看潘老爺對她還是不錯的,之前不是陪她回了一趟浙江嗎?”白林氏瞪了白三爺一眼,低聲說道。

微月睨了白林氏一眼,嘴角微翹。

“我大聲怎麼了,我在自己家裡還不能大聲嗎?潘家是廣州大戶,你是怕他記恨咱們,不讓咱們在廣州活下去了?”白三爺哼聲道,聲音卻還是小了下來,看來是有些懼內的。

“好了,微月還在這呢,別說這些了。”白林氏對微月不好意思笑了笑,問道, “微月,那你知道你娘去了那裡嗎?”

“只知我娘離開廣州,卻不知去往何處,如今我也心中焦急,希望能得到她的書信報平安。”微月低聲道。

“若是有你娘的書信,要與我們說一聲,她一個女子,能去那裡,唉。”白三爺嘆道。

“三舅父放心,我娘非一般弱女子。”微月寬慰道,他這是關心則亂,憑白姨娘才智,應不會有事。

“你說的對,馥書向來不讓鬚眉。”白三爺附聲道,臉色這才好轉了些。

“三舅父,我這次來,是想與你談談開酒店的事兒,我不能輕易出門,所以這大小事,還得請您多多擔待。”微月道。

白林氏立刻道, “這個你放心,你是方家的少奶奶,怎能讓人知道你在外面與我們合作開酒店,需要出面的事情,讓你三舅父去辦就好了。”

微月含笑道謝,雖然她覺得其實並沒有必要隱瞞……

“三舅父,這是一萬兩,您先拿著,裝修店面也是需要銀子的,這幾天我會使人再送關於如何營業的方式過來,請三舅父指點意見。”微月柔聲說道,酒店尚未成事,她也不想計價分紅,如今她和三舅父的股份應該是五五分吧。

白林氏皺了皺眉,有些不以為然。

“行,我聽你娘跟我提過你是個心思伶俐的丫頭,哈哈,你的想法真不錯,一切就照你的意思辦。”白三爺爽快的答應下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4:4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51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五章 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將來酒店成功開業了,她也能將那些小吃推廣出來,到時候,她的小吃連鎖店說不定能成功成立呢。

不知不覺,已是近了午時。

白林氏要留微月吃午飯,因著還有其他的事情,微月就沒有留下,與白三爺他們告別之後,登車離開了。

“小姐,是要直接回方家麼?”吉祥問道。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就順道去一趟雙門底上街吧。”反正都是要經過的。

“小姐是想見見劉掌櫃?”吉祥詫異問道。

“這時候他應是在隆福行,怎麼會在雙門底這邊。”劉掌櫃就住在她那處宅子的隔壁院子,看起來兩院雖各自獨立,但其實隔著青雲巷,守門的是自己人,是能想通的。

吉祥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

到了雙門底上街的大宅,已經過了午時,微月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地叫了。

吉樣敲著大門,讓守門的婆子開門。

“以前都只拉著趟攏門,這大門是沒關的。”吉祥疑成嘀咕著。

里面傳來—聲充滿警惕的聲音,“是誰?”

吉樣和微月都愣了一下,吉祥高聲道,“孫嬤嬤,是我們,快開門。”

門內有瞬間的騷動,趟攏門被拉開的沉重聲響,大門咿呀往裡敞開,孫嬤嬤一臉愕然地看著微月,“小姐,真的是您。”

微月眼神微閃,看來這兒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這是怎麼回事?孫嬤嬤,怎麼連大門都關得死緊呢。”吉祥和微月走進門之後,問著神情有些緊張的孫嬤嬤。

孫嬤嬤在微月她們進門之後,就吩咐兩個粗使婆子重新把門關了上來。

微月挑了挑眉,什麼也沒問,直接來到正廳,看到她很喜歡的一個半人高的大花瓶不見了,眼底添了抹清寒之色。

“孫嬤嬤,誰來鬧過?”微月坐下之後,便直接問她。

“是潘老爺,前幾天他來找白姨娘,搜了一遍不見白姨娘,便將這廳上的東西都砸了,奴婢說了白姨娘不在這裡,他也不信,天天來找人,方才潘夫人還派人來了,說這處宅子是潘家,要將奴婢們都趕出去,奴婢偷偷報了官,官府的人來了。證明這是在您的宅子,潘家那些人才離開的。”孫嬤嬤似還一有餘悸,差一點她就保不住這處宅子了。

“是誰來收宅子?”微月冷冷問道。

“奴婢聽著那些婆子喊領頭的作素琴姑娘。”孫嬤嬤道。

“下次她們要是再來,打也給我打出去,打完了再報官,就說那些人強闖民宅,你們以為是劫匪,該怎麼打就怎麼打!”微月眼角盛著怒意,聲音很冷厲。孫嬤嬤愣住,愕然看著微月。

“出了什麼事,自有我擔著。”微月再一次道。

“小姐,那……那是潘家?”是小姐的娘家,那潘夫人不是小姐的母親嗎真要打她的人

“潘家又如何?”微月眸光一沉,“下次那潘老爺來了,也給我閉門別讓他進來!”

孫嬤嬤低聲應喏,這才是小姐的真正性情吧,之前那些傳言果然都是不能盡信的,誰說小姐性情怯懦膽小嬌弱?

這樣的小姐,才是白姨娘的女兒。

“潘家的人可有察覺到劉掌櫃和章嘉就住在隔壁。”突然劉掌櫃和章嘉平時就住在隔壁的宅子裡,微月急忙問迸。

“回小姐,劉掌櫃和章嘉再幾天前就搬到別處去了,如今隔壁那宅子是空著的。”孫嬤嬤道。

“讓他們小心一些,要是讓潘老爺見到了,只怕劉掌櫃如何也解釋不清了。”微月嘆道。

“小姐,您還沒吃午飯呢,不如先讓吃點東西吧。”吉祥低聲提醒道,怕微月餓壞了自己。

“小姐尚未用膳”孫嬤嬤呼了一聲,急忙道,“奴婢這就去讓阿嬋給您準備午膳。”

“孫嬤嬤,讓阿嬋做幾樣小菜就行了。”微月淡笑道。孫嬤嬤應聲離開。

“小姐……”吉祥看著微月平靜淡然的臉色,心裡清楚此時小姐心中定是十分憤怒,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不是風頭火勢,真得和劉掌櫃見一面。”微月輕聲嘆著,緩緩闔上了眼。

“劉掌櫃這次是不小心了些,不會是有意的。”吉祥輕聲為劉掌櫃說情。

“我知道,我娘對他有恩,他一心只想著幫助我娘,難免會欠缺考慮,我並不怪他。”她如今擁有的隆福行和各處宅子都是白姨娘給的,為了白姨娘,她無話可說。

“潘老爺既然沒有找劉掌櫃晦氣,想必是沒有懷疑他了。”吉祥道。

微月冷笑搖頭,“那老頭子不是什麼良善的人,這時候沒為難劉掌櫃,不代表以後不為難。”咬人的狗不露齒,她如今還是要防著的。

“小姐,那該如何是好?憑著劉掌櫃只帕無法與潘家對抗,若是您出手相助,潘老爺定會認定你幫助白姨娘逃跑的。”吉祥道。

“如果真的到了必要時候,也只得出手。”劉掌櫃既然是隆福行的人,那就是她的下屬,她怎麼能讓一個幫助她娘逃出火炕的人被潘老頭子為難。

她很自私,很多事只想到自己沒錯,該有的義氣還是會有的,更何況,她向來護短。



第一百一十六章見步行步

吃過午飯之後,微月便打算回去了。她本來就是想過來交代一聲,讓劉掌櫃和章嘉暫時不要住在隔壁,既然他們已經搬走,那她也就該回去了。

剛走出庭園,便見到一名婆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孫嫲嫲上前問住,“何事如此驚慌?”

那婆子在孫嫲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孫嫲嫲聽完,神色有些慌張。

孫嫲嫲回身來到微月身邊,低聲道,“小姐,劉掌櫃就在小門外,他說想見您。”

“他如何知道我在這裡?”微月皺眉問道。

“許是看到了您門外的馬車。”孫嫲嫲道。

微月皺眉,“附近可有潘家的人?”

“沒有,奴婢仔細看過了,潘老爺搜了幾次沒找到白姨娘,就沒再來了,也沒派人在附近看著。”孫嫲嫲道。

孫嫲嫲是個做事極認真謹慎的,她既然這樣說了,自然就不會有事。

微月嘆了一聲,“請劉掌櫃進來。小心些,別讓人見到。”

重新回到大廳,微月讓丫環奉茶上來,另一杯就放下她的下首位邊上。

劉掌櫃進來的時候,還有些閃縮,精神也有些不濟,看著這些時日過得是擔驚受怕。

“小姐……”見到微月,劉掌櫃神情有些激動,眼底充滿愧疚。

“劉掌櫃,坐下說話吧。”微月溫聲說著。

劉掌櫃挪了挪嘴皮,卻是不敢坐下,他本來只是想過來看看,潘家的人是否還在這邊鬧事,卻沒想見到微月的馬車,躊躇了許久,才決定求見。

“劉掌櫃,你這是在做什麼?”微月哭笑不得。

“小姐,是我一時大意害了您,害了隆福行。”劉掌櫃內疚道。


“現在不是沒事嗎?怎麼會是害了我呢?我好好的,你別擔心。”微月道。

“可是……”劉掌櫃始終覺得潘老爺不會輕易罷休,這才對微月充滿了愧疚。

“坐下說話,將那日的事兒詳細跟我說,我自有辦法解決。”微月沉下臉色,不容抗拒的堅決說道。

劉掌櫃坐了下來,見微月真的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便將白姨娘書信自己,請他幫忙將她的田契屋契變賣。又如何幫她避開潘家那些人的注意,越說越小聲,“本來那匣子應是在茶樓的時候就交給白姨娘,可是,白姨娘既是要打扮成過路走商,若是手裡拿著這麼一個匣子走下去,只怕要引起注意,路上也……會不安全,我一時也沒想潘家竟然還有小廝在外頭,就將那匣子交給了白姨娘……”

“劉掌櫃,既然我娘已經喬裝,憑那些小廝婆子的眼色,自是認不出她來,他們之所以一口咬定是你幫我娘逃走,只是想要自保罷了,你只管放心,在潘老爺面前理直氣壯說你不認識白姨娘。”微月沉聲道。

“小姐,已經來不及了,潘老爺已經……已經知道我曾經在白家當過掌櫃,只怕會連累了小姐您。”劉掌櫃低下頭,聲音充滿自責。

麻煩了!微月揉了揉眉心。“那又如何?別忘了魏越才是東家,說什麼連累不連累,那是我娘,沒有計較的。”

“再說了,你在白家當過差有怎樣呢?難道白家現在不再做商行,你們也跟著不能幹老本行嗎?”微月繼續道。

“小姐,那……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只怕潘老爺會對付隆福行。”劉掌櫃心中因覺得自己的疏忽而連累隆福行,心中很不好過,平時的精明也不知哪裡去了。

“如今有能力買下燒窯嗎?”微月沉思了片刻問道。

“買得下,但是……如果買了燒窯,隆福行怕是沒有剩多少銀子了。”這對商行來說是大忌。

“那就買!”微月堅決道。

“小姐?”劉掌櫃錯愕看著她。

微月勾唇笑著,“劉掌櫃,你沒理由想不通,如今買下燒窯,對我們來說才是唯一的後著。”

劉掌櫃一愣,仔細想了想,臉上浮起喜色,“我立刻去辦。”

“這事兒只怕一時半會急不來,你且像往常一樣在隆福行當差,買燒窯一事,不要張揚出去,等商談有了結果,再買下不遲。”微月道,

劉掌櫃作揖,“小姐放心。”

微月點了點頭,笑道,“你也不必再愧疚了,潘老爺本來就將隆福行視為眼中釘,他真要對付我們。也不全然是因為懷疑你幫助白姨娘離開廣州。”

“只是如今隆福行還無法與泰興行相比。”劉掌櫃嘆道。

“他在十三行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不會明目張膽對付我們這種小商行的,臉面還是要顧的。”微月笑道。

“小姐放心,無論如何,我定竭盡所能保住隆福行。”劉掌櫃信誓旦旦地道。

微月淡淡一笑,還不知潘老頭子耍什麼手段來對付隆福行呢,現在擔心……有些多餘了,還不如見步行步。

————————————

回到方家,已經是三點多了,陽光依舊猛烈,蟬聲高高低低地鳴叫著,庭園裡幾個小丫環正在趕著。

夏的午後,人總是容易疲倦,整個方宅內院都沉浸在一種懶洋洋的氣氛之中。

微月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看著之前賬房管事留下的賬冊,幽微嘆了一聲,潘微華做得真是一點破綻都沒有,她即使直覺有問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問題在哪裡,大概是她不夠專業,若是能有個信得過的賬房先生,或許能看出來哪裡有問題。

她將賬冊搬到一邊,書案上騰出空間。她找了一本空冊子,憑著一些記憶和猜測,將酒店的經營方式能想多少就寫多少,但自己始終沒有經驗,許多核心問題根本無法表達出來。

也許大多方面還得倚靠三舅父來完善的。

日暮逐漸西沉,微月終於洋洋灑灑幾乎寫了大半本的計劃,心中感嘆發明計算機那位大叔真是對後人造福不少,真是寫得她手都軟了,看著那些勉強看得明白的字體,再一嘆,早知道自己會穿了。小時候就該好好練練國字了。

將門外的吉祥喚了進來。

“這個,明日送去給三舅父吧。”微月道。

吉祥接過,表情卻猶豫不定。

微月輕笑,“有話就說。”

吉祥深深看了微月一眼,“小姐,奴婢出身低微,卻自幼跟在白姨娘身邊受益匪淺,看人本事雖不精準,但也能看出誰人好差,今日……那白三爺隨時白姨娘的親哥哥,可奴婢瞧著那白林氏,卻並非真心待小姐好,奴婢實在有些擔心……”

微月眼底陽光明媚,這些話,吉祥考慮了多久才說出來?

看到微月的笑,吉祥急聲道,“奴婢知道如此猜疑白三爺不對,可是……”

“吉祥,我並不是因為他們是親戚,所以就沒有任何防備。”微月低聲說著,“既然三舅父已經買下鋪面,我拿出一萬兩入股,是應該的。”

再說了,這些錢也是白姨娘的。她向來喜歡花自己賺的錢,而不是白拿別人的東西,且從本質上來講,她還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去接受白姨娘的好處,所以,這一萬兩,她看得並不是太重,畢竟白三爺還是白姨娘的親兄弟。

“既然已經決定要合作了,就應該放開心胸,若是時刻心存猜疑,對生意無益,再說,我作為晚輩,糊涂一些沒關系。”微月淡淡地笑著。“三舅父是否信得過,很快就會知道的。”

看著小姐笑得艷光四射的眼,吉祥捏緊手中的藍皮冊子,小姐在打什麼主意呢?

這時,門外敲門上響起。

吉祥將冊子放進懷裡,打開門,是荔珠。

“少奶奶,夫人使人過來請您到上房一趟。”她道。

微月眼尾一揚,看向外面天色,尚未到晚膳時間,老太婆又想作甚?

到了上房,方邱氏難得的好臉色,顯然有個好心情。

微月上前請安,也沒有被熱嘲冷諷兩句。

方邱氏平和地看了微月一眼,低聲道,“再過幾日,恩平的舅父要到廣州來,你讓人把軒院收拾出來,再給安排幾個丫環,別到時候失了地主之誼。”

恩平的舅父?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是舅父一人獨來,還是?”微月問道。

方邱氏臉色沉了下來,“難道我弟弟一家就不能住這兒?”

“媳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問個明白,才好作安排。”微月道,有些無奈,不知那什麼舅父一家是什麼樣的人。

別和方邱氏一般的才好啊。

方邱氏橫了她一眼,“自然是全家一起來了,軒院若是不夠住的,旁邊不是還有個小院嗎?也讓人先打掃收拾了,該準備的都準備齊全了。”

微月低眉順耳,不再多問,“是,夫人。”

方邱氏繼續道,“茂官每日在書房上學,唯有他一人對著先生,未免顯得孤單,該是給他找個伴讀了。”

想起茂官倔強別扭的小臉,微月頷首,“媳婦馬上讓人找個合適的孩子給茂官當伴讀。”

方邱氏幾不可聞地應聲,然後目光凌厲地盯著她的肚皮,“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沒消息。”

微月有些發囧,只能裝作害羞,“這……也是急不來的。”

“哼,你也跟她們一樣不爭氣!”方邱氏沒好氣地哼聲。

不用說,這個她們指的應是其他幾位少奶奶,說來也真有些奇怪,方陳氏和方吳氏她們怎麼就沒有身孕?要是因為本身不能生育,那也太巧了一些,三個都一樣?還有大少爺不是還收了通房嗎?也是沒有消息……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5:0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53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七章以本傷人

晚上,方十一給她帶了個不算太好的消息。

今天下午,就在她和劉掌櫃在說話的這段時間,潘老爺將那些一直供貨給十三行各商行的燒窯老板請到了廣州酒樓,在廂房里不知密談了什麼,每個人出來的時候,臉上都充滿了喜悅。

如果沒猜錯,明日之後,這些燒窯應該就不會再供貨給十三行其他商鋪了,潘老爺要壟斷了全廣州的陶瓷生意,那些燒窯以後只專供泰興行陶瓷品了。

微月震驚,她想過潘老爺可能會對付隆福行的幾種方式,卻沒有想到這個這麼激烈的方法。

“他……這是要幹嘛?”她瞠舌問著。

方十一道,“這是壟斷全廣州陶瓷品的最快方法。”

“那些陶瓷老板竟也答應?”微月不敢置信。

“為何不答應?廣州府附近的燒窯老板都不願意得罪潘家,且洋人對陶瓷需求極大,光是泰興行的生意,他們已經足夠了,而太遠的燒窯……會得不償失,如今真要做陶瓷的生意,也只能到江西景德鎮去求貨,只是路途遙遠,陶瓷又是易碎之物,劃不來,相信許多商行會直接放棄陶瓷這生的。”方十一手指輕叩著桌面,目光淩淩看著微月。

“他這是……以本傷人!”混賬死老頭真是陰險小人!微月頭疼地捂額。

“他確實有那個本。”方十一嘴角輕揚,清冷的眼仿佛灑滿了月色。

“為何你心情還能如此輕松?”微月疑惑看著他,相信劉掌櫃已經知道潘老爺的所為,那麼,接下來,他應該是要照她原來吩咐,去買下燒窯。

“同和行陶瓷生意極少涉及,我為何要緊張?”方十一反問。

“你之前又說想和隆福行合作,難道你對陶瓷生意已經不感興趣?”微月起身去吩咐門外的丫環準備擺飯。

方十一看著她從容淡定的面容,心中隱隱有些喜悅,“很有興趣,只是魏老板至今未有消息。”

“你不怕與潘家作對?”方家和潘家在廣州而言,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不管是朝廷還是其他商行,都不希望他們發生碰撞。

“他們不是一直與我們作對嗎?”方十一伸手握住她的,“微月,你覺得,要不要幫隆福行過了這關呢?”

微月沒有掙開她的手,他已經認定了,她就是魏越嗎?剛剛這些談話,只是想告訴她,她若開口,就一定會幫她嗎?

“如果隆福行需要你幫忙,自然會找你,去吃飯吧。”微月輕聲說著,將他拉了起來。

明滅的燈光在他清冷的眼底灑下碎影,心頭涌上來的情緒不知是失望還是其他。

“對了,你見過恩平的舅父嗎?”微月問道。

方十一剛拿起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劍眉擰了起來,“見過兩三次,怎麼了?誰跟你提起邱家的事兒了?”

“夫人說再過幾天,舅父他們要來廣州,讓我收拾兩個院子出來。”微月道,“應該是要長住的。”

“兩個院子?他們全家都要來?”方十一語氣有些排斥。

“應該是了,只是邱家那邊的,我也不知個情況。”微月說道。

“邱家就只有舅父這麼個兒子,母親對他十分照顧,他有一子,舅父經商失敗,便想讓表弟參加科舉,表弟今年在鄉試中已經取得考生的資格,這次來廣州,應是想到白雲書院求學。”方十一淡聲說著,似對他們的即將到來沒有太多歡喜也沒有不悅。

“難道恩平沒有書院?”微月問道。

“又怎比得上廣州的?”方十一笑道。

“我明白了。”既然是書生,就將軒院隔壁的靜園收拾出來,夠安靜,適合讀書。

“聽說舅父老來得子,還有個六歲的兒子。”方十一笑道。

微月正在喝湯,聞言差點被嗆到,似笑非笑道,“你舅父可真努力。”

“那也是你的舅父。”方十一拍了拍她的背,柔聲說著。

“那可真是榮幸。”微月含笑斜了他一眼。

“今日去見白三爺了?”方十一低聲問道。

微月點了點頭,心中在考慮要不要將和三舅父合作開酒店的事情告訴他,既然他說不會再猜疑她,那她是不是也應該表示一下坦誠?

“白三爺有何打算?有沒需要幫忙的?”方十一含笑看著她,眼底是真誠的。

“他想在廣州開酒樓。”微月認真看著方十一,一絲一毫的表情都不放過。

方十一有些錯愕,“酒樓?廣州酒樓多如牛毛,怕是沒什麼賺頭。”

在這個年代而言,方十一是商界巨子,對廣州商場比她更了解透徹,目光也長遠稅利,這點微月不能否則,她如果真的想做生意,有方十一指點,肯定會事半功倍。

只是……他會容許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做生意嗎?

微月將酒店的經營模式簡單說了一遍,“廣州尚未有這樣的酒店,說不定是商機。”

方十一有些驚喜地看著她,“這是你想出來的?”

微月道,“不是,怎麼會是我呢,是三舅父。”

方十一卻只是含笑看著她,“嗯?”

“你說,我參股到三舅父的酒店,好不好?”微月眼睛晶亮如星地看著方十一,語氣有些試探。

“你想……參股?”方十一挑眉問道。

“開酒店需要不少銀子,我若參股,三舅父也有充裕的資金去開業嘛。”微月笑道。

方十一有些寵溺看著她,“可以,不過只是參股,你終究是女子,需要出面的就讓白三爺去,你在家裡等收分紅就可以了。”頓了一下,他又問,“你是不是覺著家裡每個月給你的月錢不夠使呢?”

微月有些驚喜,“你答應讓我參股?”

“總得讓你存些體己錢的。”方十一笑著道,伸手揉了揉她的髮。

微月臉一紅,“我什麼時候說過我這是要存體己錢了?再說了,要真是體己錢,就不讓你知道了。”

“嗯?你這是抱怨我給太少家用了?”方十一挑眉看著他,嘴角有難以掩飾的笑紋。

“你要是願意再給多點,我當然也是不會介意。”微月勾唇一笑,眼底桃花四射。

方十一微微一愣,心尖突然被什麼東西輕輕捏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訓導

過了兩天,整個廣州商行都知道了潘家的泰興行要壟斷全廣州陶瓷生意的事情。潘老爺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對象,卻沒有人質疑他的做法,陶瓷生意本來就是泰興行做得最大,壟斷不壟斷,其實並無區別。

但對於剛起步沒多久的隆福行來說,這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如果沒有陶瓷品為隆福行打開客戶源,隆福行根本無法撐下去的。

而在得知潘老爺的做法之後,劉掌櫃便從廣州消失了,不知去了哪裡,只有隆福行的東家魏越知道他的蹤影,只是他也閉口不談,只讓大家好好做事。

隆福行如今也只能靠著存貨勉強應付那些洋人客戶了,如果再不能找到燒窯,就撐不了多久了,之前與他們合作的燒窯雖然與劉掌櫃熟稔,但在潘家的壓力下,也不敢再給其他商行供貨了。

沒有人願意和潘家作對的。

微月也很淡定從容地繼續生活,一點也沒緊張,再緊張也解決不了問題。

“小姐,您看,這是白三爺使人送來的。”吉祥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封信。

“什麼?”微月從吉祥手裡接過信,打開一看,臉上浮起笑意,遞給了吉祥。

吉祥疑惑接過,看完臉上大喜,“是契約,白三爺主動寫的契約,每年要給小姐五成分紅呢。”

微月笑著點頭,“如此一來,你還覺得能否信得過三舅父?”

吉祥不好意思道,“奴婢自然是相信小姐的眼光。”

微月嗔了她一眼,“軒院靜園那邊的收拾乾凈沒?”

“收拾乾凈了,鐘嫲嫲已經使人去買幾床新的被褥,很快就能換上。”

“讓鐘嫲嫲挑選幾個伶俐些的丫環去服侍著,最重要是性子安靜的。”微月低聲囑咐道。

吉祥應喏。

中午的時候,微月讓茂官到她這邊來一起吃飯。

這小子自從上次被湘珠挑唆之後,對她發脾氣耍別扭,然後又被她不咸不淡斥了幾句,現在整個人都沉默了許多,有時候湘珠被同意去見他的時候,他也不多去見,只是自己一個人讀書練字,每天會過來給微月請安,在外人看來,這樣的母子關係已經不錯了,終究不是親生的,疏離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茂官進來給微月請安。小臉繃得緊緊的,正視前方,也不看微月多一眼。

微月含笑問他,“今天先生都教了什麼?”

茂官平淡回答,“先生今日開始教三字經。”

“哦?那你學得開心否?”微月繼續問,這臭小孩實在太不可愛了,繃著一張臉是要給誰看呢。

“開心。”茂官是問一句答一句。

“開心啊,那要不要給你找個伴讀呢?”微月聲音懶懶的,那神情語氣像在逗著寵物一樣。

茂官抿緊小嘴,水靈靈的眼睛瞪著微月。

“怎麼?不喜歡伴讀?”微月斜睨他一眼,低聲問道。

“不要玩我的辮子!”茂官憋紅了小臉,氣呼呼叫道。

微月輕笑出聲,手裡不知何時扯著一條小辮子,臉上十分驚訝,“咦,你的辮子什麼時候跑到我手裡來。”

說完,還扯了兩下,“髮質不錯。”

茂官炸毛地從她手裡解救自己的辮子,“明明是你自己拿的,我的辮子怎麼會跑到你手上,你快放開。放開,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微月放開他的辮子,掐了掐他水嫩嫩的臉頰,“對,沒錯,我很惡毒,所以,你要乖乖聽話,否則……嗯哼。”

“你到底想如何?”茂官叫道,用力想要掰開她的手。

“嘖嘖,你看看,臉上的肉都沒幾兩了,掐起來特沒手感,喲,小身板也全是骨頭,一點肉都沒有,太硌手了。”微月掐完他的臉頰,又捏捏他的手臂,嘴裡盡是嫌棄的話。

“關你什麼事,放開我。”茂官大叫,還伸出一腳想踢微月。

微月一手抓住他的腳,“就這麼短的腿也想踢人,丟人不啊你。”

茂官眼角眨出晶瑩的水光,聲音開始變調,“放開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不吃飯了。”

“這兒子真乖。”微月轉頭對吉祥道,“我還沒開始訓導他呢,已經乖乖認錯了。”

吉祥看著微月有些無語。這還叫沒訓導嗎?

茂官眼角濕潤,委屈看著微月,為什麼這個女人不能溫柔一點。

“好了,擺飯吧,茂官餓了。”微月笑瞇瞇地道。

“我不餓。”茂官發窘大叫。

咕咕……話剛說完,他的小肚皮就傳來鳴叫聲。

微月輕輕一笑,“我餓了。”

吃飯的時候,茂官不敢再挑食,旁邊的念翠見了,微微一笑,還是少奶奶有辦法,這幾天茂官總是鬧別扭不願意吃飯,她們勸了許久都不肯聽,不得已只好告訴了少奶奶,雖然茂官總是讓她們不許什麼事都告訴少奶奶,不過她們覺得這事關茂官身體,不說不行。

“你喜歡什麼樣的伴讀?”微月問著在拼命扒飯的茂官,畢竟是要每天陪著茂官的,還是要問過他的意見。

“我不需要伴讀。”茂官一口拒絕。

“那給你找個書童?”微月道,“人怎麼能沒有伙伴呢?你的童年要是沒有伙伴,就沒有樂趣,難道你想要以後回憶起童年的時候,一定樂趣都沒有?”

“我的樂趣就是成為廣州首富。成為同和行的東家!”這是母親叫他一定要記住的,不能忘記。

“傻蛋!難道首富就沒有童年,難道首富就沒有樂趣嗎?你只想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為何沒想過超越你父親?”微月敲了一下他的頭,果然是心理被扭曲的孩子。

“什麼意思?”茂官冷冷問道,嘴角還沾著一顆飯粒。

“你還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就證明你想學的東西還有許多。”微月淡聲說道,伸手輕輕拿走他嘴邊的飯粒。

茂官微微一怔,疑惑看了微月一眼,這個女人對他並不是太好,從來沒有討好他沒有哄他。還經常欺負他,是他的繼母,是她搶走了母親的位置,搶走了父親,將來可能會將他遺棄,明明是這樣壞的人,為什麼自己總是討厭不起來?

“吃完飯就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不?”微月問道。

茂官低下頭,“下午先生說讓我自己在屋裡練字。”

“還是給你找個伴讀吧,平時也能陪著你下棋,不然你太悶了。”微月堅決道。

茂官不再拒絕,點頭答應。

“你要是以後乖乖吃飯,下個月就帶你去玩花燈會。”微月看著他道,還有半個多月就是七巧節,廣州人很重視這個節日,到時候必是十分熱鬧的。

茂官眼睛一亮,期待看著微月。

“讓你父親也陪著你玩。”微月笑了笑道,這小子就希望方十一能陪他多些,這麼努力,也是希望得到父親的認可吧。

茂官眼角一彎,嫩紅的嘴唇綻開笑容,如春天絨絨的花蕾,純稚而溫暖,“真的?”

“我從來不對小孩撒謊的。”只是偶爾騙騙而已。

茂官高興地回去了。

吉祥對微月哭笑不得,“小姐對待茂官的方式……真是奇特。”

“能讓他聽話就行了,什麼方法都一樣的。”微月對著吉祥瞇眼笑著。

沒多久,方許氏就來了,還拿著一本賬冊。

微月請她到屋裡說話,命丫環奉茶上來,笑問道,“五少奶奶,詩社的事兒辦得怎樣了?”

“一切都順當,將庭園重新修葺了,添了一個八角亭,比之前的那個要大些,書房也擴大了,如今有三間闊。明日新買的書籍也要到了,這兩天就開始寫請帖。”方許氏嫻靜的臉容光煥發,看起來心情很好。

“如此甚好,多得五少奶奶心思玲瓏,才將事情辦得這樣好。”微月笑道。

“少奶奶,您這話太客氣,沒有您在背後指點幫忙,我何德何能可以做到這些。”方許氏輕搖頭道,她第一次見微月的時候,就覺得她眉目清秀,一點都不像癡傻之人,之後見其說話氣度,更覺此女難得聰慧,自己也有了攀交的心,如今微月幫助自己辦成詩社,她更是感激,打定了主意將來要報答微月。

“都別說客氣話了,實在別扭。”微月掩嘴輕笑,眼底清波漣漣。

方許氏笑道,“甚是甚是,如今辦好詩社才是正經,要論功勞,也不是這個時候。”說著,她將手中的賬冊遞了上來,“少奶奶,您過目一下,這是詩社所需的開支。”

微月推遲,“五少奶奶辦事還需擔心嗎?這賬冊就不必看了。”

“那怎麼行,少奶奶交代賬房,辦詩社所需銀子任我取是信得過我,可該有的規矩也不能忽略了。”方許氏道。

微月只好接過賬冊翻看著。

花了什麼,價錢,每日用度……一切都一目了然,做得很細心清晰的賬本,微月有種驚艷的感覺。

“沒想到五少奶奶精通算賬。”微月輕呼道。

方許氏羞澀道,“在家中代母親管了兩年的家,勉強懂一些皮毛。”

這那只是一點皮毛啊!說不定還能找出潘微華那些賬冊的問題,想到這,微月眼底迅速掠過一抹流光。

“做得很好,五少奶奶,辛苦你了。”微月含笑將賬本還給方許氏,言語間要比之前親切許多。

方許氏臉上一喜,能夠得到微月的認同,她也很高興,“不敢當。”

“你的詩社一定會成為廣州一處風景的。”微月笑道。

“承少奶奶吉言。”方許氏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6:0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55 PM 編輯

第一百一十九章邱家親戚

微月從上房回到月滿樓的時候,方十一已經坐在臨窗的軟榻上,閉眸養神。

她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剛走近軟榻就被他長臂一摟。

微月驚呼出聲,人已經被緊緊箍在他寬厚的懷裡,“有你這樣隨便抱人的嗎?”

方十一將臉埋在她肩窩,低低聲笑著,“我怎麼隨便了。”

“還閤著眼呢。”微月沒好氣叫道。

方十一咬了咬她的脖子,“你以為我還會認錯人?”

“疼!”微月推開他,“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

方十一目光熠熠地看著她,“早些回來陪你不好麼?”

“正經些。”微月嗔了他一眼,“對了,怎麼四少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浙江那邊沒什麼事兒吧?”

方十一突然坐直了身板,臉上神情也十分嚴肅,眼神清冷凌厲,“我正想與你說這事。”

微月疑惑看著他,怎麼突然認真起來了,“怎麼了?”

“自從朝廷關了浙江的海關之後,許多外商都無法直接在那邊交易,同和行茶葉銷量很大,福建那邊幾乎供不應求,所以我們才想到那邊去看看可有浙江的商行存有茶葉,剛好有一家商行有現貨,且質量也上等,我們買下之後,正準備要回廣州,卻遇到了一位好友,是英國商人,與我們同和行合作多年,他這次也是要到寧波去交易生意。”方十一頓了一下。

微月低頭聽著,很感興趣的樣子,她沒有插話,方十一的話還沒說完。

“他剛好有一批蠶絲想轉讓出去,我又急著趕回來,四哥便留下與他商榷,只是在前幾日,他突然呈了一封狀紙到天津。”方十一的眉毛擰了起來。

“什麼狀紙?”微月問道。

“以邇年在粵貿易有負屈之處,特赴天津呈訴。”方十一低聲道。

“他想狀告何人?”微月皺眉。

“他揭露,粵海關監督李永標利用職權,自買貨物,全不酬價,以及行商黎光華拖欠外商巨額銀兩,他告的這兩個人……都不簡單。”方十一道。

微月怔住,“他能告得起嗎?”

“他是外國商人,朝廷不敢忽視此事,只怕方家這次也要受牽連。”方十一目光淩淩看著她。

“你那位英國商人……叫什麼名字?”微月問道。

“洪任輝。”方十一道。

微月揉了揉鬢角,腦海裡仔細回想是否有關於這個人的印象,模模糊糊的,似乎有點印象,但不深刻,連具體什麼事情都不清楚。

要是現在給她一本清代歷史書就好了。

“四少爺就因為這件事才不能回廣州嗎?”她問道。

“嗯,不過已經來信說,過兩日就起程回來了。”方十一頜首道。

“那位洪任輝也一起到廣州?”微月挑眉,有點不祥的預感。

“皇上專派福州將軍等人前赴廣州府,連同兩廣總督李寺堯審理此案,既然要在廣州審理,他自然是要到廣州來的。”方十一回道。

“只要方家與洪任輝撇清關系,朝廷自然不會誤會方家。”微月道。

“若是因為怕麻煩而與相交多年的好友斷絕來往,非大丈夫所為。”方十一眼底蘊著清冷的光芒,直直看著微月。

微月紅唇勾出一抹笑,她現在對這個洪任輝還不了解,實在不好評價這個人值不值得方家去冒這個險,畢竟得罪浙江的首富和粵海關監督並不是小事,所以,她只是輕聲問道,“那你想如何?”

“待四哥回來再說。”方十一道。

“那我明日使人將外院的廂房收拾出來。”微月回視他,笑道。

方十一微怔,隨即含笑點頭。

如此又過了幾日之後,恩平縣的舅父家也到了廣州。

母舅大過天,微月在方邱氏的一再提醒下,已經一早便站在大門口等候著。

當她看到有三輛雙軸四輪馬車停在門外的時候,真是忍不住瞠舌,這哪是到人家家裡做客啊,分明是搬家!

最先下車的是一名富態圓潤的中年男子,眉眼與方邱氏有些相似,臉上帶著一種囂張跋扈的神情。

緊接著,是一位穿金戴銀的富態夫人,在陽光的照射下,她頭上的金釵真的是金光閃閃,很是灼目,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名較為年輕些的女子,約有三十歲左右,穿得雖不如前面那位夫人,但也是珠釵玉翠,極為風光。

微月正感興趣看向第二輛車,不知道還有誰呢?這面前三位大概就是舅父邱富光,舅母邱魯氏,和小妾賴姨娘了。

被方邱氏使出來接人的蓮姑已經激動得迎了上去,“大少爺,大少奶奶。”

她身後的丫環都識相地行禮,“舅老爺,舅夫人。”

“是蓮姑啊,我家姐呢?怎麼沒出來迎我們呢?”那邱富光眼睛只有一條縫,其實他本來眼睛不小,只是因為臉上的肉多了,所以才把眼睛擠小了,他的小眼透出一股囂張驕縱,看到來迎接自己的都是些丫環婆子,心中老大不願意了。

“夫人在屋裡等著您呢。”蓮姑似乎對邱舅老爺的蔑視視以為常。

微月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舅父,舅母。”

邱舅老爺小眼睛一瞟,聲音咧咧,“這誰呢?”

吉祥和荔珠臉色不好,“回舅老爺,這是我們少奶奶。”

“怎麼和幾年前見到的不一樣?”邱魯氏掩嘴驚呼,帶著濃厚的鄉音。

她身後的賴姨娘低聲提醒,“夫人,這位是後來娶的,之前那位走了。”

邱魯氏恍然大悟,“我倒不記得這一樁了。”

微月笑容依舊,眼底波光瀲灩。

第二輛車上的人也下來了,是一位年輕的男子帶著六歲的孩童。

這就是兩位表弟了,二十一歲尚未娶親的邱錦清和六歲的邱錦源。

“舅父,舅母,您二位一路奔波,不如先請進屋休息吧。”微月沒空和他們再門口起爭端,有些人光看眼神就知道能不能相交了。

顯然這家人不僅相交不得,連好好相處都不容易。

那兩位表弟幾乎盡得他父親真傳,自我感覺良好且高人一等的姿態很明顯。

“嗯。”邱舅老爺傲慢地應了一聲,點著吉祥她們幾個丫環,“你,你們,去把車上的東西搬進來,仔細些,別磕壞了,那可都是你們表少爺的寶貝,你們賠不起的。”

微月目含冷笑,“吉祥,去叫幾個小廝,仔細抬著舅老爺的寶貝到軒院去,別撞壞了,方家是賠不起的。”

她方家兩個字咬得很重。

邱舅老爺瞪了她一眼。

吉祥清脆地答了一聲,“是,少奶奶。”

“舅父,舅母,請。”



第一百二十章見識

邱舅老爺揚著下顎。傲慢地從微月面前走過,跨進了門檻,在蓮姑帶領下往上房走去。

邱魯氏和賴姨娘緊跟其後。

剛到上房外門,方邱氏已經激動滴走了出來,緊握著邱舅老爺的手,“兄弟,我們可有十幾年不曾見面了。”

邱舅老爺也激動地點頭,與方才在外面的傲慢截然不同,“家姐,我也念了您十幾年吶。”

“路上順利不?都趕了幾天的路程了,想必是累了吧,肚子餓了嗎?”方邱氏急聲問著,看得出她很關心這個舅老爺。

微月安靜地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沒想到方邱氏也有這樣的一面,似乎對待方十一和茂官,她也不曾這樣真情流露的關切。

邱舅老爺與方邱氏互相傾訴了思念之情之後,邱魯氏也淚濕衣襟地向前,慘烈地嚎了一聲,“姑奶奶,我們可想死你了。”

方邱氏眼角好像微微抽了一下。對著邱魯氏的笑容並沒對著邱舅老爺的那樣真誠熱切,“弟妹,別來無恙。”

“哪里能一樣,姑奶奶,您都不知道……我們……”

邱舅老爺重重地咳了一聲,“別說廢話,趕緊讓錦清和錦源來見過姑母。”

方邱氏疑惑地看了邱舅老爺一眼,“富光,難道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你可不能瞞著我,有什麼事兒都要說,家姐必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邱魯氏的嘴角馬上抿開了笑意。

邱舅老爺呵呵笑道,“沒,沒什麼事兒,有事會跟家姐說的,”然後轉向兩個兒子,“你們快過來,給姑母行個禮。”

微月扯著微笑,扶住方邱氏,“夫人,您先坐下吧,舅父和舅母也累了,不如大家都坐下說話。”

方邱氏因為高興,心裡也沒去計較自己不喜微月的事兒,“對,對,都坐下說話,坐下。”

邱家夫婦對視一眼。目光同時掃向微月,不過很快又轉開了。

邱錦清和邱錦源走向前來,行了大禮,“錦清見過姑母。”

邱錦源笑得甜美乖巧,“錦源也給姑母請安。”

方邱氏笑得合不攏嘴,蓮姑給兩兄弟送上了兩份大禮,“這是姑母賞給你們的。”

“多謝姑母。”兩人齊聲道謝。

方邱氏將邱錦源摟進懷里,親著他白里透紅的小臉,“這孩子可真乖,你們既然來了廣州,可就不許再回去了,我要天天見著錦源這孩子,長得和咱們父親真像。”

邱魯氏聞言,眉眼帶了笑,“都聽您的,就住廣州陪您,您還真別說,這孩子和老太爺確實長得相似。”

“錦源也聽姑母的,姑母真好。”邱錦源笑得天真可愛說著。

“姑母哪裡好?姑母老了,就想身邊有人陪著啊。”方邱氏摟著邱錦源笑道。

邱錦源搖頭,奶聲奶氣地說道。“姑母哪裡都好,姑母一點也不老,還很漂亮呢。”

方邱氏眉開眼笑,臉上的笑容如盛放的花朵。

微月就站在方邱氏旁邊,看著那個在甜言蜜語哄著方邱氏的邱錦源,心裡反而覺得別扭的茂官要可愛得多,還有那個邱錦清,雖然看著斯斯文文的,但她可沒忽略了剛剛他行禮時眼底流露的不屑之色。

“十一呢,怎麼沒見到他呢?”邱舅老爺喝著茶,額頭汗水淋淋,不停催促在給他扇風的丫環加快速度。

“十一少在商行裡,要晚些才能回來。”微月輕聲回道。

邱舅老爺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他不知道我要來嗎?怎麼也不在家裡等著。”

微月道,“十一少本來是想親自迎接您,只是突然有急事,才趕著去了十三行。”

“什麼急事那麼重要?”邱魯氏問道。

微月含笑,“回舅母,生意上的事情,我這個婦道人家不懂。”

“使個人去瞧瞧,要不是什麼大事,就讓他回來,自己的親舅父千里迢迢來了廣州,沒有再緊要不過的事情了,還有,茂官呢?怎麼還沒來?”方邱氏出聲問道,懷裡仍摟著邱錦源。

那孩子明明已經被捂得滿頭大汗,卻仍似很幸福一樣偎依在方邱氏懷裡。

“正巧,茂官下學來了。”蓮姑剛想出去將茂官帶來。沒走兩步,茂官已經和念翠往大廳走了進來。

“茂官給祖母請安。”茂官走進門的時候,見到方邱氏懷裡摟著一個年歲與他差不多的男孩,而且那開心溫柔的笑臉,還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那個孩子是誰?為什麼能偎依在祖母懷裡?

“茂官,你來得正好,來,給你舅爺爺舅奶奶行禮,還有你兩位表叔,還從來沒見過呢。”方邱氏溫和地對茂官說著,臉上雖有笑容,但遠遠不及對待邱錦源那樣的寵愛。

“姑母,我五年前也來過廣州一回的,那時候茂官還小小的,沒想到一下子就長大了。”邱錦清開口,聲音平平淡淡,廣府話講得比他父母要標準一些。

茂官將視線轉向微月,一雙晶亮如星的大眼充滿了不解和失望。

微月對他微微一笑。

茂官低下頭,給邱舅老爺和邱魯氏行禮。

邱魯氏誇張地驚呼,“喲,十一的兒子都這麼大了?長得真像他父親,將來一定有出息的。”

方邱氏笑著點頭,“這孩子很聰明。家裡請了先生坐館,每日都跟著先生讀書上課呢。”

邱錦源拉住方邱氏的衣袖,嬌聲道,“姑母,錦源也很聰明的。”

“好,好,錦源很聰明,讓你和茂官一起去上課好不好?”方邱氏寵溺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讀書了。”邱錦源笑著拍手。

茂官低著頭,緊緊捏住自己的衣袖。

“茂官,那你以後就要和表叔一起上課。記得要乖乖聽話,知道嗎?”方邱氏對茂官道。

“是,祖母。”茂官小聲回答,眼底流露出幾分受傷委屈的神情。

微月暗暗嘆了一聲,方邱氏實在偏心,怎麼對著自己的親孫子也這樣呢?

邱錦源在方邱氏懷裡露出得意的笑容。

方邱氏又問了恩平那邊的一些情況,只是見邱舅老爺言辭閃爍,她便讓微月帶著兩位表弟先回院子裡休息,她還想與邱家夫婦說些體己話。

“表嫂,你長得真漂亮,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好看的人。”出了上房,那邱錦源便邁著短小的小腿跑到微月身側,伸出肉呼呼的手握住微月的衣袖,討好而甜美地笑著。

“是嗎?那是因為你還小,以後長大了,會遇到很多好看的人。”微月淡淡笑著,笑容雖溫柔,卻顯得有些疏離。

茂官走在微月身後,見到那個剛剛一直霸占著祖母的小孩現在又拉著微月在撒嬌,他決定要討厭這個表叔。

“可是,錦源覺得還是表嫂最好看了。”邱錦源認真地說著。

童言童語……有時聽著真覺得天真無暇,心情大好,只是這個邱錦源未免也太懂得討好大人了?這才是個六歲的小孩?從剛剛在方邱氏面前的撒嬌到這時候對她的討好,總覺得有些太刻意了。

才第一次見面呢,小孩子就算不認生,也不會這麼快就親昵起來的吧。

“誰說她好看,我母親才好看呢,比她還好看!”茂官不服氣地開口叫道,為什麼連這個女人也對那什麼表叔露出溫柔的笑臉,對著他的時候卻又掐又捏的,討厭,太討厭了。

邱錦源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眸看著茂官,“我才沒有胡說,表嫂長得是很好看,你母親是誰?我都沒見過。”

茂官叫道,“我母親才是方家的少奶奶!”

“你亂講,方家的少奶奶是表嫂才對。我剛剛都聽到別人這樣叫的,我知道了,你母親是以前那位表嫂才對,可是她都死了,再好看也沒用。”邱錦源也大聲回叫著。

茂官眼眶一紅,突然用力地將邱錦源撞倒在地上,“你才胡說你才亂講,我母親沒死,你才死了你才死了!”

茂官騎在邱錦源身上,掄起小拳頭重重地揍了他兩拳。

邱錦源哇一聲哭了出來。

微月忙上前去分開他們兩人,“茂官,你怎麼可以動手動腳的,你還是晚輩呢。”

“滾開,我也討厭你。”茂官扁嘴叫著,轉身自己跑開了。

“念翠,快跟去看看。”微月叫道。

“表嫂,我疼。”邱錦源捂住肩膀,哭得可憐兮兮,鼻涕都出來了。

微月用絹帕給他擦乾凈小臉,柔聲道,“沒事沒事,你是長輩,不要和一個小孩計較。”

邱錦清在一旁嫌惡看著,也沒要上前安慰自己的胞弟,“果然商賈之家的,就是少了些教養。”

微月冷冷地瞥了過去,讀了幾個書就瞧不起商賈了?貌似邱家也是世代經商的吧。

始終是客人……微月對自己說著,像這種鳳凰男,自己沒必要去計較。

邱錦源被自己的兄長瞪了幾眼之後,便收了眼淚,委屈地低著頭。

微月讓人帶著邱家兩位少爺往靜園而去,那里雖不算大,但有南北兩座房舍,中間是一個小庭園,正適合這兩位少爺一人一間房子,另各配了兩名丫環服侍著。

“兩位表少爺,請先回屋里歇息,短什麼缺什麼只管說出來。”

邱錦清冷淡地應了一聲。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6:2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57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一章茂官的眼淚

不知方邱氏留著邱舅老爺夫婦在屋裡說了什麼。正正兩個時辰過去,邱舅老爺和邱魯氏才從上房出來,看他們光滿面,走路帶風的模樣,好像是撿到寶了。

傍晚的時候,方十一便回來了。

“你回來了?去見過舅父沒?”微月問道,邱舅老爺那邊使人過來打聽了幾次,聽到方十一還沒回來見他,他已經心中有火了。

方十一挑眉,臉上維持著一貫的冷漠,“還沒,怎麼了?”

“找了你幾次了,不知是不是有要緊的事兒與你說。”微月說道。

方十一嘴角吟著冷笑,“他還會有什麼事?”

“你似乎知道什麼呢。”微月似笑非笑看著他。

“你覺得舅父一家如何?”方十一答非所問,眼底含著笑,柔化了他冷漠的輪廓。

微月沉默片刻,組織一下語言,竟不知該找什麼字眼來形容對邱家的感覺,“相處不深,哪裡能作評價。”

方十一笑了笑,“以後多得是時間讓你慢慢相處。”

微月聞言。怎麼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你的意思,是他們打算長住了?”

“邱家生意敗落,這次到廣州來,只是為了避債。”方十一冷聲說著,他也是今日才知道邱家那麼大的生意被舅父幾年就敗光了,真是好本事。

“啊?今日在上房卻沒聽舅父提起。”微月詫異,看他們衣著裝扮,哪裡看得出是家道敗落的?

“舅父是個極愛面子的人,怎麼會在人前說自己的失敗,倒是母親……若是知道了,免不了要我們接濟邱家。”方十一道,別說他和方邱氏一直不親厚,對邱家那邊的人,他也少有聯系,前兩年不是沒對舅父伸過援手,只是舅父自幼便被慣壞,一直眼高於頂,又不肯聽旁人意見,也不肯腳踏實地做生意,整天想著一步飛天,還抱怨方家對邱家照顧太少。

“接濟倒無所謂,只怕是個無底洞。”想到邱家一家人,微月頓覺得大概以後日子不會那麼清閑的。

“原來你對他們了解已經如此深刻。”正因為是無底洞,他才會在近這兩年不再給舅父送銀子,原以為就算舅父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把邱家幾代的基業毀了。沒想到他不僅毀了,還連邱家大宅都沒了。

前幾天聽到他們要到廣州來,他已經覺得奇怪,派人去打聽了一下,才知實情。

“倒不是我對他們了解深刻,是他們表現過於明顯。”微月嘀咕著。

“舅父和舅母本來就是如此,你且忍耐些。”方十一三年前在恩平見過邱家夫婦一次,印象十分深刻。

微月斜睨他一眼,語氣有些促狹,“我耐性向來不怎樣,若是忍不住沖撞了他們,如何是好?”

方十一輕捏她的手,聲音低沉,“我總不能讓他們讓我娘子受委屈了。”

微月輕笑出聲,眼底陽光四射,“其實舅父只是太過於自我為中心,我會盡量不去惹他們不快的,不過你那表弟,是不是有些瞧不起人了?”

“你說錦清?怎麼了?他幾年前來過廣州,我與他相處了幾日,性情還算溫和的。”方十一道。

“我們說的可是同一個人?”微月好笑問道。那鼻孔朝天的鳳凰男哪裡性情溫和?

方十一笑道,“許是錦清得了考生的資格,難免有些自高了。”

“行了,別說他們,我過去茂官那邊一會兒,你先去梳洗。”微月從他手中抽開自己的手,笑道。

方十一挑眉,“你就這麼喜歡逗茂官生氣?”

微月媚眼一挑,“你兒子現在才五歲,這應該是五彩繽紛調皮搗蛋的童年,你看你都把他教成什麼樣子了,活生生一個小方十一。”

方十一沒好氣地拉住她,“像我有何不可?”

微月指尖輕撫他眼角和嘴角,難得的溫柔,“你覺得讓自己的兒子像你好嗎?”像他那樣有一個灰暗慘淡的童年?

方十一微微一怔,將她攬進了懷里,“父子倆不一定要走同樣的道路。”

微月笑著推開他,“一身的汗臭味,今天去哪兒了?”

“到船上去了,那裡人多。”方十一放開她,笑著解釋。

“我去讓人打水,等下你也和我一起去看茂官?”微月嗔了他一眼。

之後,方十一梳洗之後,便和微月一起到偏院找茂官了。

茂官見到父親來看他的時候,暗淡的眼眸攸地亮了起來,只是看到方十一身後的微月時,小嘴馬上翹了起來。

“父親。”茂官給方十一請安,看也不看微月。

方十一輕輕擰眉,回頭看了微月一眼。她又怎麼惹茂官生氣了?

微月回他一個甜甜的笑。

方十一問了茂官一些學業上的問題,又聽了茂官背了幾首古詩,微月聽得想打瞌睡。

好不容易才等茂官背完了。

方十一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先生教的要記住之外,自己也要多學些別的……”

“例如學學該如何撒嬌,該學習如何不動聲色報復欺負自己的人。”微月翻白眼地插嘴,深怕方十一又要茂官背什麼之乎者也。

方十一好笑地看向她,“嗯?”

“剛剛姚總管不是找你嗎?說不定有急事呢?”微月眨了眨眼道,他們剛出門的時候,姚總管便要來找方十一的,只是方十一說要過來先看一下茂官,所以讓姚總管在書房等著。

“那我先去書房。”方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要離開。

茂官有些失望地看著他。

微月掐了掐茂官的小臉蛋,“今晚吃細蓉,好不?”

自己最喜歡吃的細蓉?茂官眼神閃爍遲疑地看著微月。

“大地魚,蝦乾煮了兩個時辰的上湯,肉汁鮮嫩的細蓉……”微月手托著下巴,笑得好不得意。

方十一搖了搖頭輕笑,抬步離開。

微月看了他背影一眼,他這樣……算是信任自己能與他兒子相處得好?

似乎自從那次談話之後,她和方十一之間的相處方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對自己越來越親昵,這算是決定不再懷疑她的表現嗎?

可是為什麼她心裡還是覺得不踏實?這是因為自己對這個地方還缺乏安全感的原因。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我不要吃什麼細蓉。”茂官稚聲叫道,賭氣地爬上床榻,背對著微月。

微月回過神來,在床沿坐下,冷聲道,“我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那小子也不過長你一歲,卻如此懂得討好他人,你何不向他學習?”

茂官悶聲叫道,“那叫虛偽。”

“你既要成為一個行商首,又怎麼能夠不虛偽?”微月道。

“祖母只喜歡他。”祖母從來沒有那樣親熱抱過他。

“你也有人喜歡。”小孩子的心思果然單純可愛。都喜歡比較,想要更多人關心自己注意自己,微月好笑想著。

“連父親也不理我。”茂官哽咽道,“我要母親,我要我母親……”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微月突然想起這句話,好像要是再這時候對一個孩子落井下石有些不厚道了,她低聲道,“你父親若是不理你不喜你,怎麼會天天問你上學情況,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喜歡你還能喜歡誰?再說了,你祖母就是再喜歡小表叔,也抵不過和你親,你才是她嫡親的孫子,對不?”

茂官轉過頭來,眼睛被眼淚刷洗得更加明亮,“他們說我是沒人要的小孩,說連我母親也不要了……父親他以後會有比我更親的兒子……”

聽著茂官抽抽嗒嗒地講著,微月心中生出一絲柔軟,聲音軟了下來,“是誰敢這樣說?你是方家的小少爺,就算將來你父親有了別的孩子,你也是他們的哥哥,難道還有只要弟弟不要哥哥的父親嗎?你母親……也不是不要你,她只是去了很遙遠的地方,但她還是會關心你的。”

“真的?”茂官吸了吸鼻子,哽咽問道。

“哭得難看死了。”微月捏住他鼻子,“我幹嘛要騙你。”

“好痛!”茂官大叫,這個女人剛剛明明很溫柔的,一下子又原形畢露了。

“起來,去洗臉,然後一起吃細蓉。”微月將他抱了起來,真是越來越瘦了,好吧,她自我檢討一下,自己真是一個符合繼母這形象的人。

茂官小心翼翼看了微月一眼,感受著她懷裡的溫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涌了起來,好久好久沒有人這樣將他抱在懷裡了。

“二娘……”他低著頭,小手緊緊抱著她的肩膀。

“嗯?”微月將他抱著坐下腿上,讓念翠去打了水進來。

“我以後再也不聽湘珠的話了,好不好?我會很乖的。”茂官小臉還有淚痕,眼底盡是不安的害怕。

微月絞了綾巾為他拭臉,“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你會乖乖聽話當然好,可有時候適當地調皮搗蛋,也不會讓人討厭的。”

“那……你會不會討厭我?以後會不會讓父親不要我。”茂官小聲問道。

微月沉默了片刻,看來今天方邱氏對待邱錦源的態度刺激了茂官一直以來脆弱的心了,這孩子自從失去母親之後,就一直擔心會被大家遺棄,怕自己的位置被別人替代,而剛好那個邱錦源比他更討喜,能讓更多的人喜歡,所以他今晚才會這樣害怕不安地對自己說這些話吧。

“不會的。”她低聲說著,誰還能忍心拒絕這樣含淚懇求自己的孩子?

茂官小臉終於綻開了天真爛漫的笑容,好像夏日的驕陽般燦爛。



第一百二十二章開金行

和茂官一起吃完晚飯之後。見他因為剛剛大哭而顯得有些疲累,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微月讓讓念翠帶他去睡覺。

小茂官瞠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著微月,卻什麼也不說。

微月暗嘆了一聲,親自帶他回了內屋。

茂官牽著微月的手,一直到睡著了,都沒有放開。

微月看著那張潔白如玉的小臉,無奈地笑著,茂官被別人奚落,大概和她對待他的態度脫不了干係吧。

真是的!她又不是真的想欺負他,只是每次看到他繃著一張臉,明明稚氣未脫,偏要學著大人的冷漠,怎麼看怎麼別扭,所以才欺負得他呱呱叫,看他氣呼呼的樣子怎麼也比死氣沉沉的強。

方十一去而復返,便是見到微月倚靠著床柱不知想什麼入了神,而茂官則是抱著微月的手,鼻子紅通通的,睡得很沉。

他輕輕地將微月的手總茂官的手裡抽了出來。

微月猛然睜開眼,被嚇了一跳。“你回來了?”

“嚇到你了?”他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問著。

溫熱的氣息打在臉頰,微月臉上一熱,“我沒事,茂官睡著了,我們回去吧。”

“嗯。”方十一看了兒子一眼,才和微月離開了偏院。

知道方十一還沒吃完飯,微月便讓吉祥去廚房端一碗細蓉過來。

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眼梢蘊著清冷淡漠的神色,安靜地吃完細蓉,也沒有和微月多說一句話。

難道是看到茂官眼睛有些紅腫,以為自己沒有善待他的兒子?

“你這是怎麼了?”微月給他遞上一杯參茶,秀眉輕蹙地看著他。

方十一看了她一眼,“坐下說話。”

微月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是為茂官的事情?”

“茂官怎麼了?”方十一疑惑問道。

微月笑了笑,“沒事,他今日有些小別扭。”

“他對著你哪天沒小別扭的?”方十一笑了出來,“你和他一點都不像母子。”

微月笑道,“本來就不是母子。”

方十一卻臉色微沉,“我希望你和茂官親近一些,其實他挺喜歡和你一起的,每次看他跟你下棋,他都笑得很開心,以前他和他一起的時候,也沒這樣的。”

微月眼睫低斂,輕聲道,“茂官還小。凡事總是需要慢慢來的。”

方十一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接著,便又陷入沉默。

微月不想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和諧默契又被破壞,便問道,“姚總管找你什麼事兒?”

方十一眼底閃過怒色,冷聲道,“母親剛剛把姚總管找去說話了。”

是和邱家有關!微月腦海裡立刻閃過這個念頭。

“她讓姚總管這兩日在廣州府最繁華的街道找出一間鋪子,還是要三間面闊的,說要給舅父做生意的。”方十一沉聲說著,清俊的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這……舅父他們真的打算再廣州長住了?既然要在這里做生意,怎麼沒有提前說一聲呢,只是幫忙找鋪子而已?可有其他?”要不要也幫忙找處宅子呢?沒理由就這麼一直住在方家吧。

“母親的意思,是買下鋪子,送給舅父。”方十一冷笑道。

“這……”以方家財力,買幾間鋪子送給舅父是沒問題,只是方邱氏吩咐這樣的事情卻也沒和方十一商量,甚至跟她交代一聲也沒有,這也難怪方十一要生氣了。

“一兩間鋪子只是閑事,就由得母親去做主了,我已經交代了姚總管,以後不管是誰吩咐他做事。都要來問你一聲,你若覺得不應該的,就不必去理會了。”方十一道。

這才是第一天,後面的大概是陸續有來了。

微月知道方十一並不是會計較銀財的人,只是方家即使富有,但金山銀山也有被掏盡的時候,有時候對親戚大方也是要適可而止的。

翌日,方十一正要出門的時候,便被方邱氏使了蓮姑過來,將他們夫婦一起請到了上房。

邱舅老爺一家子已經在上房等著了。

見到方十一,邱舅老爺重重地哼了一聲,“真是好外甥,連舅父來了,也沒來請安,怎麼,是不是不歡迎我這個舅父到家裡來做客?若是礙著哪些人的眼了,我這就走,馬上就回恩平去。”

慢走,不送!微月在心里冷笑著,一眼也不看那動作神情都顯得作假和誇獎的邱舅老爺。

方十一眼底蘊著清冷的光芒,淡聲道,“舅父,您誤會了,我這不是來給您請安了麼?”

“若不是我讓蓮姑去請你過來,你會來嗎?”方邱氏冷哼道,不明白一手撫養長大的兒子怎麼就跟自己不親厚,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時候正要過來的。”方十一嘴角浮起淺笑,溫潤儒雅地說著。

微月忍不住以眼角的餘光掃了方十一一眼,瞧他說的煞有其事。心中頓覺好笑,這男人連扯謊也扯得比別人認真。

要不是他臨出門還跟自己說要到十三行,她還真以為他真的要去給邱舅老爺請安的。

“昨天回來怎麼不先去給舅父請安?”方邱氏臉色緩了下來。

“正好姚總管有急事找我,耽擱了一下,時候不早,便想著不好打攪舅父休息,所以打算今天早上再去請安的。”方十一淡聲說道。

邱舅老爺聽到姚總管去找了方十一,臉上的不滿被另外一種詭異的表情換上,呵呵笑了幾聲,“原來如此,我就說嘛,像十一這樣做大生意的人,怎麼會對自己的母舅不尊敬呢,對吧,家姐。”

方邱氏溫和笑著,“就你這個當舅父的一直慣著自己的外甥。”

微月差點忍不住翻白眼,這邱家姐弟這種變臉速度是不是快了一些?

方十一依然淡漠地微笑,眼神愈加森冷。

“哪有母舅不疼自己外甥的。”邱舅老爺疼愛地看著方十一。

方十一也尊敬地看了邱舅老爺一眼。

方邱氏含笑道,“十一,家嫂,你們都坐下說話吧,有事商量你們。”

方十一和微月在她右手邊的太師椅坐下,對面一溜四張太師椅坐著邱舅老爺一家人。

邱魯氏友好慈愛地看著微月。心裡卻想著,好在昨日沒有對這位新少奶奶說什麼不應該說的話,本來她是聽說十一並不喜這位新少奶奶,不是娶進門之後,都一直不肯踏進她房門半步的麼?怎麼聽著這宅裡的丫環說,十一和潘微月恩愛非常,甚至疼惜她還勝過以前那位少奶奶。

怎麼看都不知道這個潘微月好在哪里。

“不知母親有何事要吩咐兒子的?”方十一淡聲對方邱氏問道。

“是這樣的。”方邱氏正了正臉色,“恩平那邊如今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所以你舅父呢,就打算到廣州來做生意,姚總管想必也與你說了。我讓他幫忙找間門面比較好的鋪子,你舅父做了那麼多年的生意,將來肯定能在廣州有一番作為,指不定以後還能幫著你。”

方十一含笑點著頭,“不知舅父想要做哪一行的生意?”

邱舅老爺呵呵笑著道,“本來嘛,到廣州來最好賺錢的就是行商了,可我總不能和自己的外甥幹同行吧,所以,還是找間鋪子,勉勉強強開個金行算了。”

看著那以長輩姿態說話的舅父,微月嘴角吟著淺笑,真是好大的口氣,憑他也想在十三行混?還勉勉強強開個金行就算了,金行要是說開就能開的,他也不必投奔到方家來。

方邱氏插嘴道,“十一,你在廣州府有人事,到時候別忘了要幫襯舅父。”

方十一只是微笑問道,“開金行倒是不錯,不知舅父預了多少的本錢?可找到了金礦供貨?”

邱舅老爺聽著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

方邱氏急聲道,“十一,你這是怎麼回事,讓你幫著舅父,你倒計較起銀兩來了。”

方十一沉聲道,“母親,舅父若是不說個明白,要我如何幫呢?開金行需要本錢,我也只是想了解清楚。”

“誰會帶著大堆的銀兩到處走,舅父在恩平還有幾百畝的田地呢,你還怕我會貪了你的銀子。”邱舅老爺大力拍著桌面,站了起來大聲吼道。

這麼說的意思是……微月和方十一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舅父這心虛的表現怕是連開金行的本錢也要方家給出的了。

方邱氏這時候也適時開口,“十一,你就先幫你舅父把金行開起來,到時候賺了銀子。再把本錢還給你也行。”

邱魯氏接著道,“十一啊,你也別擔心,難道我們做長輩還會貪你們小輩的銀子不成,再說了,你們方家要什麼沒有,銀子是最多的,先幫舅父把鋪子開起來,到時候一本萬利之時,肯定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微月冷笑看著他們,邱舅老爺一副氣呼呼的模樣,邱魯氏則是討好笑著,而那兩位一直沒有出聲的表弟,一位是一臉的嫌棄和不屑,另一位是天真甜美對著她笑。

真是……一家子的極品。

方十一並沒有因為邱舅老爺和方邱氏的扯貓尾而動怒,他笑著道,“先替舅父墊銀子開鋪子是沒問題,只是,金行這方面的我並不熟悉,不知舅父要從哪裡入貨?是哪裡的金礦?”

邱舅老爺支吾著,“等鋪子開了,自然就有進貨的門路了。”

方十一皺眉,沉思起來。

微月無語,總算知道這位邱舅老爺是怎麼把家產敗光的了,一點計劃都沒有,就想要立刻開門做生意,還想著一步登天一本萬利了,生意要真那麼容易做的,這世上就沒窮人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0:59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三章且忍你們

方十一沉思了一會兒,才對邱舅老爺道,“舅父,不如這樣吧,這幾天讓姚總管去尋鋪面,你也再看看有沒門路可以進貨的金礦,金行不比其他行業的生意,還是仔細些好。”

邱舅老爺一聽,不耐煩地道,“開個金行怎麼就這麼多事兒,那就不開金行了,做別的生意吧。”

邱魯氏一個白眼橫了過去,不開金行他們到廣州來作甚?讓方家送他們一家金行,他們在廣州的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照我說,還不如別做什麼生意了,還不如待我明年春闈赴京考試,中了個功名回來,將您奉為老太爺在家里享清福,何必看人家臉色,當個低下的商賈有個什麼好的。”邱錦清冷聲冷氣地突然開口。

方邱氏皺眉看向他。

邱魯氏有些尷尬。

方十一微笑,眼中淌過一抹寒光,“邱家難道不是商賈?尚未取得功名的表弟你,如今算什麼?”

邱錦清一滯,撇嘴道,“等我取得功名,我們就是官宦之家了。”

“我衷心祝願表弟明年在春闈大考中出人頭地。”方十一微笑道。

邱錦清傲然一笑,“多謝表哥。”

“那麼,就這樣吧,我會讓姚總管去尋個門面好的鋪子,至於是否要開金行,就看舅父自己的主意了,我得去十三行了,你們有什麼事兒,找微月說聲也行,她說的話等同於我。”方十一站了起來,沉聲說著,清冷的目光教方邱氏即使不滿他的敷衍,也沒有說出別的什麼話來。

邱舅老爺和邱魯氏很愕然地看著方十一,他竟然如此看重潘微月?

方邱氏只是咬緊了牙關,這個兒子是越來越和自己疏離了。

微月沒好氣地瞪了方十一一眼,這家伙!竟然拿她來當擋箭牌了。

從上房出來,微月理也不理方十一,快步地往前走著。

方十一輕笑一聲,上前拉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怎麼了?”

微月用力掐住他的胳膊,“你竟然推我去應付那家人,這不是要我難做嗎?”

方十一輕嘆道,“微月,你方才也聽到了,舅父他們索求無度,有母親在那兒,我不好當面拒絕。”

“所以就讓我來當紅臉了是吧?”微月嗔了他一眼,她當然也看不慣姓邱的一家人,簡直是太離譜了,要方十一送他們一間金行?這胃口也實在太大了。

方十一低笑,“夫妻乃是並頭蓮,我相信你會很好幫我應付舅父他們的。”

微月哼了一聲,“我若是頂撞了他們,落了個不孝的名聲,是不是你也幫我擔著,是不是也等同於你。”

方十一笑道,“嗯,一切有我。”

去你丫的方十一!這千年狐貍就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吧,他自己礙著外甥的身份不好對邱舅老爺說不,可她不同,她一個婦道人家,小家氣子不願意提攜親戚,別人也不好說她什麼。

“你先別生氣。”方十一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其實我這樣說的原因也不全然是為了鋪子的事情,給舅父送鋪子是推不去的了,母親那邊不好交代,只是在他們住在家裡的這幾天……你要多辛苦一些,忍無可忍之時,無論你作甚,我都會認為你是對的。”

微月不悅道,“你還知道他們什麼脾性,你一次跟我說了吧。”

“過幾就見識到了。”方十一低聲道,他當時在恩平的那半個月就知道舅父和舅母是什麼樣的人。

“難道夫人沒二話嗎?”微月問道。

方十一笑容有些冷淡下來,“母親也只是想照顧娘家。”

明白!了解!微月點了點頭,希望邱家那幾位親戚有點到別人家裡作客的自覺,別真的太過分了。

之後,方十一便去了十三行街,微月則回了月滿樓,聽著鐘嫲嫲過來回事。

到了午後,便聽到邱錦清要帶了兩個小廝出去了,說是要到廣州詩人墨客最多的地方去和人家比試才華。

微月聞言,只交代要仔細照顧這位表少爺,不可怠慢了。

這一天,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翌日,剛吃過早飯,姚總管便過來了,“少奶奶,舅老爺要到賬房支五百兩,說是要出去應酬,您看是……”

“給!”微月含笑道,“交代賬房的盧管事,讓他另用賬冊記著,這些天邱家那些人在方家支了多少銀子,拿了多少東西,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記著。”

“是,少奶奶。”

“對了,姚總管,你派個人去打聽一下,舅老爺家鄉是不是真的有兩百畝田地,問個清楚那塊地的事情。”微月突然道。

第三天,邱魯氏帶著賴姨娘到下九圃那家全廣州最好的布行買了近五百兩的絲綢錦緞,又到錦玉號買了一千兩的珠釵首飾,美曰其名,作為方家的嫡親舅母若不妝點體面,只怕要失了方家的臉面。

微月聽著姚總管的回話,淡然一笑,隨她們去吧。

第四天,那位自詡才華絕倫無人能比的表少爺邱錦清和眾多才子競拍,以三千兩的高價買下了宋朝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

“三千兩?”微月端起蓋鐘兒,似笑非笑看著姚總管。

姚總管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回少奶奶,是三千兩。”

很好!花三千兩買了一副贗品,也只有邱錦清幹得出這種事情了。

別懷疑她還沒看到畫就知道那是贗品,真的那一幅就是偏那麼巧,她在方十一的書房見過。

“少奶奶,表少爺他……”姚總管遲疑地開口,“因為想要買下這幅畫,把潘家的大少爺得罪了,那潘大少也看中了。”

微月挑了挑眉,“我知道了,讓盧管事記著就行了。”

第五天,邱舅老爺再到賬房支了一千兩……邱魯氏支了五百兩買胭脂,邱錦清支了八百兩買筆墨書豪。

邱家稱贊少奶奶為人處事很不錯,方邱氏也認為媳婦這次沒有讓她丟臉,這樣禮遇她的兄弟一家,可見是尊重自己的。

“姚總管,幾天前讓你去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這一次,微月臉上的笑容有些嚴肅。

姚總管道,“已經打聽清楚了,舅老爺將家財變賣了還債,只剩下兩百畝地賣不出去,聽說那塊地有硫磺的味道,所以沒人願意買下。”

“是麼?”微月笑得有些高深莫測,恩平雖沒有廣州的繁華,但不管哪個地方,總有一些有錢人的吧。

中國溫泉之鄉……如果她沒猜錯,這兩百畝地應該有個溫泉眼,嗯,將那塊地變成自己的,然後建成宅子,挖個溫泉池,再轉手賣給當地的官員或者有錢人,應該不會是個虧本的生意才對。

這幾日邱家在方家的支出用度也足夠換他們這塊地了,那不就是一塊不能耕種的死地嗎?

至於邱舅老爺想要方十一送他們鋪子開金行的事情,就和他兒子邱錦清整天認為明年春闈會中狀元一樣,有夢想是好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換田契

到了傍晚的時候。念翠過來跟微月回話,茂官這兩天情緒有點不太對勁,似是受了什麼委屈。

微月輕輕蹙眉,這幾天邱錦源都和茂官一起上學,難道兩人發生了矛盾?

她來到偏院,茂官正在練字,見到微月進門,馬上丟下筆,眼眶發紅地直奔入她懷裡。

“二娘。”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微月低頭看著他,“怎麼了?”

茂官揉著發紅的眼睛,倔強地不肯掉淚,“二娘,你看看我的字寫得好不好?”

微月怔了一下,“好。”

茂官牽著她的手,來到書案旁邊,他用力爬上了太師椅,將墨汁還未乾的字帖拿給微月看。

微月含笑道,“寫得很好啊,比我寫的都好看。”

“真的嗎?沒有筆勁不足,用力不當。只比畫符清晰一些?”茂官眼睛攸地亮了起來,如星星一樣好看,聲音卻仍充滿了不自信。

“先生如此評價你的字?”微月皺眉,有些不悅。

“先生說我年紀尚幼,這樣的字已經算不錯。”茂官小臉有了一絲笑意。

微月眼神微沉,“是小表叔這樣說你?”

“小表叔說大表叔教他臨摹王羲之的字體,所以寫得要比我好。”茂官有些低落。

本來以為自己是萬千寵愛,是聰明能幹的,可是這兩天卻一直被邱錦源狀似無意地刺激打擊著,家里每個人都好像很喜歡嘴甜的邱錦源,故而對平時裝深沉的茂官有了對比……

微月摸著茂官的小腦袋,“為什麼要去學別人怎麼寫字,你將來又不當書法家,字能寫得讓別人看明白就行了,有自己的特色不好嗎?臨摹別人的字,那也是別人的,不是自己的。”

茂官聽了,眼睛彎了起來,笑得天真無暇,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般讓人看著溫暖舒心,“嗯,我才不要學小表叔,我一點也不喜歡他。”

“去洗手吧,該用膳了。”微月笑著道。

茂官乖巧地點頭,讓念翠帶著去洗手。

從偏院出來,微月的表情一直很冷漠,她對邱家的耐性已經差不多用完了。明日,也該清算清算了。

進了屋裡,便見到方十一靠在臨窗的軟榻上看書,那閑適輕松,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微月心裡氣不打一處來,這家伙日子過得是挺滋美的,把那一家的全推給她去應付了。

她走了過去,從他手中抽走了書,居高臨下地冷睨著他。

方十一抬起頭,愕然看著她,挑眉問道,“怎麼了?”

微月哼了一聲,“我不幹了。”

“什麼?”方十一坐直了身子,將她拉著在身邊坐下,幽深似海的黑眸隱隱含著笑。

“你家那些親戚,你自己應付去。”微月沒好氣地叫道。

“不是做得挺好的嗎?母親和舅父都誇你呢。”方十一低低聲笑著,清醇好聽的聲音透過耳膜傳入了她的心裡。

微月嗔了他一眼,“我由著他們搬空了你的家財,他們能不誇我嗎?”

“那麼,你接下來打算作甚?”方十一問道。

微月緊繃的臉溢出笑紋。“你就那麼肯定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微月,我是你夫君呢,怎麼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方十一抱緊了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微月臉頰泛起紅暈,用力掰開他的手,“說話就說話,這麼大熱天的,抱著也不嫌熱。”

方十一笑著放開她。

微月道,“你覺得恩平如何?那裡繁華不?”在現代,她只聽過天下溫泉數恩平,卻不知在這個時候,那裡的經濟如何。

“廣州府有不少從恩平來的走商,官道也在前兩年修整了,恩平要比前幾年繁華了些,只是那里百姓貧富差距懸殊。”方十一道。

“你說,要是我將舅父那兩百畝地建成大宅子,在宅子裡面挖一個溫泉,再將這宅子賣給恩平當地的大戶人家,有賺頭不?你聽過溫泉嗎?就是那種地下自然涌出的泉水。”微月的眼眸清亮,她不占別人便宜,自然也不會讓別人輕易拿了好處,就算邱家是爛船,總也有三千釘的。

“皇皇上靈,愍我蒼生。泌彼溫泉,於此麗川……你確定那裡有泉眼?”方十一目含驚喜看著她。

“我使人去查過了,那塊地有硫磺的味道,應該能挖到泉眼,就算挖不到,也沒關係。同樣能建大宅轉賣出去,總之,就不能讓邱家以為我們的銀子是任取任用的。”微月道。

她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帶給他震撼和驚喜。

方十一大笑出聲,忍不住一把抱住她,“微月,微月……”

“做什麼,放開!”微月被他突然的熱情嚇到了。

“你真是一塊寶。”而且,她是他的,真好!

“這麼說,你是贊成我這主意了?”微月雙手抵著他的肩膀,看著他問。

“有理由不贊成麼?”方十一笑道。

“那好,明日我可就找舅父他們了,到時候免不了要得罪了夫人。”微月說著,其實她和方十一從本質上看,是同類型的人。

方十一含笑望著她,她嘴裡雖這麼說,可沒看出她會擔心得罪母親,早在他讓她當家的那時候開始,母親大概就對她有嫌隙了。

第二天,方十一剛出門沒多久,方邱氏便使人過來請微月到上房去。

正好,她不必主動出擊了。

來到上房。果然那邱家夫婦已經在了。

微月禮儀周到地給幾位長輩請安。

方邱氏冷漠看著她,問道,“姚總管去尋鋪面的事情怎麼樣了?這都幾天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邱舅老爺很不耐煩地看著她,“我連貨源都找好了,你們這鋪面卻一直沒有找出來,白白讓我耽擱了幾天的生意。”

“舅父已經找到貨源?不知是哪裡的金礦?”微月笑著問道。

“山西那邊的,你一個婦道人家,說了也不明白,問這麼多作甚。你只管告訴我,幾時將鋪子給我。”邱舅老爺斜睨了微月一眼,十分看不起的樣子。

微月淡淡一笑,“不知舅父要進的是生金還是純金?質地如何?成色如何?生金每錢多少銀子,純金又是多少銀子?次金又什麼價位?打金師傅是何人?”

邱舅老爺被問得一愣一愣的,竟一句也答不上,惱羞成怒地叫道,“到底是我要做生意還是你要做生意。”

方邱氏也不悅地看著微月,“家嫂,不許放肆。”

微月無辜地看著他們,“我只是想問個明白,總不能銀子這樣花出去,卻不知道怎麼拿回來吧。”

“說來說去,你就是怕我們邱家欠了你們的銀子。”邱魯氏撇嘴涼涼地說道。

“舅父家中良田百畝,又豈是那等貪小便宜的人。”微月急忙說道。

邱舅老爺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所以,相信舅父也會將這幾天在方家借的銀子都還清了的,對麼?”微月揚唇微笑,十分禮貌客氣。

“你……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在方家借了銀子?”邱舅老爺大叫道。

方邱氏鐵青著一張臉。

微月讓吉祥將賬本拿了出來,打開放在邱舅老爺面前,“舅父前幾天到賬房支銀子的時候,說這只是跟方家借的,所以我才交代賬房,只要是舅父和舅母幾位想要支銀子的,都不能阻撓,您看,一共兩萬六千兩,記得明明白白的。”

“家嫂,舅父既然到我們家來,花點銀子算什麼,你竟然斤斤計較,還有沒將我放在眼裡。”方邱氏氣得臉色都發白了。

“不敢,媳婦本來也這樣想的,既然舅父在生意上周轉不開,我們方家幫襯些也無妨……”如果不是邱舅老爺支銀子的時候底氣不足,說將來遲早會還了方家。她也不會任他們邱家把賬房當成自己的。

“放屁!”邱舅老爺站了起來,“我們邱家不需要你們方家的可憐。”

“說什麼可憐不可憐的,大家都是親戚,何必計較這點銀子,傷了感情。”方邱氏急忙安撫邱舅老爺。

邱舅老爺憤怒瞪著微月,就等著她給自己一個下臺階。

微月含笑道,“親兄弟也得明算賬。”

邱舅老爺炸毛地跳起來,對邱魯氏叫道,“去,去把那田契拿來!”

“我這就去拿。”邱魯氏狠狠瞪了微月一眼,扭著身子離開上房。

方邱氏氣得兩腮的臉頰都輕顫著,“潘微月,你好!你好得很,你眼裡還有沒我這個夫人,你以為你在方家能一手遮天了是吧?”

微月嘆道,“夫人,媳婦絕對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哼,家姐,想不到十一竟然娶了這麼一個潑婦,不就是幾萬兩嗎?我們邱家還沒放在眼裡。”邱舅老爺冷聲哼著。

微月笑而不應。

方邱氏瞪向自己的胞弟,“你也知道說只是幾萬兩,我會與你計較這點銀子嗎?你放心,我絕不會讓方家委屈了你。”

“家姐,你放心,我沒帶那麼多現銀在身才會到方家的賬房支銀子,我把田契賣了,也是一樣的。”邱舅老爺道。

“富光,方家不需要你賣田契來還銀子。”方邱氏大聲喝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6:4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1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算個什麼東西

邱舅老爺本來就是一個心高氣傲。極愛面子的人,本來這幾天在方家賬房取銀子取得那樣輕巧,是覺得十一他們敬重他,不敢得罪他,沒想到會遇到這麼計較的潘微月。

“哼,方家還是廣州首富呢,這點銀子也跟自己的母舅計較,說出去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邱魯氏尖聲說著,從門外走了進來。

邱舅老爺從邱魯氏手里把田契拿了過來,扔給微月,“這是兩百畝良田的田契,就換你那兩萬六千兩!”

吉祥從地上將田契撿了起來。

微月也不矯情推托,“既然如此,那這田契我就收下了。”

邱舅老爺的臉色漲得跟豬肝色一樣,“潑婦,簡直就是潑婦!”

“既要收下田契,那就別顧什麼親戚臉面了,大家扯開了講,這幾天我們在你們方家花的那麼點銀子根本不足以買下我們的田契,怎麼說也得再添一間金行。”邱魯氏板起了臉,一副精打細算不願吃虧的模樣。

微月冷笑。她講話可是客客氣氣的,哪裡像潑婦?“若是良田,這兩萬六千兩也算值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邱舅老爺吼道。

“夠了!”方邱氏突然將蓋盅兒摔在地上,憤怒瞪著微月,“這件事到此為止,富光,我會讓十一替你做主的,讓他知道他到底娶了個什麼好媳婦!”

微月嘴角含笑地從上房出來。

吉祥在她身後忍不住問道,“小姐,您是故意的吧?”

“我故意什麼了?”微月眨巴著清亮的眼眸,眼底有掩不住的狡黠笑意。

“小姐分明是故意惹夫人生氣,故意不留面子給舅老爺,故意讓他們討厭您。”吉祥好笑地道。

“這麼明顯嗎?我以為我做得很好。”微月摸著下巴,沉思道。

吉祥忍不住笑道,“小姐對不屬於自己的銀財向來不怎麼上心,今日卻和舅老爺撕破臉,奴婢是不是可以認為,小姐已經不再將十一少當是外人了呢?”

微月嗔了她一眼,“方十一將邱家這個麻煩丟給我,我要是不禮尚往來,也太說不過去了。”

她就是故意要當面落邱舅老爺的臉面,故意讓方邱氏對她意見更大,讓他們輪流著去找方十一訴苦,那家伙自己顧著清靜,把爛攤子全丟給她,她現在悉數還給他,看他還敢不敢再拿她當擋箭牌。

“小姐。您臉紅了。”吉祥掩嘴忍住笑,其實這些天小姐和十一少的相處她是看在眼里的,不再像以前那本貌合神離,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

微月抬起手作勢要掐她。

吉祥卻指著前方道,“小姐,您看,是茂官和小表少爺。”

微月轉頭看了過去,水榭八角亭之中,茂官和邱錦源面對面坐著。

茂官手里執筆,不知低頭在寫什麼,邱錦源不停著在說話。

“過去看看。”微月示意吉祥一起往水榭走去。

穿過九曲橋,才知道茂官他們是在作畫。

“表嫂。”邱錦源發現了微月走來,馬上甜笑著站起來。

微月與他輕輕頷首,“在作畫呢?”

茂官回過頭來,緊繃的小臉泛開笑意,“二娘。”

邱錦源跑到微月身邊,拉著她的手撒嬌道,“今天先生說讓我們畫湖景,我和茂官一早就來了,表嫂,你快看看。我畫得好不好?”

茂官看著邱錦源牽住微月的手,眼神一暗。

微月在石椅上坐了下來,“李先生呢?”

茂官道,“李先生剛剛走開了,許是到花園那邊去走走,他交代我們在這裡作畫。”

“是麼?都畫了什麼?”微月問著茂官。

邱錦源大聲叫著,“表嫂,你看,你看看我畫的,先生說我畫得很好呢。”

微月有些敷衍地拿在手中。

邱錦源斜了茂官一眼,嬌聲道,“表嫂,茂官畫得極為難看,也不知道畫的是什麼。”

茂官小臉漲紅,委屈地將畫藏在背後。

微月挑了挑眉,低頭看著邱錦源的畫,很贊賞地笑著,“小表叔這畫真不錯,茂官,你應該過來學習學習。”

邱錦源嘴角翹了起來,眼底盡是得意的笑容。

茂官緊咬著唇,站到微月身邊,低眸看著邱錦源那幅日出湖景圖。

微月繼續道,“你看,小表叔將荷包蛋畫得多好,蛋黃是蛋黃,蛋白是蛋白,還有幾根青蔥搭配,看著都令人食指大動。”

茂官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茫然,他詫異看著微月,這是荷包蛋?

邱錦源幾乎要哭了,“表嫂,這是日出的湖邊景色。”

微月皺眉,“明明是荷包蛋。”

邱錦源扁嘴,看了茂官一眼,又看看微月,勉強笑著,“表嫂說是荷包蛋,那就是荷包蛋。”

微月揚起一抹冷笑,真是懂得見風使舵的孩子,也不知跟誰學的。

“表嫂,我很聽話的,先生都說我乖巧聰明。”邱錦源討好看著微月。

“是麼,小表叔真是好孩子。”微月笑道。

“那表嫂喜歡錦源嗎?”邱錦源眨巴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微月。

微月正欲開口,卻見九曲橋上走來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

“二少爺,原來你在這兒呢,哎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熱天的,怎麼到外面來教學了,都不知道請的是什麼先生。”來者正是邱舅老爺的小妾。賴姨娘。

邱錦源低聲道,“姨娘,是先生說要來學作畫的。”

“作什麼畫需要到外面來,看你,都一身的汗了,真是可憐。”賴姨娘心疼地叫著,拿出絹帕輕柔地為邱錦源拭汗。

“先生讓我畫日出湖邊景色,我一清早就在這裡了呢。”邱錦源道。

“那明明是荷包蛋。”茂官站在微月身邊稚聲叫著。

“你才是荷包蛋!”對荷包蛋三個字已經深惡痛絕的邱錦源聽到茂官這樣說,馬上哽咽地叫道。

賴姨娘轉過頭瞪向茂官,“你說什麼荷包蛋。”

微月冷冷地看著她,看她打算無視自己到什麼時候。

“喲。原來少奶奶也在呢,方才竟也沒有注意到。”賴姨娘提高了聲音,很驚訝地看著微月。

微月漠然一笑,“能讓賴姨娘注意到了也真不容易。”

賴姨娘扯了扯嘴角,拿過邱錦源的畫看著,“二少爺畫得真好,明明就是湖邊景色圖,怎麼會是荷包蛋呢。”

“就是荷包蛋。”茂官橫著脖子叫道。

邱錦源哇一聲哭了出來。

賴姨娘大怒地越過石桌,推了一下茂官,“你這孩子怎能這樣,一點教養都沒有,都把小表叔給罵哭了。”

微月臉色一沉,站起來一把抓住還想往茂官臉上掐去的手,狠狠地用力摔向石桌,“賴姨娘,你竟敢對我們茂官動手動腳。”

賴姨娘的手被用力摔向石桌,撞得都破了皮,她吃痛地尖叫起來,“你怎麼打人了。”

微月冷冷看著她,“你說誰打人?”

“你……你目無尊長!這還是廣州的大戶豪族呢,連個少奶奶都這般沒教養。”賴姨娘撒潑地叫了起來。

微月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你也懂得說這裡是廣州,這裡是方家,請問,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你來跟我講尊長?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來碰我們茂官一根頭髮?”

茂官的小臉蛋只有她能掐,只有她能欺負!

“你……你……”賴姨娘臉色有些發白,剛剛被撞向石桌的右手似乎更痛了。

“我如何?你又能如何?”微月目光森寒,聲音冷厲。

邱錦源嚇得都不敢哭了。

茂官也怔怔看著微月,心底好像涌出了什麼東西,暖暖的,就要從眼睛裡出來了。

賴姨娘被微月逼到了角落,腳都有些發軟了跌坐在地上。

微月冷哼一聲,目光銳利從邱錦源臉上掃過,看向茂官的時候才溫和了一些,“茂官,我們回去了,我最討厭流鼻涕的小孩了。”

邱錦源扁著小嘴。用力地將鼻涕吸了回去。

吉祥低頭忍著笑,牽起茂官跟在微月身後離開了水榭。

回到月滿樓之後,微月便讓荔珠去切了幾片冰鎮西瓜過來。

“以後遇到了想踩在你頭上的人,他踩你一腳,你就要兩腳踩回去,知道嗎?”微月拿了一片西瓜給茂官,順便教了一下人生道理。

茂官咧開了嘴,“就像二娘今日這樣嗎?”

“今日這樣?太客氣了,我一腳都沒踩回去。”微月冷哼道。

茂官咯咯地笑著。

微月沒好氣地掐了掐他的小臉蛋,“臭小子,今天畫了什麼,拿來給我看看。”

茂官猶豫地看了她一眼,才將放在旁邊的畫遞給微月。

微月笑著睇他一眼,“畫了什麼這麼神秘。”

邊說著,打開了畫卷,日頭西墜時的湖邊水榭,雖然畫工生澀,有些落筆太重,顏色把握得並不均勻,但微月還是看出來了,水榭裡面是一對夫婦和一個小孩,是一家人在下棋。

很溫馨,很美好的畫面。

“這是父親,這是我……”茂官肥嘟嘟的小手指著畫中的人物,語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是二娘……”

微月一怔,脫口而出,“那你母親呢?”

茂官咬了咬唇,指著類似天空的地方,“母親在這裡,她看著我們的。”

微月心中一暖,捏了捏他的臉頰,“畫得真難看。”

茂官笑得陽光燦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方十一剛進了二道門。馬上就被請去上房。

他沉著臉聽著舅父和舅母一人一句,將微月講得一無是處,今日如何眼中無人,對長輩無禮,如何斤斤計較失了方家作為大戶豪族的臉面,如何欺負一個年僅六歲的小表叔,如何如何……

他幾乎能想象微月今日如何風光了。

她現在肯定很舒服在屋裡看書喝茶……

這算是對他的禮尚往來?

“十一!”邱舅老爺聽不到他的話,有些著急地叫著。

方邱氏皺眉,“榆庭,你到底有沒在聽的。”

方十一回過神來,“嗯,我聽到了。”

方邱氏目光一沉,“微月是你的媳婦,你得好好跟她說教說教。”

“是,母親。”方十一低聲應著。

邱舅老爺還沒解氣,拉著方十一的手道,“十一,你不能讓你那媳婦管家,太失臉面了,我是你舅父自然是不會在外面說什麼,若是換了外人。還不知要如何編排方家竟然讓這般目無尊長的少奶奶當家。”

方十一拉開他的手,淡聲道,“舅父,我自有主張,微月今日對您有冒犯之處,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我自然不會是那麼小家子氣的人,只是……”

“既然如此,我就代微月多謝舅父了,我這就去說一說她。”說罷,方十一便跟方邱氏作揖道,“母親,我先回去了,您也別生氣傷了身子,微月只是年紀小,不懂事。”

方邱氏直直盯著方十一,眼底風雲變幻,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本來是有許多話要對十一說的,可是見到兒子那清冷淡漠的眼神時,她才突然驚醒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實在太沉不住氣了,難道因為潘微月當家了,她這些年的苦心就都白費了?不,不會的,這麼些年她都忍了,她不相信她一生的計算。最後卻都折在潘家兩姐妹手中。

“嗯,那你先回去吧,也別跟她急,有話好好說。”方邱氏溫聲說著,一副慈祥長輩的模樣。

方十一眼底閃過一抹銳利,“是,母親。”

邱舅老爺還想開口,卻被方邱氏一個眼神制止了。

方十一察覺了方邱氏的眼神,眉心擰了起來。

回到月滿樓,微月和茂官正在下棋,幾個丫環在旁邊觀戰,不時傳出茂官稚氣的笑語。

“十一少。”吉祥一個回身見到了方十一,急忙行禮。

丫環們都轉身見禮。

茂官滿眼的笑,“父親。”

方十一輕輕頜首一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在教二娘象棋?”

微月眼角微揚,“我們這叫切磋。”

方十一低聲笑著。

茂官道,“二娘沒贏過呢,您看,又輸了。”

微月打著哈欠,趁茂官還沒吃下她的帥。把棋子攪亂,“不玩了,時候不早,洗手吃飯。”

方十一漆黑潤亮的眼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吉祥她們帶著茂官下去了,內室只剩下微月和方十一。

微月站了起來,也想跟著出去,卻被方十一快手抓了回來,溫熱的唇貼著她的耳垂,“今天都做什麼了?”

“能做什麼?不就是和平常一樣麼?”微月怕癢躲著他,臉頰和他的摩擦著。

“我剛剛從上房回來,你還敢說你沒做什麼?”方十一扣住她的手,與她面對面。

微月哼了一聲,“就只許你拿我當擋箭牌,不許我禮尚往來?”

方十一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翹臀,“胡鬧!”

微月臉一紅,“你竟然打我!”

方十一無奈地將她摟在懷裡,“你想要那兩百畝的田地,也不必和舅父撕破臉,還得罪了母親。”

“願意用兩萬六千兩換他們那兩百畝爛地,他們就該偷笑了,又不是我要跟他們撕破臉,夫人就算要顧著邱家,也不是這樣離譜的。”微月沒好氣道。

“母親每年暗中貼補舅父的何止幾萬兩,我若是知道你以這樣的方式跟舅父要那兩百畝的地,我絕不由著你胡來。”方十一神情端肅,語氣充滿了譴責。

微月冷睨著他,語氣也僵硬起來,“難道我還要求著他們拿那兩百畝爛地來換兩萬六千兩不成?舅父一家的德性你不是挺清楚明白的嗎?”

方十一沉聲道,“我並不是要你去受他們的委屈。微月,有些人非你所看到的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你如今是在怪我?”微月冷聲問著,心中的怒火一點一點地燃起,讓她去應付邱家舅父是方十一的意思,而且她也事先與他提過,她要邱家那兩百畝的地,他也是沒有任何意見,如今憑什麼怪她做得不夠周全?

方十一緊握住她的手,“我並沒有怪你,也不是說你今日做錯了什麼,我只是希望以後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慮得更長遠一些,要為自己留後路。”

微月推開他,眉梢眼角帶著冷漠的清寒,“十一少,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當初把這爛攤子扔給我的時候,可有考慮長遠?”

方十一語氣滯了一下,眼底淌著似水一般溫柔的光,“微月,我只是擔心你。”

微月輕輕一怔,眼底的寒意驟然消失,“為什麼擔心我?難道家裡還有人對我不利?”

頓時。她想起本尊在洞房被殺的事情來,臉色微微泛白。

方十一以為她是害怕了,忙道,“不是,只是……有些事情我尚未確認。”

“什麼事?”微月狐疑問道。

方十一深深看了微月一眼,終究還是還沒說,“沒什麼,是小事。”

微月的心瞬息冷了下來,他對她還是沒有足夠的信任。

翌日,方十一早早便要出門,臨走前。目光復雜看著準備去上房的微月。

微月對他淡淡笑著,“還不出門嗎?”

方十一在心底暗嘆了一聲,她還在生自己的氣……

雖然依然有說有笑,但他還是能感覺出來,她對自己的態度又回到最初,充滿了防備和不信任。

“嗯,要出去了,今天我會早點回來。”方十一看著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將自己懷疑的事情說出來,可是一旦說了,那麼就會牽涉到更多關於方家的隱秘。

罷了,還是以後再解釋吧。

看著方十一離開的背影,微月眉心輕輕蹙起,他究竟在懷疑些什麼?

來到上房,微月發現方邱氏對自己竟然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板著臉,雖然還是很冷淡,但……昨日自己不是才將她氣得差點七竅冒煙嗎?今天怎麼說也應該教訓她兩句吧。

“你舅父今日已經拿了五千兩給姚總管,鋪子的事情還是盡快去辦,至於開金行,廣州府多的是金行了,生意不好做,所以還是開綢緞莊吧,九少對這方面的也熟悉,生意比較好做,開綢緞莊的本錢全由舅父自己出。”方邱氏平聲對微月說道。

微月心中有些驚訝,一夜之間,怎的改變那麼多?邱家哪裡還有銀子開綢緞莊?這又是方邱氏自己拿銀子出來送給舅老爺的吧?

“是,夫人。”這一次,微月不僅有些覺得自己小瞧了方邱氏,分明是恨不得將自己挫骨揚灰,卻仍能這樣淡定地和自己說話,是要贊她大量還是稱她忍耐力好?

是在隱忍著……等待時機吧。

這個曾經掌權方家……在眾多小妾中一直以來仍舊保持著威信,甚至路姨娘她們對她仍充滿了懼意,方邱氏曾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到現在仍對權勢那麼執著的人,當初為什麼會禮佛放手一切權利?難道真的是怕了潘微華?

從方邱氏隱約的言語之中,她是看出來了。她是憎恨潘微華的,那到底為什麼能容忍潘微華算計方家,讓潘微華在方家一手遮天?

“好了,你下去吧,以後別在因為一些小事得罪長輩,對你沒有好處。”一副慈祥長輩講道理的樣子。

微月不留痕跡地呼了一口氣,“多謝夫人教誨,媳婦不敢再犯了。”

“嗯。”方邱氏淡淡地應了一聲,揉了揉眉心,讓蓮姑扶著她進內室。

微月行禮告退,腦海裡還有些茫然,她是不是有些東西沒想通?

剛走出門廊的時候,便見到邱家夫婦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微月含笑地欠身行禮,“舅父,舅母……”

他們二人只當沒見到微月,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所以說,是方邱氏突然轉變了態度……昨天明明還說要讓方十一替邱舅老爺做主的,是什麼事情令她突然改變了?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事情總有看得明白的時候。

到了下午的時候,方十一便回來了,卻是沒有進內院,派了小廝過來,讓微月替他取放在書房裡的一壘畫卷過去大書房。

微月有些不樂意,嘀咕著既然使了小廝過來,為甚不讓他拿過去就行了,還得讓她親自拿去。

因為多了邱錦源,茂官如今上課也沒在大書房了,而是另開一座小院,就在大書房的不遠處。

“九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成親了,母親和駱姨娘雖然不說,但還是擔心著你……”

微月剛進門的時候,正好聽到方十一這麼一句話。

她詫異看了過去,看到了同樣驚訝的九少爺方亦潯。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7:01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2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別生氣了

方十一停下了話,見到微月走來,眼角含了笑意。

“九少爺也在呢。”微月笑著對方亦潯點了點頭。

方亦潯站了起來,回禮,“少奶奶。”

方十一接過微月手上的畫卷,遞給方亦潯,“九哥,這是官媒這兩天送來的,一直忘記交給你,你看看。”

方亦潯眼角瞄了微月一眼,俊臉漲得通紅,木訥道,“不,不必了。”

方十一皺眉道,“九哥,你年紀不小,難道還打算一輩子孤老不成?”

“我……我……”方亦潯支吾著,“我還不想成親。”

“九哥,你該不是有了意中人吧?”方十一忍不住笑道,“來,官媒說送來的都是廣州大家閨秀的畫像,看看可有你心上人。”

說著,方十一解開了綁著畫卷的絲繩,有十來張年輕姑娘的畫像,有的身段婀娜,有的身材高挑,樣貌都長得極好。

“十一,少奶奶還在這裡,就……就莫要說這些了。”方亦潯發窘地看了微月一眼,耳根子都紅了。

方十一笑道,“怕什麼,我就想讓微月過來幫你對對眼,你這位小嫂子的眼光很厲的。”

方亦潯笑得有些勉強,不敢再看向微月。

微月瞪了方十一一眼,他讓自己親自送畫像過來,就是為了替九少爺選老婆?

方十一對她溫柔笑著,他其實只是想找機會和她多說話,別再生氣了。

“十一,我是來與你說說舅父開綢緞莊的事情的。”方亦潯無奈地看著他。

微月有些訝異看了過去,方亦潯卻不敢多看她一眼。

方十一似沒有察覺方亦潯的異樣,低聲道,“既然是舅父自己要出錢開綢緞莊,你幫忙出一些意見也是應該的。”

“哪裡只是出意見如此簡單。”方亦潯嘆道,“我們同和行的綢緞都是要出洋的,和平時布行賣的不一樣,舅父要我從同和行的庫裡給他出貨。”方亦潯皺眉道,只要不涉及自己的事情,他講話便非常流利。

“自然是不能從同和行出,你給舅父找個精通此行的掌櫃吧,他的那生意,我們方家還是少過問的好。”方十一的聲音冷硬了起來,他不會允許任何人打同和行的主意。

方亦潯笑了笑,“我也是這樣想的。”

微月撇了撇嘴,她現在一點也不耐煩聽到邱家的事情。

方十一看出她的不悅,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斜了她一眼,笑著問,“微月,你看這些姑娘,可覺得有哪個適合九哥?”

微月道,“我看每個都樣貌出眾,就不知九少爺自己怎麼看。”

方亦潯一副窘態,將那畫卷都收進了懷裡,跟他們作揖要離開,“我……我拿回去看。”

“九哥看了之後,若是有心喜的,要將畫像送去官媒那兒,讓官媒代方家去提親。”方十一笑道。

方亦潯尷尬地點頭。

“九少爺慢走。”微月淺笑回禮。

待方亦潯離開之後,微月便冷著臉道,“既然十一少沒什麼吩咐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方十一急忙拉住她的手,低眸看著她,低聲問道,“還在生氣?”

微月瞥了他一眼,“哪敢呢。”

方十一皺眉,她怎麼就體諒不到自己的苦心,他也只是不想她受到傷害,“你到底還想怎樣?”

“不怎樣。”微月別開頭,不去看他的眼。

方十一漆黑潤亮的眼浮起一絲怒意,他將她拉進了懷裡,“你怎麼就這麼倔,就不能對我多一些信心麼?我只是不想在事情尚未確定之前讓你擔驚受怕。”

“在你心目中,我是那麼沒用的人嗎?”微月語氣有些軟了下來,好吧,看在他也是關心自己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太多了。

“你若真是沒用,今日我何須低聲下氣?”方十一苦笑道。

“委屈你了?”微月瞪他。

“微月,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跟你說,只是……”方十一細撫她的鬢角,有些為難。

“算了,既然不能讓我知道,就別說了。”微月輕輕一嘆,事不關己嘛,她最近似乎越來越將自己融入這個方家裡面了。

方十一柔聲問道,“不生氣了?”

微月嘴角吟著淺笑,嗔了他一眼。

如此風平浪靜過了幾天,眼見六月天就要過去了,天氣卻依然炎熱。

邱舅老爺每天忙裡忙外地準備綢緞莊的開業,邱魯氏則天天陪著方邱氏,將方邱氏當是邱家最大的靠山,邱錦清依舊到廣州各大小詩社去展現才華,邱錦源雖然仍和茂官一起上學,卻不敢再當著別人的面數落茂官。

微月雖然一直避免去和他們起沖突,但難免有些事情還是要接觸的,不過她已經放寬了心思,不再去和方邱氏作對,邱家那些人只要不觸犯她的最低底限,她都能容忍下去,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情,邱家那些人再也沒有隨意到賬房去支銀子了。

特別是邱錦清,當他得知自己買回來的是贗品的時候,那張高傲如孔雀的臉孔立刻如鴕鳥般頹喪。

當然,那日方十一言辭閃爍她並不是沒有懷疑什麼,如果她沒猜錯,方十一的顧忌是方邱氏!所以,如今她也只能靜觀其變,看誰最後先露出尾巴。

“……讓針線房的唐嫲嫲給各房再做幾件秋衣,珍品房的燕菜要是缺了,就讓采辦的補足了,岑姨娘最近身子不好,多給她送一些,其他也就照著你說的去辦。”聽完鐘嫲嫲的回事,微月簡單聽派了些事情。

“是,少奶奶,那奴婢先下去了。”鐘嫲嫲曲膝一禮,與剛走進門的吉祥欠了欠身,離開書房。

吉祥待她走了一段路,才將書房的門關上。

“小姐,劉掌櫃回來了。”吉祥壓低聲音,在微月耳邊說道。

微月的眼睛亮了起來,“如何?”

最近廣州的陶瓷業幾乎被潘家搞得雞毛鴨血那麼亂,隆福行的存貨越來越少了,不管怎麼抬高價錢給那些燒窯的老板,都沒法讓對方答應給他們燒窯。

潘老頭子根本就是想整死隆福行,其他商行尚且有其他生意門路,只有隆福行幾乎只靠陶瓷在維持。

她等劉掌櫃的消息,已經等得有些心焦了。

“說是有了眉目,不過還得見面再詳談。”吉祥道。

“嗯,明日得去荔枝灣那邊,五少奶奶那邊的邀請是推不去的,你讓劉掌櫃兩天後在雙門底那邊吧,到時候再詳談。”微月低聲吩咐道。

明天是詩社正式成立,作為半個主人,她不到場說不過去,再說了,她也希望趁此機會和廣州府的豪族官家夫人小姐們認個熟臉。

“奴婢曉得怎麼做了。”吉祥應聲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荔枝灣的偶遇

荔枝灣那邊的莊子並沒有做多大的修葺。卻有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方許氏本來就出身書香門第,也曾因辦了雲淙詩社而在廣州豪門女眷中有了盛名,所以這次請帖發了出去,前來捧場並表示以後願意多來詩社走動的夫人小姐並不在少數。

於是微月便讓她把女子詩社也題名為雲淙詩社,方許氏卻覺得這詩社有大半功勞是微月的,不好意思用了自己以前的詩社的名號,改名為淙月詩社。

張夫人也來了,她也熱衷賦詠,對於這種雅集聚會十分積極。

這次受邀前來的夫人小姐許多在上次慈善義賣的時候微月已經見過了,因著張夫人的關系,這一次她們對待她並不像上次那般冷淡,臉上笑容和善了許多。

“方少奶奶雖出身商賈,卻也有這種高雅樂趣,實屬難得。”在乘涼的雙層八角亭里,坐著幾位打扮貴氣的夫人,她們都以張夫人為首,邊吃茶果邊說著話。

說話的是胡夫人,胡家是廣州有名的官紳之家,本也是出身商賈,前些年捐錢買了個五品閑官,便將自己也當是了官宦的豪族。對其他商賈內眷十分看不起。

“胡夫人,你就是這點不好,商賈又如何了?方少奶奶做善事不甘人後,何來有半點商賈的勢利,再說了,方少奶奶可也是個目光極好的,否則當是別的什麼都不要就看中了張夫人的八花轉輪鉤枝鑒銘。”做在胡夫人旁邊的是連夫人,丈夫是通判大人。

胡夫人有些尷尬地笑著,面對真正的官家夫人,她氣焰便沒那麼高。

微月含笑道,“我一個俗人以金錢衡量了張夫人的佳作,是我褻瀆了才是,您幾位都是才情高雅之人,微月豈敢比擬。”

張夫人拍了拍微月的手背,“你也不必謙虛,這詩社辦得極好,荔林夾岸,微波渺彌,閑暇時與大伙兒來這兒游覽,又可填詞賦詠,我們都要感激你才是。”

其他幾位夫人都附言著,“是啊是啊,多得了方少奶奶。”

微月急忙道,“各位夫人過獎了,其實這詩社是五少奶奶一手辦起來的,我呀,就是來跟著您幾位混個名聲的。”

方許氏含笑看了微月一眼。對那些將視線轉向她的夫人回了一禮。

張夫人掩嘴笑著點了點微月光潔的額頭,“就你這張小嘴會說話。”

接著,連夫人提議來對句子。

微月笑著對方許氏道,“五少奶奶,我就指意你了,我是對不來的,你可要贏了幾位深藏不露的夫人,一會兒我親手釀的荔枝酒給你多喝兩杯。”

方許氏忍不住笑了出來,“為了你兩杯荔枝酒,讓我力敵各位夫人,看來還是罷了,這兩杯荔枝酒我是喝不到的了。”

幾位夫人被逗得都笑了,“五少奶奶,你放心,一會兒我們幫著你把她的荔枝酒全搶過來。”

微月故作委屈,“張夫人,您偏心。”

說笑了一陣,她們對起了句子,微月只能在旁邊給她們添茶助興,沒有加入。她的古文造詣向來不怎樣,唐詩宋詞雖然能記住幾首。可不能抄襲,近代的詩句……那就更不要提了,她想抄襲也得記得起來才行,這時候是沒有度娘的。

在大家興起的時候,微月才悄然地走出了庭園,對站在不遠處的吉祥招了招手。

“小姐?”吉祥走了過來。

“去把荔枝酒取來,給張夫人她們送來。”微月吩咐道。

吉祥應聲而去。

微月看著那些對詩對句歡笑成一團的幾位雍容華貴的夫人,看來方許氏很快融入她們的圈子,果然有共同語言還是比較容易溝通的。

她突然想到江邊去走走。

沿著青石小道走著,見到還有一些年輕小姐在庭園中作畫,她微笑地欠身招呼著。

看得出這幾位中也有中心靈魂人物,大概就是那位身材高挑,看起來十分自傲的李小姐了,她聽到微月的招呼,也只是側頭斜了一眼,繼續埋頭作畫。

其他小姐見了,也不敢和微月多說話。

微月淡淡地笑了笑,從小道上離開了,那位李小姐……大概就是那位粵海關監督李大人的千金了。

她想要結交這些豪族官宦貴夫人沒錯,可這種結交是建立在互相尊重上,是不是互相利用就暫且不說。

看人家臉色的就不必了。

這一次她並沒有往先前遇到唐馬徐的那涼亭方向走去,而是沿著泮塘,走進了在層層落落的蔥蘢綠意中。

池塘里種著蓮藕,菱角,茨菇,荸薺,茭筍,這里的人稱之為五秀。

今天的天氣很好,晴朗卻不炎熱。陽光透過樹葉,在陰涼的小道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偶爾江風吹來,層層的樹影便發出細碎的聲響,舒卷迴蕩。

微月的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有空多親近大自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在忙碌的現代,很難得能享受這種靜謐閑適。

小道突然分開了兩條路,一是通向荔園詩社,一是通往荔枝園,如今荔枝已經過了最繁盛的時期,枝頭上只有零星的紅點。

她往荔枝園走去,這里比剛剛走來的小道更安靜,只有她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已經放慢了腳步,不打算再繼續深入走進去。

“何人?可是章嘉?”微月正要轉身的時候,突然一聲輕柔溫潤的聲音從左邊的林子傳了出來。

她詫異地看了過去,卻見到一個穿著青色長衫跌撞走來的身影。

谷杭?怎麼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遇到他……

“小心!”眼見他就要撞上面前的荔枝樹,她急忙驚呼。

卻是來不及,谷杭一頭撞上樹幹,踉蹌後退了幾步,差點跌倒。

微月快步走了過去,“你沒事吧?”

谷杭白皙清秀的臉有些窘紅。“是方少奶奶……”

微月皺眉道,“你的那個小廝呢?怎麼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裡?都把額頭撞得流血了。”

顯然他不止撞倒一次。

“他去找章嘉了,我本是想來走走,卻不知怎麼就走進了園子裡。”谷杭有些無奈說著,伸手探入懷裡想拿手帕,摸索一會兒,心想,手帕應該是掉在不知什麼地方了。

微月將手中的絹帕塞進他手裡,“章嘉也在這裡?他跑哪裡去了?”語氣中,有些生氣,那小子又不是不知道谷杭看不見。竟然還敢亂跑,還有那個小廝,太大意了,怎麼能讓谷杭一個人留在這裡,要是不小心掉進水溝裡怎麼辦。

“他是被我拉來的,聽到你今天也在荔枝灣,便說要去找你。”谷杭對她道了謝,才有些猶豫地將絹帕捂住額頭,淡淡的馨香鑽入了鼻息間。

“胡鬧!”微月沒好氣地斥道,“你要往哪裡去?我帶你出去吧。”說著,已經托住他的胳膊。

谷杭一愣,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哽在了喉嚨,卻不知如何說出來,好像一說出口,就顯得自己太矯情了。

她也只是可憐他,想幫助他……

“多謝方少奶奶,在林子裡面有座竹亭,我在那裡等著束河他們。”谷杭客氣地說著,只覺得自己被她托住的手臂有些僵硬。

微月帶著他走出林子,沿著小徑繼續走著,忍不住勸道,“不是說眼睛能醫治麼?怎麼不醫呢?要是能看得見,今就不會受苦了。”

谷杭似氤氳著濃霧的眼垂了下來,聲音透著落寞,“我總是連累旁人。”

微月轉頭看了他秀美絕倫的側臉,嘆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既然上天給了你一雙這麼好看的眼睛,不是拿來擺設的,而是有更多的用途。”

谷杭嘴角釋開淡淡的笑,“其實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

“有什麼好處?將來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不知道生什麼樣子,那是多遺憾的事情。”微月搖頭不贊同,她曾經看過一本小說,男主角就是個瞎子,他每天都用手指頭細細摸索著女主角的五官,就是想要把她的模樣刻入心裡。可是又如何呢?在女主角懷孕的時候,不慎在家中跌了一跤,他卻什麼都做不到。

“……你說吧,要是他能看得見多好,能夠抱著妻子去找大夫,那他也就不用失去妻子了,對吧。”微月將那個故事稍微改變了一下,跟他說了出來。

谷杭沉默了一下,問道,“難道沒有丫環婆子嗎?”

微月輕咳一聲,“不是每家每戶都有下人的。”

谷杭會意地揚起了微笑,她只是想勸自己才會編出這樣的故事來,他柔聲道,“大夫說醫得好,也只是說有希望,並沒有保證的。”

與其之后讓自己更加失望,不如不要給自己希望。

“有希望總是好的。”微月笑道,“到了。”

她扶著他上了階梯,看著竹亭中的木桌上有幾本書,“你經常來這裡看書?”

谷杭緩緩地坐了下來,“這裡比較安靜,我讓束河念書與我聽。”

“能自己看多好。”她始終還是不願意放棄勸他去醫治眼睛。

谷杭淡淡地笑了笑,顯然是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微月有些訕笑道,“你還不如將字刻在木板上,你也能自己讀書了。”

谷杭怔了一下,似乎沒想明白微月的話。

微月道,“用指腹,摸出字體的形狀,這樣就不用靠別人念書給你聽了。”他不是天生看不見的,應該認得字。

可惜她不懂盲文,不然就教他盲文了。

谷杭恍然大悟,眼角的皺褶柔軟地舒展而開,“這個方法很好。”

而這時,章嘉和那個小廝束河也回來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7:37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4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九章吩咐

章嘉見到微月也坐在竹亭之中,臉上閃過驚喜。

束河卻只注意到谷杭額頭上的紅腫,快步走了進來,防備冷厲地看著微月,“少爺,您沒事吧。”

谷杭嘴角牽起溫潤的笑紋,“沒事,多虧遇到了方少奶奶。”

“小姐,原來你來了這裡。”章嘉漸脫稚氣充滿少年特有的陽光氣息的臉揚著燦爛的笑,開心看著微月。

微月眉眼吟著淺笑,看著這個俊朗的少年,“剛在荔枝園遇到谷杭,你跑哪兒去了,竟然把谷杭一個人留在林子裡,要是踩到水溝裡,或者是遇到什麼人,要怎麼辦?”

束河聽著,臉色就沉了下來,眼底充滿了自責和愧疚。

谷杭輕笑出聲,濃霧似乎在他眼中薄淡了些,透出一點光亮,使他那張俊秀絕倫的臉顯得更加好看,“我只是想散步,卻不知為何走進了林子裡,怎麼也走不出來。”

因為看不見一一

這句話同時在他們三個人心中響起。

“屬下不該離開您半步的。”束河低聲自責道。

聽到束河的自稱,微月眼波微動,心中第一次對谷杭的身份有些好奇。

“難道我真是個廢人,離了你半步也不行”谷杭溫聲問道,聲音雖柔和,卻隱隱有些冷意。

柬河臉色微變,“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章嘉在旁撇嘴道,“谷大哥吃了虧,才會知道看得見的好處。”

束河急忙道,“少爺,湯馬遜就要回來了……”

微月眼中一喜,已經轉頭看了過去,谷杭的臉正好對著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森然冷漠,透著幾分威嚴,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這個氣質清雅,充滿貴氣的谷杭到底是什麼人?

“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張,他人不必多言。”谷杭清聲說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嚴厲。

束河低聲地應了一聲是。

章嘉則對著谷杭嘶啞咧嘴做了個鬼臉,與他平時故裝深沉的形象十分不符合,馬上顯得青春飛揚,開朗明媚。

微月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

章嘉見到微月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頂。

“束河,扶我回去上藥。”谷杭站了起來,吩咐柬河,對微月的方向作揖一禮,章嘉應該是有話要對她單獨說的,“方少奶奶,請。”

“你慢走。”微月起身回禮。

待谷杭和束河消失在視線中,微月疑惑問章嘉,“谷杭住在荔枝灣嗎”

微月有些驚訝,“我之前竟然都沒見過他。”

好歹她也在這荔枝灣住了半個多月……啊,那時候她出了水痘,幾乎是足不出門的,那次出來散步,也是遇到了湯馬遜,難道那時候湯馬遜是過來找谷杭?想托谷杭將那些書交給她。

“你又不是經常住在這裡,怎麼會見過地。”章嘉聳肩,伸手在竹亭旁邊的荔枝樹上摘了幾顆荔枝下來。

“那你呢?是不是經常往這裡跑?我還沒問你呢,你和谷杭似乎很熟稔,他是什麼人?”微月斜睨著他,一副他要是敢說不知道就會收拾他的樣子。

章嘉剛剝開一顆荔枝,乾笑看著微月,支吾道,“嗯,他啊,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少爺嘛,我小時候見過他的。”

微月似笑非笑睇著他,“原來你是京城的。”

章嘉臉色變得有些落寞,眼底閃過一絲恨意,“我…..我小時候住在廣州,我母親過世之後,我父親便將我送到了佛山。”

其實這些微月知道了一點,只是不知道他心中原來有怨。

“見過劉掌櫃了嗎?”她不擅長聽別人的傷心事,因為她不懂得如何安慰別人。

章嘉神色馬上嚴肅起來,眼底的落寞被一種警惕替代,他環顧四周,見沒有其他人,才壓低聲音道,“見過了,潘老爺似乎還不肯罷休,一直在打聽他的下落。”

微月低聲道,“潘老頭子這次壟斷陶瓷生意,也是為了要對付隆福行,想要整死,劉掌櫃。”

“他知道隆福行的東家是你?”章嘉詫異問道。

微月冷聲笑道,“他若是知道,早已經一掌拍死我了。”

“那…”章嘉皺眉,不明白潘老爺究竟為什麼突然那麼憎恨隆福行。

“他已經認定了我姨娘是劉掌櫃幫忙離開廣州,他之所以這麼緊盯著劉掌櫃,也只是想知道我姨娘的行蹤。”微月道。

章嘉露出一個明解的神神,“原來當初白姨娘找劉掌櫃變賣了那些田地,就是為了要謀劃離開廣州,我本來也懷疑是不是劉掌櫃得罪了潘老爺,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微月睨了他—眼,“你之前一點都不知這件事”

“咳,知道一些,但不確定。”章嘉訕笑道。

微月環手看他,“現在確定了”

章嘉呵呵笑著,“小姐,你不是讓劉掌櫃去看看哪裡有燒窯要轉賣麼?可有消息”

“要兩天後才知道,劉掌櫃可有與你說過什麼?”微月問道.她知道劉掌櫃這兩天雖然沒有出現在十三行街,但卻是有見過章嘉的。

“他回來之後,每天都留在我們住的那四合院里,我見他神色不佳,不知是不是…”章嘉有些擔心地看著微月,他也不希望隆福行出事。

微月低頭沉思起來。

章嘉再旁邊輕聲說著,“是不是買不到燒窯?只要有銀子,天下沒有買不到的東西,若是銀子不夠,我有…”

微月猛然看向他,“你哪裡來的銀子?”

她知道章嘉是沒有從隆福行支過銀子的。

“我母親……留給我的。”章嘉握緊了拳頭,低聲說著。

“這是你母親對你的一片心意,你留著,將來必定大有用處,我自己的事情自有解決的辦法。”微月幽微嘆了一聲。

章嘉卻沉下了臉,“難道隆福行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微月正欲反駁,但突然腦海裡閃過一個想法,眼睛一下子晶亮起來,“章嘉,你幫我去辦一件事。”

“什麼事?”章嘉有些高興問,他一點也不想被微月當成外人。

“去打聽打聽,泰興行這次砸了別人的生意路,難道就沒人心中有怨言的?你暗中去探探那些人的口風。”潘老頭子說不定如今天怒人怨,他的手段實在太狠絕了,翟點生路都不留給別人。

“怎麼會沒有埋怨,個個都恨不得能拆了泰興行,只是勢力不如人家不敢動了這念頭罷了。”章嘉道。

“那你就去確認,到底是有哪些人對潘老頭這次的做法很不滿的,你都給我記起來。”微月嘴角浮起一絲笑,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好,我馬上去探探口風,這幾天那些做不成陶瓷生意的人都在廣州酒樓喝茶。”大家心中有怒有怨,卻都不敢明言。



第一百三十章孤高

微月和章嘉道別之後。剛走出小徑,便見到吉祥出來尋自己。

“小姐。”見到微月,吉祥神色一松,笑著迎了上來。

“張夫人她們還在對詩嗎?”微月對吉祥綻開一個安心的笑容,與她一起走會莊子裡。

“連夫人說想去泛舟,五少奶奶她們都出去了,李小姐和胡小姐都到那邊的院子里,張夫人在客房小寐。”吉祥低聲回道。

微月點了點頭,“張夫人她們看起來可滿意這次的安排?”

“都很是喜歡,與五少奶奶詳談甚歡。”吉祥道。

微月嘴角釋開了笑紋,“你覺得五少奶奶如何?”

“溫雅嫻靜,做事有分寸,為人穩重,最重要的是,她對小姐您似乎十分感恩。”吉祥回道。

“我倒是不需要她感恩,不過論起做事能力的,她確實比大少奶奶要穩妥,如果她能夠與我同心,我在方家處事會方便許多。”起碼在賬目上,方許氏就比她要強得多。

“難道五少奶奶如今與小姐還不同心麼?我看她已經是事事以你為頭了。”吉祥道。

“還不夠……再過些時日吧。”微月嘆道。

回到莊子里的時候,庭園沒有早些時候的熱鬧。一陣的靜謐。

微月讓吉祥取了荔枝酒,自己一個人坐在雙層八角亭中淺酌,吉祥在她身邊壓低聲音說著對那幾位女眷的觀感。

“……跟在張夫人身邊的幾位夫人都還好,就是那位李小姐,有些不大將別人放在眼里,跟張夫人說話的時候,也是很孤傲的模樣,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她是才女,只有她會作畫,只有她會吟詩一般,不過因著她的身份,其他夫人和小姐都不好說什麼,不過都與她不太親近。”吉祥言語中也有些不屑,在她心目中,總覺得只有自家的小姐最厲害聰明了。

“她滿懷才情,身份也尊貴,理所當然是不容易親近。”微月笑道,管那李家小姐如何清高,她又不需要去巴結。

“哼,奴婢看她那什麼才情還比不上咱們五少奶奶,那畫的東西還比不上小姐的那些杯子,小姐的杯子還能變成銀子呢。”吉祥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微月也輕笑道,“這哪里能比較,人家那是高雅之作,我那算什麼?在別人眼中不過世俗二字。”

“奴婢不懂得欣賞高雅。”吉祥笑道。

微月嘴角含笑,輕抿了一口清涼的荔枝酒,有個小丫環踩著碎步走來。

“什麼事兒?”吉祥攔住她。不讓她進到亭子來打攪小姐的雅興。

小丫環道,“回少奶奶,外面來個了男子,說是方家的人,硬是要進院裡來,崔嫲嫲她們擋著,讓奴婢來問問小姐……”

“可有報上姓名?”吉祥問道。

微月紅唇輕輕含住杯沿,眸里流光輕轉。

“只說是姓邱的,奴婢們都沒聽說有這樣的人,不敢自作主張。”小丫環道。

微月秀眉不耐煩起蹙起,“這里都是女眷,不方便接待男客。”

小丫環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奴婢這就去回了崔嫲嫲。”

只是她還沒走兩步,又有一個小丫環神色慌張過來,“少奶奶,那位男子攔住了李小姐……”

微月聞言,神色一緊,立馬站了起來,大步地往門外走去,一邊問著那個丫環,“這是怎麼回事?”

小丫環急聲解釋著。“崔嫲嫲趕著那位男子離開,他卻直嚷著這是方家的莊子,他是方家的貴客,憑甚理由不讓他進來,李小姐正好回來,見到他那模樣,說了一句粗鄙之徒,那男子馬上就不樂意,非要李小姐給他道歉。”

微月聽了只差沒翻白眼,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外面那姓邱的應該就是邱錦清了,他算什麼東西,竟然還敢要人家李小姐道歉,人家李小姐連張夫人都沒放眼裡,會理他一個啥都不是的鄉下鳳凰男?

剛走出大門,便聽到邱錦清的聲音。

“……士可殺不可辱,姑娘辱我名聲,若不道歉,在下絕不罷休。”邱錦清的聲音很憤慨。

“只怕你的名聲還不夠資格讓我們小姐侮辱。”李小姐旁邊的丫環冷笑著開口。

“可惡,簡直太可惡了,分明是刁奴。”邱錦清氣急敗壞。

“李小姐,表少爺。”微月含笑出聲,施施然走了出來。

邱錦清見到微月,馬上趾高氣揚起來,“表嫂,你來得正好,我與友人到荔園詩社吟詩作賦,如今到自家莊子里歇息喝杯茶水有何不可?這守門的竟然不許我們進去。”

微月只是淡淡掃了他一眼,轉身對李小姐含笑道。“李小姐,很抱歉,讓你困擾了。”

李小姐只是用眼角斜睨著微月,冷冷地哼了一聲,帶著丫環進了莊子裡,而對邱錦清,卻是多看半眼都沒有。

邱錦清不曾被人這樣冷落,心中一時羞憤難平,“真是物以類聚!該是什麼樣的人就交什麼樣的友人,商賈之女簡直不可理喻。”

微月似笑非笑看著他,“表少爺難道不知今日我這兒請的都是女眷?”

邱錦清挺直了身板,揚高頭,並不看微月,而站在不遠處的,卻有兩道眼熟的身影在交頭接耳,目光一直掃向微月。

微月心神一凜,也認出了那兩個人,是在越秀山上遇到的兩位書生,邱錦清什麼時候和他們結交的?

“那又如何?”邱錦清哼聲問道。

“虧表少爺自詡品德高尚的讀書人,既然知道今日我所邀的都是廣府的豪族女眷,你一個男子,竟然還帶著友人想要進來歇息,這豈不是要我們方家失禮於人?讓我和五少奶奶背上臭名了?”微月溫聲說著。目光卻十分冷厲。

邱錦清瞪向她,“你強詞奪理!”

“是我強詞奪理還是你莽撞失禮,相信大家心中都有數,至於你所謂的商賈之說……表少爺,奉勸你一句,往後出來外面行走,別總自以為是,方才那位李小姐,是粵海關監督李大人的千金,身份比你這尚未出仕的考生要金貴不知多少。”微月眉眼帶笑,聲音略帶著譏諷的味道。

邱錦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微月滿意欣賞他的臉色。“啊,不知道表少爺是不是忘記了,聽說邱家也是世代為商的,沒想到你還瞧不起自己的祖先,書裡不是常教言道,孝義為天麼?不知道表少爺這種行為算不算得上不孝呢?”

並非她想把話說得這麼刻薄,而是她非常看不起像邱錦清這樣的人,自己也是商賈出身,憑什麼看不起別人?商賈又怎麼了?同樣也是靠頭腦和雙手養活自己,再說了,要不是他家祖輩經商賺的銀子供他吃住,他能活到現在?像他這種自私自我,目光短淺,自視過高又愛面子,什麼都不是的人才被看不起。

“你……”邱錦清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微月身後的兩個小丫環都掩嘴低笑著。

邱錦清一甩衣袖,“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簡直兩者皆是。”

微月輕笑,“我本來就是女子,至於小人……也比偽君子要強得多。”

邱錦清兩眼瞠得極大,身後兩名書生發覺事情不太對,急忙過來拉住邱錦清,“既然都是女眷,我們就不多打攪了。”

“阿月姑娘,打攪了。”那孫公子歉然笑著,臉上有些尷尬。

微月冷冷地道,“我已嫁作方家婦。”

“是,方……方少奶奶……”

“我們進去吧。”微月斜了邱錦清一眼,帶著吉祥和兩個丫環進了莊子裡,還吩咐道,“崔嫲嫲,你再吩咐兩個婆子守著,別再讓外人隨便進來,這裡面可都不是能輕易失禮的客人。”

“是,少奶奶。”崔嫲嫲應喏道。

“你們兩個也去做事吧。”微月對那兩個小丫環道。

重新回到庭園,卻見那位李小姐在八角亭中,坐在微月之前的位置上。石桌上還有半瓶的荔枝酒。

“李小姐,方才讓你受驚了。”微月走進了亭中,笑著對李小姐道。

“就憑那樣的癟三,也能讓我們小姐受驚。”李小姐身旁的丫環睨了微月一眼,好似很看不起的樣子。

“錦繡!”李小姐低聲喝了丫環一句。

那名為錦繡的丫環馬上噤聲。

微月依舊笑意盈盈,那邱錦清看起來確實不怎樣,像個無所事事的紈绔,莫怪連李小姐的丫環也看不起。

“方少奶奶,方才那人是方家的表少爺?”李小姐抬眼看了微月一眼。

微月含笑道,“是我們夫人娘家那邊的親戚,如今在家中作客。”

“十一少人中之龍,竟有這樣的表弟。”李小姐發出類似感嘆的冷笑。

她認識方十一?

微月淡淡笑著,並不答話,自己看不起邱家是一回事,在外面評論邱家那是另外一回事。

李小姐看向微月的目光有些失望,“方少奶奶,你也該為十一少多著想,雖是親戚,也不該任由著丟了十一少的臉面,畢竟十一少在廣州也是舉足輕重的人。”

是不是對方十一太過關心了?微月含笑看著李小姐,“多謝李小姐如此為我們方家著想。”

李小姐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嘴邊的笑容有些牽強,她站了起來,“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城內了。”

“我送李小姐出去。”微月眼底浮起笑意。

李小姐沉著臉,“不必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7:5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5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一章甩門

李小姐離開荔枝灣之後,連夫人她們也回來了,臉上都泛著興盡而歸的笑容。

張夫人也醒了,她們都表示了很高興有這個淙月詩社,以後每個月都能來這裡雅集聚會一次了。

她們道別各自離開,微月和方許氏在她們離去之後,才收拾了東西進城。

回到方家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墜,艷麗的紅霞鋪滿半邊的天空。

在大宅門前下了車,方許氏和微月併肩走著,“少奶奶,今日真的多謝你。”

微月側頭看著她,“怎麼謝我了?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讓我有這麼愉快的一天,張夫人她們也對你稱贊不已呢。”

方許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若不是你的支持,我又怎麼能有今日呢。”

“別說這些,我們是一家人。”微月拍了拍她的手臂,柔聲說著。

方許氏有些激動和驚喜看著微月,“這麼說,以後也能經常找你說話。”說完,有些尷尬,急忙解釋,“五少爺經常不在家,我又不知道做什麼好,四少奶奶和大少奶奶和我也.….要是能經常去找少奶奶就好了。”

她覺得在這麼多個妯娌之間,也只有微月會懂她。

“那敢情好,我還巴不得你天天來找我呢。”微月笑瞇瞇地道。

方許氏露出一個嫻雅的笑容,眼底充滿了感激。

她們在花園前的拱門分手,微月帶著吉祥走進花園,往月滿樓走去。

走不到幾步,突然在甬道旁邊的假山躥出一個人,把微月和吉祥都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微月詫異挑眉,“大少奶奶?”

竟是許久不曾露面的方陳氏。

方陣氏臉色有些蠟黃,眉眼間的神采很暗沉,感覺整個人蒼老了許多,她笑得有些詭異看著微月,“少奶奶,你最近很春風得意嗎?”

微月面無表惜看著,對於這個曾經想利用自己陷害自己的女子,她這時候實在提不起任何怨懟,只覺得她可憐得有些可笑。

“大少奶奶,你是到花園來散步嗎?”微月淡聲問著,表情清楚表示著不願意多聊。

方陳氏低低冷聲笑著,“潘微月,我奉勸你一句,別太得意了,你總有一天會走我後路的。”

“多謝大少奶奶的提醒。”微月含笑道。

“大少奶奶,原來您在這兒呢,大少爺回來了,在找您呢。”盼冬滿頭大汗地走了過來,見到微月的時候,有些發怔。

方陳氏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大少爺找我了?”

微月眉目溫和地看著她,聽說大少爺自從那日之後,就一直在書房過夜,就只有那個通房在服侍著。

盼冬給微月行了一禮,“少奶奶。”

微月輕輕頜首。

“我們大少奶奶在屋里抄經文實在有些悶,所以才……”盼冬急聲解釋著。

“跟她說那麼多作甚我又不是被禁足,走了,回去。”方陳氏橫了潘微月一眼,頭一扭已經踩著碎步離開。

盼冬尷尬看著微月,“大少奶奶這是第一次出來花園……”

微月含笑點頭,“夫人不會知道的。”

盼冬曲膝行禮,“多謝少奶奶。”說完,已經急忙跟上了方陳氏。

看著她們的背影,吉祥道,“奴婢怎麼覺著大少奶奶好像有些奇怪。”

微月輕輕搖頭,“許是心中還有怨氣。”

“應該不是有意的,正好我們這時候回來,她見到想打個招呼而已。”微月笑道。

剛走進月滿樓,茂官馬上就撲了上來,“二娘……”

微月被撲了個滿懷,急忙接住茂官,“怎麼了?”

“下次你去荔枝灣的時候,也帶我一起去好不好?”茂官揪著微月的衣袖,稚聲問道。

方十一在屋裡走了出來,見到茂官緊抓著微月不放,潰雋儒雅的眉眼含了淺笑,“他聽到你去了荔枝灣,在家裡念了半天了,一直問著為什麼你沒帶他一塊兒去。”

微月笑著敲了敲茂有的頭,“你一個小屁孩,跟著去作甚。”

“摘荔枝。”茂官大聲叫道。

微月笑了出來,“下次再帶你去吧。”

“不許講大話。”茂官叫道。

“我從來都不講大話的。”微月無奈笑道。

方十一走了過來,拍著茂官的小腦袋,“茂官,不是還要寫字帖嗎?明天先生要考你的。”

茂官呀了一聲,“那我回屋裡去練字了,二娘,要是明天先生說我的字寫得好,您就帶我出去玩,好不好?”

“好。”微月點了點頭。

茂官心滿意足地和念翠回偏院去了。

方十一含笑看著微月,“似乎今天過得很開心。”

微月和他一起走回屋裡,一邊笑道,“詩社出乎意料的成功,五少奶奶安排得很好,張夫人她們都很滿意,以後會經掌聚會的。”

“倒是看不出你喜歡這些應酬。”方十一輕笑道。

微月斜睨他一眼,“你看不出的還多著呢。”

方十一將房門關上,反手將她摟在懷裡,“還有什麼是我看不出的?”

微月媚眼一挑,白皙細嫩的手指輕撫他的俊臉,眸中閃著促狹的笑意,“我倒是想問問…你可認識哪位李姓姑娘?”

看著她嫵媚嬌艷的臉,他心神一蕩,聲音有些低啞,“哪位?不認識。”

微月似笑非笑睨著他,媚眼如絲,“真不認識?我怎麼聽著人家的語氣,好像和你挺熟的。”

方十一挑了挑眉,“誰人?”

微月笑著推開他,倒了一杯茶徑自喝了起來,“粵海關監督李大人的千金,與你是舊識嗎?”

方十一怔了一下,眼底浮起一絲喜悅,直直地叮著微月的臉,“聽說過,怎麼了”

只是聽說過沒有一段過去嗎?以為有八卦可聽,微月笑道,“沒有啊,只是今天她也在呢,好像認識你的樣子。”

一點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嗎?方十一熠熠的目光有些暗了下來,解釋道,“李大人以前曾有意要與方家成為親家…”

微月訝異看向他,“這麼說,李小姐差點就嫁給你了那你怎麼不答應?”

方十一不禁有些氣結,她這是什麼口氣 “我當時要是答應娶了她,還怎麼娶你這個傻妻。”

“喲,你這別是怪我阻礙了你的姻緣。”微月含笑看著他,語氣多了幾分的調侃。

方十一臉色沉了下來,竟也沒聽出微月語氣中的笑意,只覺得歡快的心情突然有些變得煩躁,看著微月依舊笑靨如花的臉,他感到心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懊惱地轉身甩門離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這輩子我都不會休了你

吉祥和荔珠都在外面守著。看到十一少滿臉怒容地甩門離開,都被嚇了一跳,急忙走了進來,卻看到微月笑盈盈地在喝茶。

“小姐,您沒事吧?”吉祥擔憂問道。

微月詫異看著吉祥她們。“沒事,怎麼了?”

“您把十一少給氣著了?”吉祥走過去替微月打扇。

“誰知道呢,突然就生氣了。”微月輕哼了一聲,莫名其妙的男人。

吉祥和荔珠對視一眼,主子們的事情,她們也不好詳細問。

“一身的汗水,去打水來吧,梳洗了之後再擺飯。”感覺衣領都被汗水滲透了,剛剛在馬車上也被悶出了一身汗,都要出味道了。

荔珠應喏去吩咐粗使丫環打水進來。

梳洗之後,一身的清爽,微月感覺全身都輕松涼透,肚子也有些餓了,吉祥拿著干綾巾為她拭乾頭髮上的水珠,“小姐,要在哪裡擺飯呢?”

“十一少呢?還沒回來嗎?”微月挑眉問道。

“還沒呢,在書房。”荔珠低聲道。

難道還在生氣?生什麼氣呢?“在哪裡的書房?”

“在西邊房的。要不要去請十一少過來用膳呢?”荔珠問道。

微月略微沉吟,頭髮還未乾透,索性就這樣披著了,“我去吧,你們去擺飯。”

書房的門半掩著,門外也沒有小廝守著。

她輕輕敲了敲門,“榆庭?”

推開門走了進來,書房裡面點著一盞八吉祥紋銀酥油燈,豆大的燈光只照亮了書案周邊的環境,方十一整個人都靠坐在書案後面的太師椅,怔怔地看著那盞燈,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走了過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在想什麼?”

方十一回過神來,抬眼見到是她,目光沉下幾分。

“我讓丫環們在屋裡擺飯,你是要在這裡用膳,還是回屋裡去?”他半張俊臉在陰影中,燈光只照亮了對著微月這邊的側臉,如冰雕一般冷硬。

方十一看著她那張在燈光下瑩潔如玉的臉,心口突然突突地跳了起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鑽入了鼻息間,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奔騰起來了。

他突然伸出手將她拉向自己,安置在自己的腿上,未等她驚呼出聲,已經低頭擒住了她微張的紅唇,用力吸吮吸舔吻著。溫熱的舌粗魯霸道地撬開她的貝齒,汲取她唇齒之間的甜蜜。

微月有些措手不及,嘴唇和舌頭被他吻得有些生疼,她微微掙扎著,卻被他箍得更緊。

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噴在她臉上,滾燙的身軀熨帖著她,她忍不住也全身燥熱起來。

她環住他的脖子,漸漸熱烈地回應他的吻。

直到兩個人快無法呼吸的時候,方十一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唇,黝黑深幽的眼直直地看著她明亮的眼眸。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濃濁的欲望,身下也感覺到他的悸動。

“頭髮還沒乾……”他修長的大手撩起她垂落在胸前的髮絲,放在耳邊輕嗅著,聲音暗啞低沉。

“還不是為了出來找你。”微月低聲抱怨著,聲音如濃稠的蜜糖,眉梢眼角風情無限。

方十一喉嚨一緊,摟著她的纖腰的手忍不住收緊,視線落在她露在衣襟外那半截雪白柔嫩的脖子。

他重重咳了一聲,努力將視線移開她的身軀,“今天遇到那李小姐,她跟你說了什麼?”

微月不可察覺地挑了挑眉,“也沒說什麼。今日表少爺在莊子外面遇到李小姐,以為她是商賈之女,差點冒犯了,李小姐對你倒是評價很高。”說到最後,語氣已經帶了笑意。

方十一有些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又是邱錦清?”

“那還有誰?”微月抬頭看他,輕輕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快放我下來,該去吃晚膳了。”

方十一低頭看她,視線落在她微敞的衣襟上,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血液又奔騰起來,他低喘了一聲,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輕舔她雪白柔嫩的肌膚。

“別……”微月扭著身子想要避開他濕熱的舌頭。

他用力箍緊她的身子,帶著燙人溫度的大手探入她的衣襟,用力捏住她胸前那團暖玉。

微月差點呻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拉住他在她胸前的手,有些無力地叫道,“……是書房,門沒關緊……”

他似什麼都聽不見,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迫切地吻住她的唇,與她唇齒纏綿著。

微月緊張想要轉頭看向門外,深怕突然有人闖了進來。

腰間的裙帶突然松開,他的手指已經熟悉地找到她身下的那點敏感,用力地揉捏起來。

一陣酥麻從那頂端蔓延至四肢百骸,腹部深處似乎有什麼要出來了。

他拉開她充滿彈性的大腿,跨坐在自己腿上,看著她酡紅似醉的小臉。方十一只覺得喉嚨口似乎快要燒了起來。

她幾乎如水一般要化在自己懷裡了。

方十一將臉頰貼著她的臉,啞聲在她耳邊問道,“你就一點都不介意?”

微月輕喘著,他的手指在自己身體裡一進一出,腹部的空虛感越來越深……“介意什麼?”

“若不是你家姐,我要娶的便是李家小姐了,今見到她,真的……沒有不高興?”方十一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她已經很足夠濕潤接納他……

他身體的某處脹得有些發疼。

“我為什麼要不高興?難道你因為娶不到她而心中還有遺憾?還是……”微月迷醉的眼有些清明過來,驚訝地看著方十一越來越低沉的眼。

“我連她的樣子都記不住,我能遺憾什麼?”方十一沒好氣地道。

“那你在賭氣個啥啊。”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身體,微月輕咬著唇。

“潘微月,你就不能表現得像個妒婦一點嗎?”他沒好氣地低吼著, 微月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拉開她的腿,將自己的欲望用力頂進她的身體裡。

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卻因他的話有些錯愕。

之後……

微月有些疲倦慵懶地靠在他懷裡,身上的衣裳有些松垮。

“你在生氣我不介意李小姐的事情?”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低聲問著。

方十一俊臉浮起一絲可疑的紅暈,咕噥一聲,“……沒有。”

“那你之前甩什麼門?”微月的語氣帶了笑意,“不就是一件小事嗎?我要是因為這樣就吃醋生氣,以後要怎麼辦?再說了。不是最後沒有成親嗎?”如果她連這點小事也和他計較,他不嫌煩,她也要嫌累,別說方十一和李小姐之間清清白白,難道在她之前,方十一就不能對哪個女子有動心的感覺嗎?

動心……微月心跳突然快了一拍,該不是他……

方十一有些發窘地應了一聲,其實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看到她那樣風輕雲淡地看待他和別的女子,他心底就躥起一股無名火,好像……被她這樣不重視的感覺。很不好受。

“嗯,去吃飯了。”方十一轉開了話題。

微月卻因心中的猜測有些緊張起來,方十一他……心中有她了嗎?

“那個……”她拉住他的胳膊,笑盈盈地看著他,“難道我生氣了,是不是你心情就會好起來?”

方十一有種被看穿心事的窘態,用力拍了她翹臀一下,“胡說八道。”

微月眼角都染了笑意,“我要是成了妒婦,你豈不是有休我的理由了?”

方十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輩子,我都不會休了你,你只能留在我身邊。”

難得有這樣一個女子縈繞在他心頭,難得有人能與他成為對手,他怎麼可能讓她離開自己。

微月心頭一跳,低頭綁著裙帶掩飾臉上的燥熱。

兩人整理了衣裳,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外面的門廊已經都掌起了燈,微月的臉馬上刷一下紅了,想到自己剛剛在書房裡的聲音,她沒好氣地用力擰了擰方十一的手臂,“都是你,我這又丟人了。”

方十一輕笑出聲,將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中,就這樣牽著她走回正屋去了。

吉祥和荔珠門外見到他們回來,都急忙行禮,臉上泛著紅暈。

微月只當看不見她們眼中曖昧的笑意,問道,“擺飯了嗎?”

“奴婢見小姐和十一少還沒回來,把飯菜拿回廚房取溫著了。”吉祥道。

微月掙開方十一的手,拿眼嗔了他一下,對吉祥道,“擺飯吧。”

方十一眼底似流過如水般溫柔的光芒。

第二天,微月從方十一懷裡醒來,外面已經是陽光普照。

屋外傳來吉祥刻意壓低的惱怒聲。

方十一也醒了過來,對著外面皺了皺眉。

“十一少和少奶奶還沒醒呢,有什麼事不能遲些再說……”是吉祥微怒的聲音。

方十一有些不悅。輕拍著微月的肩膀,“還想再睡會兒嗎?”

微月搖了搖頭,“時候不早了,也該起身了。”

穿戴整齊之後,微月才讓吉祥進來,“誰在外面?”

“是夫人屋裡的靜綠,說想請十一少到上房。”吉祥微低著頭,十分恭敬地站在門邊。

“可有說何事?”方十一問道。

吉祥回道,“沒說。”

“嗯,那就去回了她,說我們一會兒就過去,讓那個靜綠以後不許在少奶奶未起身的時候來打攪。”方十一冷聲吩咐著。

吉祥嘴角抿開笑紋,“是,十一少。”

微月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似有一絲甜蜜的欣喜。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8:0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6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三章門當戶對

方邱氏聽完靜綠的回話,臉色已經沉了下來,榆庭竟然為了那女人不許派人去打攪?

坐在她下首的邱舅老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家姐,十一少怎麼還沒過來?這都什麼時辰了,也早應該起身了吧。”

方邱氏淡淡地應了一聲,“就要過來了。”

邱魯氏尖聲笑了笑,“沒想到那少奶奶竟然還是個懶婦。”

方邱氏冷哼一聲。

站在邱魯氏身後的邱錦清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十一少也真是的,有了媳婦忘了娘。”邱舅老爺不滿地哼道。

方邱氏臉色微微一變,扯開淡淡的笑,“榆庭是個孝順的。”

“姑奶奶,十一少自然是個孝順的,不然以前不會事事聽你安排,只是好像自從娶了這位新婦,似乎就不如以前了,連這次給自己的母舅開個店做點小生意都不肯答應,莫不是枕頭風被吹得多了。”邱魯氏依舊對于方家沒有給他們邱家開金鋪的事情耿耿於懷。

方邱氏沉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邱舅老爺接著道,“家姐,那綢緞莊實在賺不了多少。”

“你在著急什麼?急著用銀子嗎?我之前給你的五千兩呢?”方邱氏有些動怒地看了過去。

邱舅老爺有些心虛,“五千兩還不是幾天就沒了。”

“你這樣的花度,別說給你五千兩銀子,就是給你五千兩黃金也不夠用。”方邱氏沒好氣地道,已經拿體己給他開綢緞莊了,還不滿足想要得到更多,真把她當成金山銀礦了。

想來是那位魯氏的心思了,恨不得從方家這邊多占些便宜。邱舅老爺呵呵笑了起來,“就是五千兩黃金,對方家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

方邱氏失望睨了自己的親兄弟一眼,若不是看在他是邱家唯一的嫡子,她怎麼會這樣縱著他。

這時,靜紫過來回稟,十一少也少奶奶一道來了。

聽到微月也一起過來,方邱氏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方十一和微月併肩走了進來,給方邱氏請安,又給邱影老爺行了一禮。

“坐下說話吧。”方邱氏淡淡的掃了微月一眼,對方十一溫聲說道。

方十一在邱舅老爺對面的太師椅坐了下來,微月也跟著坐下了。

邱魯氏對著微月擺起了臉色。

微月面含微笑,優雅淡然看了邱魯氏一眼。

方邱氏開口道,“榆庭,九少的事,辦得如何了?”

方十一嘴角雖然含著淺笑,眼底卻一片清冷淡漠,“已經托了官媒,送了幾家小姐的圖像過來了。”

“樣子倒不必太出挑的,五官端正也就可以了,但是也要求門當戶對,人品也要好。”方邱氏道。

“我把圖像交給了九哥,他自己的媳婦,自然是要他自己去挑選。”方十一道。

方邱氏點了點頭,“如此甚好,他年紀也不小了,一會兒讓也要讓他過來說說,他姨娘都快為他愁白了頭髮。”

方十一微微笑著。

微月低斂眼睫,嘴角含著笑意,方邱氏這種好母親的形象還真讓她有些不習慣,真的那麼關心方亦潯的婚事麼?

邱舅老爺一直朝著方邱氏打眼色。

微月見了,只覺得更加有趣了。

方邱氏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問道,“四少那邊有消息了嗎?”

方十一道,“已經在路上了,許是過兩日就該到廣州。”

微月有些訝異,方邱氏到底是真的關心其他幾位少爺?

邱舅老爺發出重重的咳嗽聲。

方邱氏睨了他一眼,這才對方十一道,“榆庭,你錦清表弟年紀也不小,今年都二十幾了,你也幫忙看一下,有哪家姑娘適合的。”

方十一正欲開口,那邊邱錦清已經鄙夷道,“廣州盡是那沒有教養的商賈之女,還不如不娶妻。”

邱舅老爺一個怒眼掃了過去,“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書裡就沒教你嗎?”

“我又沒說這輩子都不成親。”邱錦清辯解道。

“少奶奶不是和廣州那些官家夫人挺熟的麼。”邱魯氏勉強他對微月扯出一個笑容。

微月因邱錦清那句廣州盡是沒有教養的商賈之女,心中有了薄怒,便笑道,“不知表少爺覺得李小姐如何?”

方十一嘴角抿出一絲笑,方邱氏卻有些變臉,顯然是知道方家和李家曾經差點成了親家的事情。

邱錦清有些尷尬地瞪著微月。

“哪家的李小姐”邱魯氏和邱舅老爺異口同聲問道,十分的好奇在意。

看來是很緊張邱錦清的婚事。

“哦,就是那位粵海關監督李大人的千金。”微月笑著道。

邱魯氏馬上眉開眼笑,點了點頭滿意地道,“倒也算門當戶對。”微月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這算哪門子的門當戶對就憑著邱家那間綢緞鋪子也跟李家講起了門當戶對

方邱氏嘴角抽了抽,“李小姐與錦清並不相襯。”

“怎麼就不相襯了?”邱舅老爺不樂意問道。

微月借著喝茶的動作掩飾嘴角的笑,邱家這些人……..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懂得什麼是自知之明的麼?即使作為全廣州首富的方家,李家那邊願意將女兒下嫁,已經十分難得,自古來,商賈和官家都是極少聯姻的……

邱家這對夫婦,到底是從鄉下來的不懂規矩,還是本身就這樣自以為是,認為只有他們最是金貴

方邱氏頭疼地看著自家兄弟,實在說不出重話來,‘李小姐心高氣傲,未必能服侍你們跟前。”邱錦清重重地哼了一聲,“那樣眼高於頂的女子,確實也並非賢妻之選。

微月低下頭,忍住笑意,這鳳凰男竟然也配說別人眼高於頂?只怕他自己的眼睛都長天上去了。

方十一有些好笑地看了微月一眼,她這純粹是拿表弟來消遣的吧。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十一,你也讓官媒給錦清找門好親事,最好是對將來他出仕有幫助的……”邱舅老爺呵呵笑著對方十一道。

方十一眉心幾不可覺地擰了一下,“舅父,我會讓官媒幫忙挑選的。”

邱老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從上房出來之後,微月終於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方十一無奈又寵溺地看著她,“你是故意消遣表弟的。”

微月笑著搖頭,“我只是見這位表少爺口口聲聲看不起商賈之女,所以才想起曾經與他有沖突的李小姐,想不到舅母會講出門當戶對的話來。”

方十一好笑看著她,“好了,你也先回去歇息吧,我去十三行街了。”

微月點了點頭,“我送你出門。”

方十一有些詫異看著她,眼底有著喜色。

微月臉上有些赧意,“我想順道去看看茂官。”方十一溫柔笑著,“嗯。”



第一百三十四章險著

微月將方十一送出了二道門。便往茂官如今上學的那個崇正院走去。

聽說這個崇正院是以前方老爺閑暇時休憩的地方,環境十分幽雅靜謐,適合茂官在這里上學,李先生也對這個小院十分喜歡。

剛要走進小院的時候,便見到邱家那位賴姨娘手裡挽著一個雙層黑漆描金格子從另一條甬道走來。

賴姨娘一見到微月,不自覺地將手縮進了衣袖裡,感覺前幾天被微月狠狠摔過的手還在隱隱作疼。

“少奶奶。”她勉強維持著笑容,給微月行了一禮。

微月含笑應了一聲,在她前頭走進了小院裡。

李先生今日在涼亭中給他們上課,教的是論語中的學而第一,“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茂官和邱錦清跟著李先生念了起來。

微月站在不遠處,看著茂官小腦袋學著先生一晃一搖的,嘴角揚起了笑紋。

賴姨娘則是充滿驕傲地看著邱錦清。

這時,李先生停下了念書,讓茂官和邱錦清休息半刻鐘。

賴姨娘馬上眉開眼笑地走進了涼亭,“二少爺,我給您送點心來了。”

微月看見那位李先生對著賴姨娘皺起了眉頭。

茂官回頭見到微月,一雙眼睛馬上明亮起來。像夜裡的星星般璀璨。

“二娘……”茂官欣喜地呼了一聲,邁開小短腿向微月跑了過來。

微月彎下身子抱住了他柔軟的身體,伸手掐了掐他粉嫩的臉頰,“今天有沒乖乖聽先生上課?”

“當然有,先生剛剛還誇我的字有進步呢。”茂官邀賞似地撒嬌。

微月牽著他走進了涼亭,跟李先生行了禮,“李先生。”

李先生急忙起身還禮,緊皺的眉頭舒展而開,“少奶奶,是來瞧瞧茂官的麼?”

微月笑道。“來看看他可有調皮。”

茂官不樂意地嘟嚷,“我可乖巧了。”

李先生呵呵笑著,眼底充滿贊賞看了茂官一眼,“茂官極用功學習,少奶奶請放心。”

邱錦清手裡拿著酥皮玫瑰糕,怯怯看了微月一眼,“我也很乖巧的。”

賴姨娘急忙笑道,“那是當然,我們二少爺是最聰明乖巧的。”

李先生撫著胡須,淡淡笑著。

茂官扯了扯微月衣袖,在她身邊小聲道,“昨日您答應過我的……”

微月笑了出來,竟然還惦記著,看來是在家裡會悶壞了。

“李先生,明日我想帶著茂官出門,能否讓他休課一日呢。”在茂官充滿希翼的目光下,微月只好跟李先生請假。

“無妨無妨。”李先生含笑答應,看得出來他對茂官這個學生還是很滿意的。

邱錦清眼神閃爍看著茂官。似羨慕又有些妒意。

賴姨娘撇了撇嘴,對邱錦清道,“明日讓夫人也帶您出去。”

邱錦清看了微月和茂官一下,低下頭,感覺手裡的糕點也不怎麼美味了。

隔日,吃過早飯之後,微月便帶著茂官往雙門底上街去了。

坐在馬車內,茂官臉上泛著興奮和喜悅,不停地在坐榻上上下下,一會兒撩起窗簾看著外面熱鬧的街道,一會兒拉著微月說想吃什麼零嘴。

到了雙門底的宅子,孫嫲嫲在門外親自迎接著,吉祥將茂官抱下了馬車,微月扶著孫嫲嫲的手下車。

“小姐,劉掌櫃在書房候著了。”孫嫲嫲壓低了聲音,以只有她們二人能聽到的音量在微月耳邊說著。

微月淡淡點了點頭。

“茂官,我讓吉祥和念翠帶著你到隔壁的大街去買零嘴好不好?”微月笑著問茂官。

茂官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二娘不一起去嗎?”

“我還有事,一會兒再去找你們。”微月道。

茂官眼睛笑成月牙形。“那我們先去玩了。”

微月睇了個眼色給吉祥,“仔細照顧茂官。”

吉祥應喏。

微月便和孫嫲嫲往屋裡走去,進了垂花門,經過一個庭園,在穿過長長的門廊,這才到了一間隱秘偏靜的書房。

孫嫲嫲敲了門,敲門的手勢似很有規律,是長兩下,短三下。

門應聲而開,出現一張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年的俊臉。

微月有些愕然,“章嘉?”她以為今日只有劉掌櫃來了。

章嘉對微月咧嘴笑著,“趕緊進來。”

孫嫲嫲在外面守著。

“小姐。”劉掌櫃站起來給微月行禮。

“都坐下說話吧。”微月低聲說著,她並不是很喜歡這年代的禮節,總認為太過繁縟復雜,也幸好她生在商賈之家,要是在那種貴族豪門,只怕規矩禮節要更多。

劉掌櫃在她下首位坐了下來,“小姐,我這次往梅州那邊去了……”

微月側耳聽著,目光幽遠而寧靜,像兩泓平靜的泉水。

“……要麼是價格太高,臨近的都不願意轉讓,本來番禺那邊有一家談妥了,突然也反了口,不願意賣了,所以只好到偏遠的地方去,梅州那邊燒窯也多,師傅的手工也精湛,雖然路途遠了些。但勝在價錢也便宜……”劉掌櫃低聲說著,將這陣子去到的地方,所商談的燒窯都詳細說了出來。

書房裡很安靜,只有他一個人低低的聲音在說著。

章嘉坐在劉掌櫃對面,低頭不知在思考什麼。

“梅州啊……是有些遠了,從廣州去梅州的官道順暢嗎?”微月問道。

“官道還算平坦。”劉掌櫃道。

微月眼睫低垂,陷入了沉思。

劉掌櫃和章嘉都看著她,書房裡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

“梅州那邊的燒窯暫時不考慮,你去番禺那邊看看,能在廣州附近的最好。”微月低聲說著。

劉掌櫃面色凝重起來,“雖然如此,但是潘老爺那邊……”

微月轉向了章嘉,“讓你去探口風的事情怎麼樣了?”

章嘉道,“廣利行和怡和行的老板都和潘家有了過節,十三行許多小商行也敢怒不敢言,粵海關那邊似乎也找潘老爺說了幾次……”

“方十一呢?是什麼態度?”作為十三行的首席行商,大概許多人都還是要看他的態度。

“同和行和泰興行向來井水河水不相犯的。”劉掌櫃道。

“十一少什麼也沒表示過。”章嘉點頭,劉掌櫃說得沒錯。

“除了放假的同和行和潘家的泰興行,盧家和伍家的廣利行和怡和行就是十三行街的最大行商了,如果連他們也對潘老爺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那麼朝廷那邊勢必不會坐視不理,潘老頭子既然不顧他人死活非要斷了其他行商的生意路,那就讓朝廷插手這件事吧。”微月端起茶杯。卻遲遲沒有喝茶。

“小姐的意思是?”劉掌櫃看向她。

“游行示威吧……”微月底下眼瞼,“聯合廣利行和怡和行,一起向潘家抗議示威,直到朝廷插手這件事,不讓潘家壟斷了其他行商的陶瓷生意。”以本傷人,有意讓其他燒窯不賣陶瓷品給泰興行之外的行商,這根本就是一種惡性的商業行為。

“朝廷願意出面?”潘家和朝廷向來關係極好,朝廷怎麼可能約束潘家。

“人多力量大啊,要是整個十三行都出來了,朝廷再怎麼不願意,還是要出面的。”微月道。

“那……要找誰出頭這件事?”章嘉問道。隆福行還不夠資格和魄力去帶領其他行商反對泰興行,要能夠讓人信服的,就只有找在十三行有勢力和威信的。

如果方十一願意出面那當然最好,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他終究是平潘家的女婿,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帶頭對抗潘家。

“怡和行的伍老板……他不是一向和潘老頭子不對盤嗎?你試圖去說服他,如果這件事成了,那他們的怡和行往後在廣州十三行,勢力就會更穩固,伍家的威信也會更高。”微月含笑道。

“伍老板是個極愛面子和出風頭的人,只要我們加以利用,相信此事不難。”劉掌櫃腦海里飛快轉了起來,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微月的意思。

微月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若是伍老板願意答應替十三行的小行商討公道,那是最好。”

章嘉笑了起來,“這事若成了,潘老爺必然要收回原來的主意,只要泰興行不再壟斷陶瓷生意,之前那些囤貨的燒窯勢必要將價格壓了下來,到時候……說不定我們能買到一個價錢漂亮的燒窯。”

微月和劉掌櫃同時遞給章嘉一個贊賞的眼神,微月道,“腦子轉得挺快,這事兒要趕緊去辦,切記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是我們隆福行暗中挑起的,你暗地里雇傭幾個嘴巴緊些的去散布消息,最好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鳴和憤怒。”

事情越是激烈,朝廷越加不能視而不理。

章嘉拍著胸膛,“這事兒交給我。”

“那要如何游行?如何示威?這之前也不曾聽過……”劉掌櫃眉心皺了起來。

“關了商鋪一天,靜坐在十三夷館前的空地,事先要準備橫幅,就寫著對壟斷陶瓷生意的行為表示可恥……不要傷了行人,免得最後自犯了律法。”微月低聲交代著。

這游行示威確實要謹慎,一個不小心就變成亂民了……

她這一招是兵行險著,如果不這樣做,隆福行就沒有活路了。

“我們知道該怎麼做了。”劉掌櫃和章嘉同時道。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8:2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8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五章暗謀

將如何說服伍家帶頭向潘家抗議和如何游行示威的細節在仔細說明白之後。微月和劉掌櫃商議起隆福行的前景來。

“……我仔細想過了,不能只注重在陶瓷生意方面了,要是再遇到第二個泰興行要怎麼辦?我們還沒有能力去和這樣這些大行商對抗,這次要是能過了這一關,我們必須從其生意下手了。”微月說道。

“小姐可有想過從哪方面下手?”劉掌櫃點著頭,當行商的確實不能只注重一方面的生意。

“茶葉和絲綢都是好門路,只是如此一來要與同和行對上,劉掌櫃,你覺得水晶和瑪瑙如何?”微月問道。

劉掌櫃的眼睛閃過一道亮光,“聽說英國那邊的貴夫人特別喜歡水晶瑪瑙的首飾,這是一條好門路,只是成本太高了。”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漂亮的東西……

“就是因為成品太高了,所以沒有人敢大做這樣的生意。”微月點著頭,心中有個想法逐漸成形。

“為什麼不先從便宜的做起?同和行做的是文理細膩的絲綢,我們可以做棉布的生意啊,還有藥料,我聽著有好幾個洋人都問起這些東西的。”章嘉突然開口,還有些不太自信地看著微月和劉掌櫃,怕提了什麼不對的建議。

劉掌櫃一下子站了起來,看著章嘉大笑,“沒錯。棉布!”轉過頭看向微月,“小姐,棉布和藥料都是好門路。”

“那些洋人竟然要藥料?”微月有些詫異。

“我在梅州那邊認識了一個藥商,他經常走貨到廣州,如果找他幫忙,想必不是問題。”劉掌櫃搓著手掌,感覺多日來的抑郁一掃而空,對隆福行的前景又充滿了希望。

“嗯,如果有門路,就從棉布和藥料這兩方面先下手,至於水晶和瑪瑙……”微月的目光落在章嘉臉上,她實在不願意放過這個賺大錢的商機。

章嘉察覺到微月的目光,回過頭來,怔了一下,臉上露出一個明白了的神情。

被看出來了……

微月淡淡一笑,這少年實在很聰明。

“劉掌櫃,燒窯的事待這邊的平息下來再去安排,這些天讓你到處奔波,辛苦你了。”微月停住了話,突然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劉掌櫃此時心中充滿激越,也沒注意微月頓了一下轉開話題,他笑道,“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如果棉布和藥料能打開門路,那燒窯的事情也就不用緊張了。”

“燒窯是一定要買下的,只是不能在這節骨眼上讓其他人對隆福行生出什麼想法,怎麼也要等到討伐了潘老頭子的事情之後……否則被反咬一口。以為我們是利用其他行商謀利就不好了。”微月低聲道。

“這個我明白。”劉掌櫃道。

微月點了點頭,“劉掌櫃,你先回隆福行去忙吧,我還有話要跟章嘉說。”

劉掌櫃以為微月是還有別的什麼事情要吩咐章嘉,便笑著應了一聲,“我這就去打聽棉布和藥料的行市。”

待劉掌櫃離開之後,微月才喝了一口茶,笑睨了章嘉一眼,“剛剛想到哪裡去了?”

章嘉看著她突然綻開的笑顏,如夏花般燦爛柔嫩,他一下子卻說不出話來了。

“說說吧,是不是和我想一處去了?”微月放下茶杯,鼓勵看著章嘉。

章嘉移開視線,有些尷尬地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水晶和瑪瑙我們隆福行雖然不夠本銀去做大,但同和行可以,十一少他……絕對有能力拿出銀子來的。”

微月揚起頭,笑容絢麗看著窗外的陽光,淺色的眸子幽遠深沉,“是啊,同和行可以……泰興行也可以……潘老頭子輕易能奪了我們的生意……”

“如果和十一少合作。潘家就不敢輕舉妄動了。”章嘉開口道。

微月眼色微動,“嗯,你說得沒錯。”

章嘉沉默看著她,不知她接下來會怎樣吩咐自己。

“待潘家這件事之後,你去找方十一……看他是什麼意思。”微月斂下眼瞼,有些疲累起來,自己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舒舒服服當個方家的少奶奶不是挺好的麼。

可若真是那樣,那她的生命或許就什麼意義都沒有了。

“小姐,你想親自見一見十一少麼?”章嘉小聲問著,“我總覺得,十一少是知道我並非真正的魏越。”

微月苦笑,那隻笑面狐貍……和隆福行合作的條件,大概也就是想要見真正的魏越一面吧。

“你且去說,如果他真的非要見不可,那就見一見好了。”微月思索了片刻,才低聲說著。

章嘉眉頭一蹙,“這樣一來,你該怎麼辦?”

“見步行步。”微月笑道,“你先回去吧,有把握勸說伍老板和潘家對抗嗎?”

章嘉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自信一下子回到了眼底,“你等著吧,不止伍老板,還有盧老板他們,肯定會願意對付潘家的。”

微月笑了笑,“去吧。”

她竟然暗地里讓別人去對付自己的娘家?想到這點,微月有些想笑,自己對那個潘家終究是一點感情都沒有。

章嘉離開之後。孫嫲嫲才進來,“小姐,要去將方家小少爺找回來嗎?”

微月低頭想了想,“使個人去找回來吧,把馬車先備著,我們不留在這裡吃飯了。”

孫嫲嫲笑著問,“小姐是想到三爺那兒?”

微月輕笑,“酒店開業這麼久,我還沒去過呢。”

“奴婢這就去使人把小少爺找回來。”孫嫲嫲應聲離開。

約莫有半個小時之後,吉祥才帶著茂官回來。

“二娘……”遠遠的,還沒走近垂花門的茂官就歡樂地呼叫著,兩隻手還各抓著兩袋油紙包。

微月挑眉含笑看著滿頭大汗的茂官,“你這是去了哪裡,怎麼一身的汗。”

茂官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油紙包,“我買了核桃仁和笑口常開豆子。”

吉祥和念翠手裡都拿著油紙包,“茂官簡直像山裡來的人似的,好像沒見過大街,一去了熱鬧的地方,馬上就東躦西躥了。”

微月笑著看了他一眼,“跟皮猴一樣。”

茂官笑得天真無暇,像燦爛的陽光般,“二娘,我給你買了紅豆砵仔糕。”

微月眉梢眼角蘊滿笑意。“是麼?謝謝。”從他手裡接過了砵仔糕,“讓念翠去幫你洗個臉,把這一身衣裳都換了,全是汗水,免得一會兒惹了風寒。”

“好。”茂官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東西都交給吉祥,“替我保管著,不許偷吃。”

吉祥答應下來,茂官才被念翠牽著到內屋的澡房去梳洗。

微月朝她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吉祥松了口氣,看來隆福行這邊是沒什麼大問題了。

“小姐。”吉祥將手上的油紙包放了下來,來到微月身邊,“您猜方才奴婢見著誰了?”

微月揚起秀眉看向她。

“潘夫人和十六小姐。”吉祥低聲道。

微月明亮的眼眸閃過一絲訝異,“在哪裡見到?”

“在如意路那邊,看著她們從一座三進的大院子出來,上了馬車之後,十六小姐馬上就掉眼淚了,奴婢就看到這麼一眼,那車簾馬上就撒下來了。”吉祥道。

微月眼波流轉,“事不關已,何須理會那麼多。”

吉祥答了一聲,“是,小姐。”

茂官一身清爽地跑了進來,“二娘,我沖完涼了。”

微月捏了捏他白里透紅的臉頰,“帶你去吃飯。”

“去哪裡吃飯?我還想吃上次那些小丸子。”茂官拉著微月的手道。

“一定能讓你吃到。”微月笑著道,牽起他往外面走去。

來到大門外,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念翠將茂官抱了上車,微月才搭著吉祥的手上去,一行人往十三行那邊去了。

“這是哪裡?”馬車在一家三間鋪面的酒樓停了下來,匾額上白雲大酒店五個字龍飛鳳舞印入眼中。

“這是我三舅父開的酒店,里面有小丸子的。”微月潔白如玉的臉龐泛著淡淡的笑,這家酒店有她的構思,她的主意……可為何她那種歸屬感依舊還是沒有找到呢?

她希望能有那麼一天,在這里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屬於自己的家庭。

入門是一個前臺,照著現代酒店那樣的設計,前臺後面一具大屏風,隔開了客人的身影,吵雜的說話聲從里面傳了出來。

看來,生意還是挺好的。

前臺后站著一個掌櫃打扮的男子,見到微月他們,立刻擺出禮貌客氣的笑容,“客官,里面請。”

微月帶著茂官越過了屏風,便是座無虛席的大廳。

“客官。您幾位?”穿著青灰色長衫黑色腰帶,戴著八瓣瓜帽的小廝迎了上來。

“四位,能否找間廂房?”微月含笑問道。

“喲,真不好意思,我們這廂房都滿座了,您若是不介意,得稍等一會兒。”小廝急忙哈著腰道歉。

“哪能讓方少奶奶等的道理,臨江房不是空著嗎?”開口的是一位身著深藍色馬褂黑色長袍的男子。

“東家,可……那是泰興行四少爺定下的。”小廝支吾地道。

“不是還沒來嗎?等他們來人了再說。”

微月笑盈盈地看了過去,“三舅父。”



第一百三十六章白姨娘來信

茂官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好奇看向白三爺。

白三爺親自將微月他們領上了二樓,微月牽著茂官,打量著酒店裡的裝修,雖然和自己想象的還有些差別,但已經很不錯了。

門廊木柱上都掛著一塊小牌子,做工很精致,每一根柱子小牌子上的字都不一樣……東行吉祥,南走順利,西出平安,北走無慮,中有健康,左逢源,右發達,前有福星,后有菩薩,內積千金,外行好運……

都是吉祥語。

白三爺在低聲說著開業酒店里的情況,“……開業到如今,生意還算不錯,許多走商也都在我們這裡宿下了,客房都滿了,這才多久,說不定將來生意還要更好。”

微月含笑點著頭,“都是三舅父經營有方。”

白三爺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你的功勞也不小,這樣的酒店在廣州還找不出第二家呢,還有你找來那位潮州廚子,手藝也真是了得。”

微月笑了笑,白三爺已經推開廂房的門。

酒店剛開業的時候,她就讓阿嬋的丈夫何山過來當大廚了,還讓阿嬋教何山做小丸子的手藝,可以趁此機會推廣出來。

她扶持了何山一家,也是看出他們都是老實人,如今對她不僅感恩還很忠心,將來必能重用的。

“這里環境真不錯。”進了廂房,微月發出一聲感嘆。

白三爺含笑睇了茂官一眼,對微月笑道,“你們坐會兒,我去吩咐何廚子給你們準備幾樣拿手菜。”

雖是個孩子,可也不能在他面前說太多……

微月笑著對他道,“多謝三舅父。”

白三爺離開之後,茂官才收回好奇的目光,疑惑看著微月,“二娘,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這位舅老爺呢?”

微月讓吉祥去把臨街的窗門推開,“因為他是我姨娘的兄弟,是我的舅父,不是你母親的舅父。”

茂官聽得有些糊涂,“既然他是二娘的舅父,那以後我也喊他一聲舅爺。”

微月聞言,只是恬淡一笑。

說是臨江,其實也只能越過高低不平的青瓦屋頂,勉強見到珠江的輪廓,這附近的街道兩旁都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吆喝聲此起彼伏,沿著白雲大酒店所在的街道直走往下,便到了十三行街,那里都是裝飾氣派的商行了。

她也只是去過十三行街一次……

廣州因這裡而繁華,而這似夢的地方,最後竟然會付之一炬,當然,這是後話,也不知她還能不能活到那個歲數。

突然就想起那條熱鬧繁華的大街的情景了,無數伙計肩挑手扛,往返江邊的商船和倉庫之間,老賬房在櫃臺後劈里啪啦打著算盤……

微月臉上出現一抹嘲諷的笑容來。

“二娘,你在想什麼?”茂官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問道。

微月回過神來,對著茂官微微一笑,“沒什麼,你的小丸子來了,快吃吧。”

吃過午飯,微月讓念翠和吉祥帶著茂官到後花園去散步,沒多久,白三爺就進來了。

“……如今生意這麼好,你看是不是把隔壁的空宅子也買下來,將住宿的廂房再擴大幾間去?”白三爺低聲商量著,似乎有以微月的意見為重的意思。

“才剛起步,一下子投入太多本銀沒有好處,生意上的變換,三舅父應該比我更清楚,地方若是不夠,就把各自宅子租賃下來,您看如何?”微月雖不贊同他的意思,卻還是以商量的口氣問著。

“嗯,你說得也是,再過幾天才決定,這本銀還沒賺回來,再花銀子下去,也實在不妥。”白三爺點著頭,同時也覺得自己的妻子提這點建議實在不如微月有遠見。

“我看這兒生意極好,相信很快就能回本的。”微月笑著道。

白三爺只是心不在焉地點著頭,“這事兒原來是你三舅母的意見,我也不怎麼贊成的。”

微月聽了,眼波微微一動,“是買宅子的銀子不夠了?”

“不是,不是,還是不買了,只是租下來的話,是夠的。”白三爺急忙道,有些感嘆自家妻子的目光短淺,若是有馥書五成聰慧就好了。

想起白馥書,白三爺突然眼睛亮了起來,聲音壓低了幾分,“微月,你母親來信了。”

微月的眸色如鉆石生輝般流光溢彩,充滿了驚喜,“我娘來信了?她如何?在何處?”

白三爺低聲道,“昨天才收到的,因怕連累了劉掌櫃,所以沒有將信送去他那兒,有一封是給你的,你母親很好,如今正在山西太原。”

說著,已經從懷裡摸出了信交給微月。

微月接過信,並不急著拆開,“三舅父,是誰來送信?”

“這是驛站送來的,你母親交代了,不必回信,她未必會在太原久待。”

微月微微怔了一下。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白三爺親自去開門,是酒店裡的伙計,說是潘家四少來了,定的是這間廂房,現在該如何安排?

微月站了起來,“舅父,我們也該回去了。”

白三爺頓了一下,回頭交代那伙計,“趕緊收拾了,請潘家四少在別的廂房吃些茶果。”

伙計回道,“潘四少往後花園去了,說等友人到了再上來。”

茂官他們還在後花園呢……

微月嘆了一聲,她實在不願意和潘家的人打交道。

下了樓,從門廊穿過一個垂花門,已經看到茂官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抱在懷裡。

微月含笑走了過去,“四哥。”

“二娘。”茂官掙脫潘煒啟的懷抱,來到微月身邊,“四舅父也來了呢。”

微月摸了摸他的頭,“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

茂官回過頭就要跟潘煒啟道別。

潘煒啟微瞇著眼盯著微月,嘴角吟著若有所思的笑意。

“四哥,那我們先回去了。”微月淡笑對潘煒啟說道。

“七妹,你很久沒去看望母親了,什麼時候到家裡坐坐呢?”潘煒啟溫聲問道,目光卻鋒利地盯視著微月。

微月目光微閃,“母親未必想見到我。”

潘煒啟一怔,眉心輕輕蹙起,看著微月的目光多了幾分的狐疑,“雖說白姨娘不告而別,但父親和母親也沒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自責。”

微月眸色漸漸冷了下來,“四哥,我為何要自責?”

潘煒啟愣了一下。

微月已經牽起茂官,跟潘煒啟作別,“四哥,你慢坐,我們該回去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09:5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09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七章雁絲出擊

回程途中,馬車行駛得很慢。晃悠晃悠的,輕易讓人生出倦意,茂官半個身子都偎依在微月懷裡,睡得正酣。

這小子……自從那日在她面前大哭之後,就對她很依賴,不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別扭,似乎越來越和她親近了。

到了方家大宅門外,微月將茂官交給念翠,小心翼翼地抱下了車。

“二娘……”在念翠懷裡,茂官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朝著微月的方向喊了一句,又倒頭繼續睡了過去。

微月的心驀地一軟,眼角泛著柔笑,“仔細抱著,別吵醒他。”

念翠無聲地答了一聲是。

剛到了月滿樓,便見到荔珠迎了上來,“少奶奶,您回來了。”臉上有些隱忍的憤怒。

“怎麼了?”微月疑惑看著她。

荔珠一撇嘴,怒聲道,“雁絲那小賤人,趁著奴婢去凈手。竟然……竟然進了內屋。”

微月心一凜,“十一少回來了?”

“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在屋裡看書,那小蹄子跟沒穿似的進去了……”荔珠言語間充滿自責。

莫名的,心有些緊,一股冰涼從腳底躥了上來,“那……那現在雁絲人呢?”

還在屋裡嗎?就在她每晚睡的床上?

荔珠眼神一厲,“奴婢見她哭著跑出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十一少還在屋裡。”

微月神情有些凝重,臉上微微發白,“我去看看吧。”

說著,已經邁開步伐往內屋走去,腳步有著連自己也沒有發覺的緊張和遲疑。

推開門的時候,見到方十一歪在臨窗的軟榻上看書,陽光透過窗格落在他身後的帳子上,清雅俊逸的臉在光芒下顯得特別柔和好看。

“……怎麼那麼快就回來了?”微月開口問著,聲音有些沙啞,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方十一在微月推開門的時候,就已經合上了書,聽到她和平常有些不一樣的聲音,他眼底不自覺蘊起了笑。

坐直了身子,對她招了招手,嘴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過來坐下,今天和茂官去哪兒了?”

微月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眼角往床榻瞄去。很整齊……一點皺褶都沒有……

方十一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看到她瞄向床榻,他的心情飛揚了起來。

她來到他身邊,低眸看著他含笑的眼,有絲窘態在她臉上閃過,聲音有些急地回答了,“去了三舅父那邊吃飯。”

方十一笑著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湊在她耳邊低聲笑著,“別看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聞聞我身上,一點胭脂味都沒有……”

微月白皙的臉頰瞬間浮起兩團紅霞,更顯得她嬌嫩艷麗,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擔心這個?”

“不擔心?不擔心你看著床榻作甚?”方十一咬了咬他的耳垂,低低聲笑著,似乎很愉快的樣子。

微月有點惱羞成怒,用力捶打著他的肩膀,“我就看著怎麼了?”

方十一心情大好,緊緊抱住了她,“微月。微月……”

清醇愉快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縈繞著,溫熱的氣息打在耳蝸中,一陣酥麻蔓延至脊柱,微月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臉頰上的紅雲卻一直沒有消散。

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還有些……欣喜。

“怎麼就回來了?今天不用去夷館談生意?”微月難得柔順地靠在他懷裡,低聲問著。

方十一將臉埋在她的肩窩,嘀咕回道,“剛出了一船貨,沒什麼事兒做就回來了,早知道你們去了白雲大酒店,就過去找你們了。”

“說不定還真能遇到,你去過我舅父那酒店了?”微月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是想自己提意見嗎?方十一腦海里念頭一閃,就想起那酒店與眾不同的格局和招待方式,“……除了出銀子,你還給那酒店提了什麼意見?”

“提了一點,十三行街附近的客棧和酒樓都是分開的,我就想試試,那邊的走商多,像你們這種大老板也要經常在酒席間談生意的更多,所以才有了合在一起的想法。”微月點了點頭,明亮的眸子一直看著他。

“這想法很好,那酒店裡的管理……也是你想出來的?”方十一看著她的目光灼灼如炬。

“嗯?”微月歪著頭看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白雲大酒店每個人都會有一張牌,上面寫著規矩,什麼顧客是天,務必令每個踏進店裡的客人成為回頭客,還要眼勤口勤腳勤手勤。客人到微笑到熱情到敬語到之類的……都是你想的?”方十一深邃黝黑的眼如黑曜石般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微月有些瞠舌,“這可都是我們規定不可外傳的東西,你怎麼知道?”

方十一敲了她的額頭一下,“你這裡到底在想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想到了。”

微月有些怒意,“怎麼我想的就是亂七八糟了。”

方十一輕笑道,“這要是你自己的酒店,那就要大賺了。”

微月欣喜看著他,“你也覺得這樣的酒店有前途?”

“嗯,你都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知道具體的營運……”方十一有些抱怨起來,心裡卻是高興的,這樣心思精巧的女子實在不可多得,他是越來越肯定當日在夷館見到的魏越就是她了。

微月頓了一下,“難道你也想……”

“我怎麼會去和自己的娘子搶生意。”方十一沒好氣地又敲了她一下。

“那你去問那麼多作甚?這是商業秘密。”微月皺眉,他這是把她當小孩子了?

方十一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一下,“你不是有參股嗎?我就想看看。”

微月一愣,他這是在關心她?怕她虧本了還是被騙了?

“我相信三舅父的。”她輕輕側開頭,小聲說著。

方十一輕輕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似不經意地淡聲道,“我想給桂花崗小莊的管事送個丫環過去,就在你這邊調一個,可好?”

微月詫異地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是想讓自己把雁絲調開嗎?究竟剛剛發生什麼事情了?

方十一似不願說太多,指著軟榻旁邊的小幾,“我給你帶了幾本新的游記。”

微月喃喃地道了謝,心裡一時有些異樣的悸動。

正在這時,有丫環來回稟,說是四少奶奶過來了,微月來不及再細問他,只好起身往茶廳了。

方十一看著她如飄柳般纖細綽約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起。

微月一出來,便看到吉祥神情凝重地迎了上來,很擔心的樣子。

“去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微月壓低了聲音道。

吉祥應喏離開。

來到茶廳,方吳氏已經在等著她了。

“四少奶奶。”微月臉上帶起了絢爛的笑容,走進茶廳。

方吳氏起身行禮,神情有些郁郁,“少奶奶。”

“四少奶奶快些請坐,一家人沒有那麼多的禮數。”微月客氣地請手讓她坐下。

方吳氏對微月露出一個客氣禮貌的笑容,“少奶奶,今日……我是有事來相求的。”

微月有些訝異,“什麼事?”

方吳氏眼神黯了下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牽強,“四少爺就要回來了,我……我想給他找個通房。”

微月一怔,“什麼?”

“……都這麼多年了,還一無所出,我心中也內疚,問題也不知出在哪裡,也許找個別的女子,就,就可以了。”方吳氏眼角有些晶瑩,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無法支撐下去。

到底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讓自己給丈夫送別的女人?

微月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四少奶奶,你們還年輕。”

“四少爺就要而立之年,再沒有孩子,將來在方家如何站得住腳,我又哪裡有臉面見人?”方吳氏聲音帶著哽咽。

微月有些無語,自古以來子嗣都很重要,別說是這時候,就是到了現代……也是一樣的,“不如請個大夫看看,也許是身子問題呢?”

方吳氏眼睛一亮,隨即黯然道,“這種事情,怎麼能讓別人知道。”

“那四少奶奶是打算抬誰上來?”本來還想相勸的話到了喉嚨又咽了下去,和方吳氏始終不熟,有些話還是不方便說的。

方吳氏神情一整,眼神往外頭瞄去。“我見荔珠姑娘是個安分乖巧,就不知少奶奶是否願意割愛?”

正要走進廳里的荔珠聽了,肩膀一緊,緊張害怕地看向微月,眼底盡是懇求。

是不願意的意思了。

微月眼色一冷,原來方吳氏是打起她屋裡人的主意了,“四少奶奶,我身邊有荔珠和吉祥,她們雖只是丫環,卻都是清清白白的正經姑娘,我從來沒想過要讓她們成為妾室或是通房。”

方吳氏皺眉,“難道少奶奶還想留著她們成為自梳女不成?”

微月有些不悅,“不作妾室和通房就只能成為自梳女嗎?將來我是要大大方方,將她們風光嫁去當人家妻子的。”

方吳氏挪了挪嘴皮,有些訕訕然地看了微月一眼,“既然如此,我也不求少奶奶了,告辭。”

微月掃了她一眼,“荔珠,送客。”

荔珠有些激動地大聲應道,“是,少奶奶。”



第一百三十八章不安的預兆

在大廳坐了一會兒。吉祥帶著笑走了進來。

微月眼角一挑,身板直了起來,“如何?”

“……在屋裡哭著呢,說是借著端茶的時候進去的,被十一少趕了出來,身上穿得極少,臉上的妝也艷麗,現在哭得都花了。”吉祥有幾分解氣說著。

“她自己說的?”微月皺眉問道,心中卻有些異樣的情緒,雁絲樣子生得好,身段也婀娜,方十一竟然還能坐懷不亂。

“和她同住一屋的小丫環說的,是從她嘴裡套出來的。”吉祥道,神色有了怒意,“小姐,這小蹄子不能再留在月滿樓了,不如放出去吧。”

“嗯,十一少的意思是讓她去桂花崗那邊莊子裡當差。”微月的眼染上一絲明亮的笑意,“說是那邊的管事缺個洗衣裳的丫環。”

吉祥哧一聲笑了出來,“十一少怎麼連這個也想得出來。”

微月嗔了她一眼,“雁絲還有沒說什麼?”

“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還有臉說什麼。”吉祥哼了一聲,對雁絲充滿了不屑,隨即又笑得有些曖昧看著微月,“小姐,十一少對您可真不錯。”

微月輕咬下唇,嘴角吟著淺淺的笑,“那就讓鐘嫲嫲安排一下,這兩天就將她送去桂花崗那邊的莊子裡。”

吉祥喜滋滋地應喏,雁絲這一走,她和荔珠也就能清心了,不必再時時刻刻防著她接近十一少。

微月頓了一下,低聲道,“方才四少奶奶過來了,想讓四少爺收了荔珠當通房。”

“小姐……您答應了?”吉祥臉色一變,有些震驚看著微月。

“自然是沒有,別說荔珠不願意,我也不想你們將來去與別人共侍一夫。”微月皺眉道,荔珠正好從門外走了進來。

“將來你們有自己中意,也可以跟我說,我不會強人所難,你們又是在我身邊幫著我的,若是連你們的將來我都不能保證,我還怎麼當主子。”就像在公司裡一樣,不能讓下屬全心信任,如何帶領他們?

“小姐,奴婢一輩子都留在您身邊。”吉祥臉色有些發白,聲音卻是無比堅決。

“奴婢也是。”荔珠挺直了身板。堅定看著微月。

微月恬淡一笑,“一輩子是很長的事情,誰也保證不了,我也不是現在就安排你們的事情,只是跟你們提個醒,我不是不好說話的人,你們凡事都能與我商量。”

吉祥和荔珠對視一眼,才道,“奴婢與其去服侍別人,不如一輩子服侍小姐。”

微月笑著問,“你們,這是都不願意給人做妾的意思?”

吉祥和荔珠同時點頭。

微月輕頜,“我明白了,只要有我在,沒人能強迫你們的。”

兩人都露出一個松口氣的笑容。

第二天,鐘嫲嫲便讓人將雁絲送去了桂花崗,雁絲哭死哭活不願意離開,趁著鐘嫲嫲一個不注意,跑到了茶廳。

微月和茂官正在茶廳和湯,是特地讓廚房煮的清補涼。

“少奶奶,求求您。別讓奴婢去莊子裡,奴婢再也不敢了。”雁絲一見到微月,馬上跪了下來,抓著微月的裙擺哭著求道。

茂官被她嚇了一跳,躲進微月的懷裡。

“讓你去莊子裡,是十一少的意思。”微月冷冷地睨著她,已經讓念翠先把茂官帶了下去。

“不,不,少奶奶,求您,奴婢,奴婢不想去。”雁絲臉色蒼白,不復平時的嬌艷。

鐘嫲嫲和兩個粗使婆子匆匆趕來,見到雁絲跪在微月跟前,臉色都極為難看。

“雁絲,你既然在方家當差,主子吩咐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桂花崗那邊缺了個丫環,你過去服侍幾天,說不定很快就能回來的。”微月掃了鐘嫲嫲一眼,眼神有些凌厲。

鐘嫲嫲神色微變,這是她第一次在微月臉上看到這樣冷厲的眼神。

“你……你是怕我勾引了十一少,才故意使開我?”雁絲淚流滿面,去了莊子裡那邊,那她就什麼都完了。

微月聞言,突然勾唇淺笑,眼角滲出一點嫵媚,“昨天不是有機會給你嗎?”

雁絲臉色瞬間灰白。她被十一少厲聲趕了出來……一種羞辱和挫敗涌上心頭。

“鐘嫲嫲!”微月睇了鐘嫲嫲一眼。

鐘嫲嫲應了一聲,給身後兩個婆子使了眼色。

兩個穿著灰色布衣的粗使婆子已經過來拽起雁絲往外拖去。

雁絲抽抽嗒嗒,嘴里直念著,“我不想去莊子裡,我要當姨娘……我要當姨娘……”

院裡不少丫環在圍觀,彼此交頭接耳,不知情的感嘆少奶奶手段厲害,知情的都不屑罵著雁絲不懂本分。

雁絲離開之後,吉祥將院子裡看熱鬧的丫環都打發回去幹活了,一下子又恢復了安靜。

微月來到偏院,茂官坐在門外的臺階上,見到微月走來,急忙跑向她,“二娘……”

“剛剛有沒嚇到你?”微月摸著他的頭,柔聲問道。

茂官搖了搖頭,“我也不喜歡那個雁絲。”

微月一怔,“怎麼?”

“上次我和父親再花園裡下棋,她一直在旁邊走來走去,很討厭的,後來還是父親叫她離開的。”茂官說道。

微月笑了出來,“嗯,已經讓她到莊子裡去當差了,以後不會打攪你了。”

茂官拉著她的手。“我們去玩飛行棋。”

————————————

晚上,方十一幾乎要深夜了才回來。

“回來了?吃晚飯了嗎?”微月絞了綾巾給他拭臉,低聲問道。

“還沒。”方十一沉聲應著,看起來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去廚房給十一少端晚飯來。”微月吩咐吉祥。

屋裡只剩下他們二人,微月才小聲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方十一拉著她坐了下來,清冷的眼眸閃著銳利的光芒,“四哥他們這兩天應該就到廣東了,在汕頭那邊上岸。”

“四少爺回來了,那是好消息啊。”怎麼還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洪任輝也一起來廣州,他們在途中差點出事。”方十一的聲音低了下來。雙拳不自覺緊握,眼底透著森寒冷冽的精芒。

微月震了一下,“有人要洪任輝死?”

方十一抬頭贊賞看了她一眼,竟然一下就想到主因去了,“沒錯,四哥和他同路而回,只怕這次也要將方家牽扯進去。”

“不能撇清嗎?”微月仔細觀察他的神色,似乎也不是很想多管閑事的感覺。

“四哥已經邀請洪任輝在家裡住下,我不好在這個時候拒絕。”方十一為難看著微月。

微月輕輕蹙眉,讓洪任輝住進方家……“我們家與李大人向來交好,洪任輝這次告的是李大人,我們若在這個時候和他走得太近說不定就要得罪了李大人。”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四哥從洪任輝那裡進了一批茶葉,解了燃眉之急,對他有感激,所以也想幫他。”方十一嘆道。

“不如住在客棧裡?在途中遇到的意外,只怕也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的,汕頭到廣州這邊還有一大段路……”微月越想越覺得擔心,這個洪任輝,是絕對不能住進方家的。

“已經派人去汕頭接他們了,不會有事的。”方十一道。

“真的讓洪任輝住在家裡?”微月皺眉問道。

“聽說還帶了女兒,既然四哥已經邀請了他們,只能當是普通接待,他與李大人之間的事情,我們萬萬不可插手,明日我去一趟李府。”方十一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寬慰她一樣。

微月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這個洪任輝會給方家給方十一帶來不好的事情。

“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與洪任輝都是商人,商人之間有來往那是正常的,李大人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不會因此為難方家。”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手,溫聲說道。

微月點了點頭,“但願如此。”

吉祥在外面敲了門,和荔珠兩個人端著黑漆端盤進來。一盅老母雞吊的清湯,一盤涼瓜炆排骨,一盤魚松炒蛋,一碗潔白如玉的白米飯。

方十一有些訝異,這菜還熱著呢。

吉祥解釋道,“小姐沒讓廚房的婆子熄灶,怕您回來了還沒吃飯。”

微月臉一紅,嗔了吉祥一眼。

方十一握著微月的手緊了緊,眼角的笑容越盛越溫柔。

吉祥笑得有些曖昧地退了下去。

方十一突然覺得煩悶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目光明亮幽深地看著微月,“怕我餓了?”

微月有些發窘,掙脫開他的手,“到底吃不吃飯的?”

“吃,怎麼不吃,你特地為我留著的。”方十一笑著道。

微月橫了他一眼,“才不是特地給你留的,本來就是你的份。”

方十一含笑點著頭,什麼也沒說。

吃完飯之後,他拉著微月到花園里去散步,也不讓丫環跟著去。

“微月,今天我還聽到一件事兒。”站在湖邊,夏風徐徐拂來,涼爽透徹,方十一將她輕擁在懷裡,低聲如唱地說著。

“什麼事?”微月心頭一跳。

“有人去慫恿伍老板帶頭反抗你父親。”借著月光,看著在月色下那張精雕細琢的小臉,方十一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是嗎?他利用強硬的手段去斷了別人的生意路,有人反他,也是正常的。”微月歪著頭看他,眉梢眼角都是風情嫵媚。

方十一低下頭,輕吻她的臉頰,滑膩如脂……“不知道是誰想出這樣的主意來呢,真是聰明,利用別人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微月環住他的腰,感受他健穩的心跳聲,“那你覺得,這個主意可行否?”

方十一低低地笑出聲,在她耳邊低喃,“明日就知道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05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1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九章生個閨女吧

翌日,微月難得早早起身,方十一昨晚在書房和三位少爺不知談什麼,很晚才回來,如今還在睡夢中。

她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輕手輕腳想要越過他的身子下床。

突然,一只結實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輕輕一帶。

微月呼出聲,整個人已經趴在方十一身上。

“這麼早就起來了?”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和慵懶,眼睛還沒睜開。

“不早了,你再睡一會兒。”微月被他緊緊抱著,脫不開身,只好軟聲勸著。

“陪我。”方十一翻了個身,將微月摟在懷裡不讓她離開。

微月有些哭笑不得,這男人沒睡醒的時候真和他兒子一樣任性。

“我已經有潑婦懶婦的罵名了,你想你妻子什麼名聲都沒了嗎?”揪著他的耳朵,微月有些沒好氣說著。

方十一微微睜開狹長的雙眸,如黑曜石般灼亮,哪有半分還沒清醒的樣子,清明的眸色盯著她露在外面的雪白纖頸,漸漸深沉暗了下去。

微月馬上就感到脖子傳來微微的疼和酥麻,肚兜輕易被扯了下來。

“你不是還想睡覺的嗎?”微月驚呼一聲。

他沿著她如山巒起伏般的曲線,一路舔吻下來,含住她胸前的花蕾,含糊不清地道,“微月,給我生個孩子吧。”

微月的身子微微僵住。

方十一已經解開她的衣襟,讓自己深入她的溫暖緊致中,溫熱的氣息打在她臉上,聲音帶著粗重的喘息,“給我生個閨女,好不好?”

微月抱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他,心裡卻有些冰涼。

她才十七歲……

雖然知道這個年代的女子都是早婚早產,可是,十七歲的子還沒發育完全吧,而且,在這個連她都覺得不安全的方家……怎麼能讓她的孩子也來涉險呢?

除非有了百分百的準備和確定,否則,她絕對不能……

兩人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了,微月滿臉的紅潮,看著方十一的眼神充滿了埋怨。

方十一神采奕奕,眉眼都是歡快的笑意,“微月,生個像你的閨女給我,好不好?”

“又不是想生什麼就是什麼的。”微月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我會努力的。”方十一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微月大囧,“你努力……什麼啊,還不去梳洗。

方十一哈哈笑著讓微月服侍他洗臉刷牙,然後先去了茶廳等她。

微月打開櫃子里的暗格,取出一瓶白色的梨形瓷瓶,往手心倒出一顆黑色的小丸子,猶豫了片刻,才迅速丟進嘴裡,合著水吞下。

將瓷瓶藏好之後,她才讓吉祥進來為她梳髮。

“小姐,章嘉一早派人來說了,今天會行事。”吉祥一邊為她梳髮,一邊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微月怔了一下,臉上露出凝重的神色來。

“小姐?”還以為小姐會很高興,看到微月那樣凝重的神情,吉祥有些擔心起來。

“讓章嘉隨時派人來回報情況。”微月說著,已經起身往茶廳而去。

方十一在等著她一起吃早飯。

兩人剛吃完早飯,便聽到方十一的隨身小廝寶信在門外通報,說是同和行的福掌櫃有急事找十一少。

微月眉頭一跳,福掌櫃找方十一,大概是因為十三行行商游行示威的事情吧。

方十一讓福掌櫃進來回話。

微月作勢想起身回避,方十一卻按住她的手,“沒什麼你不能聽的。”

福掌櫃行色匆匆走了進來,見到微月坐在方十一旁邊,眼底迅速閃過一絲訝異,極快掩去,很快面色如常,給方十一作揖之後,又對微月拱手一禮。

微月淡淡一笑,起身回禮,心中暗嘆,不愧是同和行的大掌櫃。

“福掌櫃,是不是行裡出了什麼事?”方十一已經出聲問道。

“十三行街出大事了。”福掌櫃皺起眉,沉聲道。

方十一清冷的眼眸掃向他,“怎麼了?”

“怡和行的伍老板帶領十三行的部分東家一起關了鋪子,在夷館前面靜坐,廣利行的盧老板則帶著一些人在游行,抗議潘老板以本傷人,惡意破壞生意規則。”福掌櫃平聲說著,語氣透著不可思議。

方十一突然笑了起來,眸色潤亮地看向微月,“你說,這個背後計謀的人,是不是很聰明?”

微月淡淡一笑,“再聰明,也沒有你聰明。”

方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問福掌櫃,“如今情形怎樣?官府可有出面?”

“本來官府是閉門不理的,誰知會牽動整個廣州商賈,連一些商鋪的掌櫃都出來湊熱鬧了,官府已經派兵出來,聽說李大人正趕往十三行街。”福掌櫃道。

微月眼底掠過一抹得償所願的喜色。

方十一似笑非笑看著微月,“微月,你覺得,我們同和行是獨善其身好呢,還是也參與一份的好?”

微月看著他恬淡笑著,“你怎麼問起我來了,生意上的事情,我可不懂。”

福掌櫃卻看得一頭霧水,十分納悶,怎麼十一少事事都要問少奶奶?一個婦道人家,能出什麼樣的主意?

“想不想一起到十三行街去?”方十一突然提議道。

微月有些心動,但還是忍了下來,“若是平常,我定是要去見識那裡的繁華,但今日只怕有些動亂,我就不去了。”

方十一盯著她,沉默了片刻,“福掌櫃,你先下去,我有幾句話跟少奶奶說。”

福掌櫃愣了一下,但也不多說什麼,行禮就退下了,吉祥和荔珠也退了出去。

方十一站了起來,低頭直盯著她,“微月,你想不想讓潘世昌的陶瓷生意交出來?”

潘世昌是她父親的名字。

“你說什麼?”微月愣愣看著他。

“說不定能借這次的勢,讓你父親不能在成為陶瓷生意的最大商賈,說不定……”方十一露出一個自信且充滿野心的笑容。

說不定能讓隆福行和同和行得利!

他在看著她,等她一個答案。

她若是答應下來,首先要面對……是潘家的責問。

潘家,她從來就沒怕過。

她緩緩站了起來,抬頭看著他,紅唇勾出一抹如六月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眼底是毫無掩飾的自信和驕傲,一字一句低聲說著,如沖破深夜寧靜的胡琴聲,“生意,本來就是競爭,銀子,也要大家一起賺的。”

方十一看著她的目光攸地如寶石一般發出奪目的光彩。



第一百四十章我會保護你的

章嘉一直派人過來傳十三行街的最新消息。

十三行街大半的行商關鋪停業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已經派兵出來封鎖路面。

泰興行被圍住了,潘世昌堅決不肯改變壟斷陶瓷生意的決定。

……他甚至威脅要這次有份反抗潘家的行商再不能在廣州立足。

一度引起了動亂。

幸好有官兵在旁邊鎮壓著。

面對財雄勢大的潘家,有些人逐漸氣餒,幾乎要放棄了反抗。

潘家背后還有一個是廣州首富的女婿,方十一是沒理由會反對岳父的。

粵海關監督李大人一開始警告勸誡伍老板,不要生事惹是非,並不認為潘家有何做錯的事情。

過了響午,夷館的洋人也開始不滿了,因為這些行商的停業,令他們也不能裝貨上船,一下子,整個十三行街都沸騰起來。

李永標只好請十三行的首席行商方十一出面,將十三行街的東家都請到了廣州酒樓,面對面地將清楚。

“方十一怎麼說?”微月一直低垂的眼睫一抬,目光掃向在說話的吉祥。

吉祥笑道,“十一少可聰明了,也不說孰是孰非,只是說做生意只憑各自手段,誰有能力誰賺的銀子就多。”

“接著那伍老板就道,若是正當手段那自然沒話說的,可有人憑的是勢大財粗以本傷人。完全違背了廣州商行的規則。”吉祥繼續說著。

微月端起茶杯,默默聽著。

“潘老爺馬上就站起來了,指著伍老板說有本事自己也以本傷人。”吉祥道。

微月笑了笑,“老頭子今日怕是被氣壞了。”竟然說出這樣不合時宜的話來。

“可不是嗎?潘老爺剛說完,十一少馬上就道,潘老板斷然不會使出這樣卑鄙的手段,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吉祥掩嘴笑著。

微月淺色淡然的眼色眨出明亮的笑意,這個方十一……實在是狡猾!

“這麼說,隆福行是保住了。”她微微一嘆,開始想著接下來要如何面對潘家的責問了。

“正如小姐所言,十一少說完這句話,潘老爺臉色都綠了,李大人急忙也說這是誤會,生意還是大家一起做的好,聽說今日那些燒窯的老板都來了。”吉祥笑道。

“瞧你說的,好像自己親眼見到似的。”微月嗔了她一眼,一直緊繃的心情終於松弛下來。

“聽著區大哥講的,就像親眼見到了。”吉祥笑得極開心,好像真的親眼見到了一樣。

“區大哥?”微月挑眉看她。

“是章嘉身邊的隨從,好像是他娘家這邊的人。”吉祥道。

“信得過就好。”微月點了點頭,“這麼說,老頭子是不再阻止燒窯老板給其他行商供貨了?”

“後情如何,還不知道呢。”吉祥道。

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有官府出面,且有方十一從中斡旋,老頭子想要獨大已經不可能,隆福行這次能過關。她就絕不會再有第二次被威脅的機會了!

“去讓鐘嫲嫲過來吧。”微月突然道,不再關心十三行的問題。

吉祥詫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應了一聲,“是。”

很快鐘嫲嫲便過來了,曲膝給微月行了一禮,態度一如以往的恭敬。

“鐘嫲嫲,平常家中有男賓客來時,都安排在哪個院子住下?”微月看了面色平淡的鐘嫲嫲一眼,輕聲問道。

“回少奶奶,這要看是什麼樣的客人了,是親戚還是?”鐘嫲嫲問道。

“是四少爺在生意上的朋友,從寧波而來,帶了個女兒,你覺得安排在哪裡住下好呢?”微月淺笑問道。

不說是十一少的朋友,卻說是四少爺的朋友……

鐘嫲嫲眸色一閃,應該不是太親近的朋友了,“若是男子,可安排在外院的泓園,那原是老爺招待生意上的朋友用的,女子可安排在西邊院的麗江苑,那是招待老爺的朋友那些內眷的院子。”

微月眼睛晶亮看著鐘嫲嫲。“那麼,就依你的意思去辦,這兩天使人將這兩個院子打掃打掃,四少爺和他的朋友就要回來了。”

鐘嫲嫲應喏,其他的都沒有多問。

這樣的管事……多數主子都是喜歡的吧,只可惜還不能完全為自己所用。

“交代下去,那位洪爺住進來之後,家裡的丫環小廝若沒有要緊事,就不要去打擾,也不要在私底下議論他人。”微月言辭有所隱瞞,卻有警告的味道。

鐘嫲嫲心一凜,更加慎重起來,看來這次的客人不同尋常,連少奶奶都這樣在意,“奴婢曉得,這就去交代下面的人。”

吉祥在旁邊聽著困惑,究竟是什麼人要到方家來,怎麼小姐有些不安似的。

待鐘嫲嫲退下去之後,吉祥重新為微月沏了茶,“小姐,這位洪爺……難道不是好人?”

微月淡淡一笑,“是不是好人我不清楚,但絕對不是個能去招惹的人,你可聽說過洪任輝這人?”

吉祥驚訝道,“是那個英國商人?白姨娘曾經提起過,在浙江尚未關閉海關的時候生意做得極大的。”

“他如今要狀告粵海關監督李大人。”微月眉心蹙了起來,這個洪任輝應該不是簡單的角色吧。

“啊!”吉祥驚愕看著微月,“這……小姐,怎麼還能請他到家裡住下?李大人豈是說告就告得下的。會不會連累了方家?”

微月聲音有些沉重,“我正是擔心這個,四少爺和十一少礙於顏面不好拒絕,可洪任輝是做大生意的人,怎麼會不明白其中利害關系,他輕易就能連累了別人,廣州府這麼大,他哪裡不好去住,為何偏偏要選在方家?”

難道是因為在途中出了意外,因此害怕到了廣州會受到什麼傷害?想利用方家保護自己和女兒?

或者……想利用方家對付李永標,以此來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念頭一閃,微月更加煩躁起來,這個洪任輝,無論如何也要防備著!

“不如借口家裡沒有地方住了?”吉祥道。

微月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只能見到人之後再說,還不知案情如何進展呢。”頓了一下,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你去看看,若是章嘉還使人過來,便交代今日不必再來了,有什麼事見面再說。”

吉祥應喏離開。

微月歪在軟榻上,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眸養神。方十一今日讓潘世昌不得不放手陶瓷的生意,潘家那邊應該不會善罷甘休吧,如果不出意料,相信明日應該就會將她找去問話了。

大概是被氣瘋了吧,其實她不相信潘世昌對白姨娘真有那麼情深,這次他借著壟斷陶瓷生意來打壓隆福行,其實並不全然是為了白姨娘吧。

潘世昌是個有野心且陰險的人,怎麼可能讓生意被兒女私情影響,他早就想壟斷全廣州的陶瓷生意了,只不過這次提前想要除去隆福行而已。

她突然有些憐惜白姨娘,如果不是潘世昌。她這一生是不是能過得更加美麗?

想起了白姨娘的來信……

很簡單的幾句話,只是說以後會在京城落腳,一切安好,不必掛念。也提起希望能永遠脫離潘家,不願再有任何關系。

只可惜,潘世昌不會放過她的。

雖說白姨娘不是潘世昌的嫡妻,沒有休書一說,但是若能讓潘世昌自願放開白姨娘,也許她以後的生活會更輕松自在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微月就這樣在軟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便見到方十一坐在旁邊,低頭含笑望著自己。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回來了?”

“嗯,回來了。”他淺笑,手指輕輕撫著她柔嫩的臉頰,白里透紅,怎麼會有人的肌膚這樣滑膩……

“都沒事了?”微月抓下他的手,不讓他騷擾自己的思緒。

他將她的手握在手裡玩著,“嗯,伍老板帶著人群散去了,你父親也退讓了,這下,伍老板在十三行的威望就大了。”

“他沒怪你?”微月眨著圓圓的眼眸,直直盯著他。

“還沒機會與潘老爺說話,他是否怪我並不重要,只是你……”方十一深邃的眼眸多了幾分的關切。

“怎麼了?”微月困惑問道。

“剛剛潘家那邊來人了,讓你明天十六圃一趟。”方十一握緊她的手,“我陪你去。”

果然,該來還是會來。

“你還怕他們會對如何麼?”微月含笑看向他,“我不會有事的,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潘微月了。”

方十一摟住她,聲音如小提琴般好聽,“嗯,你現在有我了,不用再躲閃害怕了,你想做什麼說什麼都可以。有我在你身後保護你。”

微月一愣,她不是那個意思……靠在他結實溫厚的胸膛,她有些無奈地笑著,他是想到了以前她那怯弱膽小的樣子了吧。

明天……究竟能不能達到她想要的目的,還是個未知數,有些事情,她還不想讓他知道。

“如果我不再是潘世昌的女兒,你也會保護我?”微月眨了眨眼,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問道。

“我想保護你,並不是因為你是誰的女兒,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微月。”他捧起她精致的臉,印下一吻,柔聲說著。

他的……微月心一跳,突然有些害怕。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2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一章責問

第二天,方十一讓姚總管親自送微月到潘家。

微月下了車。便帶著吉祥往上房走去,得先去給潘梁氏請安。

屋內,除了潘梁氏,還有潘微卿和潘微苗,潘鄭氏和潘崔氏幾人,見到微月進來,臉色各有不同。

潘微苗臉色很憔悴,眼神有些呆滯,見到微月進來,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因為是雙身子,潘鄭氏被允許坐在太師椅上。

“母親。”微月看著坐在上首位那個驕矜高傲的女人,嘴角微微揚起淡然的笑容。

“哼!”潘梁氏冷冷地哼了一聲,下巴輕輕揚起,教訓的口吻問著,“方十一怎麼會在外面和我們潘家作對?你到底是怎麼當妻子的?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十一少不高興的事情了?”

微月笑容不變,聲音從容緩慢,“母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潘梁氏瞪著她,“你會不知道昨日在十三行街發生什麼事情。”

“我知道。”微月點了點頭,“父親就是因為這件事要我過來的麼?”

潘梁氏皺起眉,她向來不喜這個女兒。不是因為她怯弱沒用,而是因為她是白姨娘生的……看到她,就想起那個令她在潘家失去所有威嚴的女人。

難道是她以前沒有多注意微月,怎麼今日覺得她和以前又有些不一樣了?

“家姐在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十一少都是很尊重父親的,微月,如今潘家和方家的關系,只怕要被你連累了。”潘微卿失望痛心地看著她,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微月眼線輕挑了她一眼,“五姐姐,我怎麼就連累了潘家?”

“若是你能當個賢妻,十一少昨日怎麼會……”潘微卿開口。

微月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很冷淡,“我是不是賢妻,應該是方十一說了算,你又憑什麼下定論?”

潘微卿臉色一變,看著微月的眼神閃過一絲嫉恨。

潘梁氏重重哼了一聲,“當初就應該讓微卿嫁給十一少,讓你這麼一個沒用的東西,什麼事情也辦不了!”

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潘梁氏,聲音也有些譏諷,“母親想要我辦什麼事情呢?”

潘梁氏被微月這樣的態度激怒了,正欲發作,卻有小廝來傳話,說老爺正在書房等著七小姐。

微月冷冷一笑,不卑不亢地對潘梁氏行了一禮。“母親,我先去書房那邊了。”

轉身走了兩步,微月轉身看向氣得兩腮輕抖著的潘梁氏,眉梢眼角帶著風情入骨的嫵媚,笑意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母親,我一直想與您說件事。”

潘梁氏眼底幾乎要迸出火花了。

“你永遠都贏不了我姨娘!”微月一字一句地說著,有幾道倒吸氣聲傳來。

未等潘梁氏反應過來,微月已經轉身走出屋外,剛走到門外,便聽到一聲竭斯底里的叫罵聲,“賤人,你給我回來……”

在門口等她的吉祥和姚總管都疑惑擔憂地看著她。

微月回她一個篤定的笑容,像作了一個什麼決定一樣,往書房走去。

吉祥和姚總管被攔在外面不給進去,微月對他們笑了笑,“在這裡等我。”

書房裡,除了坐在書案後面的潘老爺,左右兩排一溜各四張太師椅,潘煒啟坐在左邊第一位,笑得斯文親切地看著微月。

潘老爺陰沉著臉。看著微月的眼神似要撕了她一樣。

“父親。”微月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心情十分暢快的模樣。

潘老爺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微月轉身跟潘煒啟見禮,“四哥。”

潘煒啟溫和地朝她微笑。

“坐下,我有話問你。”潘老爺指著一旁的太師椅,示意微月坐下。

微月在潘煒啟對面坐了下來,雖然笑得恬淡溫柔,眼底卻是一片清寒淡漠,看得潘煒啟心中一怔。

“昨天十一少是怎麼回事?”潘老爺也不說廢話,直達主題。

“父親指的是?”微月眨了眨眼,很疑惑地問道。

潘老爺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便哼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方十一有多狡猾,他是不是也想在陶瓷生意上插一腳?”

“生意上的事情,我從來都不多問的。”微月笑道。

“這麼說,昨日方十一在十三行街公然與潘家作對,你不知道?方十一也沒和你提過?”潘老爺不太相信地問道。

“他極少和我說起生意上的事情。”微月笑著道。

“沒用!”潘老爺失望地瞪了她一眼。

微月也不生氣,依舊笑容不變地看著他,“父親,難道我出賣十一少,事事只想著潘家,就是有用了?”

潘老爺臉色一變,眼神更加陰郁地看著她。

潘煒啟急忙笑道,“父親不是這個意思,七妹妹不要誤會,只是昨日十一少突然當著大家的面反對父親,這才找你來問問,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

“沒有誤會,難道父親斷了別人的生路,就是對的?”微月迎向潘老爺銳利陰郁的眼。提聲問道。

潘老爺微微瞇了瞇眼,目光嚴厲地盯著微月,竟然也沒有憤怒拍案而起。

微月心一凜,這才想起潘世昌不同潘梁氏,他要精明厲害得多,若是不小心應付,說不定一下子被看穿了心思。

“有沒有你姨娘的消息?”潘老爺突然問道。

這話題轉得有點讓微月措手不及,她只好提高了警覺,小心應付著,“沒,難道您已經找到我姨娘了?”

潘老爺如鷹一般的眼睛直盯著微月臉上的表情變化,“可有聽過隆福行的劉掌櫃?”

“先前不是有提過他麼?您懷疑是他幫著姨娘離開廣州的。”微月笑道。

“讓方十一去對付隆福行,我要他永無翻身之地。”潘老爺以命令的口氣道。

微月眼神一冷,“為何?隆福行又沒得罪十一少。”

“這次的示威抗議,就是隆福行的人暗中計劃的,不除了隆福行,難消我心頭之怒。”潘老爺咬著牙,胸膛激烈起伏著。

微月瞠大眼,十分震驚,“怎麼會是他們……父親您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有人告知我。”潘老爺怒道,“如果方十一不除了隆福行,以後也不必到潘家來走親戚!”

這是要威脅她了?

“不行!”微月冷聲道,“我們方家與隆福行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去害人家。”

潘老爺突然冷笑出聲,“你不願意?”

“自然是不願意!”微月堅決道,究竟是哪個王八烏龜鱉透露了消息?章嘉已經做得很隱秘了。

潘老爺哈哈笑了出來,笑聲卻令人感到壓抑可怖。

潘煒啟擔心看著微月,一直在給她使眼色。

微月只當沒看到。

“劉掌櫃一定知道你姨娘在哪里,我問你,隆福行是不是你姨娘的?”潘老爺站了起來,大步都到微月面前,雙眸含著怒意直瞪著微月,他現在很肯定隆福行和白馥書一定有關系。

好像只要她一點頭,他就會一掌砍死她。

微月咯咯地笑了出來。“父親怎麼會這樣想呢,若隆福行是我娘的,她怎麼會離開廣州呢?”

潘老爺瞬間怒紅了眼,緊握的雙拳指關節微微泛白,“你姨娘究竟在哪裡?”

“你知道了又如何?把我娘抓回來嗎?你留住她的人,那她的心呢?你待她這麼薄情,她怎麼可能繼續留在你身邊?”微月帶著諷笑地睨著潘老爺,一點沒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

“放肆!”潘老爺大怒,“你懂什麼!”

微月冷笑,這個男人自私地只能想到他自己,若是真對白姨娘好,又怎麼會不斷地納妾,傷了白姨娘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心灰意冷地離開。

潘煒啟一直在旁邊擔心地看著,看到微月那恬淡從容的笑容時,他突然覺得,這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掌握利用的七妹了。

她根本不是以前那個七妹!完全是兩個人,難道是之前掩飾得太好了?想到之前母親一直因為她是白姨娘的女兒而刁難她,潘煒啟心中一驚,七妹是因為擺脫了潘家,所以才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你不說沒關系,那個劉掌櫃一定知道,我不會放過他的!”潘老爺眼底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意。

微月臉色微變,“你想對劉掌櫃做什麼?”

“你這麼緊張作甚?”潘老爺瞪向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隆福行……是你的?”

微月緊抿著唇,並不說話。

潘老爺臉色鐵青地看著她,突然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你這個混賬東西,竟然敢跟我作對!”

“父親!”潘煒啟大叫出聲,連忙過來阻止,“您會掐死七妹的。”

微月被掐住了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地掙扎著,臉色漲得通紅。

“我殺了她,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竟然敢跟我作對!”潘老爺怒聲大吼。手勁更加用力。

“父親。”潘煒啟大急,伸手拉住潘老爺的手。

微月覺得自己快斷氣了,再顧不上其他,抓起旁邊幾上的花瓶用力地砸了過去,花瓶掉落在地上,刺耳的碰撞聲響起。

門外的吉祥和姚總管都驚呼一聲,闖了進來,卻被潘老爺頭上的血跡震驚在原地。

潘老爺緩緩地松開手,不可思議地瞪著她,血絲沿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

微月得到自由,立刻跑到門邊,用力地呼吸,咳嗽著,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她指著潘老爺,“我現在是方十一的嫡妻,你若是殺我,你以為他會善罷甘休?”

潘老爺還沒反應過來,他沒想到微月竟然敢砸他花瓶。

“七妹,還不跪下賠罪。”潘煒啟臉色極為難看,急忙拿出手帕捂住潘老爺的額頭,對吉祥叫道,“快去請大夫。”

吉祥看向微月,目光在微月的脖子停留了一會兒,站著不動了。

“你傷了我,我娘也不會原諒你的。”微月繼續說著,“我娘說得沒錯,你根本就離不開她!”

潘老爺身子震了一下,手指劇烈地抖了起來,指著書房的門,“滾!”

“你讓我滾,我自然會離開,不過你可想好了,你這樣對我,我娘可是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的。”微月笑得有些得意囂張。

“我……我沒了白馥書還不能活了?”潘老爺推開潘煒啟,胸口因為大怒而劇烈起伏著,手指一指抖個不停,“你滾,我再沒你這個女兒,滾!”

目的已經達到了吧……

微月對他冷冷一笑,打開門離開了書房,帶著吉祥和姚總管,頭也不回出了潘家的大門。



第一百四十二章斷絕關系

“少奶奶,您沒事吧。”出了大門。在要登車的時候,姚總管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脖子上的指痕實在是觸目心驚。

她今日外面罩的是鑲粉色邊飾的琵琶襟坎肩,衣襟有些低,遮不住脖子上的青紅。微月笑了笑,拉了拉衣襟,“我沒事,回去吧。”

姚總管不好再多問,讓小廝趕車回了方家。

不知道接下來潘家會對她做什麼,但她很肯定一件事,那些以為她是借著潘家的勢利才能在方家站得穩腳的人,以後在她面前大概又是另一種嘴臉了。

真是頭疼!

有得必有失,雖然她不喜歡姓潘那家人,卻不可否認自己因為也是姓潘而得到一些便利和好處,至少在這個注重身份地位的年代,潘家比較像附身符。

“我這個樣子,不方便從正門回去,走後院的門吧。”要是被別人看到她這脖子上的傷痕,實在是不好解釋。

回到方家之後,微月交代姚總管,“我今日在潘家的事情,不要張揚出去。”

姚總管有些為難。“十一少若是問起……”

“我自會跟他說的。”微月淡笑道。

姚總管應了一聲,回外院去了。

低著頭,微月腳步匆忙地走回月滿樓,荔珠坐在門檻上打絡子,見到她們回來,很高興地站了起來,目光卻在觸及到微月的脖子時,嚇了一跳,“少奶奶……”

“趕緊去打些熱水過來。”吉祥低聲對荔珠道。

荔珠放下手中打了一半的絡子,急忙快步走了出去。

微月將坎肩脫了下來,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吉祥給她提上一杯溫水。

她一口氣喝了下去,走到妝臺前,看著光滑的鏡子反射出來的人影,指痕紅得發紫,看起來確實很可怕。

那老頭子是真的想要她的命……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啊。

“小姐,潘老爺知道昨日的事情是您暗中謀劃的了?”吉祥心疼看著微月的脖子,聲音有些哽咽。

“在懷疑,應該不確定。”微月歪在軟榻上,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

“這也下了太重的手了,要不是……小姐豈不是沒命了。”想到潘老爺血流滿面的情景,吉祥更加擔憂看著微月,那是小姐打的吧,這打了父親……可就不是小事了。

如果不做到最絕,又怎麼能讓自己心想事成?今日潘老頭子的怒氣有一半是她有意無意刺激出來的,他會動手,她預料之中。只是沒想過會下重手想要殺她。

“不知是誰去通風報信,潘世昌已經知道是章嘉在背後慫恿伍老板他們抗議,你趕緊去跟章嘉和劉掌櫃說一聲,要小心潘家的人。”微月眼底閃過一絲銳利,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伍老板沒利用會親自去跟潘世昌說這些的,會是誰?

“難道有人出賣了隆福行?”吉祥瞠大眼,腦海里飛快將隆福行的人都溜了一遍,卻想不起是誰會這樣做的。

“不知道,這事得讓章嘉去查。”微月低聲道。

荔珠打了熱水進來,絞了熱拍子,“少奶奶,敷一下脖子吧。”

微月點了點頭,讓荔珠和吉祥拿熱綾巾敷在脖子上。

“得上點藥,明天指不定還要變烏青呢。”吉祥低聲說著,已經起身去取來薄荷膏。

門外傳來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很快方十一的身影出現在門邊。

微月有些詫異看了過去,望入一雙深邃灼亮充滿關心的眸中。

方十一視線輕移,落在她的脖子上,雙眸立刻燃起了兩團怒火,他大步走了進來。目光森寒凌厲地盯著微月,看也不看吉祥她們一眼,“都出去!”

吉祥和荔珠對視一樣,微月笑著從她們手上接過綾巾和藥膏,“下去吧!”

屋裡只剩下她和方十一相對無語。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緊抿著薄唇死盯著她的脖子,狹長清冷的眼眸多了幾分的心疼。

“他竟然這樣對你!”他幾乎是從喉嚨擠出來的一句話,似乎很懊惱後悔,“我應該陪你去的!”

微月心一軟,拉住他的手,“我沒事!”

他憤然轉身,話也不說一句就想往外面走去。

微月怔了一下,立刻明白他是想去幹什麼,來不及穿鞋地跑過去拉住他,“你想去做什麼?難道還想去為我出氣嗎?他是我父親!”

開玩笑,她費了那麼多心思,可不能被他給攪黃了。

“就是天皇老子也不行!你是我的妻子,我竟然沒能保護你。”聲音透著心疼和懊惱,似乎已經決定了要找潘世昌算賬。

微月抱住他的腰,臉頰輕蹭著他的胸膛,“我這不是沒事了嗎?再說了,這也是我預料到的,你沒必要和潘家繼續……”

“你早已經預料到?”方十一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低眸盯著她。

微月乾笑幾聲,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今天怎麼沒出門?”

方十一重重打了她屁股一下,“你竟然還敢單獨去潘家!”

微月吃痛地瞪著他,眼睛圓圓的。鼓著腮幫子有些敢怒不敢言,是有些心虛了,要是讓方十一知道她故意挑惹潘世昌打她,說不定他會氣得先掐死她。

看到她難得孩子氣的樣子,方十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因為擔心她去了潘家被她父親責罵,他提前從十三行街回來,聽到姚總管那閃爍的言辭,他就知道一定沒有好事發生。

見到她脖子上的傷痕,他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抓住,那是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有點疼,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這一刻才知道,原來自己多麼珍惜她,想要一輩子看著她笑,想要永遠保護著她。

“我下次不會的了。”微月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些委屈地說著,撒嬌有時候是女人對付男人時很好用的武器。

方十一鐵青著臉,“你還想著有下一次!”

微月心中泛著甜意,“不敢了。”

方十一哼了一聲,低頭看到她潔白如玉的腳丫,打橫將她抱了起來,“毛毛躁躁。也不知道穿鞋子。”

微月摟著他的脖子,在他懷裡嫣然淺笑,“不是急著拉住你嘛。”

方十一將她放在軟榻上,拿起旁邊小幾上的藥膏,親自為她抹藥,低聲說著,“你父親是因為昨日的事情打你?”

“……懷疑是我想要對付他。”他的指尖溫柔,好像生怕一用力就會碰碎了她。

這樣的珍惜和溫柔,實在讓她有些無法抗拒。

方十一沉默了片刻,才柔聲道,“我不會讓你再受委屈的。”

微月抬眼看著他。這個男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對她這樣好了?

潘微華曾經說過,他的好不會是真的對你好。

方十一這樣對自己,是出於真心還是另有目的?

她希望他是真的,如果是另有目的,自己若是對他動心,要情何以堪?

“我並不覺得委屈。”這次事情確實是她一手引導,潘世昌沒有冤枉她。

方十一卻更加憐惜她,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才願意受潘家這樣的委屈,不管她是不是隆福行的東家,今日她確實是因為自己昨日公然反對潘世昌才會被責罵,甚至被傷害,看到她脖子的傷痕,他心中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躥了起來。

想必……是被潘家的人拿來與潘微華比較了吧,若是換成潘微華,肯定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看著她白皙嬌艷的小臉,方十一的心突然就暖了起來,所有的怒火都化成了一灘溫柔的池水,他低下頭,輕輕含住她艷麗的唇瓣,淺啄深嘗。

微月心跳漏了幾拍,長長的眼睫眨了幾下,才閉上眼睛,微張開唇,與他唇齒相纏。

翌日,微月醒來的時候,方十一已經不在床上。

吉祥打水進來給她梳洗。

脖子上的指痕都烏青了,看起來比昨日還要可怖。

看來要幾天不能出門了。

“十一少出門了?”微月吃著早餐,低聲問道。

吉祥支支吾吾地道,“……是潘家的四少爺過來了,正在書房。”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期待的喜色,“他來作甚?還想找我算賬?”

“不知道呢,十一少來了。”吉祥眼尖見到方十一從門廊走了過來。

微月對她點了點頭,“我吃飽了。”

方十一走了進來,臉色有些凝重,看著微月的欲言又止,有些後悔有些內疚。更多的心疼。

“怎麼了?”微月站了起來,含笑看著他,昨晚不是好好的嘛,怎麼突然又不對勁了。

方十一緊抿著唇看著她,突然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吉祥和荔珠急忙低著頭離開茶廳。

“是不是潘煒啟來說什麼?”微月沒有推開他,只是溫柔問著。

“微月……”他低聲在她耳邊喃語。

“嗯,他說什麼了?是不是我父親還沒解氣?”微月輕聲問道。

方十一捧著她的臉,心疼看著她,“……潘煒啟送了兩封信過來。”

微月眼睛微微瞇起,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什麼信?”

“是絕義信,你父親……要和你斷絕父女關系。”方十一柔聲說著。

微月面無表情,底下了頭,“就這樣嗎?”

“……還寫了一封休離白姨娘的義絕書。”

微月猛地抬頭,聲音透著興奮,“義絕書?白姨娘又不是他妻子,怎麼會是義絕書?”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3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三章冷諷

方十一拿出潘煒啟送來的兩封信遞給微月,“我也問過這個問題,照理來說,你姨娘只是妾室,一張契約就能解除身份。”

“我父親早已經將契約還給白姨娘了。”她看著潘世昌與她的斷絕父女關系的絕義信,潘家庶出之女,在家不孝,出嫁不義……

真是簡單的理由。

“難怪,潘煒啟說你父親待你姨娘如妻子,所以也照著休妻的方式,休了白姨娘。”方十一瞬也不瞬地觀察微月的表情,怕她會傷心。

有錢人果然做什麼都可以,“還有蓋了官印,看來是下了狠心要和我們撇清關系了。”

“微月,不要傷心,你父親只是氣頭上。”方十一輕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

微月嘆了一聲,“不管是不是氣頭上,這義絕書已經寫了,就再也沒有挽轉的地步。”

白姨娘從此和潘家再也沒有關係了,就算她再嫁還是做什麼,都不再關潘家的事情了。

白姨娘,我能送您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要不,我現在去一趟潘家?”方十一低著頭,好像十分傷心的樣子,心有些發疼。

微月急忙抓住他的衣袖,“不要。”

方十一狐疑看著她。

微月拉著他坐了下來,很認真地看著他,“榆庭,既然我父親和我斷絕父女關系,也就是說不會再認我這個女兒,他以一個不孝不義的罪名冠在我頭上,我已無話可說,從小到大,他也不曾真心將我當是女兒,即使他寵愛我姨娘,卻也只是想利用我為他達到目的,他有他的狠心,我也有自己的尊嚴,這個潘家,….我也不要了。”
說到最後,微月有些心虛地小聲下來,實際上,她對潘世昌和她斷絕父女關系這件事真的沒什麼感覺,他雖然是她的父親沒錯,可是她對他的印象也不過是幾次不愉快的見面,一點感情都沒有,斷絕不斷絕對她來說,一點都沒影響心情。

她只是擔心接下—來潘老頭子是不是要對付隆福行。

方十一聽著她越來越小聲的聲音,眼底蘊滿了憐惜和心疼,“好,不要了,我們不要了,微月,你還有我。”

微月怔怔地看著他,“可是,如此一來,我就等同孤女了,你不介意嗎?”

當初方十一和潘家聯姻,不也是看中潘家在廣州的影響力嗎?

“你以為我會介意。”方十一含笑看著她,“我只擔心你而已啊,微月。”

微月捏緊了手裡兩封信,對著他甜甜一笑。

如今對她而言,好像只剩下方十一了,可是,他會是她的嗎?一輩子嗎?

沒兩天,微月和潘家斷絕關系的消息就在方家炸開了,底下人都悄悄議論著,擔心這位溫和好相處的少奶奶會不會從此在方家失了勢,也不知道十一少是不是還會像以前一樣對少奶奶。

方邱氏也特地找了方十一和微月到上房去,方十一跟她解釋,微月是因為護著他護著方家才被潘老爺這樣對待的時候,便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讓微月不要傷心,以後潘老爺氣消了就好。

微月有些落寞嬌弱地答了一聲是,在別人面前,還是需要做個樣子的,免得真被說不孝了。

當然,因為這件事對她熱嘲冷諷也有,特別是邱家的夫人和姨娘。

這兩天脖子上的傷痕淡了一點之後,微月便帶著茂官到花園去散心,順便繼續教育茂官已經逐漸走上正道的理。

怎想會遇到特意來找他們的邱魯氏和賴姨娘,兩個人好像唱雙簧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意思不過是微月失去了潘家的依靠,以後在方家也站不住腳了,十一少肯定會休了她再娶一個比她更有教養對方家更有幫助的女子進門,她休想繼續在方家作威作福,如今她潘微月連個狐女都不如之類的話。

微月只是微笑聽著,一點動怒的跡象都沒有。

倒是小茂官有些沉不住氣,聽著她們一言一語的諷刺刺二娘,還說父親會趕二娘出方家,他便急了,跳起來叫道,“你們胡說八道,我父親才不會趕二娘出去。”說完,都轉過頭對微道,“二娘,外公不要你,還有我,我以後會保護你的。”

微月聽了,樂得直笑,“好啊,以後就讓你保護我。”

邱魯氏沉下了臉,“茂官這麼好的孩子竟然也被教壞了,對舅婆竟然這麼無禮,不行,得去和姑奶奶說說,這以後還得了啊。”

“舅母,難道我和潘家沒關系了,就不是方家的少奶奶麼?”微月清寒的眼角輕輕一挑,淺笑看著邱魯氏,“十一少跟您說不要我了?還是有其他什麼暗示嗎?怎麼我們方家的事情,需要你們邱家的來指點了?”

邱魯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我是長輩。”

賴姨娘幫聲道,“夫人是十一少的嫡親舅母,怎麼就不能管方家的事情了。”

微月輕輕地笑了一聲,眼角微揚地掃了邱魯氏一眼。

邱魯氏突然感覺自己被看不起了,潘微月那眼神一分明是不屑和她爭辯。

“是,舅母對外甥關心是理所當然的。”微月站了起來,笑著道,“不過,我還真不知道十一少原來是個需要靠妻子娘家才能在廣州站得穩腳的人,舅母,您也太看不起自己的外甥了,難道在你看來,方家能發跡,靠的是女人。”

“你說什麼,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邱魯氏尖聲叫道。

“難道是我聽錯了您不是說,潘家和我脫離了關系,十一少就會再娶一個對方家更有幫助的女子進門,沒想到方家在您眼中是這樣不堪。”微月聲音有了幾分的凌厲,看著邱魯氏的目光冷厲淡漠。

“我何來是這個意思。”邱魯氏臉色很難看,她今日本來是想來落微月的面子,趁機刺她幾句,沒想到會被說得自己一句話也講不出。

這個潘微月一實在是牙尖嘴利,可恨至極。

微月笑了笑,看也不看她一眼,反正邱家的人不待見她,她也沒必要去討好,愛怎麼編排她就編排,誰又真的會將她的話當真。

不管哪個年代,八卦之風是好是壞,決定的還是身份和勢力問題。

她得感激方十一,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外面那些人似乎同情她的成分多一些,早上還收到張夫人的請帖,似乎還想親自安慰她呢。

茂官見微月不搭舅婆,也學著低頭看棋盤了。

邱魯氏討了個沒趣,還受了奚落,心口噎著一口氣吞不下,哼了一聲往上房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洪家父女

七月流火,炎熱的天氣稍微舒緩了一些。有絲涼意。方家這幾天的躁動也因為方十一對微月態度如常,甚至比往常更加憐惜寵愛而沉靜下來。

因為有幾個碎嘴犯錯的被賣了出去,內院又買進了幾個小丫環,茂官偏院的小銀被微月調到屋裡當差,領了三等丫環的月例。

春桃也回來上工了,如今是茂官偏院的管事娘子。

“少奶奶,這是昨日剛采辦進來的。”一名穿著紫色衣裙外罩藍色繡花一字襟緊身兒的嫲嫲手里拿著冊子,跟在微月身後,殷勤討好地說著。

微月正在珍品房清點各樣珍貴藥材的數量,吉祥從唐嫲嫲手裡接過冊子,交給微月仔細翻看著。

“唐嫲嫲,似乎有兩支百年人參對不上。”微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唐嫲嫲,發現這個月的燕菜用得特別快,且有許多珍貴的藥材也有少了許多。

唐嫲嫲露出為難的表情,“回少奶奶,這兩支人參剛被夫人使人拿去了,還沒來得及記在賬上。”

“夫人這個月來拿了四支人參?”當飯吃嗎?那可都是幾百年的好人參。

唐嫲嫲訕笑道,“有些是送給了舅老爺……”

微月眸色微動,合上賬冊,“嗯。我知道了,把那間庫房打開吧。”

隔壁間房是存放古玩書畫的,是極重要的地方,往常要送作人情手禮的珍貴物品都在裡面,別人送的也放在裡面。

平常這裡除了微月和方十一,是誰也不讓進來的,所以東西向來不會出什麼差錯,可今日微月突然要清點,唐嫲嫲臉色立刻就發白了。

“少奶奶……”唐嫲嫲支吾著,“您已經站了半天了,不如先歇歇?”

微月淡淡一笑,“不必了,把賬冊拿來,清點一下吧。”

唐嫲嫲鬢角滲出了冷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微月才將庫里的古玩書畫清點了一遍,少了兩幅唐寅的名作,一幅《秋風執紈扇圖》,一幅《仕女圖》。

唐嫲嫲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少奶奶……不,不關奴婢的事兒,是,是表少爺……說是夫人讓他過來取畫的……”

微月冷冷地盯視著她,聲音不徐不緩地道,“表少爺說是夫人讓他來取畫?你問過夫人沒有?問過我沒有?規矩說得明明白白,任何人想要取這庫裡的東西,都得問過十一少和我,你做到了嗎?”

“可是……那是夫人……”唐嫲嫲支吾著。她也很難做,一邊是夫人的嫡親外甥,一邊是少奶奶,哪邊沒仔細服侍著,就要得罪哪邊,她做下人的能怎麼辦?

“讓鐘嫲嫲過來,這珍品房以後就讓春桃管著。”微月冷掃了唐嫲嫲一眼,珍品房不能讓這樣沒有立場的人管著,哪天被搬空了都不知道。

將唐嫲嫲交給鐘嫲嫲去處置之後,微月才回了月滿樓,將春桃叫了過來,讓她以後管著珍品房,這差事要比在茂官當管事娘子有臉面,春桃自然不會有二言。

“以後讓念翠在茂官那邊領一等丫環的月例吧,她比較細心,能照顧好茂官的起居。”

將家裡的差事重新分配之後,已經是到了響午。

吃過午飯,微月才有了閑暇的時間,歪在軟榻上昏昏欲睡。

吉祥拿了薄毯蓋在她身上,“小姐,您到床榻上去歇會吧?”

微月閉上眼眸。聲音慵懶,“我就在這兒躺會兒,你去跟姚總管說一聲,珍品房不見了兩幅畫,讓他找找。”

吉祥一愣,“不是被表少爺拿去了嗎?這會不會打了夫人的面子?”

微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這兩幅畫是十一少準備送給兩廣總督李大人的,夫人怎麼會不知道,她不可能會答應邱錦清的,應是邱錦清拿著夫人的名義去取畫,唐嫲嫲是個圓滑怕事的人,既不想被夫人認為站我這邊,也不想得罪我,所以才壓著這事兒沒去夫人那裡問個清楚。”

吉祥聞言,便笑道,“小姐是打算讓表少爺自己把畫拿出來?”

微月笑了笑,“去吧,有什麼事兒再叫醒我。”

感覺睡去沒多久,微月便被吉祥喚醒,“小姐,四少爺回來了。”

微月皺眉,四少爺回來關她什麼事?應該找四少奶奶去……

腦海里的不悅念頭剛閃過,她已經迅速起身,抓住吉祥的手,“同行的洪任輝呢?”

“都在夫人那邊,與四少爺過去給夫人請安,十一少使人過來跟您說一聲。”微月已經取來了坎肩給微月套上,手腳麻利為她整理頭髮。

“四少爺回來多久了?”微月問道,已經穿上了繡花鞋往外面走去。

“剛進的家門。十一少也是剛回來。”吉祥回道。

“不是說明日才到廣州嗎?”微月皺眉問著,有些想要急著見見那位洪任輝。

“十一少沒怎麼說。”吉祥道。

微月不再多問,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盛,她隱約覺得洪任輝住在方家的目的並不單純。

見過人之後,她也應該找人去打聽一下了。

剛走到上房大廳,便聽到裡面傳來方邱氏開懷的笑聲,誰那麼厲害能把方邱氏逗得大笑?微月心中狐疑著,已經走進了大廳。

方邱氏坐在上首,旁邊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生得珠圓玉潤,明眸皓齒的十分靚麗好看。

在她左下首是方十一,四少爺方亦承坐在方十一旁邊的太師椅上,對面是一個三十七八歲左右的男子,身材不算高大,長得也極為普通,嘴角一直帶著笑意,看起來似很和藹的樣子。

“夫人。”微月給方邱氏見禮,視線與方十一輕輕撞了一下。

看來這個坐在方十一對面的男子就是洪任輝了,而站在方邱氏很便的年輕姑娘,大概就是他的女兒了。

沒想到如此貌美動人,微月目光轉向那個女子,卻見她正看著自己,明亮的杏眼充滿好奇。

方邱氏見到微月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這位是從寧波來的洪爺,這是洪爺的姑娘松吟。”

“這位一定就是微月姐姐了。”方邱氏旁邊的那個女子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給微月曲膝一禮,“十一哥哥常常提起你呢,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微月姐姐真漂亮,難怪十一哥哥就是在寧波的時候,也對你念念不忘。”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強忍著沒有看向方十一,對洪松吟淡淡笑著。“洪姑娘,路上辛苦了。”

這位洪松吟……很熱情活潑,不像一般女子的拘束和羞澀,落落大方,目光真摯,笑語嫣然,實在是一位吸引人的姑娘。

“松吟,不得無禮!”洪任輝站了起來,有些抱歉地對微月笑道,“教女無方,方少奶奶請勿見怪。”

洪松吟吐了吐舌頭,嬌聲道,“人家見到微月姐姐高興嘛。”

方邱氏就笑道,“洪爺太客氣了,松吟這樣的性子正好呢,看她逗得大家伙多開心。”

微月盈盈地對洪任輝行了一禮,“洪爺。”

洪任輝作揖還禮,笑道,“說話沒個量的,都怪我平時太寵著她了。”

笑容溫和和藹……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微月有些困惑了,難道這個洪任輝對方家真的沒有別的心思,純屬只是希望方家能保護他們在廣州時的安全?

他就沒有想過會因此連累方家嗎?

方邱氏冷冷瞥了微月一眼,卻笑容溫和地道,“洪爺這些天趕路也辛苦了,家嫂,院子都收拾好了嗎?得讓洪爺他們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微月笑道,“都收拾好了。”

“母親,洪爺和四哥趕了幾天的路,想來也疲累了,不如稍作休息,晚上再設宴為他們洗塵?”方十一低聲問道。

洪任輝有些汗顏愧疚地道,“我官司纏身,實在不應叨擾貴宅,只怕……會連累了你們。”

原來他還懂得這麼想?微月目光明亮地看著他,卻見他臉色漲得通紅,是真的內疚?

方邱氏急忙道。“洪爺說的是什麼話,您到廣州來,我們不招呼您,這怎麼過意得去,別說客氣的話,您只當在自家一樣,要是有哪裡不妥當,只管提出來。”

微月有些冷汗,這方邱氏……怕是還不知道洪任輝要告李大人的事情吧,這麼豪爽客氣。

洪任輝一副承受了大恩的模樣,“方夫人盛情,在下感激不盡。”

微月和方十一交換了個眼神,有些無奈。

“方夫人最好了。”洪松吟天天笑著挽住方邱氏的手撒嬌道,眼睛卻含笑地看著微月。

方邱氏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這姑娘真得我的緣,不如就住在我這院子好了,陪陪我這個老人家。”

“那敢情好,我也喜歡夫人呢,夫人一點兒也不老,還很年輕呢。”洪松吟笑得甜美,真是個招人疼的姑娘。

微月臉色卻有些微變,她極力想要和洪家保持疏離的距離,卻沒想到方邱氏會突然來這麼一齣。

洪任輝急忙道,“方夫人,我這閨女實在任性,怕是會擾了您休息,還是讓她住在客房就好。”

“不怕不怕,我還巴不得她來跟我多說話呢。”方邱氏笑著道。

話說到這個面上,微月更是不好開口,只好讓人去將正房左邊的房間收拾出來,換了帳幔,給洪松吟住下。

方邱氏留下洪松吟說話,微月他們從上房出來。

在上房門外與洪任輝客氣幾句,微月便讓兩個小廝領著他到泓園去休息,而一旁的方亦承看著方十一卻有些欲言又止。

“四哥,有什麼話,遲些再說也一樣,先回去休息吧。”方十一對方亦承低聲說道。

方亦承目光沉重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那就遲些再說吧。”

說罷,與微月點了點頭,離開他們的視線。

微月挑眼看向方十一,不冷不熱地道,“十一哥哥,我們也該回去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0:4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4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五章是真是假

方十一還來不及說話,微月已經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他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清冷的眸光似漾起溫柔的水波。

“再叫一句聽聽?”他追了上去,抓過微月的手,低聲笑著道。

微月瞪了他一眼,“你很喜歡別人叫你十一哥哥?”

方十一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別人叫我不喜歡,你叫的話,我喜歡。”

微月輕輕哼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

方十一輕笑出聲。

回到屋裡,方十一立刻將微月摟在懷裡,低頭吻了下去,“生氣了?”

微月推開他,“我生什麼氣,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方十一將她箍緊在懷裡,在她耳邊輕輕吹氣,“那個洪姑娘我只是見過一次,還沒說過十句話,真的。”

微月嘴角翹起,“只見過一次,人家就十一哥哥地叫著?不是還經常跟她提起我嗎?”

方十一鬢角有些生汗,他抱著她坐到軟榻上,低低聲說著,“就說過一次,有一次洪爺想撮合……嗯,我就說起了你。”

微月挑了挑眉,“撮合你跟洪姑娘?”

洪任輝竟然還動過這樣的心思。

方十一訕笑道,“洪爺當時不知道我已經娶了你,現在知道了,自然就不會再說這件事了。”

微月嗔了他一眼,“那個洪姑娘挺好的。”

方十一低聲道,“那也不關我們的事兒。”

微月笑了出來,“四少爺他們明天才到廣州嗎?怎麼今天就來了,還好之前就準備妥當,不然就要失禮了。”

“……在經過陸豐的時候,差點遇到了山賊,幸好我派去的人及時趕到,日夜趕路才回到廣州府的。”方十一解釋道。

“只怕不是山賊那麼簡單吧。”微月聞言,神情有些凝重,事情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明日兩廣總督李寺堯和新柱將軍就到達廣州了,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方十一握住她的手,不希望她太擔心。

微月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我總是覺得,事情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李永標在廣州的勢力盤大,洪爺怎麼跟他斗,再說了,如今只是憑著他的片面之詞,怕是……”

“若只是片面之詞,皇上不會將案件交給兩廣總督和新柱將軍,粵海關監督是個引人注目的肥缺,這次怕是有人會暗中動作。”方十一第一次跟微月說起官場上的事情。

微月訝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洪爺會全身而退?”

“這個我也不敢肯定,總之,任何關於這件案情的,一句話也不要在家裡出現。”方十一頓了一下,“沒想到母親會那麼喜歡洪姑娘,本來還想著盡量讓方家的人與他們保持距離。”

微月有些訝異,竟然與她想的一樣,“我本來安排了洪姑娘住在麗江苑的。”

方十一低頭看著她,眼底浮起笑意,“我找機會和母親說明白事情的利害關系。”

“如此最好,我去說的話,指不定還被以為是別有用心。”微月有些酸溜溜地說道。

方十一心情大好地抱緊她,“微月,你擔心什麼,你應該相信我的。”

晚上,方十一和家裡幾位少爺在前院飯廳為洪任輝接風洗塵,微月則請了洪松吟到月滿樓來吃飯。

“微月姐姐,你這裡可真好,住在這裡,一定每天都很開心呢。”洪松吟來到月滿樓的時候,便很興奮地在庭園走了一遍,挽住微月的手,很親熱的樣子。

“是洪姑娘看得起。”微月掃了她的手一眼,淡淡地笑道。

“我不是在說奉承的話,這裡真的很漂亮,比我在寧波住的那破小院好多了,難怪十一哥哥說他已經有個很好的妻子了,不想再納妾。”洪松吟笑嘻嘻地道。

微月尷尬笑著,聽著她那樣親熱喊十一哥哥,真有些刺耳。

“微月姐姐,你不要誤會,之前父親是想撮合我和十一哥哥的,可是十一哥哥拒絕了,我也只當十一哥哥是兄長,怎麼能成親呢。”洪松吟松開微月的手,有些著急地解釋著,“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這樣天真可愛的女孩子……輕易讓人卸下防備的心。

微月笑道,“相公與我提過這件事了,你不必擔心,”頓了一下,她又問道,“洪姑娘沒有兄長嗎?”

洪松吟瞇眼笑著,眼底迅速閃過一絲訝異,“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母親很早就不在了,我跟著父親到處跑,一年都沒安定幾天,父親去英國的時候,就把我留在寧波讓嫲嫲看著,我很悶的。”

微月見她眉眼間透著孤獨之色,便不再多問,“我們進屋吃飯吧。”

“……很多年前我來過廣州一次,學了些廣府話,不過還是講得不太好,微月姐姐不要笑我。”吃飯的時候,洪松吟還一直說個不停。

“你已經講得很好了。”微月笑著道。

“真的嗎?那就好。”洪松吟喜滋滋地松了一口氣,“哎,其實我也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告那些官,官官相護,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吃虧就吃虧嘛,何必讓自己那麼辛苦,你都不知道,我們差點沒命回到廣州……”說著說著,洪松吟的眼眶紅了起來。

突然轉到這個敏感的話題上,微月就不好接口了,“洪姑娘,這是廣州府的特產,試試。”

洪松吟盈淚的眼眸有些黯了下去,但很快又含著純真的笑意,“謝謝。”

過了一會兒,洪松吟又哽咽地問起,“微月姐姐,你說,我父親這次能安全離開廣州嗎?”

微月愣了一下,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為什麼會這樣想?”

“好好的船艙突然漏水,在陸豐莫名其妙遇到山賊……這些,都不是意外,我雖然只是個女子,可是我也知道父親這次惹的是什麼官司……”說著,已經掉下了淚水。

微月和吉祥交換個眼色,臉色凝重起來,這洪松吟到底是太天真,還是心機太深,怎麼會在剛認識的人面前講起心事了?

“洪姑娘,事情尚未有定論,你這時候擔心也只是令自己不開心,你是樂觀的人,怎麼會在這事上想不開?”微月小心翼翼地說著,盡量不去提及關于洪任輝和李永標的恩怨。

洪松吟吸了吸鼻子,破涕為笑,“姐姐說得對,我相信父親會沒事的。”

微月深深看了她一眼,與她說起了不著邊際的閑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打聽

快要入夜的時候。洪松吟才起身告辭,和來接她的蓮姑一起回了上房。

微月終於能松一口氣,卻想到現在方邱氏還什麼都不知道,心中又有些擔憂,真怕這位夫人突然一個心血來潮,要將洪松吟變成自己人,那到時候麻煩就不是一點兩點了。

吉祥命人將碗筷撤了下去,和微月回了內屋,一邊為微月卸下頭面,“小姐,這個洪姑娘看著天真單純,可卻不好應付。”

“你也看出來了?”微月揉了揉眉心。

“奴婢覺得她似乎有意要與小姐您交好。”吉祥道,心中也暗想,不會是對十一少有了什麼心思,所以先來討好小姐吧。

“我看她是想和方家交好,我們雖然想要和洪家保持距離,但在外人看來卻並非如此,你且等著吧,明天之後,日子就沒得安寧了。”微月低聲道。

“小姐,您是怕方家會受到殃及?”吉祥問道。

微月擰眉道。“如果只是因此和李永標失了交情,我倒還不是這麼擔心,就怕有人從中作梗罷了。”

吉祥壓低了聲音,“您是指……潘老爺。”

“這件事暫且不要多提了,等明日看洪任輝要做什麼再說。”微月脫下坎肩,“十一少今夜沒那麼早回來,我先去睡了。”

“小姐,那和劉掌櫃的會面?”這兩天劉掌櫃一直想見微月,無奈微月脖子上有傷不能出去,如今傷痕消失了,卻又碰上了洪家父女這件事。

“我也想見見他們,明天我出去一趟吧。”微月道。

吉祥輕輕應了一聲,“那奴婢明天早上使人去和章嘉說一聲。”

“嗯。”

一夜無話,翌日,微月醒來時,見旁邊的床單整齊,枕頭也維持昨夜的樣子,顯然方十一昨晚沒有回來。

吉祥和荔珠打水進來服侍微月梳洗。

“十一少呢?”微月問道。

吉祥回道,“昨夜十一少沒回來,在書房歇下了。”

“那去請他來吃早飯吧。”是怕吵醒她吧?微月在臉上抹開茉莉珍珠膏,鼻息間是淡淡的馨香。

“十一少已經出門了。”吉祥低聲回道。

微月怔了一下,“這麼早就出去了?一個人嗎?”

“和四少爺九少爺一道出去的。”吉祥道。

“那位洪爺呢?還在屋裡嗎?”微月沉默了片刻,才又問道。

“還在泓園呢,還沒出去,洪姑娘在上房陪著夫人。”洪任輝雖住在外院,微月卻派了個信得過的小廝時刻注意著他的行蹤。

“嗯,使人去跟劉掌櫃說了嗎?”今日得和劉掌櫃見上一面了。

“已經去說了。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出去?”吉祥問道。

“擺飯吧。”微月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

吃過早飯之後,微月便帶著吉祥往雙門底上街去了,方邱氏不待見她的好處之一就是她出門不必去報備,反正都已經不受待見了,無妨再討厭她多一些。

劉掌櫃和章嘉已經在屋裡等著她了。

“劉掌櫃,最近隆福行生意如何?潘世昌那邊沒什麼動作吧?”微月進屋的第一句話,急忙問起隆福行的事情來。

“……只是暗中搶了不少生意,好像越來越針對隆福行了,小姐,難道潘老爺已經知道了?”劉掌櫃遲疑問道,這幾天泰興行已經不在阻止燒窯那邊給其他行商出貨,卻偏偏仍不肯放過隆福行。

“他懷疑隆福行是我姨娘或者是我的,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的。”微月擰眉低聲說著,“……沒有明目張膽地針對我們,我們也不好說什麼,示威的事情,官府也不是不惱怒的,如今不可自己去撞刀口,再惹出什麼風波來。”

“所以我打算在番禺府的上滘村那里買下燒窯。多虧了潘老爺這次的壟斷,許多燒窯的生意一下子都被影響了。”劉掌櫃道。

“我也正有此意,不過這事不能讓潘家的人知道,燒窯的事情一定要暗中進行,就是隆福行裡的其他人……也不能說。”微月道。

章嘉怒聲開口,“小姐,我已經查過了,並非我們隆福行出了內鬼,而是伍老板過橋抽板,自己爬潘家報復,將我們出賣了!”

微月眼色一沉,“竟是這等小人!”

“可要找他算賬理論?”章嘉站起來道。

“怨不得他出賣我們,商場本來就是如此,當初讓你去找他,我也預見了今天這一招。”微月掃了他一眼,“你也別沖動,去找伍老板算什麼帳,他要是來個死不認賬,又能奈他如何?”

“小姐說得對,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劉掌櫃對章嘉說道,“燒窯的事情,不如就交給章嘉去辦,他是生面孔,不會輕易惹起別人注意。”

章嘉有些愕然,“這麼大的事情……交給我?”

“你也該去鍛煉鍛煉了,這次示威的事情,你不是幹得很好麼?”微月耶十分贊成劉掌櫃的提議,讓章嘉去代她買下燒窯,確實比較穩妥。

“……倒是沒想到十一少會突然要和我們合作。如果能和同和行合作,相信泰興行也不敢拿我們如何了。”劉掌櫃突然嘆了一聲,眼睛卻看向微月。

微月詫異瞠大眼,“劉掌櫃,你說什麼?十一少自己提出要和我們合作?合作什麼?”

“還未詳談,約了明日在酒樓細說,不過我覺得若是能和同和行合作,水晶和瑪瑙就能打開生意路了。”劉掌櫃道。

微月卻有些出神,方十一他……為什麼會突然提出合作的要求?是有心想要幫助隆福行嗎?不管是怎樣都好,她都必須感激他,有了他的幫忙,隆福行必定能躲開潘世昌的連番打擊,直到有能力對抗。

之後,他們又討論些細節,最後決定與方十一合作水晶瑪瑙的生意,至於燒窯方面的,暫時不能讓別人知道隆福行要盤下來的,不然恐怕很難做成其他行商的生意。

“……那就這樣決定了,這段時間萬事都要小心,別讓潘家輕易找到端倪。”微月啜了一口茶,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喉嚨,然後對劉掌櫃道。

“我明白,那我先到十三行街去了。今日還得出貨呢。”劉掌櫃掏出懷表看時間,已經是差不多了。

“好,那你先去忙,有什麼事情,我讓章嘉與你說也一樣。”微月道。

劉掌櫃對章嘉這個聰明伶俐的少年十分喜歡,當是半個兒子一樣在教他怎麼做生意,微月和他一樣看重章嘉,他自然心中也很高興。

“章嘉,我得托你幫我一件事……”劉掌櫃離開之後,微月眉目多了幾分凝重。

章嘉訝異看著她,也感覺到了她的嚴肅。“什麼事?”

“幫我查一下洪任輝和李永標兩個人。”微月說著,心中卻不太抱希望,章嘉雖然聰明,但這兩個人也不簡單,並不容易能得知更多的內情。

“你是擔心洪任輝這次狀告李永標,會連累了方家?”章嘉問道。

微月目光迅速掠向他,明亮而凌厲,“你也知道?”

章嘉臉上浮起得意的笑,“當然知道,我有個朋友和李永標打過交道的,這件事我幫你去問問,不過那位洪任輝也真是的,民告官……能成功的不多。”

“那就拜托你了。”微月眼眸微閃,如果章嘉真能替自己打聽到一些內幕,那麼對於方家會更有利。

“不過你們方家也真是的,那洪任輝經常四處走商,在廣州怎麼可能沒置宅子,怎麼偏偏要住你們那裡,在別人看來,還以為是你們方家想要拉攏洪任輝,十一少向來精明,怎麼這次卻沒有考慮後果?”章嘉抓了抓頭,有些想不明白方十一怎麼讓方家卷入洪李兩人的是非中。

微月突然站了起來,“你說得對,洪任輝是個大商人,在廣州怎麼可能沒有置產,為什麼非要住在方家不可?章嘉,我早就懷疑過了,洪任輝狀告李永標目的不單純,你不是有朋友認識李永標嗎?這件事你要幫我查個清楚,我對洪任輝並不十分了解,他在浙江究竟做過什麼,也不清楚……”

章嘉似乎也感覺到微月的沉重心情,便道,“我會讓區寓去查個明白的。”

“可否信得過?”微月問道。

“區寓是我母親娘家的人,信得過的,你且放心。”章嘉笑道。若是信不過,也不會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謝謝。”微月感激看向他,如今她能信得過的人不多,沒想過章嘉能幫自己這麼多。

章嘉俊臉浮起一絲紅暈,粗聲粗氣道,“有什麼好謝的,我只不過看你……看你可憐才幫你的。”

微月輕笑,“我可憐什麼?”

“你父親那樣對你,你不覺得傷心?”章嘉瞪著她問。

原來他們一直不問,是怕她想起來會傷心?

微月眉眼蘊著笑意,“傷心,很傷心。”

章嘉哼了一聲,有些尷尬,“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明日再去番禺。”

微月在章嘉離開之後,也和吉祥回到方家。

“洪姑娘一整天都在上房陪著夫人嗎?”進門之後,微月便找來荔珠問著。

“少奶奶出去之後,夫人帶著洪姑娘去了六榕寺,還沒回來呢。”荔珠道。

微月眸色沉了下來,方邱氏還真是喜歡洪松吟?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1:02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6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七章影響

等到弦月高掛,方十一都還沒有回來。微月這時才有些擔憂,已經一整天沒見到他了,讓吉祥去問過之後,才知道連方亦承和方亦潯也還沒回來。

“洪任輝呢?也還沒回來?”微月一點睡意都沒有,手里雖然拿著書,卻一點也看不進去。

“洪爺剛剛回來的,喝得酩酊大醉。”吉祥道。

“明日去打聽一下,今日他是和誰見面了。”微月道。

話才說完,已經傳來方十一回來的通報。

微月急忙站了起來,趿了鞋就跑出內屋,還一個不小心差點絆倒,方十一急忙扶住她,皺眉斥道,“怎麼這麼毛躁,夜晚天涼,出來也不知道多穿一件。”

“我不冷啊。”微月拉住他的胳膊,急聲問道,“怎麼才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方十一眉眼間有抹沉重,但還是笑著道,“沒什麼事兒。別擔心。”

怎麼可能沒事?她又不是傻蛋,怎麼會看不出他心情不太好。

和他回了內屋,難得賢惠地服侍他更衣梳洗。

方十一閉上眼睛,喟嘆一聲,將頭舒服地靠在浴桶邊沿上,享受微月溫柔地為他捏肩。

“今天很累?”微月看到他眼底下的黑影,知道他昨晚應該是很晚才睡下,今天也沒好好休息。

“還好,忙了一點。”方十一的手從水裡伸出來,拉住放在他肩膀上的柔嫩小手,“要是你每天都幫我擦背,我寧願天天這麼累。”

微月沒好氣地捏了捏他的臉頰,“水涼了,快起來。”

方十一低聲笑出來,“那我就起來了啊。”

一陣水波晃動,方十一已經站了起來,不著一物的結實精瘦身軀裸露在微月面前,微月的臉頰迅速漲紅,扯了乾綾巾丟在他身上,“混蛋!”

方十一大笑出聲,隨意套了件中衣,便將微月打橫抱了起來,往床榻走去。

守在門外的吉祥和荔珠臉紅著將門關上。

方十一將微月壓在床榻上,動作比平時更加粗魯著急,好像想要宣泄什麼似的。

兩人激吻交纏,到了箭在弦上的時候,微月卻突然推開方十一。翻身坐在他身上,不讓他達到最後一步。

“榆庭,今天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她聲音甜糯如蜜,媚眼如絲,卻透著堅決。

方十一有些錯愕,全身的血液全沖在一個點上,偏偏又不能紓解,看著她那嬌媚風情無限的模樣,心裡如無數螞蟻在撓著。

“微月……”他的聲音嘶啞,雙手托住她的腰,想要將她翻身壓在身下。

“你要是不說,今晚你別想碰我!”微月離開他的身體,坐到床榻另一邊,嘟著唇看他。

方十一眼底閃過一絲狼狽,“不是說沒什麼事嗎?”

微月抿著唇,倔強而堅決地瞪著他。

方十一嘆了一聲,用力將她拉進懷裡,重重吻了她一會兒之後才道,“之前從洪任輝那兒買了一批茶葉,本來應該這兩天裝貨上船的,粵海關今日卻把茶葉扣住了不讓上船。我和四哥他們跟官府的人斡旋到現在,還沒能疏通……”

微月吃驚看著他,同和行之所以能成為全廣州最大的茶葉商人不是因為他們有錢,而是因為同和行信譽好,從來不會出售質量不好的茶葉,也不會拖了開船的時間,再說了這次夷商要的茶葉數量前所未有的多,如果不能如期裝貨開船,同和行要受到影響絕對不可估量。

“……是因為洪任輝嗎?”她啞聲問道,李永標這麼快就出手了?

“因為他有官司在身,所有生意都被官府停止了,連著影響了我們。”方十一抱著微月,慢慢地冷靜了下來,“我沒想到李永標竟然會公私不分到這個地步,雖說茶葉是從洪任輝那裡買的,卻早已經銀貨兩訖,李永標根本是借口想要警告我們。”

微月沉吟了一會兒,才問道,“洪任輝知道這件事嗎?”

“怎麼會不知道。”方十一嘆道。

“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造成別人的誤會?他在廣州就真的沒有置產?”微月有些不悅。

“別擔心了,洪任輝的這批茶葉出不了,別人的茶葉能出,我已經讓人從佛山那邊運了一批過來代替,李永標那邊今日也讓四哥去解釋清楚了。”方十一撫著她的臉,輕聲說著。

“今天兩廣總督不是來了嗎?這案子要什麼時候結束嗎?”微月嗔了他一眼,這才放心下來,“那洪任輝住家裡,我心裡不安定。”

“擔心我?”方十一調笑地看著她。

微月心中一動,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擔心你怎麼了?”

方十一全身的血液又躁動了起來,翻身將微月壓在身下,“我高興,微月。”

第二天,方十一大清早就到上房去了,微月也收到了張夫人的請帖,要她今天過府一聚。

在她準備要出門的時候,方邱氏卻使了蓮姑過來請她到上房。

她被請進了內屋,方邱氏剛剛吃完早飯,見到微月的時候,一如既往的沒好臉色。

“坐下,有話問你。”方邱氏冷冷地道。

微月蹲了個安,才在旁邊的圓椅坐下。

“剛剛十一過來說了洪爺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方邱氏冷聲問著。

“略知一些。”微月輕聲回道。

“為何之前不與我說?本來就該跟他們洪家撇清關系的,卻竟然還請了他們在家裡住下,你是不是要害得我們方家被李大人誤會?”方邱氏厲聲斥責著。

微月有些無語地看著這位顛倒是非的夫人,分明是她自己非要和人家洪姑娘親近的好吧?和她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現在倒好了,全成了她的錯了。

“李大人與我們方家關系不淺,不可因為一些無相干的人影響了交情,讓洪姑娘到麗江苑去住吧,方家得喝洪家撇清關系,既然是四少請了他們住下。以後就讓他去招呼他們,你和十一少與他們來往。”方邱氏微微抬起下顎,擺出一副很高傲的樣子。

意思是,要自己去當這個丑人,讓洪松吟搬出上房,住到麗江苑去?

一下子洪家的人就成了無相干的人了。

微月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但還是溫聲答了一聲,“是,夫人。”看來是方十一今天早上和她說了洪任輝和李永標的恩怨。

“我要念經了,你先回去吧。”方邱氏掃了她一眼,淡聲說著。

微月恬淡一笑。從內屋出來,剛走到庭園,卻見到洪松吟施施然走來,臉上還帶著甜美純真的笑容。

“洪姑娘。”微月笑著打招呼。

“微月姐姐,你怎麼在這裡呢?”洪松吟見到微月似乎很開心,熱情地過來挽住微月的手,“我還想去找你呢,我們出去玩兒好不好,我昨天才發現原來廣州有那麼多好玩的地方。”

“不好意思,今天恐怕不行,正好有事要忙,不如改日,好嗎?”微月有些歉然地說道。

洪松吟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來,“那好吧,昨天我和夫人去了六榕寺呢,聽說微月姐姐你在荔枝灣辦了女子詩社,我也想去見識一下。”

“改天一定帶你去看看。”微月笑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在廣州留多長時間,一定要把好玩的地方都徹底玩個遍。”洪松吟喜滋滋地笑道。

微月輕輕頜首,眼波輕轉,又問道,“洪姑娘,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嗯,很喜歡呢,這里好大啊,花園里有好多奇花異果,許多我都叫不出名字來,難道人家說廣州府繁華似夢,是人間天堂呢。”洪松吟重重地點頭,好像真的很喜歡廣州。

“住得習慣就好,我還你嫌悶呢。”微月笑道。

洪松吟吐了吐舌頭,天真可愛地笑著,“我倒是怕會擾了夫人的清修,夫人每天早晚都要禮佛念經,我也不知道我住在這裡,是不是會打攪了她。”

“夫人卻擔心會讓你覺得無趣,你卻怕會擾了夫人清修。”微月掩嘴笑著。好像想到好主意的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我看洪姑娘不如搬到麗江苑去,那裡地方寬敞,不似上房這本幽靜,想來你應該會喜歡,這樣你也不必擔心會打攪夫人,夫人也不用心疼你會覺得無趣,你認為如何?”

洪松吟笑瞇了眼睛,卻又有些為難起來,“我本來也是想到客房去的,可是,夫人她……”

“夫人要是知道你這份孝心,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責怪你。”微月笑得端莊而嫻雅,拍著洪松吟的手背安慰她。

跟她說了這麼多,也只是想找機會借她的話,讓她搬出上房。

洪松吟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道,“那就多謝微月姐姐了,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讓丫環去就行了,你不是還要進去給夫人請安麼?”看到洪松吟動人的大眼轉瞬即逝的惱意,微月嘴邊的笑容更深了。

“那也是,”說著,轉身對隨身丫環交代了幾聲,才對微月道,“微月姐姐,那我進去給夫人請安了,等你空閑了,我再去找你玩。”

“好。”微月笑了笑道,目光從她雙手掠過。

卻見她抓著絹帕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這個洪松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意有所指

微月到了張府大門外,是張夫人的大丫環朱兒領著她到了內屋。

走到內院上房,朱兒打起了絲竹簾,“方少奶奶,裡面請。”

屋裡立刻就傳來了聲音,“可是方少奶奶來了?”

微月對朱兒笑了笑,走進內屋,進門便請了個安,笑容恬淡溫和看著正在提筆作畫的張夫人,“張夫人。”

“正等著你呢,過來看看。”張夫人停下了筆,招手讓微月到她身邊去。

“我真不該,打擾了夫人您的雅興。”微月笑盈盈地走了過去。

“說什麼打擾,就是突然來了興致,瞧瞧,畫得怎樣?”張夫人拉著微月觀賞她剛完筆的山水畫。

朦朦朧朧的一片山雲,微月實在看不出什麼來,便笑著道,“我是個眼皮淺的俗人,怎敢對夫人的大作亂加評論呢,夫人,您這是取笑我啊。”

張夫人含笑睇了微月一眼,“你別跟我謙虛,真就看不出我畫的是什麼?”

微月訕笑幾聲,又仔細看了幾眼,“是黎明前的山色麼?”

“是也不是,我想畫的是即將日出的天色。”張夫人笑著道,“看來不管是什麼,有時候看起來未必是那回事。”

“是我沒眼力。”微月乾笑道,她還真沒看出這和即將天亮的天空有什麼關系。

張夫人若有所思看著她,“不是你沒眼力,是你沒往深一層去想。”

微月一怔,這話似有意有所指?

“過來坐下。”張夫人牽起她的手,圓桌旁坐下,讓在屋裡服侍的丫環奉茶上來。

微月按住心中的疑惑,張夫人邀她前來,想來不是聊天八卦這麼簡單了。

朱兒和另一個丫環綠兒在張夫人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張夫人示意微月端起茶杯,道,“這是新茶,試試味道如何?”

微月抿了一口,笑道,“倒是挺清香的,可封起來過秋了,到時候味道肯定更好。”

“一會兒給你裝兩斤帶回去,這茶是新竹將軍從福建帶來的,與我們老爺有些交情,所以送了一些過來。”張夫人含笑道。

微月眼波微微一動,“是那位奉皇命來廣州審理英國商人洪任輝的案件的那位將軍麼?”

張夫人眼角微挑,淺笑看著微月,“原來你也認識呢。”

知道張夫人這是話裡有話,微月只好嘆道,“我一個平民百姓,怎麼會認識將軍呢,這也都是聽說來的。”

張夫人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微月,你曾助過我,我也不忍看你們方家受難,你是個聰明人,怎麼會讓方家給洪任輝利用了呢?”

微月驚愕看著她,“張夫人,這話怎麼說的?”

“你是真不知道?李永標是兩廣總督的疏堂表親,那洪任輝怎麼可能告得下李永標?別的人都迫不及待和他撇清關系,你們方家倒是好,還招了進家裡住下,這不是擺明了要和兩位李大人作對嗎?”張夫人擰著眉說道,她今日讓微月過來,便是想提點她,免得將來被連累了也不知原因。

乾隆皇帝怎麼會讓李寺堯來審自家親戚的案件?

微月心中有些震驚,真沒想到兩位李大人有這樣的關系,那麼李永標即使如今被狀告,還有權利禁止方家的貨物出海,也是因為李寺堯的原因了?

“多謝夫人提醒,不瞞您說,這個洪任輝我也知他並不簡單,做人總得有三分自覺,可他卻……我們方家拉不下臉將人趕出去啊。”微月為難地嘆息,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

“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你們方家在廣州的地位也不是哪位大人想如何就如何的,不過能跟洪任輝撇清關系,那自然是最好,我聽說你們方家已經被扣住了一倉庫的茶葉發不出去,這事真嗎?”張夫人問道。

“這事不敢瞞您,因為這茶葉是從洪任輝那邊進的貨,所以……”微月低下頭,無奈地道。

張夫人哼了一聲,“這個李永標做事也真真是公私不分!”

微月詫異地看向張夫人,這個張夫人……不是要提點自己那麼簡單吧?

“粵海關監督這個肥缺朝廷早已有人盯著,你們方家……能不能再這次事情中全身而退,就要看十一少站到哪一邊了。”張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低聲說著。

“張夫人,難道?”微月吃驚看著她,朝廷有人想要李永標下臺,而李寺堯卻一定會保住李永標,這次皇上派了新柱將軍和兩廣總督同時審理這個案件,目的是什麼?不只是要破案吧。

“我能說的也只有這麼多,你回去與十一少好好商議一下,自然會明白我的話。”張夫人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她是想通過自己跟方十一傳遞什麼指示?是誰讓張夫人這樣做的?張大人嗎?張大人又是站在哪一邊的?

方家……怕是被洪任輝連累著卷入了政治鬥爭中了。

“夫人的話,我回去一定會仔細與十一少商議,這次真的要多些您了。”微月感激地道。

“多余的客套話就別說了,我是真心想與你結交,自然講的都是真話,”張夫人頓了一下,又道,“最近我還聽說了另一個謠言,潘老爺他……”

“這不是謠言,我父親確實寫了絕義書給我,與我再不是父女了。”微月坦然笑道,心里早已猜到張夫人會問起這件事。

“你也不要太傷心,始終血濃於水,怎麼能是說絕義就絕義的呢。”張夫人拍著微月的手背安慰道。

“我知道,父親只是在氣頭上。”這一氣大概就沒有氣消的時候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想辦法讓方家不要讓洪任輝給利用了,其他的,你別想太多,總會過去的。”張夫人勸慰道。

“這個我省得,我這就回去找十一少好好說說。”微月這是準備告辭了。

“本該留你飯的,事有輕重,就只能下次了。”張夫人頜首道。

微月道了謝,從張府匆忙回了方家,得知洪松吟已經搬到麗江苑,才有些放心下來。

“吉祥,讓姚總管去把十一少找回來,要快!”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7 PM 編輯

第一百四十九章會屬實

微月在屋裡來回走著,腦海裡將這兩日的事情慢慢地串起來,再仔細回想著。

被洪任輝連累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了,既然成為事實,那麼現在將洪任輝趕出方家,或者徹底斷了交情,李永標他們也不會因此覺得方家和洪家沒關系吧?

自古以來,哪個朝代的政治關系不是分了幾派,李永標是李寺堯的人,李寺堯又是這次案件的主審官,粵海關監督是個大肥缺,李寺堯絕對不會輕易讓給別人,如果只是他審理案件的話,那麼洪任輝完全沒有勝利的可能。

可如今多了一個新柱將軍……

是不是乾隆也是知道兩位李大人的關系,所以才派了新柱將軍?那是不是能這樣解釋,粵海關監督這個職位……皇上已經有意要換個人選上臺?

可是有一點她沒想明白,洪任輝告李永標的目的呢?真的只是因為李永標濫用職權?

洪任輝只是商人,商人考慮的應該都是利益問題,他百般費心思要拉李永標下臺,是因為李永標阻礙了他的財路吧?

微月眸色攸地一厲,如果已經無法改變被洪任輝的連累,那麼,方家只有將李永標扯下臺,才能保障以後在粵海關能暢通無阻。

那個洪任輝……不就是這個目的嗎?不就是要將方家逼到極點,和他一起對付李永標!

想通了這一點,微月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張夫人的意思,其實也是希望方家對付李永標……

“少奶奶,十一少回來了。”門外傳來荔珠的聲音。

微月轉過頭正好見到方十一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了?姚總管說你有急事找我?”方十一臉色有些沉重,看著微月的眼神很是關心。

“我有話跟你說。”微月拉住他的胳膊,給荔珠使了個眼色。

荔珠為他們關上門。

方十一牽起她坐下,“什麼事?”

微月看了他一眼,將張夫人說的話挑重點講與他聽,“……李永標若是個明白事理的,就不會封了同和行那一船的茶葉,如今看來,我們再怎麼撇清關系,也是白搭的,我們是不是……”

“李永標剛剛派人將同和行的倉庫都封了!”方十一未等微月說完,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如此說來,這李永標是覺得我們方家在背后支持洪任輝,所以乾脆也不顧以往交情,非要置同和行死地。”

微月瞠大眼,“他竟然……難道兩廣總督也沒個聲?”

方十一清冷的眼色如今看起來更加凌冽,“既是一派的,自然是默許了!”

微月低聲道,“想來這就是洪任輝的目的吧,他怕自己一個人無法對付李永標,所以在寧波的時候,就故意將上等的茶葉賤賣給四少爺,讓四少爺承他的情,繼而結成好友……”

方十一在寧波的時候,洪任輝不找他談生意,等方十一離開了,留下方亦承繼續找茶葉的貨商,他才在這個時候出現,以一個解方亦承燃眉之急的恩人形象出現。

因為之前就和洪任輝交易過幾次的生意,所以方亦承自然而然相信他而沒有懷疑其有別的目的,甚至在洪任輝狀告李永標的時候,還生出了同情的心,邀請到廣州之後住在方家……

想明白了這點,微月心中就生出了一股憤怒,她並不是一個望高不看低的人,如果朋友真的有難,是應該要幫忙,可是洪任輝卻將方家當傻子一樣利用著,這種感覺太堵心了。

方十一似乎也想通了事情的關鍵點,臉色很沉重,他看向微月,兩人都一眼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我現在去一趟惠愛路。”

微月嘴角揚起一絲笑,“聽說新柱將軍是個爽快的人,不喜歡別人講話左右兜圈子。”

方十一握緊她的手,“我不會讓方家有事的。”

微月晶亮的眼眸直直看著他,“我只希望你沒事。”

方十一心中一動,點了點頭,“等我回來。”

過了響午,吉祥便拿著章嘉的信交給微月。

微月看完之後,臉上面無表情,雙眸卻如兩泓湍流在隱隱涌動,良久,才咬牙擠出一句,“該死的潘世昌!”

吉祥愕然看著她,“小姐,發生什麼事情了?”

微月冷聲道,“李永標這次之所以往死裡針對方家,死老頭子可真出了不少的力,看來他是打算擠兌同和行,想要成為行首了。”

“十一少怎麼說也是潘家的女婿,潘老爺怎麼這樣狠心?”吉祥有些不敢置信問道。

微月冷笑,“除了對他自己,他對誰都狠心。”

“那該如何是好?小姐可有辦法幫助十一少?”吉祥問道。

微月卻低頭看著信,許久不曾出聲,“吉祥,你覺得……章嘉這位能和朝廷命官打交道的朋友,會是誰?”

吉祥低聲道,“奴婢認為,那位谷杭公子不是一般人物。”

微月淡淡一笑,谷杭麼?

“看來這位朋友很厲害,連新柱將軍和兩廣總督都要給面子的人,會是什麼人呢?”微月嘴角的笑紋深了幾分。

吉祥疑惑章嘉的來信究竟寫了什麼,“難道還是皇親國戚不成?”

微月眸色微動,笑了笑,拿起鵝毛筆快速回了一封信,“去交給章嘉,讓他盡快復我。”

“是,小姐。”吉祥接過信,心中雖好奇,卻沒有多問,行了一禮,便急忙往後院去了。

章嘉信中還有更重要的訊息,就是洪任輝對李永標所呈罪行多數會屬實……

多數會屬實?就是不管有沒有那一回事,最後都會順著某些人的意願成為罪人嗎?哈,看來李永標真的蹦跶不了多久。

章嘉這個消息對她而言,實在太重要了。

既然這樣,那就沒必要對李永標畏畏縮縮了,如今就等著方十一的消息,不知道他會和新柱將軍說什麼呢?

這位新柱將軍脾性耿直,想來是不能走尋常賄賂路線的。

就在微月沉思之間,荔珠悄聲在外面敲門,“少奶奶,洪姑娘來了。”

微月挑了挑眉,低聲應道,“我累了。”

荔珠頓了一下,“是,少奶奶。”

方家,如今還真是四面受敵!

被人算計利用的感覺很不爽,她如今對洪家父女一點好感都沒有,希望他們別再做出什麼令人遺憾的事情來。



第一百五十章謠言

方十一去找新柱的事情。很快傳到了李寺堯和李永標耳中。

“我早就說過了,那個方十一跟洪任輝聯手要對付我的,你偏還不相信,說什麼是洪任輝利用了方家,你看,他現在還找新柱去了!”偌大的書房內,只有兩位身著官服的男子,其中一位正氣呼呼來回度步的,就是李永標。

坐在書案後面太師椅上的不惑之年男子身穿繡鶴官服,這人便是李寺堯,他面無表情看著李永標,沉聲道,“你以為他為何去找新柱?”

“難道不是為了對付我們?方十一是投靠新柱那邊去了!”李永標轉了個身,身上的肥肉隨著他的動作晃動了一下,圓滾滾的肚子幾乎就要撐破官服了。

李寺堯冷哼一聲,嫌惡地看著李永標,“你當方十一是什麼人?和你一樣是蠢蛋嗎?新柱又是什麼人?人家新柱遠駐在福州,能在廣州起個什麼作用?方十一會投靠一個對方家沒好處的人?要不是你封了同和行的倉庫,他會去找新柱?”

李永標漲紅了臉,瞪著李寺堯,這些年他在廣州橫行霸道作威作福習慣了。哪里能經得起被這樣斥罵,心中隱含怒意,卻又不敢發作,別說自己這個官職是李寺堯扶持上來的,就是在輩分上,他還得喊李寺堯一聲堂叔父,即使他們年紀相差不多。

“那……那方十一是要去幹嗎?”李永標咽下不悅,沒好氣地問。

李寺堯略一沉吟,道,“你立刻放行同和行的貨船,不許再明目張膽對付方十一。”

“那怎麼行,我怎麼能這樣輕易放過方十一!”之前求親被拒,如今方十一還和洪任輝聯手,這口氣他無論如何也吞不下。

李寺堯失望看著李永標,本來是想扶持他上來,怎麼也能為自己對付政敵,卻沒想這個堂侄會貪得無厭,會被人告到皇上面前去,“你實話與我說吧,這些年究竟貪墨了多少?”

“堂叔,我是清清白白的……”李永標急忙為自己澄清。

“你在我面前還敢說這句話?”李寺堯怒聲喝道,目光凌厲森寒,似乎能將人看穿似的。

李永標支吾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是多拿了一些夷貨,可這又怎麼了?在粵海關不就是圖這些嗎?”

“哼,我看洪任輝狀告你的那些罪行條條都屬實!”李寺堯哼道。

“堂叔。您別聽他放屁!”李永標大急,“根本是洪任輝自己勾結了汪聖儀和劉亞匾來冤枉我。”

李寺堯道,“是不是冤枉你,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皇上說了算!你把外商的貨物全扣著不售價,內地何一不有,連浙江外商都對你恨之入骨,你還敢說你冤枉?”

“這……皇上他相信了?”李永標臉上出現慌張。

李寺堯冷冷瞥了他一眼,看來這次要幫他這一關有些困難,皇上的話還歷歷在耳,那分明是在警告他不可徇私……

他還想連任兩廣總督一職,不能讓李永標連累了自己。

必要時候,也只能犧牲這顆擺在粵海關的棋子。

可這樣一來,他多年苦心經營的粵海關陣地勢必要有一半落到新柱手里。

皇上……是在削自己的勢力了。

“堂叔?”李永標小心翼翼地叫著,眼底的害怕越來越盛。

“先看看方十一去找新柱是做什麼吧,”李寺堯頓了一下,又問,“那黎光華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欠外商那麼多銀子?這是在你眼皮底下的事情,竟一點也沒制止?”

“我已經讓他盡快把銀子還上了。”李永標急忙道。

“哼,我看你也從他那里拿了不少好處!”李寺堯瞪了他一眼,李永標卻有些委屈。他得來的好處,不是有一半都去了這位堂叔家裡麼?

“去把同和行的船放了,別再讓新柱抓到你的把柄。”李寺堯帶著警告道。

李永標連忙答是,表情卻是不以為然,就算方十一是十三行的行首又如何?不過是個商賈。

看到堂侄的表情,李寺堯暗自搖了搖頭,朽木不可雕也!

————————————

入夜的時候,方十一終於回來了。

微月迎了上去,遞綾巾給他拭臉,“怎麼樣了?見到新柱將軍了嗎?”

“見到了。”方十一臉上有些倦意,但精神仍然很好。

“是怎麼說的?”微月急聲問道。

“……只是提出異議,李永標既然有官司在身,又怎能繼續執行官權對同和行加以限制,再說了,同和行做的都是正當生意,也不曾少了朝廷一分稅,怎麼能如此公私不分。”方十一喝了茶,慢慢地說起與新柱將軍的談話。

“你這話說不定還中了新柱將軍的心思。”微月笑道,卻考慮著要不要將章嘉信中的訊息跟他說。

若是說了,要怎麼解釋著訊息從何而來?總不能把章嘉和他朋友一起扯進來吧?再說了,那位章嘉的朋友如果是谷杭的話,那就更不能說了。

“從將軍的住所出來,我去了一趟同和行,李永標已經將倉庫都開封了,卻依然不肯給船期。”方十一嘆道。

“看來你去找新柱將軍的事情,是被他們知道了,這下更是將我們當成了洪任輝一系的了。”微月有些不悅地道,明知被利用了還要順著人家的意思,這是在讓人憋屈!

方十一拍了拍她的手背。“相信明日新柱將軍會還同和行一個公道的。”

微月點了點頭,關于李永標罪行會屬實的事情,也忍住不說,方十一這麼淡定的態度,應該也是看出這臺面底下的局勢走向,“吃飯了嗎?我讓人去給你準備宵夜?”

“不必了,我剛和四哥在外面吃過了。”方十一道。

“那早些休息吧,你這兩天也累了。”微月道。

方十一梳洗過後,便和微月上床就寢,一夜無話。

第二天,李永標被就地停職,一切職務都要停下,直到案子完結,確認無罪為止,否則對狀告人不公平。

李永標自然是不肯答應,卻無奈新柱手中有皇上令牌,所有決定都等同聖上,就是李寺堯也不能說一聲不。

公告貼出城門的時候,整個十三行街都沸騰起來,甚至有人還放鞭炮慶賀,可見平時李永標對待廣州商賈的苛刻和壓榨。

而關於洪任輝狀告李永標和黎光華的案件,也正式在衙役審理,洪任輝狀紙中所提的證人也在近日來到廣州。

同和行在新柱將軍的干預下已經重新回到營運軌道。倉庫揭封,船期也放行了,表面上看,似乎方家真的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了。

微月開始采取一種觀望的態度,她就想看看,李永標最後會如何?

然而,她似乎小看了洪任輝這個人的狡猾。

洪家要和方家聯姻,洪任輝的女兒會嫁給方十一為平妻的消息突然在廣州府如雪花一般鋪灑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相信這個謠言,因為洪任輝父女就住在方家,而方家的夫人方邱氏也對洪松吟十分喜愛。還偕同她一起到六榕寺祈福祈願。

因為潘微月失去了潘家的庇蔭,所以配不上方十一,可是方家有情有義,仍然將潘微月視作主母,但卻要迎娶英國商人洪任輝的女兒,因此前些天才會被李永標針對。

而潘微月因為知道方十一會迎娶洪松吟,所以十分不喜她,甚至還常借口不見,耍盡手段刁難客人。

初聽到這個謠言,微月一笑了之,而後仔細一想,頓覺得有些不對勁,既然李永標已經被停止了職權,照著案情現在的發展對洪任輝有利的比較多,朝廷裡是有人接著洪任輝這個勢準備將李永標扯下粵海關這個舞臺,洪任輝根本是能輕易贏了這場官司的。

那麼在這個時候還要繼續將方家和洪家扯在一起,是什麼目的?她當然不會認為這個謠言是從方家哪個碎嘴的丫環或者小廝嘴裡出來的,分明就是姓洪的在背後搞鬼。

正想著,荔珠進來傳話,洪姑娘又來了。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這個洪松吟幾乎天天到月滿樓來找她,一會兒自憐自己身世,一會兒擔心自己的父親,一會兒又要她帶著出去玩,跟一個小孩子一樣!

“請她進來吧。”按住不耐,微月讓荔珠將洪松吟請到了茶廳。

洪松吟款步而來,動人杏眼在看到微月的剎那,立刻掉下了淚水,一副愧疚可憐的模樣,“微月姐姐,我對不住你……”

微月輕蹙眉心,莫名看著洪松吟,“洪姑娘這是怎麼了?”

“微月姐姐,我也聽到外面那些人怎麼胡說八道了,那真是冤屈了你,一定是那起不壞好心的人在亂講,十一哥哥都已經拒絕了我父親的提親。又怎麼會……還那樣說你,你不要生氣,這都是我的錯。”說著,洪松吟低低嗚咽起來,眼淚越掉越兇。

微月有些頭疼起來,這個洪松吟……實在是讓她很想暴走!她平生最煩便是哭哭啼啼的女子了。

“我並沒有怪你,既然只是謠言,自是成不了真,氣來何用?”方十一自己對這個謠言也沒什麼反應,她為什麼要生氣?

嘴長在別人身上,她能去縫了他們的嘴嗎?

洪松吟抽泣道,“微月姐姐雖然不怪我,我卻心中難安,就怕會造成你和十一哥哥的誤會。”

“你不用擔心,我們之間沒誤會。”微月有些不耐煩地道。

洪松吟咬了咬唇,可憐兮兮地低下頭。

方十一卻在這時候回來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5 11:19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一章明朗化

聽到方十一回來。微月抬眼看向洪松吟,沒錯過她眼底閃過的欣喜。

方十一走近茶廳見到洪松吟也在的時候,眼底閃過訝異,疑惑看向微月。

微月嘴角吟著淺笑,“今天回來得倒是早。”說著,給方十一端上了茶。

洪松吟眼睛晶潤,楚楚可憐地給方十一行禮,“十一哥哥。”

方十一挑了挑眉,聲音冷漠地應了一聲。

洪松吟低下頭,愧疚地對方十一道,“我是過來給微月姐姐道歉的,都怪我,讓你們困擾了。”

方十一有些困惑,隨即才想起洪松吟指的是哪件事,淡聲道,“無謂之談,不必去理會。”

洪松吟眼神黯了幾分,“多謝十一哥哥如此大量,幸好沒有造成你們的誤會,不然我真是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微月笑吟吟地看著方十一,把洪松吟交給他去處理。

方十一眼波脈脈地看了微月一眼。對洪松吟道,“洪姑娘,這事並非你的錯,傳謠言的人心懷不軌,錯的也是他,與你不相干。”

洪松吟露出怯怯的微笑,看看方十一,又看看微月,“那我就放心了。”

微月笑了笑,“謠言止於智者,既然不是事實,總有停止的一天。”

洪松吟重重地點頭,“微月姐姐說得沒錯!”

“洪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出究竟是誰傳出這謠言的,總不能讓那些碎嘴的把我的名聲給毀了,我都要成了妒婦了,定要找出這人,給點顏色才行。”微月說得憤怒,眼睛緊緊盯著洪松吟。

洪松吟抓著絹帕的手松了又緊,點頭道,“沒錯,決不能姑息這等小人。”

微月嘴邊笑紋盛放,“這小人不僅讓我們方家難做人,同時也將洪姑娘難堪,也不知安的是什麼心。”

如果方家最後沒有娶了洪松吟,真正受到傷害的應該是她吧。

洪松吟笑容有些勉強。“是……”

方十一眼波含笑看著微月,見她眼底閃著狡黠的笑意,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見洪松吟低著頭,微月飛快嗔了方十一一眼,柔聲問道,“洪姑娘,請恕我唐突問一句,你……定親否?”

洪松吟臉色微紅,細聲回道,“……尚未。”

微月啊了一聲,可惜地道,“真怕會因為這件事影響了你。”

洪松吟急忙道,“我……不會的,將來我是要回浙江的,不會影響我。”

微月點了點頭,“那就好!”

洪松吟怕微月又說出什麼話來,紅著臉急忙告辭,“十一哥哥,微月姐姐,我……我還得去找我父親,也不知道他回來沒有。”

“無妨。洪姑娘請便,得閑了再來吃茶果。”微月笑盈盈地相送到門口,看著洪松吟走得有些急地出了月滿樓的院門。

回身時,見到方十一站在門廊外,青竹般飄逸的身影在夕陽的光輝下投射在地面,眼波脈脈含笑看著她。

微月走上臺階,站到他面前,“如今是否雨過天晴?”

“你以為呢?”方十一抬起頭,細細撫著她的鬢角,聲音出奇地溫柔。

“看來是有人不想我們太清閑。”微月眉眼揚著笑,眸中充滿了自信。

“嗯?”方十一劍眉輕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微月挽住他的胳膊,走進了屋裡,低聲說著,“是誰傳出這個謠言,難道你心裡不清楚?人的耐性總是有限的,你還真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

“我只是不明白他們父女這樣做的目的。”方十一眼底掠過一抹凌厲。

“洪任輝將事情告到皇上那兒去,你可知皇上會如何設想,為何會讓兩廣總督和遠在福州的新柱將軍一起審理此案?”微月低聲問道。

方十一略微沉吟之後,才壓低聲音道,“這些年西方商人奔赴廣州府的越來越多,這些人雖有粵海關負責監督,卻始終不是本國人,不好管轄,特別是一些外商,例如洪任輝等流人物,近年來更是有與朝廷作對的跡象,皇上……他大概不希望本國百姓和西方外商太多接觸。”

微月點著頭,同意方十一這個說法。洪任輝為什麼會告黎光華和李永標,她不敢太確定,但必然和利益有關系,但乾隆這次為什麼會對粵海關進行洗盤,絕對出于想要鞏固自己專制統治的目的,否則為什麼會堅持一口通商制度?為什麼對外貿事務的管理如此防范?

微月想起昨日章嘉的來信,之前她讓他幫忙問明白,宮裡那位貴人對于洪任輝的狀告有什麼反應,如果章嘉只是個普通少年,如果他的朋友只是一般官員,那麼這樣的消息未必能打聽得到。

她知道章嘉身份不低,卻不知道他那位朋友究竟能做什麼程度,這是試探,自然也是想知道乾隆的態度。

‘看其情形,必有內地奸民潛為勾引,事關海疆,自應徹底追究,以戟刁風,而該商等在浙閩、天津處處呈控,亦不無挾制居奇之意……不知外洋貨物,內地何一不有,豈必惜伊來貿易,始可足用!

是在內地奸民果有為之商謀者。審出固當按法嚴治,而番商立意把持,必欲去粵向浙,情理亦屬可惡,不可不申明國憲,示以限制……’

這就是看到洪任輝的狀紙之後乾隆皇帝說的話,如此詳細,微月自然是猜出章嘉等人身份或許比自己所想的還要更高貴一些,但她更擔心的是,在洪任輝事件過了之後,朝廷會有什麼樣的措施來對付十三行街的行商。

想著想著。微月突然臉色一變,突然想明白為什麼洪任輝如今還要死咬著方家不放,他分明是猜到了這次他控告朝廷命官,朝廷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他,而作為廣州首富,朝廷的刀子怎麼也不會落在方家頭上。

洪任輝就是想找擋箭牌!這麼說,洪松吟想要嫁給方十一……也不只是因為謠言,而是想要變相逼方十一娶她?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臉色變化,方十一低頭問道。

微月兇狠狠地瞪著他,“你要是敢娶了洪松吟,我跟你沒完!”

方十一皺眉,有些哭笑不得,“我何時說過要娶她?”

“如今幾乎全廣州的人都認為你要娶她,要是你不娶,就要落個負心罪名,而我,大概就是妒婦了。”洪家父女真是好手段!

方十一冷笑道,“哪能讓他們如願!”

微月抬眼詫異看著他,“什麼意思?”

“過幾日判決就要下來了,之後我們也就清靜了。”方十一卻答非所問,笑著將她抱在懷里,“到時候,你就專心給我生個閨女,嗯?”

微月瞪了他一眼,臉頰酡紅一片。

數天之後,案情開始明朗化。

通過證人和證詞,再經由調查,發現洪任輝所控各款大抵屬實,李永標將外商的貨物扣押不發,私下售價,而又包庇黎光華,對於黎光華積欠外商五萬銀兩一事竟沒通報朝廷,令外商對大清王朝形成誤會,影響貿易事務。

案情雖有了個明朗的方向,卻尚未結案,要等一切上交到京城,等待皇上的審批。

那些本來對洪任輝退避三舍的行商卻已經開始轉變了態度。在廣州酒樓擺宴請他,作為最大的英國外商,廣州的行商是不會放過能和洪任輝結交的機會。

在筵席上,有人玩笑方家這時候能與洪家聯姻,共創財富,洪任輝聞言只是笑笑不語,卻期待看著方十一。

方十一回道,“吾這生一妻足以。”

便有人起哄,“十一少怎會是一妻,分明是娶了兩位潘家女兒。”

方十一淡笑不語,他心中卻知道只有微月才是他想要的妻子。

“方某高攀不起洪姑娘。”這話,便是拒絕的意思了。

洪任輝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笑道,“都是大家的好意撮合,卻沒想到十一少與方少奶奶鶼鰈情深,容不下別的女子了。”

言下之意,也不過是想說方十一懼內,不敢逆了善妒的潘微月之意。

方十一淺淺而笑,“拙荊寬宏大量,方某也不元納妾。”

他的話一出,立刻有人取笑,“想不到十一少卻是個專情男子,你那掛名岳父可是有二十幾個小妾呢。”

方十一眸色一寒,斜了那人一眼。

他不允許任何人拿微月玩笑,潘世昌和微月斷絕關系,很大原因都是因為他。

在座的人似乎察覺方十一的不悅,氣氛有些冷卻下來。

洪任輝急忙打圓場,“難得十一少是個有情人,喝酒,大家喝酒……”

方十一笑了笑,“要恭喜洪爺大勝官司。”

“是啊,是啊……”

“洪爺,敬你一杯!”

“以後就不怕有人再扣押夷貨了!”

“喝酒!”

……方十一喝得有些微醺才回了月滿樓,微月聞到他身上有酒味,臉上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微月,微月……”洗去了身上的醉意,方十一將微月摟在懷裡,低聲輕語喚著她。

“你累了,睡覺吧。”微月環住他的腰,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裡。

第二天,方十一在宴席上說過的話被傳閱而開,自然也是傳到了微月和洪松吟耳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攤牌

微月聽到方十一在宴席上說的話之後。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滋味的感覺。

她以前雖然知道方十一不納妾心中有些高興,卻不抱太多的期望,也不認為這是絕對的,可是他竟然當著所有人面前那樣說,這代表什麼,她又怎麼會不清楚?

方十一……你知道這話在全廣州名人面前說出來,代表什麼嗎?

如果他以後想納妾,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啊。

商人最講信用,方十一以後斷不會讓自己信譽受損,所以,他是認真的!

怎麼可能不感動呢?

而洪松吟不知是早已從她父親口中得知方十一所說的話,還是真的對方十一從來就沒有念想,剛剛還過來跟她閑聊,替她高興有這麼好的夫君,說很是羨慕她。

微月都是笑笑應了下來,問起她接下來要如何,洪松吟說是待案情結了之後,便和父親到浙江,之後她父親可能就要去英國一趟了。

洪任輝想要離開廣州只怕沒那麼容易吧,微月心想著,臉上卻不動聲色。

洪松吟在月滿樓留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有方邱氏的丫環來傳話,說是夫人請洪姑娘到上房去一趟。

自從知道洪松吟要狀告李永標之後,方邱氏對洪松吟立刻冷淡了下來,好幾次都是避而不見,兩天前卻又突然熱絡起來,天天找著洪松吟去聊茶。

那舅母邱魯氏這些天也沒閑著,之前在方邱氏面前將洪松吟挑剔了個遍,還埋怨微月和方十一不該去招惹洪家兩個惹禍星,明裡暗裡地將洪家損了個透徹,如今卻左一聲洪姑娘長得好右一句洪姑娘賢良淑慧,誰能娶到她,一定是三生修來之福。

洪松吟被請去上房之後,微月便收到章嘉的來信。

是被章嘉派去浙江的區寓回來了,帶來了一個令微月非常震驚的消息,而這個消息也令她更加確定洪家父女對方十一心存算計,他們根本就是想將方家拉下水,才能保他們洪家父女周全。

微月握緊了手中區寓找來的證據,嘴邊的笑意森冷,想保住自己就要犧牲別人,這個道理誰都清楚,做不做得出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既然洪家做了初一,就別怪她做十五了。

“少奶奶,夫人請您到上房。”荔珠在外面敲門,低聲說著。

微月不留痕跡地蹙眉,“嗯,這就去。”

她將信和證據都收了起來。對吉祥道,“去跟章嘉說一聲,不要再去調查洪任輝的事情了,有這些證據已經足夠了,再查下去,會引起注意的。”

吉祥應了一聲。

微月將東西鎖起來之後,才帶著荔珠往上房走去,吉祥則悄然往後院走去。

上房,大廳。

微月尚未走進大廳,已經聽到里面笑語連連,是邱魯氏的聲音。

洪松吟坐在方邱氏身旁,一副嬌羞含怯的模樣,邱魯氏眼角的皺紋因為笑意而加深,看到微月進來,露出一個得意的笑。

“夫人,舅母。”微月神色不動,規規矩矩地給方邱氏和邱魯氏請安。

“坐下吧。”方邱氏眼底還盛著笑意,與邱魯氏交換了個眼色,對微月很是和氣。

微月道了謝,才在邱魯氏對面的太師椅坐了下來。

“十一少呢?”方邱氏問道。

“去了十三行街,還沒回來。”這才…多。方十一沒那麼早回來。

“如今誤會都解了,官府那邊應該就沒什麼事了吧?”方邱氏問。

微月笑著答道,“已經批準了出船的日期,想來應是沒問題了。”

“如此甚好,”方邱氏笑了笑,隨即又道,“都怨那個李永標,盡干些喪盡天良的事兒,克扣了洪家的夷貨不說,還處處刁難我們方家,還差點讓我們方家和洪家有了誤會,幸好蒼天有眼呢,讓他罪有應得。”

邱魯氏急忙道,“可不是嗎?方家和洪家明明是兩家通好,怎麼能隨便被個外人挑撥得失去交情呢。”

“只可惜還連累了洪姑娘的名聲。”方邱氏嘆了一聲。

邱魯氏用絹帕拭了拭眼角,“誰說不是呢,黃花大閨女的,這以後該怎麼辦?”

方邱氏握住洪松吟的手,“孩子,是我們十一少對不住你。”

“夫人,您千萬別這樣說,是我們連累了十一哥哥。”洪松吟低下頭,愧疚說道。

方邱氏將她摟進懷里,“好孩子,虧你還為十一少著想,我們方家實在不能再負了你。”

微月眉目淡然,嘴角的笑是風輕雲淡,邱魯氏和方邱氏就是想在她面前唱雙簧吧?這是做什麼?想要逼她答應方十一娶洪松吟為平妻嗎?

“家嫂,你與松吟也是情同姐妹。她這樣受委屈,你怎麼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方邱氏見微月沒反應,心里一陣氣惱,忍不住出聲道。

“清者自清,洪姑娘是個聰明爽快之人,怎麼會將這些不經考究的謠言放在心里呢。”微月淡笑道。

“話可不能這樣說,始終洪姑娘也是因為十一少沒了名聲,咱們方家總得負起責任才是。”邱魯氏道。

微月瞥了邱魯氏一眼,什麼時候邱家的人也稱方家為咱們家了?

邱魯氏似乎看出微月眼底的諷刺,臉色很是難看。

“你舅母說得沒錯,幾乎整個廣州府的人都當十一少會娶松吟,這以後還叫松吟怎麼嫁給別人,家嫂,這件事你得為松吟做主。”方邱氏對微月道,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夫人的意思是?”微月假裝聽不明白方邱氏的言下之意,睜著清澈大眼看著她。

方邱氏睇了邱魯氏一眼。

邱魯氏馬上道,“十一少不曾納妾,對少奶奶你也是很不錯的,只是方家的子嗣還這麼單薄,就只有茂官這麼一個嫡子,其他少爺也尚未有子嗣,不如……就順了這個風,讓十一少娶了松吟。少奶奶你還是正室,家裡大小事情也還是你說了算,你也可澄清妒婦的惡名,這可是對你沒有壞處的,你覺得如何?”

微月恬雅一笑,“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去跟十一少說,讓他將洪姑娘娶進門嗎?”

“當然,這也要先問過松吟的意思。”方邱氏見微月並沒有反對,便以為她也是同意了,笑著看向洪松吟。“松吟,你對你十一哥哥,可有那個心思?”

洪松吟看了微月一眼,眸色輕閃,低下了頭,嬌羞道,“一切由夫人做主。”

笑意爬上了微月的眉梢眼角,眼底卻是一片清寒之色,“既然如此,十一少回來之後,我會問過他的意思,如果他願意,我自然也不會反對。”

洪松吟臉色有些發白看向微月,如果要問過方十一,那有什麼區別?婚姻大事不是應該都聽父母的嗎?既然方夫人點頭了,十一少還怎麼可以說不?

微月似看出洪松吟心中所想,嘴角吟著諷刺的笑斜睨她一眼。

這個洪松吟……是打算豁出去了嗎?在她這邊通不過,便想從方邱氏那邊下手,不過顯然她並不了解方十一。

方十一怎麼可能是一個任方邱氏擺布的人。

方邱氏已經面露喜色,“那這件事就讓你去跟十一少說,他若是答應了,就趕緊把喜事辦了。”

“是。”方邱氏難道不知道方十一在宴席上說過的話嗎?竟然要自己的兒子打自己的耳光。

方邱氏和邱魯氏對視一眼,眼底都難掩喜悅,有個能自己拿捏的媳婦,她這個當母親也就能掌握自己的兒子了。

“那你先回去吧,十一也應該要回來了。”方邱氏對微月道。

微月站起身,眉目含笑,“那媳婦就先回去了。”

臨走前,微月似笑非笑看了洪松吟一眼。

離開上房,剛走到大花園的時候,身後便聽到洪松吟的聲音傳來。

微月停住腳步,笑盈盈地回過身,看著洪松吟有些氣吁地小跑到面前,“洪姑娘,你找我?”

洪松吟露出一個內疚不知所措的表情,眼睛也不敢看向微月,“微月姐姐。對不起……我……我也不想的。”

“不想什麼?”微月含笑問道,對她這種演戲一般的表情勾不起半點憐憫。

洪松吟紅著眼眶抬起頭,“……我是真的喜歡十一哥哥。”

“所以呢?”微月笑了笑,“你喜歡十一少,所以就能在外面傳謠言?你是覺得我們方家為了顧及顏面,最後會防十一少娶你進門?”

洪松吟臉色發白,“我……我沒有,微月姐姐,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在外面亂說的。”

“在外面亂說的人自然不是你,但是不是你指使的,你心知肚明。”微月笑容不減,只是看著洪松吟的目光冷寒凌厲。

洪松吟哭了出來,“微月姐姐,你就算不願意我嫁給十一哥哥,你也不能這樣誣陷我,我難道還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我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呢。”

“洪姑娘,我與你同齡,承不起你一聲姐姐。”微月輕聲說著,“你也別誤會,我沒有不願意方十一娶你,是他自己不願意,相信你也應該聽你父親說過了。”

“微月姐姐……”洪松吟委屈看著微月,眼淚如斷線珍珠簌簌掉下。

微月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目光冷厲看向她,冷冷問道,“洪姑娘,你也不過是想要利用我們,何必把自己裝得那麼委屈,真以為你父親在浙江的勾當別人查不出來嗎?”

洪松吟臉色一變,目光復雜看著微月,嘴角笑容勉強,某種她一直想維持的面具幾乎要剝落。

“微月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她嬌怯看著微月,低聲問著。

微月面無表情看著她。

其實她能了解洪松吟想要幫助自己父親的心理,只是這種孝心卻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這點她絕對不茍同,如果換了她是洪松吟,也許她也會為了自己的父親去犧牲別人,只可惜,自己現在不想當被犧牲的那一個。

“洪姑娘,你覺得,我和十一少,是任你們父女倆拿捏在手中的人麼?”微月睨著淡聲問道。

洪松吟微微瞇起雙眸,臉上的笑容和嬌怯越來越淡。

微月繼續道,“你父親之所以會狀告李永標和黎光華,不是他要替別的外商打抱不平,而是李永標會克扣外商的貨物,全不酬價出去,浙江通商海口已經關閉,你父親只能從粵海關將夷貨運入國內,半年前,李永標克扣了你父親一船的貨物,私自轉賣給內地商人,令你父親損失慘重。”

看著洪松吟臉色越來越難看,微月便知自己說中了,繼續道,“……黎光華拖欠你父親銀兩,你父親找他討還,而李永標卻包庇黎光華,對於你父親的呈控置之不理,所以,你父親便勾結劉亞匾為其代作呈詞,捏造各種重要情節將李永標拉下臺。”

洪松吟聲音輕顫,“胡說八道!若是捏造證據,難道那新柱將軍會查不出來。”

微月笑著搖頭,“李永標會下臺,卻不是因為你父親的狀告,相信你也明白,這只是別人暗中利用了你父親這一次的事件,李永標會被扯下來,你父親自然也逃不開……”

“你亂講!”洪松吟鐵青著臉。

“你父親溝通安徽婺源縣生員汪聖儀父子,以借領資本為名,在寧波江蘇各處包運茶葉,你父親是英國商人,包運茶葉是什麼罪名,你應該清楚。”微月冷聲說著。

洪松吟冷冷看著微月,哪有半點嬌羞可見,眉眼間透著精明和狠厲,“你是怎麼知道的?”

看來區寓所查到的證據應是屬實了。

“為了不讓你父親被逐出大清,你們父女倆便將方家拖下水,以為朝廷會看在方家對廣州的影響力而放過你們嗎?”微月掃了她一眼,問道。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去官府揭發了呢?”洪松吟冷笑一聲,瞪著微月。

微月笑著搖頭,“你以為……朝廷就查不出來?你以為,李永標被你父親拉下臺之後,他背後的人會輕易放過你父親?”

洪松吟緊握雙拳,就是因為知道父親不容易脫身,她才想要找上方十一……

微月看她仍然倔強的眼色,聲音攸地嚴厲起來,“洪姑娘,別總是把別人當傻子耍,方家……不是你能掌握得住的,你太小看方十一了。”

說完,微月已經轉身離開,洪松吟站在原地,看著微月的背影,眼底慢慢浮起一絲怨懟。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4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1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三章塵埃落定

夕陽西墜,半邊的天空染滿了紅霞。

方十一回來的時候。卻見到微月站在窗邊,目光飄忽看著外面的風景。

他走了過去,從後面輕輕擁住微月,將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柔聲問道,“在想什麼呢?”

微月回過神來,笑著偎依進他懷裡,“回來了?”

“嗯,十三行街已經恢復往常的事務了。”方十一吻了吻她的臉頰,低聲說著。

微月將臉頰貼著他的,耳鬢廝磨,“可有消息透露出來,誰會是粵海關監督的接任人?”

“還不知道,皇上怕是要親自委任的。”方十一聞著她身上淡雅的馨香,心中覺得寧靜而安詳。

“不管是誰,只要是個好說話的就行了。”希望不是個太刁難的人,不然同和行也好隆福行也好,整個行商界接下來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你擔心什麼呢?怕我應付不了?”方十一含笑看著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朝廷不會對同和行和方家如何的,放心。”

微月轉過身。嗔了他一眼,“你方十一是廣州第一行商,同和行是行首,每年貢獻給朝廷的稅銀幾乎占了整個廣州府的六成,朝廷怎麼會對方家如何?可別的行商怎麼辦呢?”

方十一點了點她的鼻子,“在擔心哪個商行?”

微月笑著道,“我才不擔心呢。”

方十一看著她笑靨如花的臉,嬌潤的紅唇如薔薇般鮮嫩,低頭,含住她的唇,聲音含含糊糊,“嗯,什麼都不要擔心,只要想著……給我生個孩子就好。”

微月回應著他的吻,與他唇齒相纏,將他溫熱的呼吸納入自己氣息中,臉頰慢慢燥熱起來,一片的醉紅。

“真看不出來,你還會喜歡小孩。”微月低喘著靠在他胸膛,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

他有些粗糲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后頸,“嗯,你生的,我都會喜歡的。”

微月眼睛彎成月牙兒,晶亮晶亮的,“真的?”

方十一輕輕咬住她的耳珠,啞聲道,“我還會說假話?”

微月戳了戳他的胸口。“這麼說,你在宴席上說的話,也是真的?”

“什麼話?我說了什麼?”方十一低聲笑著,佯裝沒聽明白微月的意思。

微月輕哼了一聲,“我看夫人現在對洪姑娘又十分喜歡了,說不定……她還真想讓你娶了人家。”

方十一笑道,“母親深居內宅,自然不知外面如何傳言,她若是知道其中利害,就不會要方家與洪家聯姻的。”

“那你自己去跟夫人說,今日她還讓我還勸你,為了洪姑娘的名聲著想,把人家給娶進門了。”說話的語氣,有連微月都察覺不出的醋意。

方十一皺起眉心,“母親真的這樣說了?你答應了?”

“我答應什麼?答應讓你再娶一個女人?你想都別想!”微月推了推他,有些霸道地哼著。

方十一咧嘴笑著,“嗯,都聽你的。”

微月嘴角忍不住揚了起來,“明天洪任輝的案子就該有個結果了吧?”

“沒錯,不過,說不定還有峰回路轉的時候。”方十一拉著她坐了下來。“李永標是李寺堯的人,如今李永標被扯下來了,李寺堯不會輕易放過洪任輝的。”

“那就讓他們去狗咬狗吧,也不關我們的事情,昨天你不是才把關系給撇清了嗎?”微月道。

“李寺堯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斷不會因為洪任輝和方家有生意來往而針對方家的。”方十一輕松說道,他與李寺堯也打過交道,知道對方是個做大事的人,不像李永標那般目光短視。

“那就好!”微月笑道,卻還不是十分放心,朝廷現在是還沒找到洪任輝的罪證,希望到時候別拿方亦承曾經在他那里買了一批茶葉而拿來說事。

她相信即使到時候朝廷知道同和行是無辜的,洪任輝也會想辦法變成方家和他同謀合污,所以,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洪任輝在浙江也不是清白的,朝廷怕沒那麼容易放過他。”方十一又道。

咦?微月有些詫異,難道他也派人去查出什麼來了?

方十一卻沒打算繼續再說下去了,笑容看起來卻是胸有成竹,“好了,我過去上房一趟,跟母親將事情說明了,以後她就不會再亂做主了。”

“跟夫人說什麼?”微月問道。

方十一眉眼帶笑,“自然是告訴她,我以後都不會娶什麼平妻,納什麼妾室。”

微月勾唇笑著,目光明亮看著他的背影,和他相處了這麼久,是不是動心了也不清楚,只是覺得似乎慢慢習慣了當他的妻子了。也許,生個孩子也不錯。

——————————

第二天,洪任輝的案子本該有結果,卻不知官府卻要拖後幾天再審。

而方邱氏在與方十一談過之後,憤怒洪家父女竟然如此算計方家,也不滿邱魯氏瞞著她方十一在宴席上說過的話,讓她差點累得兒子在眾人面前丟了誠信。

洪松吟去找了幾次方邱氏都吃了閉門羹,便也知道是什麼意思,這兩天一直都留在屋裡沒有出門。

主人已經擺出臉色了,洪家父女卻仍然沒有個自覺要搬走,居心叵測可見一斑。

七月二十,案子終於有了結果。

乾隆皇帝下令,將李永標革職,查抄家產,劉亞匾予以正法,將汪聖儀發遣,‘以為貪力狡詭、潛通外夷者戒’。

對於洪任輝,盡管所控大多屬實,但以其‘勾串內地奸民,代為列款,希翼違例別通海口’為罪名,下令將他在澳門圈禁三年,滿日逐回本國。不準逗留生事。

方家和同和行算是安全無憂地從這次事件中退了出來。

令微月訝異的是,整個事件當中,完全沒有提到洪松吟。

“少奶奶,洪姑娘不見了。”被微月打發去找麗江苑找洪松吟的小銀氣吁吁地急步走進來道。

“可有說去哪裡了?”洪任輝已經被關押起來,不日就要遣送到澳門,洪松吟在這時候會去哪裡?

“回少奶奶,麗江苑那邊服侍的人也說不清楚,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就沒見到洪姑娘了,連她的細軟也沒見著了。”小銀回道。

微月怔了一下,“她的隨身丫環春曉呢?”春曉是洪松吟從浙江帶過來的丫環。

“也不見了……”小銀道。

“去問問守門的,可有見到洪姑娘出門。”微月急忙吩咐道。

不能讓洪松吟留在廣州府。既然洪任輝被遣送去澳門,他們方家也該將洪松吟安全送回浙江去。

小銀應聲離開,荔珠也到後院去打聽。

“怕是洪姑娘這下要怨恨方家了。”吉祥輕輕嘆道。

微月擰眉苦笑道,“她怨的只是我。”

“難道她以為洪任輝是被小姐所累?這也實在太荒謬了。”吉祥道。

“不管如何,她知道我手中有他父親包運茶葉勾結劉亞匾等人的證據,自然會將所有的錯都歸咎到我這裡。”人都會這樣,經常將無法發泄的恨意投射到一個人身上,而她恰好就是那個讓洪松吟會恨的人。

她確實也想過將證據送去官府揭發洪任輝,但似乎有人快她一步了,她還未行動,洪任輝的罪名已經定下來了。

荔珠和小銀去而復返。

小銀道,“洪姑娘是在卯時出門的,說是要去給她父親送些衣物和銀兩在澳門那邊使用,守門的小廝也沒有懷疑,就開了西門讓她出去了,到現在也還沒回來。”

“她是不會再回來了。”微月輕嘆,怎麼可能見得到洪任輝……

“吉祥,你去吩咐幾個伶俐的小廝,讓他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洪松吟。”微月對吉祥道。

吉祥答了一聲是,剛要出門,卻聽到院門外有守門婆子來傳話,是前院的小廝送了信件多來,要交給少奶奶的。

“少奶奶,不知是何人給您送了信過來。”荔珠去將信取了回來,交給微月。

微月疑惑打開以紅蠟封住的信封,信上只有兩句話,家破之仇,誓必討回。

是洪松吟……

吉祥見到信上的內容,臉色變得極難看。

“小姐……”

微月搖了搖頭,將信放進桌上的三足提爐中燒成灰燼,“盡量把洪松吟找出來吧。”

而後又過了幾天,那洪松吟就像在廣州府蒸發了一般,竟然怎麼找也不見蹤跡,就連遣送洪任輝到澳門當日,也不見她到港口相送。

微月也放棄了派人出去尋找,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了。自從洪任輝被判罪之後,方邱氏就不曾再提過洪松吟一句,甚至也不再像以往般對邱魯氏親熱,倒是常讓茂官到上房去陪她。

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朝廷這時候卻又發布新的禁令。

乾隆二十四年閏八月,乾隆皇帝采納御史李兆鵬的建議,禁止蠶絲出洋。

這對同和行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蠶絲一直是同和行重要出口商品,如今禁令下來,同和行的生意至少要少了三成。

誰不知道李寺堯和李兆鵬是同個派系的?這分明是李寺堯對方家的一個警告。



第一百五十四章

踏進九月,天氣逐漸轉涼。

新一任的粵海關監督已經上任。據說是新柱將軍那一派的人,與廣州知府張大人交情極好。

因為蠶絲被禁,方十一便將資本投放在水晶瑪瑙生意上,與隆福行合作,準備在江蘇東海縣采取水晶,雕刻成各種水晶花瓶裝飾遠銷出洋。

與此同時,傳出泰興行的潘老爺在福建安溪買了一個茶場,準備與同和行爭奪茶葉生意。

方十一這些天一直很忙,幾乎都到差不多深夜了才回來。

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了,每次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入睡了,醒來時,他已經到十三行街去了。

“小姐,要擺飯了嗎?”吉祥進來低聲問著微月,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先給我打水梳洗吧,再等等,也不知十一少今晚要不要回來吃飯。”微月放下手中的請帖,這是湯馬遜的夫人給她送來的,請她兩日后過府一聚。

“奴婢去吩咐婆子打水進來。”吉祥笑著出去。

到底要不要去見湯馬遜呢?微月嘆了一聲,想起那時候他交給她的東西,也許。她應該親自去問個清楚的。

說不定這次他也是想和她談起這件事。

倒沒想到他原來還有妻子在中國的。

嗯,去見見也好,最近因為洪家父女的事情,實在有些疲累,當是出去散心好了。

“小姐,水準備好了。”吉祥走了進來,在微月沉思間,兩個婆子已經將熱水抬了進浴房。

微月讓吉祥幫她把頭發挽了起來,“你和荔珠先下去吧。”

小姐沐浴的時候,不喜她們服侍,這點吉祥和荔珠都清楚,幫微月把換洗衣裳準備好,放在浴房的木架上,兩人才退了下去。

微月將坎肩脫下放在床榻上,走進浴房,褪下全身的衣裳,露出光潔如玉的肌膚和修長充滿彈性的大腿,她在浴桶坐了下來,舒服地喟嘆了一聲,閉上眼睛享受這種泡澡的幸福。

如果現在有一杯紅酒和音樂,那就完美了。

熱氣熏得她白皙滑嫩的臉頰浮起兩團紅暈,露在水面的肩膀也泛著玫瑰般的色澤,她揚起頭,拿起綾巾拭著肩膀。

身後突然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她詫異地回過頭,卻看到方十一站在屏風旁邊,目光深邃灼熱地看著她。

微月有些發窘。紅著臉道,“你……你回來了?”

“嗯。”方十一聲音低沉地應了一聲,慢慢地走了過來。

“那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很快就好了。”微月急忙道,伸手想要去木架拿衣服。

方十一卻迅速將自己的衣服脫下,按住微月的手,啞聲道,“沒關系,一起沐浴好了。”

微月愣住了,卻見他早已經將自己脫個精光,長腿跨進了浴桶,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

浴桶的水因他的進入而引起一陣激蕩,溢出一些在地上。

“我洗好了,你自己洗。”微月低頭看到他的手臂環住自己的胸,心跳一陣加速。

“那就陪我。”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大手在她腰間游移。

微月想要拉住水底那只不安分的手,卻被他另一只手扣住。

“微月,我都好幾天……沒和你好好說話了。”說話間,他的手從她纖細的腰來到她胸前,輕輕揉捏著她如軟玉一般的柔軟。

“那就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唔……”微月話還沒說完。卻被他突然加重力道抓了一下,一股快感從頂端蔓延至四肢,她忍不住低吟了一聲。

方十一低低聲笑著,低頭舔著她的後頸,兩隻手在她胸前托住兩團柔軟,用力地揉按著。

微月扭動著身子,感覺到他的炙熱頂著她後面。

“別動!”他低啞地喝了一聲,呼吸粗重滾熱,“微月,別動。”。

“別……別在這裡。”小腹深處爬起異樣的感覺,微月醉眼迷蒙,全身一陣酥軟,覺得自己都要化成一灘水了。

方十一卻似什麼都沒聽到,在她纖細雪白的脖子輕輕啃咬著,伸出一隻手探入水底,在她肚臍眼打轉著。

“榆庭……”微月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低喘著,“到……到床榻上去……”

“就一次,微月,在這裡,就一次……嗯?”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的唇,很饑渴似的汲取她的甜蜜。

“唔……”身下突然傳來一陣酥麻的快感,微月呻吟了出來,卻又被他的唇堵住。

他的手指擠進她的溫暖緊致中,似要將她身上的火撩撥到最旺盛。

感覺到她的柔軟緊緊咬住自己的手指,方十一喉嚨一陣發緊,她如此敏感……而又美好。

“榆庭,榆庭……”微月雙手無力地拉住在她身體裡進進出出的手,“不要這樣的……”

方十一的手指離開她的身體。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細吻她的唇角,聲音異常沙啞,“不要這樣的?那要什麼?微月……”

微月抱著她的頭,只覺得自己身體深處一陣的空虛。

他拉住她的手,探入水底按住他的堅挺,“微月……”

微月臉漲得通紅,幾乎就要滴出血來。

他笑了出來,拉開她的雙腿,讓她坐到自己身上。

身下一下子被漲滿了,微月不禁滿足地嘆了出聲,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媚眼如絲地看著他。

他動作緩慢,每一次都頂到最高點,一深一淺,讓微月更加難受,忍不住自己扭動起腰肢來。

方十一笑了出來,托住她的腰任她擺動,自己低頭咬住她胸前的花蕾,含在嘴裡輕咬吸吮著,一隻手還伸到兩個人的欲望處搓揉著,惹得微月喘氣連連,呻吟的聲音如蜜一般在他耳邊傳起。

感覺到她緊致的柔軟一陣縮緊的時候。方十一扣住她的腰,用力地貫穿她的身體,猛抽著將她和自己帶上最高點。

高潮之後,微月無力地趴在他胸口,整個人都被抽乾了力氣一樣。

方十一卻似剛品嘗完饕餮大餐般滿足地抱著她,甚至還沒從她身體出來,修長有些粗糲的手指在她光潔如玉的背部輕撫著。

“是不是累了?”他吻了吻她的耳珠,柔聲問道。

“都是你的錯。”微月抱怨道。

方十一笑了出來,“我這不是在努力……讓你給我生個孩子嗎?”

微月沒好氣地咬了咬他的肩膀,“你就只想著孩子。”

方十一大笑出聲,緊緊摟住她。“微月,我想要你生的孩子,只要你生的……”

微月臉色卻有些微變,“茂官也是你的兒子。”

方十一知道她在想什麼,是覺得自己以後會疏離茂官嗎?“嗯,茂官也是你的兒子。”

“生孩子好痛。”微月嘟著唇,不悅抱怨著。

他細吻著她的臉頰,“我會陪你的,微月。”

微月嘴角翹了起來,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浴桶里的水冷了。

方十一從她身體裡出來,將微月抱出了浴桶,拿起旁邊的乾綾巾為她拭乾身子。

微月有些羞澀,即使和他不止一次裸露相對,卻從來沒這樣被他服侍著,感覺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他面前……

“衣服……”微月聲細若蚊,伸手要去拿衣服。

方十一拉住她的手,拿了自己的外衣批在她身上,雙眸如火炬般灼熱看著她。

微月緊抓著衣襟,“餓了沒?不如吩咐吉祥她們擺飯了。”

方十一看著她嬌嫩的身軀被自己的衣裳包了起來,喉嚨突然覺得一陣乾涸,兩腿間的欲望也顫巍巍立了起來。

微月滿臉通紅地瞪了他一眼,“快把衣服穿上。”

方十一卻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外面走去,將她放平在床榻上。

微月呼了一聲,身上的衣裳已經被他扯了下來扔在地上,他精瘦結實的身軀已然壓了下來,重重吻住她的唇。

“榆庭!”微月好不容易能開口,“這個時候……不要了……”

方十一沿著她如山巒般動人的曲線吻下去,雙手揉捏著她的,將那團軟玉在手掌中擠壓著。

微月深喘一聲,根本無法抗拒他熱烈的索取,他就像一團火,輕易將她燃燒起來。

他含住她胸前的紅點,粉色的花蕊被他染上一層瑩潤的光澤。

屋裡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微弱的燈光照在微月身上,令她看起來更加嫵媚性感。

方十一的呼吸粗重急促。溫熱靈活的舌尖吻遍了她全身。

微月輕顫著,喉嚨發出如嚶如泣的呻吟。

他的舌尖在她小腹上打轉,雙手用力拉開她的雙腿。

她的手碰不到他的肩膀,只能用力抓住床單,忍受著快感的波浪將她淹沒。

突然感覺到她的敏感處被一陣溫熱濕軟舔了一下。

這……太奢靡放蕩了。

微月用力想要夾緊雙腿,卻無奈被他雙手拉著,“榆庭,別……不要這樣。”

方十一低聲笑著,“別怎樣?這樣嗎?”說著,用力吸吮一下,將舌頭伸了進去。

微月叫了一聲,激蕩的快感涌了上來。

怎麼會這麼敏感……方十一著迷地看著高潮過後全身輕顫著的微月,還有那濕潤的山間清泉的溫軟。

他將她翻了個身,拿起枕頭放在她身下,拉開她的雙腿,用力地將自己的欲望送入她的身體。

微月全身疲軟,她以為自己再沒有力氣去回應他,可是身體似乎總能因為他的撩撥而敏感反應著。

不記得他要了她幾次,微月只知道最後他在自己體內釋放之後,自己累得睜不開眼睛,由著他為自己擦拭身子,穿上褻衣,最後還在他懷裡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他正含笑看著她,目光溫柔潤亮。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8:01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2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五章之後

晚飯成了宵夜。

在微月醒來之後。方十一逗她說了一會兒的話,才和她穿戴整齊,走出內屋到外面來吃晚飯,只是此時早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微月埋怨地嗔了他一眼,讓吉祥和荔珠去廚房將飯菜呈了上來。

這兩個丫頭嘴角抿著笑,看著微月的目光盡是曖昧。

“今年的中秋因為同和行的事情,沒能帶你去看花燈會,明年再陪你去,好不好?”方十一卻不理兩個丫環,只是拉著微月柔嫩的小手在掌心裡把玩著。

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時候,因為蠶絲被禁的關係,他們並沒有出去游玩的心思,只是按照習俗祭拜了祖宗,晚上祭拜月娘,便是過了一個大節。

“不能跟朝廷疏通一下,重新開禁蠶絲嗎?”微月抬頭看向他,“不如跟李大人說說?”

“聽說這位李大人喜歡唐寅的畫,我明日親自給他送《秋風執紈扇圖》和《仕女圖》。”方十一笑著道。

微月眼波一動,道,“你那兩幅畫……只怕已經不在了。”

方十一怔住,“怎麼回事?”

“被表少爺借著夫人的名義取走了。我讓姚總管去跟夫人說了,不過至今還沒歸還。”微月道。

方十一眼底浮起怒火,卻隱忍不發,只是冷聲道,“既然舅父他們在廣州已經安定下來,也該有自己的宅子了。”

微月挑了挑眉,不發表意見,心中卻想,能將邱家請出去自然是最好,不過……請神容易送神難,看邱魯氏的架勢,有種想要長期賴在方家的準備,有那麼容易讓他們搬出去嗎?

“我明日會去跟母親說的。”方十一知道微月的難處,不想她去做這個黑臉。

微月對他笑了笑,“我聽說泰興行在福建安溪買了個茶場,這事兒是真的嗎?”

方十一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你父親……潘老爺確實想要在茶葉生意上和同和行競爭。”

微月握住他的手掌,“你不必顧忌我,我沒有關係的。”

“他始終是你的父親。”方十一為難看著她,他最近對潘世昌處處隱忍,也只是不想讓微月難做,潘世昌雖然寫了絕義書,但始終血濃於水,他相信微月表面雖平靜,內心應也是不好受的。

要怎麼讓他知道,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潘家什麼態度呢?潘家的榮辱與她無關。她也不想再跟那個潘世昌有任何關系……

總不能跟方十一說,她的靈魂根本不是原來的潘微月,所以對潘世昌一點親情都沒有吧。

“榆庭,他是生我養我的父親沒錯,可是他已經和我斷絕了關系,如今對我而言,他什麼都不是,就只是個路人,在我嫁給你之前,我每年見到他的次數也不過一兩次,也許走在路上,我都可能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他表面上雖很寵愛我娘,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得不到,在潘家……我在乎也只有我娘,如今她和潘世昌義絕,我還有什麼在乎的?我如今該在乎的該關心的,不是你嗎?”微月眼睛直視著方十一,認真嚴肅地說著。

方十一動容看著她,因為她那一句在乎他……

可卻又心疼她在潘家所受的委屈,潘世昌究竟做了什麼。竟然讓微月如此怨他。

“好,好,以後我們方家和潘家再沒有關系了。”方十一擁她入懷,吻了吻她的鬢角,“你放心,茶葉生意不會輕易讓別人搶了去的。”

微月抬頭看著他,忍不住親了他的臉頰,“哪能沒關系,茂官是我家姐的兒子,是潘家的外孫,你可是潘家的女婿。”

方十一心跳一陣加速,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他正欲低頭吻住她的唇,卻見到吉祥和荔珠走了進來。

只好將念頭生生忍住,放開了她。

微月是看出他的不滿,歡樂地笑了出來。

方十一無奈而寵溺地看著她。

“微月,過幾天,我得去一趟福建。”吃完飯,方十一拉著微月到大花園散步,並聲音沉重地說出醞釀了許久的話。

微月怔了一下,抬頭看著他在月色下有些朦朧的俊臉,“……是茶葉生意上的事兒?”

“去年買了一個茶葉山頭,茶葉還一直供不應求,想過去看看還有沒別的門路。”方十一低聲說道。

“潘世昌這個茶場……本來是你要買下的吧?”微月問。

方十一苦笑,點了點她的鼻子,“你能不能別太聰明。”

微月想起他曾經說過自己不喜歡太聰明的女子,心中有些苦澀,“你要是不喜歡我過問你的事情,我以後不問就是了。”

方十一捧起她的臉。看著她精致嬌美的容顏,輕輕嘆了一聲,“我怎麼會不喜歡,微月,我喜歡你的聰明,喜歡你關心我。”

微月摟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一陣纏綿激吻之後,才微喘著問道,“那你什麼時候啟程?什麼時候回來?”

“還要五六天,這幾天離不開身。”方十一含住她紅腫嬌嫩的唇瓣,低啞說著。

“和誰一起去?”她眼波閃了一下,問道。

“和四哥九哥,你不許亂打主意,我不會帶你一起去的。”方十一低聲笑道。

微月嘟著唇不悅瞪著他,“我又沒說想去。”

方十一輕柔撫著她的臉,“我會很快回來的。”

“嗯。”微月點了點頭,柔順地偎依在他懷裡。

“你不是派人出去尋找那洪姑娘嗎?可有消息?”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方十一便轉了話題,不想她繼續想著要小別的事。

微月果然被引開了心思,“找不到,廣州說大不大,怎麼找個人這麼難?她還是單身女子呢。會躲在哪裡?洪任輝被遣送去澳門,家財也被朝廷抄了,洪姑娘她一個女子能做什麼?”

方十一道,“這點你倒是不用擔心,洪任輝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沒有預料到會有今日,大部分的家財他早已經轉了出去,朝廷沒收他的家財,只怕還沒三成。”

“這麼說,洪姑娘如今身上有不少銀財?”這下可就要難辦了,誰知道那女人什麼時候會跳出來報復她。

“嗯。你出門時候要注意,我看這洪姑娘是怨恨了我們家了。”方十一道。

“我會小心的,啊,對了,我後天還得出去呢,湯馬遜的夫人邀我到越秀山下的山莊小聚。”微月對方十一道。

她已經在學著慢慢對他信任和坦白。

只是關於洪松吟會報復她這件事,她實在不知怎樣開口,牽涉得太多了,怎麼跟他解釋自己得到的證據?怎麼解釋章嘉的身份?

還是暫且不說,先把洪松吟找到比較重要。

“湯馬遜?”方十一挑眉,這是第一次從微月嘴裡聽到自己不認識的人。

“是羅馬來的大夫,以前認識的。”微月也不知怎麼解釋自己和湯馬遜如何認識的,本尊的記憶在她腦海里越來越淡了。

“是洋人?”方十一笑著問,“你這麼喜歡看西方游記的書,也是因為認識了這個洋人?”

“怎麼不是我喜歡看書,然後才會認識他的?”微月歪著頭笑道。

方十一笑了出來,他並不反對微月有自己的友人,他知道她不是尋常女子可比擬,所以不想以看待別的女子的目光看待她,他希望她是快樂的,“下次請他們到家裡也好,讓我也認識認識。”

微月多怕他會反對自己在外面有交往的朋友,聽到他這樣說,心中劃過一絲甜蜜,重重地點頭,“好啊!”

第二天,微月腰酸背痛地醒過來,外面的日頭已經高高掛起,方十一早已經不在內屋,其實她今天很早就醒過來,和方十一說笑了一陣,不知那男人怎麼就突然將她壓在身下,折騰了很久才放過她。

這種生活實在太奢靡,卻又甜蜜得讓她有種不真實感。

她一向有很靈驗的第六感,和方十一越是幸福,她心底的不安就越盛,好像有什麼即將失去……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小姐。”吉祥打了熱水進來。打斷了微月的思緒。

微月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未著一縷,絲綢被下是裸露的身子。

吉祥拿了衣裳過來給微月穿上,見到微月脖子身上的痕跡,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微月有些發窘,不僅是脖子和胸前,連大腿也有方十一吸吮舔咬出來的紅印……

“十一少交代了,讓廚房給小姐燉了人參烏雞湯,已經讓荔珠去呈過來了。”吉祥幫著微月穿衣,“這湯聽說是滋補養顏,還補氣呢。”

微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死丫頭,你敢消遣我?”

吉祥知道小姐是個不太注重禮節的人,笑著道,“不敢不敢,奴婢只是想跟小姐說說這湯的功效而已,十一少對您可真好,聽家裡的老人說,十一少還不曾對誰這樣好,就是以前那位,也沒見有多關心。”

“要你多嘴!”微月哼了一聲,嘴角卻有掩不住的笑意。

吉祥笑著為微月梳髮,“小姐,章嘉昨日已經去了江蘇東海縣,如果在那邊談妥了,水晶和瑪瑙就能開始售賣了呢。”

微月點頭道,“章嘉這個孩子很聰明,我卻沒想過會讓他經商。”

“他自己若是不願意,會跟小姐說的。”她們都知道章嘉身份不尋常,卻從來不點破。不是想利用他,而是就像小姐說的,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形式的權利,章嘉身世尊貴,但也很可憐,如今他不想去過以前的生活,那也是他的選擇,她們沒有權利去干涉。

“只怕他的家人以後找到他,知道他竟然成了商賈,會遷怒旁人。”微月嘆道,不過卻不曾後悔收留章嘉,這半年來,她已經將章嘉當成弟弟般看待了。

“水來土掩,難道小姐會怕了不成?”吉祥笑著道,她所知道的小姐可不會畏懼這些的。

微月笑了出來,“吉祥,你都快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蟲了。”

“那是什麼?蟲子?小姐竟然將奴婢當成了蟲子。”吉祥假裝傷心地捂臉。

荔珠端著飯菜進來,“誰是蟲子了?”

微月咯咯笑著,“在說吉祥,她是蟲子。”

荔珠輕叫了一聲,“奴婢最惡心蟲子了。”

吉祥掄起手,“小蹄子,你討打了。”

微月含笑看著她們,心情大好。

主仆三人說笑了一陣,微月才吃了午飯,喝了湯,正想到書房處理事務的時候,卻聽到上房的靜綠來傳話,夫人要少奶奶過去一趟。

微月讓吉祥給她選了件高領的坎肩,將脖子上的紅色痕跡遮住之後,才往上房走去。

看到大廳上的人,微月心中暗暗嘆了一聲,只怕又是關於邱家的事兒了。

邱舅老爺和邱魯氏都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邱錦清站在他們身後,神情倨傲地看著微月。

微月請安之後,靜默站著,低眉順耳的模樣。

方邱氏道,“家嫂,今日榆庭來與我說了,錦清沒問過他的意思,便取了唐寅兩幅畫像出去,其實這也怪不了錦清,他也不知道這兩幅畫是十一少要拿去送人的,如今不拿也拿了,還是想想辦法,該怎麼補救吧。”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對於方邱氏一而再縱容自己娘家的人,她實在覺得不耐煩,真懷疑方十一是不是她生的。

“讓表少爺將兩幅畫拿出來,不就可以了麼?”還需要怎麼補救?多簡單的辦法。

邱錦清臉上有些羞憤。

方邱氏道,“畫已經不在錦清手中。”頓了一下,“這兩幅畫落在潘家大少爺手裡。”

微月幾不可聞地冷笑,“夫人的意思?”

“那是你大哥,比較好說話,不管多少銀子,都給換回來吧。”方邱氏說道,完全是命令的口氣。

微月道,“夫人,潘家與我斷絕了關系,那已經不是我大哥了。”

“不管怎樣,你都要想辦法把兩幅畫拿回來!”方邱氏的語氣強硬起來。

憑什麼要她去收拾姓邱那鳳凰男的爛攤子!微月面無表情抬起頭,“我能想什麼辦法?夫人,您應該讓表少爺去想辦法才是。”

“不就是銀子的事兒,有什麼大不了的。”邱錦清撇嘴嘀咕道。

“銀子?”微月冷笑看向他,“敢情在表少爺眼裡,銀子是很容易賺的?”

“商賈也只懂得看銀子,哪裡懂得許多。”邱錦清鄙夷道。

“不就是銀子?看來你是覺得銀子伸手可得,不如請才華橫溢即將成為人上人的表少爺去賺個一千兩給我們瞧瞧,既然商賈在你眼中如此低下,我真想知道,你吃的用的穿的……那些銀子,是從何而來?”微月冷眼看向邱錦清,毫不客氣說道。

邱魯氏站了起來,“我兒子是考生,將來中舉了,那就是出仕,你一個無知婦孺懂個什麼。”

微月冷笑,“我還真不懂,一個標榜著自己是讀書人還高人一等的考生,竟然不問自取,請問,表少爺,不問自取視為什麼?”

邱錦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聲音尖銳得有些變調,“你說我是賊!”

微月笑了笑,“不然是什麼?”

方邱氏重重拍了下椅背,“家嫂,你太放肆了。”

微月轉向方邱氏,“夫人,我只是就事論事,您顧著娘家是好意,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縱容,之後讓他們變本加厲,您也不想看到最後方家被連累吧。”

方邱氏緊閉著嘴,沉默不語,只是憤怒瞪著微月。

邱舅老爺卻沒有那麼好的修養,已經跳起來叫道,“什麼連累,我們邱家是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了,連累你們方家作甚?潘微月,你……你不就是看我們不順眼嗎?家姐,我們邱家在恩平也是有頭有臉的,如今竟然讓一個晚輩這樣羞辱,邱家的祖先若是泉下有知……”

“舅父也不必扯到邱家的祖先去,若要說丟人,邱家的臉面不早被您丟個精光了?”微月搶了話,聲聲嚴厲,“舅父,難道您忘記了,您是為什麼離開恩平的?”

邱舅老爺支吾著,臉色漲得通紅,對著微月的手指都氣得顫了起來。

“需要我提醒您嗎?您為了避債才投靠方家的吧?連邱家祠堂的族長,都下令要您這輩子都不許回恩平了。”微月道。

方邱氏顯然不曾聽過這回事,震驚看向自己的弟弟,“這是怎麼回事?”

邱舅老爺惱羞成怒,拉起邱魯氏,“你們方家……狗眼看人低,想趕我們出去了是吧?想看我們邱家怎麼凄慘是吧,咱們走著瞧。”

說罷,竟然就這樣拉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離開上房,也不跟方邱氏作解釋了。

“富光,富光!”方邱氏急聲叫道,心中卻有憤怒不已,自己的弟弟怎麼會不了解,看此情形,微月所言是不差了。

沒想到邱家的基業竟然會敗在自己最疼惜的弟弟手中。

她臉色鐵青瞪向微月,目光充滿怒意和怨懟,被媳婦這樣落自己娘家的面子,她實在很難心平氣和對待。

“你……”她指著微月,“惡婦!”

微月曲膝行了一禮,笑了笑不語,對待長輩應該要尊重沒錯,可有些人是不是值得,那就另當別論了。

方邱氏怒火騰騰地拂袖離開。



第一百五十六章潘微月原來的計劃

方十一晚上回來的時候。得知邱舅老爺一家今日從方家搬了出去,還揚言以後都不會再踏進方家半步。

他聽著母親將微月罵了半個時辰,如何不敬長輩,如何不賢惠,甚至還罵了微月惡婦……

看來母親對微月的意見更大了。

他有些頭疼地想著,雖然他知道母親是偏頗舅父一家,也知道微月已經對邱家忍無可忍,本來他是打算自己當這個丑人,不想讓微月被誤會為難的……

真是委屈她了。

可在方邱氏面前,他卻不露山水,怕引起母親對微月的更多怨怒,聽完母親的怨念,他板著臉從上房出來,看起來似乎很生氣。

送他出來的靜綠見了,便回去告訴方邱氏,方邱氏聽完之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兒子知道潘微月的惡名,最好能將她休了再娶一個乖巧聽話的。

方十一進了月滿樓之後,臉色才緩了下來。

微月笑著迎了上來,“回來了?”

方十一笑著敲了敲她的額頭。“從上房那邊回來的。”

微月眼波微動,“看來又是因為我?”

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內屋。

微月給他端上茶,替他將馬褂脫了下來。

“我不想你去當這個丑人的,微月。”方十一拉著她坐下,無奈嘆道,眼底有些歉然,“我不希望母親總是誤會你。”

微月無所謂地道,“不管我做什麼,夫人都是看我不順眼的,而且,我也實在對你那個表弟忍無可忍了,別說他現在本來就是個商賈之子,難道將來真的考中了,連父母祖宗都不要了?這麼看不起商賈,他怎麼就好意思伸手跟我們要銀子?還將你那兩幅畫拿去與人作賭,最後輸給了潘煒群。”

方十一皺眉,“他們今日是想要你去跟潘大少爺討回來?”

“我自然是不同意。”微月道。

“是沒必要去答應這種沒道理的要求,表弟應該自己有擔當,竟然要你去為他收拾爛攤子。”方十一有些不快,本來對於舅父那一家子,他態度一直寬容,只是如今卻有些瞧不起邱錦清,實在是個沒擔當的男子。

“我只是不喜他不懂感恩,幫他被認為是理所當然,不過如今他們搬了出去,怕真是要和我們斷絕往來了。”微月嘆道,姓邱的一家子都是看高不望低的。將來邱錦清真的出仕了,說不定還要看不起方家了。

方十一淡淡笑道,“他們只是氣頭上,過幾天沒銀子了,自然會回來找母親的,你不用擔心。”

這個還真是有可能!不過只要他們不搬回來,她才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對她有意見和怨恨。

“我看潘煒群是不肯還出納兩幅畫的,你拿什麼去送給李寺堯?”微月問道,不再去談論邱舅老爺一家。

方十一搖頭苦笑,“倒也沒必要了,今日李大人去了肇慶,恐怕要兩三個月後才回廣州,到時候再找別的贈送與他吧。”

微月道,“那也好,等他回來時候,也應該將李永標那件事淡忘了。”

方十一又問了微月明日要赴約的事情,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吃過晚飯,免不了要一番纏綿。

隔日,方十一和微月是一道出門的,只是一左一右。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從方家到越秀山的距離並不近,幾乎要用去一個時辰的時間。

微月看著山頂若隱若現的鎮海樓,想起上次和潘微苗在這裡說過的話,不知道她和那個管事的兒子怎麼樣了,潘世昌應該是不會同意他們的婚事吧。

雖然被小小地利用了一次,但這位妹妹對她確實沒有惡意,微月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償所願。

馬車進入了山路,路面不是很寬敞,卻非常平躺,兩邊都是樹林,是繁盛的細葉榕和鳳凰木,還有木棉樹。

湯馬遜的山莊就掩在蒼翠茂密的綠樹叢中。

馬車停下的時候,微月被吉祥扶著下來,她驚艷看著眼前的景色,這是……林中之林麼?在層層樹林之中,竟然還有一片竹林。

這是一座兩進的院子,周圍種慢了青竹,走在其中,青竹特有的馨香縈繞鼻息。

有兩個打扮鮮艷,容貌俏麗的丫環在門前迎接微月。

走進院子,穿過垂花門,是一座小花園,中間有個小水潭,潭影映人面,外面竹影搖曳,里面鳥聲悅耳,花香草綠,這里小莊真像環境幽雅的別墅。

“阿月姑娘。”剛被兩個丫環領進了大廳,便有一個約莫有三十來歲的女子迎了上來。

看她打扮樸素。卻是身段綽約,柳眉鳳眼,肌膚滑膩如脂,一舉一動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微月正在猜測她的身份,領她進來的兩個丫環已經曲膝行禮,“夫人。”

微月難掩訝異,這女子竟然就是湯馬遜的夫人?

湯馬遜夫人看著微月笑道,“阿月姑娘,聞名不如見面,這邊請。”

微月還了一禮,“湯馬遜夫人。”

湯馬遜夫人撲哧笑了出來,“這稱呼別扭,我雖與你不曾見面,卻聽了你的大名好幾年,若是阿月姑娘不嫌棄,就稱我一聲緋煙。”

真是一位爽朗明快的女子,微月對她的好感提了幾分,她最喜歡與這樣的人打交道了,“那怎麼行呢,不如我稱你一聲緋煙姐姐,你也別叫我阿月姑娘,叫我微月如何?”


“那敢情好。”緋煙笑著道,已經讓丫環奉茶上來,“真是不好意思,請你過來,卻碰上夫君正巧有客來,要一會兒才過來,不如我們到竹林去走走?”

“無妨。”微月笑著道,她不急著見湯馬遜,反而對眼前的緋煙很好奇,沒想到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子會嫁給湯馬遜。

別說現代某些比較地方還抗拒和外國人結婚,在這個時候而言。許多人家的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洋人吧。

竹林里面有個簡單的竹亭,裡面已有一個較年長丫環在燒水煮茶,見到微月她們過來,曲膝行禮,卻是喊緋煙姑娘。

微月眼中有些疑惑,她仔細打量著那位丫環,和先前的那兩位又有些不一樣,眉眼間多了份沉重和滄桑。

緋煙埋怨的聲音響起,“紫荊,你怎麼會在這裡?”

紫荊低眉順耳地回道,“姑娘今日有客到,奴婢在這裡服侍。”

“紫荊,別總是把自己當丫環,你身子還不爽利,先回屋里去休息吧。”緋煙對微月歉然一笑,溫柔地對紫荊說道。

紫荊看了微月一眼,臉上閃過一絲傷感,“是,姑娘。”

待紫荊離開之後,緋煙才對微月笑道,“是我以前的姐妹……”說到一半,緋煙停了下來,“這是我自己晾的花茶,微月,來試試。”

微月卻對緋煙更加好奇,卻沒有多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

三足提爐上水已經滾開了,緋煙沒有讓丫環代勞,而是自己泡起花茶來。

微月急忙道,“緋煙姐姐,這怎麼好意思,還是我來吧。”

“你坐著,這可是我的拿手活。”緋煙不肯讓手。

微月看到泡茶手勢,卻是很嫻熟,應該是平時經常自己泡花茶吧。

只是,那手勢卻也講究了一些,她以前只在茶樓見到。那些侍應小姐才會有這樣的花式。

“這花茶真香。”淡淡花香隨著氤氳出來的熱煙飄蕩在空氣中,微月笑著贊道。

“這花都是我自己種的,也是我親手晾乾的,夫君也很喜歡。”提起湯馬遜的時候,緋煙會露出甜蜜的笑容。

微月笑道,“湯馬遜真是有福,能娶到你這樣蕙質蘭心的妻子。”

緋煙有些羞澀,神情也有些感慨,“其實,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才能遇到夫君。”

微月挑了挑眉,笑道,“那是你們兩個的緣分。”

緋煙笑著點頭,和微月說起這次和湯馬遜去福建的見聞,兩人說了半個時辰之後,湯馬遜才急步走來。

微月站起來欠身一禮,“湯馬遜先生。”

湯馬遜臉上是不變的爽朗笑容,“阿月姑娘,見到你實在太好了。”

緋煙迎上他,“夫君,谷公子回去了?”

湯馬遜點了點頭,“謝謝你為我招待阿月姑娘。”

緋煙俏皮笑道,“這可不用夫君道謝,如今微月也是緋煙的朋友了。”

湯馬遜啊了一聲,很開心的樣子。

緋煙拿起裝花瓣的小籃子,“我再去取一些花瓣過來。”

微月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是要避開的意思?

湯馬遜也沒有說什麼,緋煙跟微月點了點頭,便走出了竹林。

“阿月姑娘,不好意思,答應你的事情本該早為你辦到的,無奈事務繁多拖到這時。”湯馬遜對微月抱歉道。

微月搖了搖頭,“湯馬遜先生,我先前應頭部受了傷,忘記了之前許多的事情,看到你給我的東西,我也記不起是因為什麼,今日,我也想求個答案。”

湯馬遜驚訝看著她,“你真的什麼都忘記了?”

微月苦笑道,“真的什麼都忘記了。”說著,她的臉色嚴肅起來,“湯馬遜先生,我先前與你是不是很熟稔?”

湯馬遜道,“阿月姑娘常說我是你的忘年之交。”

微月點了點頭,湯馬遜也有四十來歲,與本尊確實能算得上忘年之交,這麼說,本尊是真心信任這位長者了。

“那麼,我之前請求你幫忙的事情,是不是……”微月聲音低了下來,“想請你幫我離開大清?”

湯馬遜笑了起來,“看來阿月姑娘也不是忘記太多,你之前確實托我幫你離開廣州,離開大清。”

微月怔住,在這個傳統封建,女人都被當成菟絲花的年代,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智,才會想到翻洋越海,離開自己的國家?

即使心中早已經有了猜測,微月還是對本尊感到欽佩,潘微月,其實是個很勇敢,堅強,聰明的女孩子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8:20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4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七章客人

因為計劃著想要離開廣州出洋。所以潘微月才會毫無反抗答應嫁到方家,如果不離開潘家,她就無法自由,嫁到方家之後,再想辦法被休,潘家也不會收留她一個被休棄的庶女,到時候,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是這樣嗎?微月猜想著本尊的心思。

是不是她想的這樣已經不重要了,湯馬遜已經為她安排了路線,她隨時能離開廣州到英國去。

想到中國接下來那段艱苦的抗戰,微月確實有些心動想要離開。

可是哪個國家就能讓她平安順利一輩子呢?

她也與湯馬遜已經說了,關於離開廣州一事,暫時還是不提,但仍感謝他如此為她安排一切。

本尊和他的友誼如何,她其實並不十分清楚,但看得出來,本尊很信任湯馬遜,而她也覺得這位羅馬人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不然谷杭為什麼也會和他成為朋友呢?

想起谷杭,微月腦海裡就出現了一道秀逸的身影,那個有著青雲流觴般風度的男子。

剛剛聽湯馬遜說起,谷杭的眼睛好像出現了什麼問題。最近一直腫痛,許多大夫都診不出原因,只好找到湯馬遜這邊來。

可能這些天要經常過來醫治了。

真希望他的眼睛能治好,章嘉說過,他的眼睛不是天生就看不見的,而且還有得醫,但究竟是什麼樣的心結,谷杭會不願意醫好自己的眼睛呢?

大概,和身份有關吧,微月暗想著,卻猜不出谷杭會是什麼身份的人。

和湯馬遜差不多談完,緋煙才出現在小道上,並端來了幾樣糕點。

三人又說了些閑話見聞,微月見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辭。

緋煙還想留她午飯,不過見微月婉拒,也就不再強留,只是再三邀請,希望她以後多來走動,微月答應了下來。

在回去的路上,微月見吉祥幾次欲言又止,忍不住笑道,“想問什麼?”

吉祥神情有些緊張,她壓低聲音,“小姐,您……您真的想過要離開廣州嗎?”

剛剛小姐並沒有讓她回避與湯馬遜的談話,所以她知道小姐以前的計劃之後。實在不是震驚兩字足以形容心情。

微月眼角微揚,看向窗外一晃一晃而過的景色,“計劃都是跟不上改變的,現在這裡不是很好嗎?”

吉祥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就是就是,去那什麼夷國,人生地不熟的,一點兒也不好。”

微月雙眸含笑睇了她一眼,“我都忘記以前的事情了,所以,這事兒就揭過去吧。”

“是,小姐。”吉祥語氣掩不住的輕快。

馬車駛出了小路,進入了熱鬧的街道,微月把窗簾打了起來,看著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再想起自己曾經行走於高樓大廈間的大馬路,她真要懷疑,那到底是否只是一場夢?只是哪一個才是現實?

“小姐,您看!”吉祥突然一聲驚呼,指著窗外叫道。

微月急聲叫道,“停車!”

外面的小廝急忙勒住馬匹。帶車的馬發出一聲嘶鳴。

吉祥道,“是洪姑娘身邊的丫環!”

“下去看看!”微月正色道,眼睛透過車窗直盯著在一家雜貨鋪裡買東西的女子,那確實是洪松吟的貼身丫環,好像叫香草。

吉祥應喏,撩起車簾下了馬車。

那個香草卻不知怎麼察覺到微月她們的動靜,突然連東西也不買了,拔腿往旁邊的小巷裡跑去。

“快,看她往哪裡去。”微月叫道,也緊忙下了車。

吉祥早已經追了上去,卻還是慢了一步,一下子就不見了香草的蹤跡。

微月站在馬車旁邊,仔細觀察周圍,都是民舍大宅,既然在這裡見到香草,那是不是洪松吟就在這附近呢?

吉祥進了雜貨店,一邊買東西,一邊與那老板聊起來。

真是醒目的女子!微月笑了笑,重新上了馬車。

約莫等了有一刻鐘,吉祥才重新上車,“小姐,買了點乾果。”

微月捻了塊梅乾放進嘴里,“如何?”

吉祥道,“奴婢假裝成媒人,借問了那位香草,老板說她是這兩天才見到的生面孔,以前不曾見過,可能洪姑娘就在附近。”

“想來洪松吟也是這兩天才搬到這裡的,回頭使人過來仔細打聽。看看她住在哪裡。”微月略微沉吟,洪松吟之前只怕是出城去了吧,否則怎麼會找不到她,既然已經離開了,為何要返回廣州府?真的是打算來找她報復的?

“是,小姐。”

——————————

回到方家的時候,正好是響午,吃過午膳之後,微月本想小寐一會兒,卻有丫環來傳話,說是前院來了客人,十一少讓她過去一趟。

方十一什麼時候回來的?微月納悶想著,卻已經換了件八成新的小褂,便往前院走去。

卻是沒想到客人會是潘煒群!

她走進大廳,臉上的笑容變得恬淡溫靜,目光與方十一的對上。

“潘大少爺。”微月欠身一禮。

“正巧在門外遇到潘大少爺,還以為你還沒回來。”方十一柔聲對她說著,也是在解釋他並不知道潘煒群今日會上門來。

潘煒群雖出身潘家這樣的商賈世家,氣質卻更像個讀書人,他有些尷尬地看著微月和方十一,“十一少,七妹,今日實在有些唐突了。”

“怎麼會呢。潘大少爺是貴客,是我們有失遠迎了。”方十一笑道,請手讓潘煒群坐下。

微月則是站到一邊,不知這位潘家大少爺突然找上門是因為什麼事情。

潘煒群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才看著微月道,“七妹,那件事兒……父親也是在氣頭上,你心中別存著怨恨,我們大家其實還當你是七妹的。”

他們大家?指的是誰?潘家的少爺小姐們嗎?誰會在乎她?微月心中腹誹著。

“潘大少,什麼樣的氣頭上需要送來絕義書?”方十一冷冷問著。

“這……我也不好怎麼說,只是希望七妹不要因此嫉恨父親。今日我來,也不是全為勸說,我是將畫物歸原主的。”說著,潘煒群將手邊桌上的兩卷畫遞了上來。

方十一和微月對視一眼,是唐寅的那兩幅畫?

“先前不知道這是十一少的心頭好,才會從邱少爺手中得來,實在慚愧。”潘煒群說道。

方十一自然是不肯收下,“潘大少爺,如今你才是這兩幅畫的主人。”

潘煒群看向微月,“七妹,你們還是收下吧,這也是大哥的心意。”他頓了一下又道,“李大人喜好唐寅的作品,這正好送給他。”

微月和方十一面面相覷,這潘煒群是真心的?

因為潘世昌的關系,微月早已經將整個潘家的人一桿子打死,認為不會出個什麼好人,對於潘煒群的好意,她還真有種捉摸不透,猜測會不會另有目的?如此想著,卻有覺得自己心理有些陰暗,說不定人家真是在關心自己的妹妹和妹婿。

潘煒群見他們還在猶豫,聲音有些發急,“你們別擔心我會以此來要求什麼,我……我這也是為了我的親外甥著想,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方家受累,最後會影響茂官。”

原來如此,潘煒群也只有潘微華這麼一個同胞妹妹,如今妹妹不在了,他作為茂官的親舅父,對外甥多些關心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與你客氣,只是你買這兩幅畫的銀子,得由我們來出。”微月對方十一點了點頭,上前接過兩幅畫。

潘煒群笑道,“別客氣這個,這可都是無價寶。只是你們那位表少爺……實在不懂得珍惜。”

方十一淡淡笑著,不對邱錦清作任何評價。

接著,潘煒群又勸說微月幾句,讓她等潘老爺氣消之後,登門去陪個不是,父親自然就會收回原來的決定,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哪裡能說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的。

微月都笑著答應下來,心中卻想,這潘煒群難道以為她離了潘家就不能在方家站得住腳?就活不下了嗎?

不過對於這不同母的大哥,微月還是比較尊重的,畢竟他不像其他人對她落井下石,真沒想到潘梁氏還生出一個這樣溫和老實的兒子。

送走潘煒群,微月讓春桃將唐寅的兩幅畫重新放回了珍品房,並交代沒有十一少和她的吩咐,誰去取也不能給。

春桃曲膝行禮應了一聲是。

和方十一併肩走進二道門回了內院,“今天怎麼才午時就回來了?”

方十一笑道,“今天不忙,早些回來陪你,後天我可就要啟程去福建了。”

想到即將要小別,微月心中生出不舍,挽著他的手道,“到時候我要送你上船。”

“捨不得我?”方十一低頭看她,眉梢眼角都是溫柔的笑。

微月嗔了他一眼,“捨不得怎麼了?”

方十一輕笑出聲,笑聲清朗,“今天不是要去越秀那邊麼?”

“嗯,湯馬遜的夫人竟然是本地人,是個很不錯的人呢。”微月笑著將今日在湯馬遜家的見聞說了一遍給他聽,不過就省去了與湯馬遜的談話內容。

“湯馬遜的夫人叫緋煙這個名字?”方十一聽著她聲聲緋煙姐姐,眉尾微挑,臉色有些怪異。

“是啊,怎麼了?認識嗎?”微月問道。

“不是,時候還早,不如我們到荔枝灣的莊子去,上次釀的荔枝酒我還沒嘗過。”方十一拉她入懷,低聲在她耳邊問道。

微月嗔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曖昧,臉紅著點了點頭。



第一百五十八章離別

到了荔枝灣的莊子,天空已經出現了暮色。

荔枝酒只剩下一小壇,其他的已經詩社的那幾位夫人討去了。詩社每月一次的雅聚,微月後來兩次都抽不出時間來,但想起方許氏越來越容光煥發的神采,也知道是辦的不錯了。

“在想什麼?”方十一輕咬住她的耳珠,聲音略顯低啞。

微月被她擁著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窗外的夕陽艷紅如火,而身後的男子也如火一樣緊緊抱著她。

“在想……你剛剛是怎麼勸服茂官不要跟著來的?”微月低笑,回頭看著他。

臨出門的時候,茂官正好下學回來,得知方十一和微月要到荔枝灣來,馬上嚷著也要跟來,還說這是上次微月答應他的,後來不知道方十一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竟然就不跟了,還怏怏地跟著念翠回了偏院。

方十一吻了吻她的嘴角,笑著問,“真的想知道?”

她摟住他的脖子,一手輕輕地解開他的馬褂,聲音嫵媚,“嗯,你跟他說什麼了?”

他的呼吸微微地滯了一下,呼吸有些粗重,細啄淺吻著她的唇,“我跟他說……”

手伸進她的衣襟裡,他含糊道,“跟他說,是要跟你來荔枝灣給他帶個妹妹回去的,他要是跟來……就沒有妹妹了。”

微月微喘著氣,“有你這樣哄著小孩子的嗎?”

“我這哪裡是哄他,我說的是實話。”方十一輕笑著,隔著衣料咬住她胸前的敏感。

微月的手滑進他的衣內,撫著他結實的胸膛,“怪不得,他那麼不開心……”

方十一解開她的衣服,露出她勝雪的肌膚,一陣的口乾舌燥,“嗯,他沒有不開心。”

微月還想說話,卻被堵住了嘴,接下來,再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除了這個男人意外的事情了。

滿室的綺麗甜蜜,兩人纏纏綿綿,幾乎到了快天亮才睡下,第二天,微月幾乎是腰酸背疼地起身,方十一卻神采奕奕,拉著微月到荔園走了一圈,才和她一起進城回了方家。

微月有些發囧,這方十一究竟要她來荔枝灣幹嗎,就是為了……昨晚?想起那些瘋狂的姿勢,她實在很無語,果然人不可貌相,這男人看著斯文溫雅,瘋狂起來也無人能及。

方家,月滿樓,內屋。

方十一歪在軟榻上,眼底似漾著溫柔的水波,看著微月為他收拾細軟,還一邊細細交代他要注意的事情。

“天氣在轉季,時冷時熱,出去的時候,讓多壽給你帶件衣裳,天涼了可以穿上,還有,記著多喝水,別上火了,也別熬夜,注意休息……”

方十一低聲答應著,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微月親自將他要帶去福建的衣物裝進箱子里,少不了一些常備的藥物。

“吉祥,去珍品房拿兩支野參過來。”微月叫來吉祥,吩咐道。

吉祥應喏離開。

方十一起身拉住她在身邊坐了下來,“這些讓丫環去忙就行了,你陪我說話。”

微月拿起旁邊的茶大大喝了一口,“你倒是悠閑,好像很想早點離開廣州啊?”

他笑著埋進她肩窩,“我捨不得,捨不得離開你。”

微月推了推他,“還有一件事你得記著。”

“嗯,你說,我都答應。”方十一柔聲說道。

“談生意歸談生意,要是讓我知道你在福建那邊和別的女人……嗯哼,回來你就知道厲害。”微月警告道。

方十一大笑,“不敢不敢,我有你就夠了。”

微月心中一甜,“給你帶兩支野參,平時讓多壽給你切片燉著湯,嗯?”

“是,娘子。”方十一笑道。

微月高興地親了他一下,“你答應過我的,不許賴賬。”

是不是每個女人一旦對哪個男人有了感情,就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和甜蜜?微月不知道自己現在對方十一的感情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只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為他生兒育女。

如果這就是愛,那麼她一定會盡自己的努力去守護這段婚姻和感情,將來的事情她不確定,但她希望在她喜歡著他的期間,他也能一心一意對她,如果哪天他心變了,那她也不會強留。

只是,生活的變數從來不是微月所能控制,就如她如今已經決定去接受這個一直被她拒絕在心房之外的男子,卻沒想過此次別離,會是那麼久……

到了晚飯的時候,微月使人去將茂官帶了過來,這小家伙到現在還嘟著小嘴,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怎麼了?”微月笑著刮了刮他的臉,“嘴巴都能掛油瓶了。”

“明明答應我的,會帶我去荔枝灣的……”茂官委屈說道,語氣很埋怨。

“下次一定帶你去。”微月笑道。

茂官眼神黯了下來,“父親只喜歡妹妹……”

微月怔了一下,笑道,“怎麼會,沒人會不喜歡你的。”

茂官眼神怯怯看著她,“真的?你也會喜歡我?”

“當然,以後讓你帶著妹妹玩好不好?”微月摸了摸他的頭,笑著問。

茂官眼睛亮了起來,熠熠如星,重重地點頭道,“好啊,我要當個好哥哥,以後保護妹妹和弟弟。”

微月怔了一下,茂官不排斥會有弟弟了?看來潘微華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小了,終究是小孩子,心性容易改變,這樣很好。

方十一這時候也從書房過來了,見微月和茂官兩人親密地說著話,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來。

吃過晚飯,他問了茂官這幾天學的功課,贊賞鼓勵了他幾句,便讓人帶著他回去休息。

微月也催促他要早些休息,明日還要啟程去福建。

翌日,方十一到上房跟方邱氏辭行,之後登車往黃埔碼頭而去。

方吳氏也來了,是來相送方亦承的。

黃埔古港是從海路進入廣州的最後一道屏障,四周江岸是茂密的樹林,長滿古老的榕樹,樟樹及各類灌木,還有那高高矗立的作為船舶的海望標志,港灣內魚貫而至,繁忙穿梭著色彩繽紛的中外商船,來不及感慨這裡的繁榮會一直延續到幾百年後,她拉著茂官,為方十一送行。

離別的傷感驟然而至,還有一種她不願去細想的不安。

兩人低聲細語說了一會兒的話,船家已經準備開船。

微月心一慌,抓著方十一的手,最後卻只能說出一句,“保重,要一帆風順。”

“父親,一路順風。”

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手心,對茂官點了點頭,終於上船離開。

直到看不到那船只的蹤影,微月收回視線。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8:31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5 PM 編輯

第一百五十九章瑣碎

轉過身子,見到四少奶奶方吳氏看著她在發怔。

微月牽著茂官向前去。“四少奶奶,不如我們先回家了吧。”

方吳氏回過神來,看著微月笑得有些奇怪,“少奶奶與十一少的感情真好。”

“四少奶奶與四少爺難道感情不好?”微月笑著反問道。

方吳氏笑容有些澀意,“怎及得上你和十一少的鶼鰈情深?真沒想到十一少會有那樣的笑容。”

她們並肩走出港灣,聽著方吳氏的感嘆,微月淡淡笑著。

方吳氏卻還在消化剛剛見到方十一那樣溫柔不捨的眼神,她嫁給方亦承那麼多年,也見過方十一無數次了,每一次見到他,他都是一副沉靜自若,很清傲難以接近的樣子,雖然是自己的小叔子,她卻有些怕他。

有聽說過十一少對潘微月很好,她一直都覺得這只是別人誇大的說法,十一少怎麼可能對哪個女人動了真情。

但顯然,他對潘微月是不一樣的。

和對潘微華是不一樣的。

“聽說邱舅老爺在城西那邊買了一處宅子,看樣子是真的不打算到方家蹭住了。”上了馬車,方吳氏已經將對十一少對微月動心的驚訝擺在一邊,忍不住八卦了起來。

“城西?是之前就買下的宅子嗎?”微月笑著問道,邱舅老爺他們氣沖沖從方家離開之後。好像還沒買什麼宅子,而是在客棧住了兩天,一直因為價錢的原因沒有買到住所,後來不知怎麼就買了一處三進的宅子。

方吳氏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那宅子是前些年夫人買下的,不記在公中。”

微月心中有數,卻還很吃驚地道,“原來是這樣,夫人對自家兄弟很有心。”

方吳氏卻道,“是啊,真有心,一直貼補自己的兄弟,對自己的媳婦兒子怎麼沒見那麼有心。”

看來也是有了怨氣,微月看著方吳氏笑了笑,是因為知道自己和方邱氏不和,所以才故意在她面前發表自己的不滿吧。

方吳氏繼續道,“說起來,那邱家也真真是令人髮指,在別人家裡還擺個什麼譜,前陣子還聽說那賴姨娘訓斥了洗衣房的丫環,說是沒有先給他們屋裡洗衣裳,你說,憑什麼要幫他們先把衣裳洗了?對不對。”

這倒是沒聽說過,微月心中有些訝異。

“他們都已經搬出去了,以後四少奶奶也能清靜些。”微月笑道。

“我有個什麼不清靜,我只是為你不平。不過也多虧了你,才能把他們都趕出去。”方吳氏捂著嘴笑道。

微月挑了挑眉,方吳氏的語氣有了幾分的幸災樂禍,自己因為邱家的事情被方邱氏落個不孝之名,看來有些人是看戲看得挺開心的。

方吳氏見微月態度淡漠,自討了個沒趣,撇了撇嘴有說道,“不知道十一少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

微月笑道,“不會太久的。”

“也要兩個多月吧,正好我也能回一趟娘家。”方吳氏笑道,說完立刻覺得尷尬,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微月。

微月沒什麼感覺,每個人都覺得她被潘家斷絕關系是很傷心的事情,不會輕易在她面前提起,“四少奶奶的娘家是在哪裡?”

見微月沒生氣,方吳氏重新露出笑臉,“在清遠呢。”

“這倒是有些遠,要多帶兩個丫環在身邊照顧著才好。”微月笑道。

方吳氏笑得很開心。

回到方家,方吳氏便去了上房要跟方邱氏說回娘家一事,微月則回了月滿樓,讓荔珠去洗衣房把如玉找來。

屋裡只有吉祥和微月。

“小姐。燒窯那邊出了第一批陶瓷花瓶,劉掌櫃托人送了兩個過來。”吉祥壓低聲音對微月道。

如今同和行和隆福行合作,劉掌櫃來往方家,也不再需要遮掩。

微月有些驚喜和期待,“取來給我看看。”

自從將燒窯買了下來,隆福行就不再專賣那些微月設計的杯子,她自己很清楚,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東西只會興起一時,而不會長久,所以她讓口才了得負責外交的梁金榮去了一趟景德鎮,高薪請了一位師傅回來,聽說是很有名聲的燒窯高手,姓汪。

清朝的陶瓷品有多精致美麗,微月是曾經在博物館見過的,她希望能秉持這份美麗一直到後世,而不是讓後世那些取巧的東西破壞這份美麗。

當然,那種瓷杯也並不是就此中斷了,而是微月設計個雛形出來之後,會讓汪師傅再設計成富有古代中國特色且更加好看的形狀出來。

吉祥取來了一個大錦盒,是一個色彩鮮艷,雕刻精細的牡丹花紋梨形花瓶,和一個精巧的瓷枕。

微月真要忍不住贊嘆古人的手工和智慧。

“這花瓶真漂亮,看來梁金榮請了個好師傅。”她忍不住稱贊道。

“可不是,劉掌櫃說,這批貨已經被定去了,如今正準備燒第二批。”吉祥道。

微月滿意地點頭,“要保證質量,才能長久留住客人,燒窯的管事是劉掌櫃的侄子?”

“沒錯。小姐可要見上一面?”吉祥問道。

“暫時不要了,免得節外生枝。”微月低聲道, 吉祥答了一聲是,聽到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將花瓶和瓷枕收了起來。

荔珠領著如玉走了進來。

微月斜倚在軟榻上,姿態慵懶閑適地抬眼看了過去,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這個如玉了,清瘦了不少,眼神也沒有以前那麼狂妄了。

如玉穿著粗布衣裙,肌膚變黑了,面色也有些發黃,看起來像營養不良的樣子,她眼眶盈著淚水,看到微月的瞬間,哇一聲哭了出來。

“小姐,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您讓奴婢回來服侍您,求求您了。”她噗通一聲跪到微月面前,磕著頭懇求著。

微月面含淺笑看著她,這個從小跟在本尊身邊的丫環,一直對主子無禮放肆,沒將主子放在眼裡。又對方十一有念想,這是微月想把她調離她作為懲罰的理由,但也有些忌諱她對本尊太了解,繼而看出什麼端倪。

現在就沒有什麼可避忌的了。

“如玉,這些日子以來,你受苦了。”微月柔聲說著,讓荔珠將她扶起來說話。

“小姐,奴婢不苦,是奴婢錯了。”如玉泣不成聲,在洗衣房的這幾個月,她從怨懟到最後的麻木。從被尊重到最後任人欺凌,她才終於明白自己之前能夠過上受人禮遇,吃飽穿暖的生活,完全是因為小姐,自己竟然不知感恩,還處處與小姐作對,落得那樣的下場,根本就是她咎由自取。

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離開洗衣房了,沒想到小姐還能記得她,她實在無法掩住心中的激動。

微月看了她一眼,怎麼說都是服侍了本尊那麼多年的丫環,受到的懲罰也該夠了,“想回來當差嗎?”

如玉滿面的淚水,抽抽嗒嗒的,聽到微月的話,怔在原地。

還是荔珠扯了她的衣袖,她才回過神來,“小姐,奴婢……奴婢真的能回來當差嗎?”

微月微笑道,“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是潘家的家生子,如今我與潘家已再無關系,你若是想要回家,我便將賣身契還給你,若是想留下,那麼,將來我會為你的終身大事做主,你自己斟酌斟酌。”

即便回了潘家,只怕日子也不會比在洗衣房好多少,“奴婢想留在小姐身邊。”

對于這個答案,微月並不覺得意外,讓荔珠負責安排她之後,便打發她們都下去了。

接下來整個下午,微月都在書房里聽著各房管事來回話聽派,不知不覺到了入暮時分,微月習慣性想要等待方十一回來之後才開飯。

想起他已經啟程去了福建,她不免苦笑。原來不知不覺,她對他也養成了習慣。

入夜之後,她站在門廊望著高掛半空的圓月,覺得今夜的星星失去了璀璨光芒,連花園裡的燈也沒那麼亮了。

就是晚上躺在床上,也似乎覺得少了些溫暖。

習慣,是很可怕的感覺。

第二天,微月被喚了到上房,自從邱舅老爺一家離開方家之後,微月就不曾和方邱氏碰面,她想,方邱氏也不願意見到她,所以她也就不惹她嫌去出現在她面前了。

到了上房,方邱氏沉著臉,一副很厭惡和微月說話的樣子。

微月面含淺笑地聽她說完,才知道她是這兩天想到城郊的天后宮祈願。

“本來是應該和你一道去的,只是如今家裡少不了你。”方邱氏淡淡地道,“我與你交代一聲便是了。”

“是。”微月低聲答道,看來方邱氏是打算再天后宮那里住上幾日了,“媳婦這就是去讓姚總管打點一切。”

方邱氏淡漠點了點頭,指了指身邊的湘珠,“我聽說茂官屋裡的春桃去了珍品房,人手不夠的話,讓湘珠去照顧茂官。”

湘珠眼神有些閃爍興奮。

微月淡笑道,“茂官屋裡有念紅和念翠,她們照顧得極好,都是用心的人。”

“也罷,你是他的母親,自然會為他打點,我也不必多此一舉。”方邱氏冷聲說著,“回去吧,沒事交代了。”

微月請了個蹲兒安,便離開了上房大廳。



第一百六十章手扎

方邱氏去了天后宮。四少奶奶方吳氏回了娘家,大少奶奶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人前,其他三位姨娘也極少出門,方家一下好像冷清了不少。

本來微月和岑姨娘還有些來往,只是自從自己當家之後,岑姨娘似乎也沒有再上門來找她說話了,至於路姨娘和駱姨娘,更是極少出現,除了偶爾在花園碰見了,說聊幾句,交情淡如水。

經常到微月這邊走動的,就只有方許氏了。

怕她在家中會寂寞,方許氏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她去參加詩社的雅聚,微月答應了下來,不過她不會吟詩也不會作畫,寫的字也拿不手見人,鑒賞古玩更加沒眼力,她去到那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和每個夫人小姐混個熟臉。

那位高傲的李小姐因為父親被革職抄家,也再沒來詩社,聽說是到京城投靠親戚去了。

聽著她們吟詩賦曲。微月實在有些昏昏欲睡,便悄然離開了,到荔園去散步了。

上次在這里遇到谷杭,章嘉說過,谷杭就住在這裡附近的。

對於谷杭,她心中有些疑問,雖然想當面問個清楚,但始終只是見過幾面的交情,有些話不容易問出口,何況他看似溫柔和氣,實際心房筑得極高,不會輕易信任別人的。

微月他們快走到樹林的路口時,見到有四個穿著官服的年輕男子,頭上都戴著圓錐形涼帽頂上裝有頂珠紅纓和孔雀翎,他們神情冷峻,正往她之前遇到谷杭的方向走去。

他們中間有人開口說話,聲音不高,微月卻聽出了他們的口音帶著京味兒。

算了,她淡淡一笑,“我們回去吧。”

“小姐,那好像不是本地人。”吉祥低聲在微月身邊說著。

“嗯,可能是來找人的。”微月淡笑道。

回到莊子裡,方許氏正打算使人出來尋她,“大家都說想去泛舟,少奶奶也一起去吧?”

微月頜首,不想掃大家的興,笑道。“也好,今日天氣不錯,欣賞一下江面風景也好。”

這一天,就這樣在荔枝灣度過了。

日子緩緩又過了兩天,微月收到了緋煙的請帖,是邀她到越秀山的。

微月答應了下來,她喜歡緋煙那個宅子的環境,也認為緋煙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所以接下來就算緋煙沒有正式下請帖,她也會上門去找叨擾。

這次去越秀山那邊,又是遇到了谷杭過來給湯馬遜醫治雙眸,只不過他們在前院,微月她們在後院,見不上面罷了。

又過了七八天,天氣漸漸有些冬的味道,微月也收到方十一寄回來報平安的信,她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將他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對他最後那句調侃似的保證實在感到有些好笑,什麼叫做一定會潔身自好?根本是在取笑她。

不過還是難掩心中的甜蜜。

她給他回了長長的五頁信紙,拉七雜八地說了很多閑事。關於家里的,關於茂官學業的,關於方邱氏要到順德的女兒家小住幾日的,在最後,她本來寫一句我很想你或者其他甜言蜜語,可是她卻發現沒有一句話能表達她想要跟他說的心情。

她想起英國詩人西格里夫薩松曾寫過一行不朽詩句——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很喜歡猛虎嗅薔薇這個意境,是用來表達愛之細膩的吧,無論是怎樣的人,只要心間起了愛意,就會變得很溫柔,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靠近美好,生怕驚落了花蕊上的晨露。

方榆庭,我如今是抱著小心翼翼的心情靠近我們之間的愛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信送了出去,微月心中便有了期待,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轉眼進入十月,燒窯的生意逐漸上了軌道,而隆福行的陶瓷聲音因為泰興行的故意針對一直不見起色。

潘世昌如今認定了隆福行是微月或者白姨娘的私產,心中猶帶憤怒,將隆福行視作眼中釘,加之方家的同和行一直明裡暗裡幫著隆福行,他更加覺得這是自己的小妾和女兒在和自己作對。

微月這段時間不是沒有遇過潘家的人,只是遇到了又如何?能點頭之交已經算是不錯了。

前幾天葉夫人生辰,邀請了城中不少貴婦內眷到葉家去,微月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之中,遇到了潘梁氏和潘微卿。

她一直覺得奇怪,潘微卿比她還年長。照著年代的女子婚齡計算,這位五小姐已經是大齡姑娘了,怎麼還沒成親呢?

後來在葉夫人的宴會上,她才看出一些苗頭,不是潘梁氏一直不讓潘微卿出嫁,而是潘微卿還沒死心想要嫁給方十一。

不過自從潘世昌和微月斷絕關系之後,潘梁氏似乎已經絕了這個心思,正帶著潘微卿四處相親呢。

在葉家園子里遇到端莊高貴的潘梁氏和潘微卿,微月淡淡一笑,想要借身而過,潘微卿卻將她攔住了。

挑了挑眉,微月淺笑看著眼眶有些發紅的潘微卿,“潘五小姐,你這是?”

“微卿,別隨便跟什麼人打交道。”潘梁氏冷冷地說道。

潘微卿眼神有些凄惻,狠狠地瞪了微月一眼。

微月卻有些好笑,自己又做了些什麼事情讓潘微卿怨怒了?

在宴會將要結束的時候,潘微卿終於找到個能單獨跟微月說話的機會。

她只是到屋裡來整理一些妝容而已,卻沒想會遇到潘微卿,微月淡笑睨著來人,神情自若地為自己補了點胭脂。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潘微卿問著。

“潘五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明白。”微月淡聲道。

“你以為讓父親和你斷絕關系,就能阻止我嫁給方十一?”潘微卿聲音有些尖銳地問道。

微月笑了出來,“這兩者有關系嗎?潘微卿。你還沒到那個程度,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潘微卿臉色變了變,“茂官是家姐唯一的兒子,母親不會將茂官交給你的,你等著吧,我才是茂官最適合的二娘。”

微月斜睨她一眼,這女人是不是被逼著相親相傻了?

“有本事自己到十一少面前去求婚,到我這裡威脅是沒有用的,你怎麼試探我都是一樣的,我不會答應方十一娶什麼平妻,也不會同意他納妾。就是收個通房也不準,這下,你可聽清楚了。”微月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根本就是個妒婦。”潘微卿咬牙切齒。

微月大方承認,“我是,又如何?”

“你犯了七出,總有一天會被休的。”潘微卿幾乎是詛咒地說尖叫道。

微月笑得無所謂,“潘五小姐,你的聲音太大了,人前的你可是溫雅端莊的。”接著又道,“我會不會被休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與潘家已無半點關系,我也不靠你養著,你擔心什麼?”

潘微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微月會這樣牙尖嘴利,以前那個怯弱的七妹,可是從來不敢回嘴的。

微月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清寒的眉梢眼角隱隱有張狂味道,不再理會潘微卿蒼白的臉,她開門離開。

從葉家離開,過了兩三日,便聽說潘家的五小姐與父親吵了一架,潘微卿堅持要嫁給方十一,就是當妾也願意,理由是要照顧茂官,潘老爺卻不想再與方家有任何瓜葛,自然是不同意,做主將潘微卿許給了葉家的三少爺,婚期都已經訂下來了,就在下個月。

真是大公無私極度聖母瑪利亞的情操,竟然說要照顧茂官?大概只有潘梁氏會相信潘微卿吧。

微月正在書房聽著如玉在講潘家的八卦,如玉的家人還在潘家當差,想聽點八卦還是比較容易的。

“小姐。”吉祥進來打斷如玉的聲音。

微月讓如玉先退下。

如玉看了吉祥一眼,乖順地曲膝行禮,帶上書房的門下去了。

“找到洪姑娘她們了。”吉祥聲音有些緊促。

微月從荔珠手中接過熱茶,輕輕吹起煙霧。

吉祥緩了一口氣,“就住在越秀山附近。”

“她可發覺了我們的人?”微月問道。

“還沒,找到她們的是貴慶兩兄弟。是跟蹤香草才發現了她們的住所。”吉祥道。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看看她留在廣州到底想要作甚。”微月低聲交代道。

“是,小姐。”吉祥應道。

“讓人把請帖送到湯馬遜夫人那裡了嗎?”微月問道,她多次想邀請緋煙到方家來做客,卻不知緋煙總是找借口婉拒。

就連上次想請她參加詩社的雅聚,她也是不願意去。

“去了,湯馬遜夫人說自己身子抱恙,不便前來,怕過了病氣。”吉祥道。

“生病了?”微月有些擔心,“明天親自去一趟吧。”

既然緋煙不願意出門,她也不強求了,只是始終覺得有些奇怪。

下午,微月午睡醒來之後,閑著無事,便將自己的屋裡的東西整理了一遍,在一個鋪滿灰塵的匣子里,看到潘微華之前交給她的一本日記。

她隨手翻開看了幾頁。

看著看著,冷汗從她鬢角滲了出來。

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潘微華的死……不是偶然,不是病死的?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8:45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6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一章福建暴亂

她一口氣看完了整本日記。

臉色一片的灰白。

是要說潘微華死有餘辜。還是說她死得可憐?明明知道自己的病來得莫名其妙,卻無從查起,只認為是自己的報應?

誰會好好的突然就病得臥床不起了?是什麼樣的病會拖了那麼多年才死?微月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去關心過潘微華當初得的是什麼病。

好像說是得了一次風寒之後,身子就一直很虛弱。

想起潘微華臨死前的臉色,那根本就不正常啊……

方十一呢?他有沒發覺到哪里不對勁?

誰會害死潘微華?是不是已經知道潘微華對方家幾位少爺下了毒手,所以才要報復?

微月覺得自己口乾舌燥,背後都滲出冷汗來了。

這事必須等方十一回來之後,才能說出來。

只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查明真相的。

她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讓有些發熱發昏的腦子冷靜下來,將潘微華的手札收進匣子里,和她的屋契銀票放在一起。

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妥當,便讓吉祥進來。

“這是我一些私己,你幫我拿到雙門底的房間,要放在隱秘的地方。”微月低聲交代著吉祥,方家有多少牛鬼蛇神她不清楚,為了萬無一失,她還是得將這手札放到別的地方去。

吉祥有些疑惑,雖然之前小姐也讓她將白姨娘留給她的屋契拿到雙門底的房間收起來,但那時候是因為小姐不信任十一少。對十一少有防備,如今兩人感情不是挺好的嗎?還這麼急,現在就要到雙門底?

微月來不及跟吉祥解釋那麼多,已經打發她出去了,趁這時候方邱氏不在家中,有什麼動靜也不會輕易被察覺到。

沒錯,她懷疑的就是方邱氏,可是沒有證據,也不敢肯定,所以一切只能等她慢慢查清楚再作決定,而潘微華的手札……不能落到別人手裡,否則,她也會有生命危險。

敵在暗,她只能萬事小心。

第二天,微月吃過早飯之後便登車往越秀山下來了。

來了之後才知道,緋煙並不是生病,而是有了身孕,湯馬遜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又怕自己診斷有誤,還讓人去請了本地大夫過來,確定是喜脈之後,立刻歡呼起來。

微月含笑看著他,這湯馬遜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在這個年代而言,也算老來得知了,這確實是天大的喜事。

緋煙有些羞澀,卻也難掩喜色。她嗔了湯馬遜道,“谷公子還在書房等您呢。”

“是,是,我這就去。”湯馬遜興奮搓著雙掌,緊張兮兮地看著緋煙,“緋煙,你覺得怎麼樣,還會不會不舒服?”

緋煙難為情地看了微月一眼,對湯馬遜道,“相公還是快去招待客人,妾身沒事。”

湯馬遜呵呵笑著看向微月,“讓阿月姑娘見笑了。”

微月搖了搖頭,“我也為你們高興。”湯馬遜一直堅持喚她阿月姑娘,她也有些無奈,他似乎就是改不過口來。

湯馬遜懷著激動的心情離開房間。

緋煙對微月不好意思道,“他對大清一些禮節還是不太上心。”

是指屋裡有女客,湯馬遜不避諱嗎?這倒沒有什麼,微月笑道,“湯馬遜先生也是關心你,那些什麼繁縟禮節,我也很頭疼。”

緋煙笑了出來。“你何來有豪門深閨姑娘的樣子?比起那些笑不露齒說話輕聲細語,坐姿端莊挺直,動不動就吟詩作對表示自己才華橫溢的大家閨秀,你可差遠了。”

兩個人成了好友,經常開彼此玩笑,微月歪著身子毫無坐姿可言,笑容燦爛,“我學不來那個,沒天分。”

“你可怪我一直不肯接受邀請?”沉默了一會兒,緋煙突然問道。

微月笑道,“你不願意自有不願意去的道理,我怎麼會怪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為外人道的秘密,微月雖然覺得好奇,但並不會因此覺得緋煙做錯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你失了面子,與我這種人交往……會讓你沒臉的。”緋煙幽幽地說道,目光不敢看向微月。

微月臉色一肅,皺眉不悅道,“難道姐姐以為我是個勢利小人?”

緋煙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我身份低下。”頓了一會兒,她才嘆道,“我自幼父母雙亡,被嬸娘賣到畫舫,成了一名舟女,占著有幾分姿色,成了畫舫的頭牌,前些年我名聲勝極一時,廣州不少大老爺夫人都認得我,我本想攢些銀子為自己贖身。只是媽媽一直不肯放了我,這兩年見我姿色不如從前,便答應讓我贖身,只是我攢下來的錢財都被……嬸娘拿去了。”

她目光猶豫看向微月,見她沒有露出鄙夷的神情來,才放下心繼續說,“後來生了一場大病,媽媽嫌棄我不能再為她賺錢,便將我趕出來了,是湯馬遜收留了我,醫好我的病之後,將我帶去了福建,本來想讓我在福建重新開始生活,但……我厚著臉皮,以身相許,卻沒想到他竟然會娶我為妻……”

“你是怕自己被認出身份,所以才不願接受我的邀請?”微月問道。

緋煙點了點頭,“你是正經人家的少奶奶,而我……”

“你真是太瞧不起妹妹了,緋煙,哪個人沒有過去?再說了,成了舟女又不是你自己願意的,生說所迫。誰能奈何?”微月正色說著,“我與你做朋友,是我的事情,關別人什麼事?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也不在乎。”微月沒想到緋煙會是因為這樣才拒絕她的邀請,不願和她一起出現在人前,原來只是為了她的名聲著想啊。

到底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敢在別人面前說出自己那不堪的過去?

緋煙嘴皮顫了幾下,眼淚滾出眼眶,“微月……”

微月走了過去,在床沿坐下。“你現在已經不是舟女了,而是湯馬遜夫人,是一個要當母親的女人,不必再去想以前了。”

“謝謝你。”緋煙泣不成聲,她從來沒被尊重過,那些到畫舫去的男子都只當她宣泄的對象,只有湯馬遜會憐惜她,而那些夫人小姐聽到她的名字,除了看不起和鄙夷,再無別的表情,沒有人知道,其實她也想學女紅,想當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教夫相子,平淡度過一生。

“快別哭了,有了身孕,可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微月遞上絹帕給她拭淚,輕聲笑著道。

“不哭,我不哭。”緋煙急忙擦去眼淚,對微月道,“上次你不是想和桂花酒麼?這兩天就能開封了,我讓人去給你取一壺過來?”

“那敢情好。”微月笑道。

緋煙讓丫環去取酒,“我在屋裡也坐了兩天,正嫌悶,不如到竹林去喝酒?”

孕婦多走走也是不錯的,微月笑著同意。

剛走出屋裡,便見到之前見過一次的紫荊踩著碎步走來,神情似很激動,“姑娘,我聽說,您有了身孕?”

緋煙笑著點頭,紫荊馬上哭了出來,嘴里念了一句,“感謝天主憐恤。”

聽到紫荊的話,微月眼皮跳了一下。

“你可別來招我眼淚了。”緋煙笑道,看得出她對紫荊的態度跟對其他丫環不一樣。

微月仔細看了紫荊一眼,該不是這位紫荊以前也是舟女吧?

紫荊眼淚似怎麼也止不住。“我是高興,姑娘終於苦盡甘來。”

緋煙眼角又濕潤了,“好了,這都讓微月看笑話了。”

微月對她們露出一個會心的笑意,這種心情她能理解。

紫荊對微月行了一禮,“我去準備些點心。”

和緋煙到了竹林的小亭,丫環取來溫熱的桂花酒,紫荊也端來幾樣小吃,有炸花生和魚干,送酒正適合。

她們說了一些趣事,沒多久,湯馬遜和谷杭也來了。

這是上次在荔枝灣之後微月第一次見到谷杭,不禁有些訝異,他似乎消瘦了許多,眼睛纏著白布,看起來卻依舊清俊雅致。

湯馬遜知道谷杭和微月已經相識,便沒有多作介紹,倒是緋煙卻有些訝異了,沒想過微月和谷杭會是舊友。

湯馬遜對待緋煙小心翼翼,是準爸爸的態度,見竹園起風,便緊張地要陪緋煙回屋子裡去了。

緋煙抱歉地看了微月一眼,微月卻笑著讓她好好休息。

亭子里只剩下谷杭和微月了,吉祥在旁邊給他們溫著酒,束河則面無表情站在谷杭身後。

“谷公子,別來無恙。”微月先開口道。

谷杭微微側頭,釋開一個溫潤的笑,“方少奶奶。”

“你的眼睛?”微月看向他纏著白布的眼睛,有淡淡的藥味,不知道是不是很嚴重。

“只是有些發疼,是束河和湯馬遜太緊張了。”谷杭輕聲說著,臉上的表情那樣風輕雲淡。

微月看著他秀美絕倫的側臉,本來很想要問上次李永標的事件中,是不是他暗中幫了她一把,如今卻覺得沒有必要問了。

這個谷杭……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吧。

也不是那種有恩圖報的人。

谷杭並沒有久坐,一盞茶的時間之後,便起身告辭了。

在谷杭離開沒多久,微月也到屋裡去跟緋煙作別。

她以為日子會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直到方十一回來……

可是,沒過幾天,福建那邊卻突然傳來暴的消息。

白蓮教的徒眾暴動了,在福建各地起義,朝廷正準備派兵鎮壓。



第一百六十二章擔心

白蓮教在福建起義。除了在方十一所在的安溪,還有漳平,建寧,順昌等地也有暴,一時之間,所有通往福建的訊息都被截斷了。

微月初聽到這個消息,只是覺得眼前有些發黑,雙腳有些虛軟。

“這是真的?”她臉色刷地蒼白,直直盯著來報信的姚總管。

“千真萬確,還從廣東這邊調兵過去了。”姚總管急聲說著,“少奶奶,這可如何是好?十一少還在安溪呢。”

微月無力地跌坐在太師椅上,表情有些茫然。

“……白蓮教的徒眾只是起義,是針對朝廷的,不會見人就殺的吧,十一少只是商人,只要不出去,不會有事的。”微月聲音有些嘶啞,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

“少奶奶,那白蓮教徒眾都是一些游手好閑的地痞。烏合之眾,只怕不會想那許多。”姚總管皺眉說著,廣州先前也有白蓮教的徒眾鬧事,他是有見識過的。

“再去打聽一下,福建那邊不知死傷是否嚴重。”微月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個時候是不能慌張的,她相信方十一一定能夠保護自己,不會卷入什麼暴之中。

只是現在禁城,他不能出海回來而已。

姚總管答了一聲是,正要走出大廳,又被微月叫了回來。

“去賬房支些銀子,買些手禮,跟官府那邊好好打聽。”微月站起來急聲交代。

姚總管道,“少奶奶,小的明白怎裡做了。”

待姚總管離開,微月心裡還七上八下,掛憂著方十一在福建的安危不知怎樣?希望不要出什麼意外。

剛過了午時,方邱氏便回來了,一進門馬上就把微月叫去了上房。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十一少現在怎樣?”方邱氏急聲問著微月。

微月道,“還不知道,福建那邊暴的消息也是昨日才傳到廣州,應該也是幾日前的事情了,只是白蓮教的徒眾起義,不會傷及無辜百姓,十一少只是商人,想來不會受到傷害,夫人還請放心。”

“我怎麼放心得下。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方邱氏鐵青著臉,“派人去找了嗎?”

“讓姚總管去官府打聽了,福建那邊禁城了,如果能開禁,十一少一定會來信報平安的。”她堅定地相信方十一會平安無事歸來。

“剛剛我們進城的時候,發現廣州府多了許多官兵,怕是連廣州這邊也要禁城了。”湘珠在一旁低聲開口。

微月臉色微微變白,如果連廣州也禁城了,那他們就更難得到方十一的消息了。

“廣州前些年也有白蓮教的徒眾鬧事,福建那邊暴了,廣州這邊肯定會提高警覺的,家嫂,你趕緊打發個人去福建,不能讓榆庭有事!”說到最後,方邱氏的聲音帶了哽咽。

微月心中頓了一下,正想開口不如她親自去一趟福建,外面卻傳來了通報聲,是方家其他三位少爺來了。

方亦儒,方亦茗和方亦潯大步走了進來,臉上的神情都非常凝重嚴峻。

“母親。”他們給方邱氏行了一禮後,對微月點了點頭。

方邱氏看到他們。緊張問道,“是不是有十一少的消息了?”

方亦儒搖了搖頭,“我剛剛從官府那邊回來,什麼也打聽不到。”

“沒用!”方邱氏低哼一聲。

方亦儒溫和的面孔露出一絲慚愧之態。

方亦茗道,“母親,如今官府是封閉了消息,不會輕易透露的,十一少和四哥都在福建,生死未卜,不如趁著現在廣州還沒禁城,趕緊派人到福建去找他們。”

“福建那邊凡事發生暴的城鎮都禁城門了,要如何去找他們?要是連海也禁入,怎麼辦?”方亦儒問道。

微月雙手緊握成拳,聲音透著一種堅韌和不容改變的決心,“現在想不了那麼多,只要能進了福建,就一定能想辦法聯系相公的。”頓了一下,“不如我……”

“我去找十一少!”方亦潯搶在微月之前開口。

他的目光快速從微月臉上掠過,眼瞼低了下來,很堅定地道,“我之前也常在福建行走,我去最適合了。”

大廳頓時沒了聲音,方邱氏深深看了方亦潯一眼,緩緩地點頭,“你萬事要小心,多帶些銀票在身上,遇到哪裡需要打點的,也不要省著。”

“是。”方亦潯低下頭,知道微月也在看著他。可他就是不抬頭看她。

聲音剛落,便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隱忍的低泣聲。

原來三個姨娘也結伴同來,是駱姨娘聽到九少爺要親自去福建找十一少,一時忍不住心疼和害怕,哭了出來。

方邱氏不耐煩地瞪她,“你嚎什麼喪,家里現在還沒人出事呢,你是不是想給十一少他們帶晦氣啊。”

駱姨娘咬著唇搖頭,不敢在哭出聲音來,只是用凄惻哀痛的眼神看著方亦潯。

方亦潯強忍著不去看向駱姨娘,抬頭對方邱氏道,“母親,那我這就去準備一下,今晚就上船去福建。”

方邱氏留下三位姨娘,讓其他人都下去了。

微月攔住方亦潯,“九少爺,福建那里動亂不安,讓我去吧……”

方亦潯看起來還是有些木訥,他低聲道,“既然是動亂不安,又怎能讓少奶奶去涉險。”

“可是……”十一少是她的丈夫啊。

“少奶奶,家中還有幼兒,你去。不方便。”方亦潯看了她一眼,支吾道。

微月嘆了一聲,不再爭辯,“那你也要事事小心。”

方亦潯臉頰浮起一絲紅暈,急促地點了點頭,然后大步往自己院子裡走去。

微月精神有些恍惚地回到了月滿樓,靜坐在臨窗的軟榻上,腦海裡一直浮現著方十一那張清傲秀逸的俊臉,耳邊仿佛還能聽到他低醇溫柔的輕聲細語。

眼睛有些發澀,心口脹脹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眶溢出來。她深深呼吸著,忍住了心中的不安。

她想起來了,湯馬遜不是有朋友在福建嗎?不知道能不能從他那裡知道一些關於那邊的消息。

“吉祥,去備車,去一趟越秀山。”微月猛地站起來,提聲叫來吉祥。

吉祥道,“小姐,現在外面各處都有官兵在搜查,有些亂……”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現在只有一點點的希望,我都不會錯過。”微月啞聲叫著,雙手有些發抖。

她太清楚這種暴的死傷嚴重性了,不管是歷史上還是電視上,那些所謂的起義兵,那些鎮壓暴的官兵,哪一個會真的在乎百姓的安危,他們所求的不過是最後的勝利。

吉祥不再遲疑,回身要去備車。

荔珠迎面而來,“小姐,駱姨娘來了。”

微月出來見駱姨娘,還未走進茶廳,那駱姨娘已經痛哭出聲,急步上來握著微月的手,“少奶奶,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微月面無表情看著她,並非她心中無動于衷,實在是不知該跟駱姨娘說什麼,哪一個姨娘如今心中就好過?“駱姨娘,你希望我做什麼?”

“您幫我勸勸夫人,不要讓九少爺……不要讓他去福建。”駱姨娘嘶聲哭著,說出這樣自私的話,她也是迫不得已,可誰忍心看著自己的兒子去送死。

“那麼,讓誰去?”微月問道。

“誰都可以去不是嗎?”頓了一下,她嚎哭起來,“為什麼還要去送死,十一少和四少爺已經在福建生死未卜了。何必再多一位少爺去送死,死兩個總比死三個好吧。”

微月眼神變得冷厲而森寒,“你說的是什麼話!駱姨娘,你回去吧!”

因為駱姨娘的話心中躥起熊熊怒火,可是她也知道這時候說什麼也無益,除了想辦法將方十一救回廣州,其他的,她都不願去多想了。

駱姨娘似乎也知道說錯了話,很愧疚又覺得自己其實說得並不全錯,眼淚一直懸掛在眼角,楚楚可憐的樣子。

“駱姨娘,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去福建的那個人是我。”微月淡淡地說道,可她更明白,凡事做最壞打算的話,她留在廣州會更適合。

駱姨娘雙手絞著絹帕,嘴唇顫顫說不出話來。

微月轉頭看向窗外,夕陽已經西墜,夜禁快到了,她今日是來不及去找湯馬遜了。

“少奶奶,那……打攪了。”駱姨娘在微月這邊走不通,只要神情哀慟地離開月滿樓,往九少爺的院子那邊去了。

自然是勸說不下方亦潯的。

入夜之後,是方亦儒和方亦茗親自將方亦潯送上船的,同行的還有姚總管。

方家所有人的心情都忐忑不安著,誰也不知道三位去了福建的少爺最後能不能平安無事地回來,其中還有一位是整個方家的支柱。

第二天,聽說這次在福建起義的隊伍中,有不少是天主教的。

西方洋人繁多的廣州也開始全面戒嚴了。

在乾隆十一年春,即1746年,雲南,貴州,四川,湖廣等地相繼發現白蓮教準備起義的大案,許多白蓮教首領,徒眾相繼被捕,並慘遭殺害,當年五月,福建地方官員奏報,有白蓮教餘黨潛入福寧府,之後,搜查未果,之後白蓮教便一直沉寂毫無動作。

當時乾隆皇帝對僧、道勢力進行打擊和限制的同時,對於西方傳教士的傳教活動,禁令也漸趨嚴厲,白蓮教起義爾後不久,天主教勢力也被作為秘密宗教之一而遭到嚴厲鎮壓。

所以,這次不禁要鎮壓白蓮教,連天主教的教徒也被列入搜查的對象中。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9:00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8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三章休書

因為在戒嚴,微月無法出門去找湯馬遜。卻一直有外面的消息傳來。

福建那邊有官員奏報,有西方傳教士未經許可潛至該地傳教,只是一個小小福安縣,竟有信奉天主教者兩千六百餘人,這使乾隆皇帝極為不安和憤怒,下令道:西洋人倡行天主教,招致男女,禮拜誦經,又以番民誘騙愚氓,設立會長,創建教堂,種種不法,挾其左道,煽惑人心,甚為風俗之害,……,如有以天主教誘男婦,聚眾誦經者,立即查拿,分別首從,按法懲治。西洋人遞解廣東,勒限搭船回國,個別請罪重大的西方傳教士依法處死或長期監禁

本國教徒則刺字於額,充軍伊犁,如有收留不報者,與之同罪。

一場大規模的禁教活動開始了。

湯馬遜也是傳教士,不過他應該是經過允許進入中國的吧,都這麼多年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幾天,都是方亦儒到官府去打聽消息。

很多西洋人被抓了起來,也有一些被懷疑是白蓮教的人被就地處刑。

又聽說白蓮教和天主教勾結在全國各地發生暴動了。

整個廣州亂哄哄過了五天,因為始終是唯一通商港口,戒嚴也沒維持多久,到了第六天,已經解除了禁城。

但福建那邊還是沒有消息傳來,只知道方亦潯已經成功進入福建,卻不知找到方十一沒有。

微月還想讓湯馬遜幫忙打聽福建那邊的消息,也擔心他會不會出事,所以在解禁之后,便讓吉祥去找了一輛樸實的舊馬車,悄悄地往越秀山去了。

一路上,發現發現街上的商鋪不如之前繁華,許多都關著門,行人也少了,就是遇上幾個過路的,也是行走匆匆。

大家臉上還有未消逝的驚慌餘悸,雖然已經解禁。可街上還是有許多官兵在巡視。

通往越秀山的道路,更是寂靜蕭條。

到了湯馬遜的院子,雖然這里平時就幽靜,但今日卻感覺有些不一樣。

大門是緊閉著的,連一個守門的婆子都沒有。

吉祥敲門了許久,才有個小丫環戰戰兢兢打開門,眼神充滿懼意,看到是微月她們,才松了一口氣,打開門請禮,“方少奶奶。”

微月和吉祥對視一眼,才進門,“你們夫人和老爺呢?”

小丫環眼神閃爍,有些緊張,“夫人在屋子裡。”

微月疑惑地環視了周圍一眼,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少了好幾個丫環,緋煙和湯馬遜都是喜歡安靜的,所以這院子並沒有太多下人,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除了這個小丫環。竟然一個人影都沒了。

懷著狐疑的心情,微月急忙來到緋煙的屋子裡,卻見紫荊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外,見到微月來了,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微月看了她一眼,才走了進去,屋裡有淡淡的藥味。

緋煙躺在床榻上,臉色十分難看,旁邊的小幾上擺放著一碗冒著輕煙的藥汁。

“緋煙?”微月走近床榻,才發現她目光呆滯,根本沒發現有人進來。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了?”微月在床沿坐了下來,輕輕地握住緋煙有些冰涼的手。

緋煙眼波動了一下,慢慢有了些焦距,她看向微月,嘴唇和手指都有些打顫,似乎擠壓了許久的悲傷,終於找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她一把抱住微月,痛哭出聲,“啊,啊!”

微月被嚇了一跳,輕輕拍著她的背,給吉祥打了個眼色,讓她出去外面看看,這里究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微月,相公被抓了,他被抓了!”緋煙抓著微月的肩膀,崩潰地叫道。

“什麼?”微月愣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官兵到家裡來抓人了?”

緋煙已經如核桃一般紅腫的眼睛簌簌掉淚。她搖了搖頭,“若是來了家裡,只怕我也……是三天前,他說要去幫我開些安胎藥,在半路……被官府的人給抓走了。”

“只是抓走而已,查清楚湯馬遜不是天主教的,就會放出來的。”微月安慰著她,自己心中卻忍不住擔憂起來。

緋煙哭道,“兩日前谷公子也這樣說的,可都兩天了,還音訊全無,我聽說……我聽說好多西洋人都被送回本國了,還,還有些被判了終身監禁。”

“如果湯馬遜真的被遣送回國,官府那邊會有人來與你說的,現在不是還沒消息嗎?你別擔心了,小心保重自己還有孩子。”微月柔聲說道。

緋煙淚眼婆娑看著微月,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還沒有消息,所以,所以說不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正說著,剛剛給微月她們開門的小丫環進來傳話。“夫人,谷公子來了。”

微月皺眉問道,“家裡其他下人呢?怎麼身邊一個服侍的丫環都沒有了?”

緋煙低聲道,“相公被捕之後,家裡的人怕被連累,漏夜逃跑了。”

微月聞言,怒道,“該死的,這就是逃奴了,以後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由著他們吧,我現在是沒有多餘的精神去收拾。等相公回來了,我自然會對付他們。”緋煙攙著微月的手起身。

微月憐惜看了她一眼,這女子其實還是挺堅強的。

和緋煙來到前院的大廳。

大廳之中,谷杭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看起來清逸雅致,像一道風景般面對著她們,眼睛依舊纏著白色紗布,雖然看不見,卻還是顯得那樣淡定從容,全身透著一種優雅的貴氣。

“谷公子,是否我家相公已經平安無事了?”緋煙快步走進大廳,希翼地看著谷杭。

谷杭臉頰微側,聲音清潤淡雅,“夫人請放心,湯馬遜並非天主教,官府查明了實情,自會將他釋放的。”

微月眼皮跳了幾下,總覺得自己似乎把什麼重要的東西忘記了。

“什麼時候能夠釋放呢?相公在廣州多年,向來奉公守法,也不曾加入哪個私教,官府還要怎麼查明?”緋煙聽了谷杭的話,安下一半的心,卻還不能完全松口氣。

“這次大搜查,廣州有幾千人加入天主教,朝廷非常重視。”谷杭默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那總得有個證據才是,朝廷憑什麼將湯馬遜扣押不放?”微月忍不住開口,如今她是堅信谷杭身份尊貴,只要他願意出手相助,湯馬遜就一定能平安釋放。

他和湯馬遜相交多年,難道會不清楚湯馬遜為人?做個證人應該就沒問題了。

聽到微月的聲音,谷杭似乎有些意外,頓了一下才道,“這兩天應該就能出來了。”

緋煙眼睛亮了起來,“谷公子,您說的是真的?”

谷杭勾起淡淡的笑,“我會讓束河到官府去作證。湯馬遜並無加入天主教。”

緋煙不停地根谷杭道謝,好像他真的能幫她將湯馬遜安全地帶回家。

微月扶住她的手,看她精神疲倦,臉色蒼白,擔憂道,“緋煙,你也要保重自己,別到時候湯馬遜回來了,你自己卻累倒了。”

緋煙含淚笑著,“你說得對,我不能讓自己和孩子有事,我會喝安胎藥的,我還要等著相公回來呢。”

谷杭溫雅頷首,“還請夫人多保重身子,若有別的消息,在下再讓束河來夫人說一聲。”

見谷杭要告辭,緋煙有些慚愧自己如今無法周到招呼客人,“如今家中一片混亂,怠慢谷公子了。”

“夫人莫要客氣。”谷杭溫聲道。

目送谷杭出了大廳,微月才和緋煙回到內院,讓那個名為小花的丫環去重新煮了一碗安胎藥,餵著緋煙服下之後,微月才動身離開。

卻是沒有想到谷杭還未離去,竟然在路口面山而立,猶如玉樹臨風,姿態優雅清逸。

微月從馬車下來,讓吉祥在一旁等著,自己走向他,“谷公子?”

是在等她嗎?是不是有些話不方便在緋煙面前說?難道是關於湯馬遜的?

“方少奶奶。”谷杭溫柔地回禮,“在此等候,有些唐突了。”

“是否湯馬遜他?”微月神色一緊,急忙問道。

谷杭淡淡一笑,“如今到處混亂,方少奶奶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微月皺眉,有些不明所以看著他。

谷杭向前走了一步,與她面對面,“雖然湯馬遜並非天主教,但始終尚未澄清事實,你別再出現在他家中。”

微月眼中的笑意漸漸變冷,“谷公子是什麼意思?是要我不理緋煙和她劃清界限嗎?既然我需要避嫌,那你呢?是不是也打算與湯馬遜撇清關系?”

谷杭笑了起來,好像寬闊的大海般包容的笑容,聲音也很溫柔,“方少奶奶,我與你不一樣的,緋煙夫人……我另有安排,只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微月睨著他溫柔的笑,知道自己是誤會他了,低聲問道,“是不是湯馬遜……”

“總要以防萬一。”谷杭道。

“你想將緋煙安排到哪裡?”微月問。

“今晚我會將她送出廣州府,過兩天再讓湯馬遜去與她匯合。”谷杭毫無保留地對微月道。

微月心中卻有些不安,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別再到這裡來了,也別讓他人知道你與湯馬遜是相識的。”谷杭低聲道。

是怕她被無辜連累嗎?微月不禁有些感動,“我知道了。”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微月還在想著自己忽略了哪件重要的事情,谷杭又柔聲問道,“我聽說十一少還在福建,可否有消息?”

提及方十一,微月便沒心思再去關心別的事情了,聲音透出擔憂,“還沒消息,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形如何。”

“新柱將軍已經派兵鎮壓,相信很快就會平息暴的,十一少不會有事的。”谷杭安慰道。

“謝謝。”微月笑得有些勉強。

束河在旁邊輕咳了一聲。

谷杭這時似想起什麼,臉色有些微變,聲音也淡漠起來,“時候不早,方少奶奶,告辭了。”

微月有些愕然,“谷公子,告辭。”

回到方家,微月顧不上梳洗,急忙往上房趕去,聽說是有消息從福建那邊過來了。

方亦儒和方亦茗都在,與方邱氏在低聲說著話,見到微月進來,起身見禮,方亦儒笑道,“少奶奶,福建那邊有消息了,十一少和四少爺都沒事兒,被新柱將軍安排在驛館裡呢。”

微月忍不住合起雙手,“謝天謝地!”

剛說完這句話,微月臉色攸地煞白,天主教……那個紫荊,是天主教的?

這就是她一直忽略的事情,她記得那天紫荊聽到緋煙有了身孕,很高興地說了一聲感謝天主。

該死的,那個紫荊還在越秀山那邊,要是被官府抓到了,湯馬遜和緋煙不就……

“家嫂,你沒事吧?”看到微月臉色不對,方邱氏皺眉問道。

“我,我是高興。”聽到方十一安全無憂,她是很高興,可另一方面,她也擔心緋煙啊。

“小九已經去驛館找十一少了,只要福建那邊解除戒嚴,他們就能回來的。”方亦儒道。

微月點了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方邱氏也終於露出了笑容,“大家這些日子也累了,特別是修文,辛苦你了。”修文是方亦儒的字。

方亦儒有些激動,“母親,這話兒子不敢擔,為自己兄弟奔走,是應該的。”

方邱氏很滿意地笑了。

從上房出來之後,微月急忙叫來吉祥,讓她再到越秀山去一趟,跟緋煙說,立刻將紫荊藏到別處,能趕出去那是最好,不過以緋煙重感情的性子,只怕即使知道紫荊會連累她,也不會肯依。

吉祥匆忙地出門。

微月想要派人再去找谷杭的時候,卻聽到有小丫環偷偷來跟她傳話,那個洪松吟竟然來找夫人了,如今正在夫人屋裡。

她給方邱氏屋里的小丫環塞了錠銀子,讓她偷偷去打聽,那個洪松吟到底來幹什麼。

到了快要日落的時候,吉祥才回來。

進了屋裡之後,便將門關上,神色緊張,“小姐,不好了,緋煙夫人不見了。”

太遲了嗎?微月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吉祥繼續道,“奴婢去到的時候,那院子一片混亂,想來是在我們後腳就有官兵去抓人,就是不知道緋煙夫人會不會被……”

“一個人都沒有了?”微月聲音有些暗啞,想起緋煙得知自己有了身孕,那幸福甜蜜的笑容,好像一切突然割裂成碎片了。

吉祥搖了搖頭,擔心看著微月。

微月閉上眼眸,一時頭緒混亂。

沒多久,上房的一個小丫環偷偷來給微月回話,因為方邱氏不待見洪松吟,所以沒將她招呼到屋裡說話,就在大廳說著,也不避諱下人。

小丫環說著,“那個洪姑娘說,……當初在方家叨擾多日,雖然最後自己父親無法脫身,她也不懷恨方家袖手旁觀,如今也不忍心見整個方家被人所累,她還說……”

“說什麼了?”微月冷聲問道。

“那個洪姑娘說了很多,都是勸夫人不要心軟,要顧全大局,她,她讓夫人要休了少奶奶,說少奶奶會害了方家……”小丫環說到最後害怕了起來,“少奶奶,奴婢,奴婢也聽不全,只知道這麼多了……”

吉祥鐵青著臉,斥了那小丫環兩句,“聽不全也敢來胡說八道,還不下去。”

小丫環小心翼翼看了微月一眼,見少奶奶雖面無表情,卻沒有要怪罪她的意思,急忙行禮退了下去。

吉祥道,“小姐,那洪松吟到現在還不心死,肯定又尋思著要找您報復來了。”

微月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是在想……官府為什麼會在街上抓了湯馬遜,他在廣州已經這麼多年,與不少當官也有打交道,怎麼這麼多天了,也沒將他釋放出來,官兵又為什麼會到越秀山去抓緋煙她們,緋煙說過,那個莊子是記在她名下的,極少有人知道湯馬遜也住在那裡,她和湯馬遜成親……除了我和谷杭,也沒有別的人知道了,我想,是有人到官府去告密了……”

“小姐,您是說……洪松吟?”吉祥吃驚問道。

微月冷笑,“如果真的是她,那我就真的低估了這個女人的城府了,能這樣靜待機會,抓住時機來報復我,她很聰明。”

還真是一擊即中!

突然,外面傳來幾聲嚴厲的喝斥聲,沒多久,便見到蓮姑領著幾個婆子闖了進來,揚高下巴斜睨著微月,“少奶奶,夫人請你到上房去一趟。”

“這是請我去呢?還是來抓我去?”微月淡淡笑著,緩緩地優雅起身。

“少奶奶去了就知道。”說著,蓮姑給幾個婆子使了眼色,竟然過來拉住微月的手臂,“怕少奶奶夜裡走路不穩,特來扶您一把。”

吉祥和荔珠見了,立刻要過來拼命。

微月喝住,“你們兩個留在這裡!”說完,深深看了吉祥一眼,才離開月滿樓。

上房,大廳之中,方家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方邱氏面色嚴肅,端莊坐在上首,其他人都站在兩旁,用不敢置信和責怪的目光看著微月。

方吳氏也回來了,眼睛浮腫地站在方邱氏旁邊。

“家嫂,我問你,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湯馬遜的西洋人?”方邱氏見到微月,馬上冷聲問道。

微月被那兩個婆子狠狠摔在地上,她咬了咬牙,忍著膝蓋的痛,站了起來,目光清寒地回視方邱氏,“我確實認識這個西洋人。”

“你知道他是天主教嗎?”方邱氏厲聲問道,“你竟然加入了天主教!你是不是要我們方家上下幾百條人口陪著你刺字發配伊犁?”

“他不是天主教,我也沒有加入什麼天主教!”微月冷聲回道。

“他是不是天主教由不得你來說,朝廷說他是,他就是!”方邱氏道,“身為方家媳婦,你竟然如此不知廉恥,還在外面認識什麼西洋人,你簡直傷風敗俗。”

微月笑了出來,“夫人,這話,我不敢擔,我如何不知廉恥了?我與湯馬遜的夫人交好,也是不知廉恥?也是傷風敗俗?”

“你還敢狡辯?剛剛有人來偷偷報信了,若是讓朝廷知道你和天主教勾結,十一少他們就回不來了,你這是害死自己的丈夫!”方邱氏咬牙切齒地叫道,那眼神就像看著自己的殺子仇人,恨不得將微月撕碎。

方吳氏和駱姨娘也憤恨瞪著微月。

微月眼角揚起,輕聲問道,“是洪松吟來報信?她恨我入骨,怨方家當初沒有幫她父親,她會那麼好?”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冷血無情,竟然置自己的丈夫生死不顧,還跑去找天主教的教徒,你簡直……簡直……”方邱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對方十一的感情,在別人眼中,原來如此淡薄。

這些所謂她的家人,竟然用這樣懷恨的眼神在看著她,仿佛她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樣。

“夫人,請您將潘微月趕出方家,救救十一少他們,保住我們方家吧。”駱姨娘突然跪下大聲說道。

路姨娘和岑姨娘面面相覷,卻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方吳氏也哭了出來,“夫人,求求您,一定要讓四少爺平安回來。”

方亦儒看了微月一眼,搖了搖頭。

“這事只憑那洪松吟一言,不可盡信,怎麼能因此就將少奶奶趕出去?”方許氏擔憂看著微月,不同意駱姨娘和方吳氏的說法。

方亦茗也道,“十一少是不會答應的。”

駱姨娘和方吳氏卻哭得更大聲了。

一時之間,大廳吵鬧一片。

正在方邱氏要發威出聲時,湘珠大步走了進來,“夫人,張夫人給少奶奶送了密信,是官府的人要來抓她了。”

微月冷冷瞪向她,“誰允許你看我的信?”

“奴婢是怕有天主教的人寫信進來,所以才大膽截下。”湘珠道,早在微月被帶進上房的時候,她就去了月滿樓盯著,看能不能趁機找到什麼證據,卻正好遇到送信的丫環,她不顧一切搶了來看,立刻送來給夫人了。

這下,一定能將這個潘微月趕出方家的。

方邱氏看完信,眼睛閃過一抹精光,聲音卻很痛心,“事已至此,只能保住全家了,就是榆庭在這裡,也會這樣做的。”

說罷,在桌面拿起一張白紙黑字,上面清晰寫著休書。

微月見了,只是絢爛一笑,原來早已經有了決定,休了她,是方邱氏期待已久的吧。

湘珠得意地將休書摔在微月面上。

微月面無表情地拾起休書,折疊整齊收入懷裡,微微揚起臉,挺直了腰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即使對方家的人寒了心,她也不想因為自己連累他們。

更不想因為自己,害了在福建的方十一。



第一百六十四章逃亡

出了上房,微月跑了起來。仿佛這樣才能將自己心中的憋氣發泄出來。

不順父母……嫉妒……

竟然是以這樣的理由休了她!

她跑得有些氣喘,胸口被怒火脹得發疼,想到緋煙和湯馬遜都被抓去官府,方十一又遠在福建,她突然有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想救的人救不了,想見的人見不到,最後還讓自己被陷害了……

洪松吟,你很好!

微月咬了咬牙,將洪松吟三個字刻進心裡,她向來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有什麼仇的,她一定記下,找機會悉數奉還。

現在不是想報仇的時候。

張夫人既然派人給她送信,就證明她真的有危險了,她現在必須離開這裡,不能被官府抓到,否則她就真的什麼事情都辦不了了。

快步走回月滿樓,不知道吉祥能不能明白她的暗示,不讓吉祥和荔珠跟來,就是為了防止最後一步。

月滿樓的院門不知什麼站了兩名身強體壯的婆子,微月認得她們。是上房那邊的粗使婆子,平時對微月很是巴結。

“潘姑娘請見諒,我們夫人說了,閑雜人等都不能進入此地。”

這麼快改了稱呼,已經稱她一聲潘姑娘了,哦,對了,她現在連潘家小姐都不是了。

微月淡淡一笑,“我要進去拿回我的東西。”

其中一個婆子歪嘴笑了笑,“這裡還有你的東西?”

“既然要休了我,就該把我的嫁妝還來。”微月冷聲道,她的嫁妝裡面還有八條分量十足純度十足的赤金,有金銀在手,她在外面也好辦事。

“夫人沒吩咐,要不,你再去請示夫人?”

微月勾唇淺笑,與這些狗仗人勢的奴才沒什麼好講理的。

轉身往後門走去,沒走幾步,便聽到有人在叫她,“少奶奶,少奶奶……”

“小銀?”微月看著躲在灌木後面的小銀,有些愕然。

小銀看了看四周,才躡手躡腳走了出來,“少奶奶,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趁著湘珠不在,偷偷跑出去了,在外面等您呢。”

“她們怎麼出去的?”微月皺眉問道。

小銀指向後門。“守門的婆子放出去的,說本來就承了少奶奶的恩情,不能見著您被抓了,少奶奶,您也快走吧。”

“你跑來跟我說這些,不怕被怪罪嗎?”微月忍不住問道。

“奴婢才不怕呢,少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守著您的東西,吉祥姐姐和荔珠姐姐帶不走的,都給藏起來了,奴婢不會讓別人知道的,以後等十一少回來了,奴婢告知他實情,十一少一定會親自接您回來。”小銀聲音還有些稚氣。

微月卻覺得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頭,“謝謝你,快回去吧,讓人知道你跟我說這些,以後日子會不好過的。”

小銀點了點頭,“少奶奶。那您小心。”

微月往後門走去,守門的婆子見到微月,轉過頭打起盹來,笑著搖了搖頭,她開門自己走了出去。

外面是兩米寬的長長的青雲巷,只有後門懸掛著一盞紅燈籠。

微月摸黑走出青雲巷,膝蓋有些脹痛。

剛要走出來,便見到方家正門處來了好幾個官兵,微月急忙躲了回去,正好看到對面暗黑處停著一輛馬車,是吉祥她們了。

待大門外的官兵都進了屋裡,微月才探出頭,見無人注意這邊,才深呼一口氣,跑到對面的馬車。

“小姐,快上來。”是吉祥拉開了車簾,一手扶住微月的胳膊,將她拉上了馬車。

“快離開!”微月看到如玉也在車上,眼底閃過訝異,來不及多說什麼,只有趕緊離開這裡才是重點。

趕車的竟然是束河。

吉祥解釋道,“奴婢和荔珠趁著湘珠搶了信去上房逃出來,束河他是來通知小姐,讓您趕緊離開廣州。”

“先去一趟雙門底上街,得去拿東西。”微月道。

吉祥看了如玉一眼,低聲對微月道,“小姐的嫁妝取不出來,只拿了您放在匣子裡的銀票。”

微月輕輕點頭,“銀票能拿出來就不錯了。”

“小姐。我們現在如何是好?真的要離開廣州嗎?”如玉坐在角落,一雙眼充滿了恐慌。

微月無奈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如果湯馬遜是清白的,我就不會有事了。”

可很明顯,湯馬遜也被陷害了,甚至還連累了緋煙。

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樣了?

束河的聲音在外面低低傳了進來,“方少奶奶,官府已經定了湯馬遜先生的罪,再過幾天,就會將他遣送回本國。”

微月震了一下,“他真是天主教?”

外面的束河沉默了一會兒,寂靜的大街,只有馬車滾動的轆轆聲,片刻後,他才道,“湯馬遜先生家中有個奴婢是天主教,已經查明實情,收監在獄中,因此,官府認為湯馬遜未經朝廷批準在廣州傳教,將他歸入天主教之中。”

“是那個紫荊?”微月輕嘆一聲,“緋煙會如何?”

“……刺字發配伊犁或者黑龍江。”束河淡聲回道。

微月閉上眼睛。眉心緊蹙,那是荒蕪之地,緋煙去了那裡,怎麼還能活著回來,還要刺字……“能請,谷公子幫助緋煙嗎?”

束河道,“方少奶奶,您還是先保重自己,不知是何人到官府告密,說你勾結天主教,官府怕是要帶你回去問話。”

“是要帶我回去問話。還是將我作為亂黨抓起來?如果不是事情太嚴重,谷杭不會讓你來找我的。”微月笑得有些嘲諷。

“方少奶奶請放心,不會有事的。”束河道。

微月呵呵笑了出來,“你也不必再稱我方少奶奶,我已經不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

外面突然沉寂下來。

吉祥和荔珠都驚訝看向微月,“小姐,這是什麼意思?”

微月笑道,“就是,我已經被以不順父母和嫉妒為理由,被休了,以後你們都不要稱我少奶奶,叫我姑娘吧。”

犯了七出,一張休書就能將她趕出去的。

吉祥臉上閃過怒色,正欲開口問個詳細,馬車卻已經停了下來。

“方少奶奶,有什麼東西趕緊取來,在下送你們出城。”束河在車外道。

已經是關城門了,還能將她送出城?谷杭的身份到底有多尊貴?

孫嫲嫲見到微月她們竟然半夜出現,心中暗叫不妙,莫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微月也來不及跟她多講,只是交代她,這幾天不要和劉掌櫃聯系,免得連累了隆福行,這宅子是在她產下,官府的人遲早會查到這邊的。

微月讓孫嫲嫲明日把這宅子裡的人都打發了,讓她也搬到城西的小院子去住。

孫嫲嫲沒有多問為什麼,只是應喏下來。

吉祥已經去取來之前微月交代她藏起來的小匣子。

微月正色地看著吉祥,認真道,“吉祥,如今我出城並非是去游玩,而是逃命,這東西我不方便帶在身上,我不放心交給他人,你幫我保管。”

吉祥一聽,眼眶微微發紅,“小姐,讓奴婢跟在您身邊吧。”

微月搖了搖頭。低聲對她道,“吉祥,如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只有你熟知隆福行的一切運作,我離開廣州之後,你要為我辦的事情還有許多,我只是避一時,不是逃亡一世,我一定會證明自己並非天主教,也沒有勾結天主教,你必須幫我,知道嗎?”

吉祥咬牙切齒地道,“那個洪松吟!”

“沒錯,你要幫我注意她,能不能讓我清白,就要從她那裡下手!”微月道。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麼做的。”吉祥拭了拭眼角,聲音多了幾分的堅毅。

微月看向如玉,“如玉,你既然已經出了方家,不如回自己父母身邊吧。”

如玉堅決搖了搖頭,“奴婢不走,奴婢跟著小姐,小姐去哪裡,奴婢就去哪裡。”

最後,微月讓吉祥和荔珠跟著孫嫲嫲去了城西,那裡有一處她用魏越的名字買下的小院子,本來是打算作為自己的私產的,如今卻正好用來避難。

如玉從洗衣房出來之後,好像變了個人,就算這次微月要逃出廣州,她也非要跟著在身邊服侍,微月沒辦法,只好帶上她,跟著束河往城門而去。

坐在馬車上,懷里兜著五千兩,腦海裡卻茫然一片,她不知道出了廣州之後她該去哪裡,即使二世為人,她也沒有像此刻這麼狼狽,第一次感覺到古代封建社會帝王的專制統治,如果不是乾隆要鞏固自己專制的地位,又怎麼會禁止百姓信封天主教?

第一次發現自己對這個社會的無能為力。

身為女子的無能為力,身為普通百姓的無能為力,如果她有像谷杭那樣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夠安全了?

想著想著,她鼻子忍不住酸了起來,真他的想念以前的日子,愛信佛教就信佛教,愛信天主教就信天主教,國家領導人才懶得理你這個。

更想念的,還有方十一。

快到東城門的時候,馬車突然急急停了下來,不到一會兒,便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微月撩起窗簾一看,他們已經被一群官兵舉著火把團團包圍住了。

一名身穿三品豹子補服,朝冠頂飾小紅寶石,上銜小藍寶石的中年男子站在他們馬車前面,看著束河沉聲問道,“束河大人,這麼大半夜的,難不成還要帶著貝勒爺出城?”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9:11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29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五章入獄

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微月臉上的神情有瞬間的空白。

貝勒爺?是在說谷杭嗎?

谷杭……是貝勒?

猜想過他的身份很多次,卻從沒想過,他的身份會如此尊貴,竟然是個皇族……

微月有些震驚,也有些疑惑,雖然對歷史不熟悉,可也沒聽說過乾隆時期有哪位貝勒是瞎的啊。

像谷杭這樣風華高潔的人物,總會多少記載一點的吧。

只是此時此景,根本由不得微月去細想谷杭身份的問題,而是外面的那個,似乎不是好應付的人。

只聽束河冷聲回道,“既然知道是貝勒爺要出城,富德大人還不趕緊把城門給開了。”

說的是帶著京味兒的官話,微月的心提了起來,她和谷杭交情不深,不知道他願意幫自己到哪個程度。

如玉早已經嚇白了一張臉,她聽不太明白官話,但也知道此時的嚴重性,特別是隱約聽到有貝勒爺三字,她更是驚疑看著微月,小姐什麼時候認識這樣顯赫身份的人?

“束河大人。不如請貝勒爺出來,讓下官請個安兒?”富德淡笑道。

有一種不將貝勒爺放在眼裡的狂妄。

“富德大人,貝勒爺不出來,你難道還就不讓我們出去了?”束河冷聲問道。

“為了貝勒爺的安全,下官只好如此了。”富德笑笑道。

“小姐……”如玉顫聲拉住微月。

微月抓住她的手,對她綻開一抹安心的笑。

外面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是那個富德越來越接近馬車了。

“既然貝勒爺不方便出來見下官,那下官就親自到車裡跟貝勒爺打聲招呼。”說著,就要撩起車簾。

束河伸手攔住他,“富德,貝勒爺是你想見就見的?”

富德冷笑一聲,“不就是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貝勒爺,還真敢包庇亂黨不成?”

聽到這話,束河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伸腳將那富德踢了出去,“沒長眼的家伙,我們貝勒爺也是你敢放肆的!”

富德被束河踢中了心口,臉上神情有些猙獰,他伸手一揮,有七八個官兵就沖上來與束河動手。

聽著外面那個富德的話,微月已經猜出谷杭的身份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了,外面有那麼多的士兵,任是束河身手再厲害,也不可能敵得過。

富德嘴角吟著冷笑,看著束河被牽絆住,自己又走近馬車,身手要撩開車簾。

微月卻已經把車簾扯開。目光清寒地看著站在車轅旁的那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看到他眼底得逞的笑,她淡淡地道,“不勞大人了。”

束河那邊剛將一個士兵摔了出去,見到微月已經自己出來,臉色微變,眼底的殺氣也更重,見識過束河身手的幾個官兵見到他這樣的表情,也不敢再上前,只是將他團團圍住。

富德得意看了束河一眼,“方少奶奶,得請你到官府一趟了。”

為什麼這個富德會知道她就是潘微月?她從來沒見過他!

“大人,我已經不是方家的少奶奶,方家早已經將我休了。”微月漠然看著富德,冷聲道。

富德目光銳利看了微月一眼,“休書呢?”

微月從懷里拿出休書,“大人可要親自過目?”

富德笑了笑,“那就請潘姑娘到官府一趟。”

見他對自己還算客氣,微月淡淡一笑,下了馬車。

富德要將她和如玉一同抓回去。

“大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你們只是懷疑我,為何還要拖累我別人?”微月站到如玉前面,目光冷寒看著富德。

“既然有人告密你與天主教勾結,我又怎麼知道你身邊的人是否清白,自然要抓回去仔細查個清楚。”富德道。

“小姐,奴婢跟您一起。”如玉臉色雖然蒼白,聲音卻已經鎮定下來。

“把這三個人都給我帶回去!”富德下令。

微月看了束河一眼,有些愧疚連累了他,“大人,這事兒與束河無關,為何連他也要……”

“他包庇亂黨,怎麼會無關?”富德眼睛閃過一絲惡毒,語氣十分兇狠地打斷微月的話。

“如今尚未有證據證明我勾結天主教,大人口口聲聲的亂黨,未免有失公正。”微月冷睨著他,聲音不卑不亢。

富德轉過頭瞪著她,“是不是亂黨,很快就知道了。”

說完,已經下令讓人將束河綁了起來,而在另一邊安靜的街道,突然傳來突兀的馬車轉動聲。

沒多久,一輛看著樸實的馬車停在眾人面前。

富德認得那輛馬車,是兩廣總督李寺堯府上的,他心中一凜,自己向來與李寺堯沒有恩怨,他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

李寺堯從車上下來,恭著身子,“貝勒爺,您請。”

谷杭挺拔清逸的身影從馬車上出現。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在被火把照亮的夜里,顯得那樣令人注目,而又動人心弦。

得知谷杭的身份,微月心中感覺自是有些不一樣,越過人頭看著他風華絕倫的身姿,似乎……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今夜的谷杭有著屬於皇族的尊貴氣質,還隱隱透著攝人的威儀,好像不容侵犯一般。

富德臉色變了變,沒想到來的人會是李寺堯和谷杭,訕笑著上前垂千,“貝勒爺,李大人,您二位這是?”

李寺堯冷冷瞥了富德一眼,“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連束河大人也綁起來了?富德,你好大的威風!”

富德道,“大人,那是因為束河包庇天主教的亂黨……”

“富德大人,請問誰是亂黨?”谷杭嘴邊勾起淡淡的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卻讓人聽著有些想冒冷汗的感覺。

“方家的少奶奶,那個潘微月……”他雖然看不起谷杭名不正言不順承了貝勒爵位,卻不敢真的在他面前放肆。

看那李寺堯對待谷杭的態度。就知道這主子是不能得罪的,李寺堯是什麼人?在朝廷有多大的勢力?,連他對待谷杭都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看來傳言皇上十分寵愛這位貝勒爺,是真的了!

“單憑匿名信件,就認定潘小姐是亂黨?富德大人,是這樣嗎?”谷杭輕聲問道。

“自然是還要查清楚的。”富德道。

“既然還不確定,為何就要抓人?”谷杭又問。

“回貝勒爺,奴才也是秉公辦事,皇上已經下令,要嚴抓天主教亂黨。就是有嫌疑的,也要抓起來查問個明白,才可放人。”富德大聲回道,知道谷杭是打算來救下潘微月,但若潘微月真是亂黨,而他將她放了,將來上面的怪罪下來,就是他承的罪。

現在他把關係挑明了,就看這位貝勒爺是不是真要擔下這個責任了。

谷杭的眼睛依然綁著白布,雖然看不見,但還是往微月站的位置輕揚起了下頜。

他當然可以憑著權勢在今夜就將微月救下來,可這樣做的話,就不能證明微月不是亂黨,不能還微月一個清白。

她現在需要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向方家證明,她並非亂黨,她與天主教無關。

今晚他讓束河去找她,只是想告訴她可能會被湯馬遜所累,卻沒想到事情的發生會那麼快,是有人故意想要陷害她吧。

他去了總督府本是為了湯馬遜夫婦,卻沒想到會聽到她被方家休了的消息。

可是她一個弱質女子,如何經受得起牢獄的罪?

“我跟你們回去。”微月低聲開口,“相信官府不會只憑他人三言兩語就認定我是亂黨,我一個深宅女子,平日大門不邁,與亂黨有何干系?至於勾結天主教,更是無稽之談,官府會還我一個清白,不會將我屈打成招!”

她這一番別有深意的話,卻讓富德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就連李寺堯也深深盯了她一眼。

谷杭釋開一抹笑,“潘小姐請放心,有李大人在,廣州府還不敢有屈打成招的事情發生,李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貝勒爺請放心,奴才必定會查明此事。還潘小姐一個清白。”李寺堯心中卻暗想,這貝勒爺怎麼會認識方家的少奶奶,還似乎很熟稔的樣子。

看來此事真要小心處理了。

谷杭笑了笑,“今夜真是麻煩李大人親自送我到這裡了。”

李寺堯忙聲說不敢擔麻煩二字,轉頭個富德,咬牙斥道,“還不將束河放了!”

富德有些不甘願,早在京城的時候,他就看不慣這束河了,還想著能教訓他一下,“還不將人放了!”他喝著幾個小兵。

束河冷瞪了他一眼,走到谷杭身後,“貝勒爺。”

谷杭淡淡地點了點頭。

接著,微月和如玉便被富德帶走了。

臨走之前,微月轉頭深深看了谷杭一眼,對束河感激投以一笑,是要他代替她,跟谷杭說一聲謝謝。

束河在谷杭身邊低語幾句。

谷杭卻什麼反應都沒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微月被帶到了女牢,活了這麼多年,除了在電視上,她還沒見過監獄,自己這算是親身體驗了。

原來電視上的那些監獄環境好太多了,哪有這裡的如此陰暗潮濕,到處透著一股霉氣,還有犯人身上的餿酸味。

她有種想要吐的沖動。



第一百六十六章劫後

似乎她的待遇還算不錯。牢房的乾草還算乾凈,分發給她的被褥也是半新的,沒有一股惡心的餿味兒。

看到對面牢房角落蹲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衣衫破爛,乾草上還有類似排泄物的東西,她忍不住乾嘔起來。

“小姐,您沒事吧?”如玉輕拍著她的背,緊張問道。

微月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白,在乾草上坐了下來,緩一口氣才道,“我沒事。”

有個年輕的官差過來給她們送水。

微月急忙站起來,“差大哥,請問,你知道那位湯馬遜夫人在哪個牢房嗎?”

許是外面有人交代,這位官差大哥對待微月的態度還算客氣,他指著斜對面的牢房,對微月道,“你說的是那個曾經當舟女的女子?”

微月點了點頭,“沒錯沒錯,她在哪裡?”

“被帶去問話了。”官差大哥說道。“還不知能不能回來呢。”

微月聽了,心中一凜,“那……那位紫荊呢?”

“那個來自首的天主教徒眾?已經刺了字,關在死牢裡了。”官差道。

“自首?她是自首的?要判死刑嗎?”微月吃了一驚,訝異問道。

官差大哥終於不耐煩了,揮了揮手,“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

微月心中有無數個疑問,為什麼紫荊會來自首,她難道不明白被人知道她是天主教之後的嚴重性嗎?緋煙被帶去問話,什麼時候能回來?是不是安全?湯馬遜呢?難道真的已經遣送回國了?

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過迅速,她至今還沒整理出個頭緒來。

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如梨花帶淚般嬌柔的臉龐,如果這一切都是洪松吟策劃出來陷害她的,她真的不得不承認,在人心和心機這方面,她遠遠比不上這個女人。

當初能夠讓朝廷一個禍不及妻女,而令洪松吟避免了囚禁在澳門的懲罰,也證明了這對父女很熟悉清朝官場的作風。

三年之後,洪松吟也會跟著洪任輝被遣送回國,這三年裡她不離開廣州回浙江找親戚投靠,反而躲在暗處算計他。

這女人對自己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比起他們想利用方家,難道她的袖手旁觀就是大罪?

迷迷糊糊睡了一覺,第二天還未天亮,微月就被一陣尖叫聲吵醒。

有兩個身形高大的官差正拉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往外走著,那女子用力掙扎,拼命吸喊著救命。

牢房里一陣的騷動,似有人在低低細語。那個被拉出去的女子,已經被證實是個天主教。

微月看向斜對面的牢房,空空如也,緋煙昨天沒有回來。

心中有不安的預兆。

這一天,她沒有被帶出去問話,只是到了快天黑的時候,突然來了兩個女牢頭,將她和如玉身上值錢的首飾都搜走了,包括她本來想用於逃亡的五千兩。

這樣的情形,是不是說明谷杭也無能為力,她的罪名即將要被坐實?

到了第三天,她才知道,原來那富德帶著官兵去了方家,將月滿樓翻了個遍,搜出幾本西方游記,便認定了她是天主教。

微月聞訊,只是無語冷笑。

第四天,富德帶著四個官差出現在她面前,宣布了她的罪名,要讓官差在她臉上刺字。

“大人,只憑幾本傳記就認定我是天主教。那全廣州的天主教可多了去,這就是朝廷所謂的真相,所謂的公允?”微月心底不是不害怕,如果真的被刺字在臉上,那她這輩子可真就是完了。

“別在狡辯,有人認得那洋文,官府早就定了你的罪,別以為有貝勒爺在撐腰就能逃過此罪。”說著,富德下令兩個牢頭拉住微月的手。

“我不服,無憑無據就要將我治罪,如何能服眾?”微月叫道。

富德大笑,“為什麼要服眾?百姓服了老子就可以了。”

“混蛋!”微月低罵,狠狠將走近她跟前要給她刺字的官差踢開。

“臭娘們,活得不耐煩了!”富德伸手甩了微月一掌。

微月只覺得臉頰一陣刺痛,嘴里沁出了血絲,口腔里是淡淡的血腥味。

如玉尖叫,哭了出來,“小姐!”

富德又反了微月一巴,把微月打得有些眼前發黑。

“富德你這個混蛋,竟然敢用私刑!”一道憤怒的聲音傳來。

微月身子軟了下去,昨天幾乎是滴水未進,晚上也驚醒了好幾次,精神狀態已經到了極限了。

好累……

已經筋疲力盡了。

昏倒之前,她似乎聽到了章嘉的聲音。

————————————

好像發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她在陰暗的監獄里,到處都是霉味,還有老鼠蟑螂囂張爬走的身影,將棉被緊緊將自己包住,心底的恐懼卻一直無法消失……

真的是在做夢。

溫暖的被窩,柔軟的蠶絲被。連枕頭也如此輕軟舒服。

她翻了個身子,壓到了紅腫的臉頰,幾乎立刻將她痛醒了。

原來不是夢……

微月睜開雙眼,看著陌生的房間,簡單卻雅致的擺設,圓桌上放著一個鳳行褐釉香爐,輕煙裊繞,是安神香的味道。

她被救了嗎?

門咿呀被打開,微月瞇眼看了過去,一道清瘦的身影背光走了進來,陽光仿佛在他身上染了一層金光,那麼虛幻而飄渺。

“潘姑娘,你醒了?”谷杭端著一碗藥汁,站在門邊,頓了一下,才提聲試問道。

微月吃力坐了起來,看著谷杭,卻不知該說什麼。

谷杭柔慢慢走了進來,雖然看不見,卻走得從容淡定,“我去把你的丫環喚過來。”

“谷杭……”微月啞聲開口,“謝謝你。”

眼淚在她眼眶里打轉著,那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如此清晰。活了這麼久,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從沒試過如此無能為力和不知所措的時候。

她以為一切能掌握在自己手裡,她以為只要自己清者自清,就不怕別人的誣陷。

在這裡生活也快一年了。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天真。

什麼王法,什麼公平,,全都是放屁!

她忘記了,這個時期貪風之盛,這個年代對待普通百姓的不公平,對待女子的苛刻。是她無法想象的。

她原來被保護得如此好,根本沒真正見識到這個社會的現實。

“章嘉已經去接你的兩個丫環了,你好好休息。”谷杭將藥放在圓桌上,“我這裡平時極少客人,也沒有丫環服侍,委屈你了。”

微月用力忍住了眼淚,掀開軟被,下床走到圓桌旁,再一次道謝。

“你的臉頰,還痛嗎?”谷杭輕轉頭,腦後的白布帶隨之飄動。

微月勉強扯出一抹笑,伸手捂住臉頰,“不疼了。”

谷杭只是淡淡一笑,怎麼會不疼,富德是個粗魯的習武之人,向來不懂憐香惜玉,那兩巴掌打下去,傷勢不輕的。

微月將藥一口飲盡,滿口苦澀的味道,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急忙開口轉移自己的傷心,“湯馬遜他們怎麼樣了?”

谷杭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不太好……”

“難道罪名已經被落實?”微月急聲問道,因為牽動了嘴里的傷口痛得嘶了一聲。

谷杭的聲音充滿歉然,“倒也不是,這兩天因為想先證明湯馬遜並非天主教,所以才沒有即刻將你救出來,沒想到富德會用私刑,是我太大意了。”

“這不關你的事情。”是她太高估自己了,將這個社會看得太天真了。

谷杭低聲解釋著,“負責這次廣州緝拿天主教的是富德,他是新柱將軍的表兄弟,是個極暴躁殘酷的人。”頓了一下,他又道,“紫荊是在那日去官府自首的。說是想要官府放了湯馬遜。”

“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反而會連累湯馬遜和緋煙嗎?”微月沒好氣地叫道,“她也放出來了?”

“已經被發配到黑龍江了,湯馬遜在廣州多年,結交各界朋友,昨日,許多人出來證明湯馬遜並非天主教,根本就是有人誣陷,富德沒有證據湯馬遜是亂黨,才終於放了湯馬遜夫婦。”谷杭說得很簡潔,風輕雲淡將事情簡單化了。

微月卻知道這兩日形勢必定十分兇險,那些願意出來為湯馬遜說話的人,是因為谷杭吧?

只有湯馬遜清白了,她才能洗脫勾結天主教的罪名。

“……我卻沒有想到富德會派人去方家搜查,也沒想到他會以幾本西方傳記就定你的罪,李大人和張大人識得洋文,我請他們二人作證,你並非天主教,且張大人也力保你不是亂黨,沒想到富德會因為無法治罪湯馬遜而懷怨在心,拿你出氣,甚至私下動刑,都是我考慮不周。”谷杭的聲音有些低落,如果不是章嘉沖動闖進了牢房,也許,這時候微月的一生就……

“谷杭,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微月聲音有些哽咽。

被白布包住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他心中微暖,為她明知了他的身份,卻依舊將他視作常人,他是感動的,因為她沒有喚過他一聲貝勒爺。

這三個字,對他來說不是榮耀。

“要去看看湯馬遜他們嗎?”他問道。

微月笑著點頭。

——————————————

當時而言,天主教並不等於亂黨,只是乾隆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專制統治,所以才會禁止中國百姓加入天主教。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9:26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0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七章懷孕

谷杭走在前面為微月帶路。

微月看著他走路的樣子。那樣從容不迫,好像熟悉了這里每一條道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或者引路。

看來他熟悉這莊子的每一處角落。

見到湯馬遜的時候,微月幾乎要認不出來了。

這才幾天,他竟然幾乎變了個人,滿臉的胡渣,雙眼布滿血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他坐在床沿,目光呆滯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緋煙。

微月和谷杭走了進去,看到緋煙灰白如死的臉色,她忍不住低呼,“緋煙?”

湯馬遜動了一下,抬眼看了微月一眼。

緋煙的眼睫也動了動,睜開了雙眸,側過頭看向微月。

微月震驚地看著她,緋煙另一邊的臉頰……竟然刺了字?“緋煙,這是怎麼回事?”

緋煙重新閉上了眼睛,眼淚涌了出來。

在湯馬遜的解釋下,微月才知道緋煙本來是被刺字發配到伊犁去的,幸得谷杭及時趕到,但還是來不及阻住刺字。

緋煙的孩子也在牢裡失去了。

看著湯馬遜和緋煙痛失孩子的凄悲哀慟。微月竟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得太蒼白無力了,湯馬遜和緋煙是多麼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卻沒想到會因為一場無妄之災,而失去了一切。

緋煙以後要怎麼出去見人?那刺字是不能洗掉的吧?

默默地陪著湯馬遜和緋煙坐了一會兒,微月才離開他們的屋子。

而章嘉也帶著吉祥和荔珠來了。

看到微月憔悴疲倦的眉眼和紅腫的雙頰時,吉祥和荔珠都默默落淚,心中自責不已,恨自己沒有跟在微月身邊照顧著。

“你們哭什麼呢,我這不是沒事嗎?”微月淡淡笑了笑。

章嘉站在門邊,也是充滿愧疚看著微月。

“你怎麼回來了,東海那邊的事情落實了嗎?”微月輕輕啜了一口茶,牽扯了嘴里的傷口,眉心忍不住緊蹙。

章嘉看了微月的臉頰一眼,年輕的臉有掩不住的憤怒,“嗯,差不多了,再過一個月,就能運貨到廣州來了。”

微月笑道,“辛苦你了。”

“……你怎麼走到這個地步,我剛回到廣州,就聽到貝勒爺說你被誣陷是天主教,你得罪了什麼人?”看著微月風輕雲淡的笑容,章嘉終於忍不住大聲問道,在他闖進牢房看到她被富德打的時候,幾乎是怒紅了眼,顧不上別的一拳將富德揍了出去。

微月於他,亦師亦友。且有收留之恩,他怎麼能看著她被富德那小人陷害?

“這正是我想托你去查的事兒,我想知道,那個洪松吟……究竟是怎麼令官府迫不及待置我死地。”微月眼底閃過一絲狠厲,自己的牢獄之災,緋煙的孩子,還有被方家休了的所有,她一定會悉數還給洪松吟的。

“我去找那個富德。”章嘉轉身就要離開。

“章嘉!”微月叫住他,“別從富德那裡下手去查。”

章嘉怔了一下,隨即似想明白其中端倪,點了點頭,頓了頓,有些不確定地道,“你……你已經知道谷杭是貝勒爺了?”

微月點頭,含笑看著他。

“那……”章嘉抓了抓光潔的額頭,“貝勒爺有沒跟你提起過我?”

“提起你什麼?”微月反問道。

章嘉乾笑幾聲,“沒有就好,那我去了。”

還不想讓章嘉知道,她其實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當她自私也好,現在她還需要章嘉的幫忙。一旦他的身份公開了,她就沒有立場再去指點他做事情了。

章嘉離開之後,微月才看向吉祥她們,“十一少回來了嗎?”

吉祥回道,“還不曾有十一少的消息,只知如今方家是夫人在管事兒,邱舅老爺一家都搬了回去。”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的笑,動作真是迅速!“之前不是有官兵去搜查月滿樓麼?那些嫁妝……”

“小姐放心,只要小銀不說,沒人能搜得到。”吉祥笑道,還在她耳邊低聲告訴她嫁妝藏在何處。

微月聽了,贊賞看了吉祥和荔珠一眼,“你們想得周到。”

吉祥卻搖頭,愧疚道,“奴婢們不敢居功,之前小姐讓我使人盯著洪松吟,是奴婢疏忽了,還是讓這女人有機可乘。”

“既然我已經平安無事,就不必再提從前,洪松吟今日所為,終有日我會還給她。”微月淡淡道,“你想個辦法,約五少奶奶出來與我見一面。”

“是,小姐。”吉祥應喏。

沒多久,如玉手捧托盤,給微月送藥來了。

微月皺眉,嫌惡地看著那碗藥汁,“我這不是剛喝了一碗嗎?怎麼又喝?”

如玉見到吉祥和荔珠,臉上泛開笑意。“剛剛那碗是讓您臉上消腫的,這是安胎的。”

微月猛地抬頭瞪了過去,吉祥和荔珠也瞠大眼,既喜又悲地看著她,“如玉,你說什麼?小姐有身孕了?”

如玉咦了一聲,“貝勒爺沒有跟小姐說嗎?”

吉祥目光復雜看著微月,小姐竟然有身孕了……這到底是不是好事?若小姐還是方家的少奶奶,那肯定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可小姐被休了啊。

微月挑了挑眉,伸手捂住小腹,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這裡面竟然有棵小豆芽了。

“少奶奶,要怎麼辦?如果夫人知道您有身孕了,一定不會替十一少休了您的,要不,我們去跟夫人說?”荔珠急聲道。

微月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的肚子,如果方十一知道自己懷孕了,應該很高興的吧,至於方邱氏會不會高興,這就不得而知了,她含笑道,“難道憑著方邱氏一張休書。我和方十一就不再是夫妻?除非方十一親手寫的休書,或者說不要我了,我才會和他一刀兩斷!”

三個丫頭都松了口氣,只要小姐願意去爭取,十一少一定不會休了她的。

微月喝了安胎藥,才問向吉祥,“這幾天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小姐被抓到牢裡之後,那個富德帶著人要去封了雙門底上街還有……白雲大酒店,後來是貝勒爺出來阻止,他才沒封了白雲大酒店。”吉祥道。

微月眼底浮起慍色,“白雲大酒店是我舅父的產業。我也不過是參股,他富德憑什麼去查封?”

“貝勒爺也是這樣反駁他的,後來還有張大人出來為您說話,可白雲大酒店是沒事了,雙門底上街的大宅卻被封了。”吉祥握緊了拳頭,幸好沒有人知道隆福行也是小姐的,不然肯定也要遭殃。

去他的富德!“如今我已經洗脫是天主教的罪名,他還憑什麼封我的屋子?走,去官府!”

如玉急忙拉住微月的手,“小姐,您才喝了安胎藥,還是休息兩天吧,您臉上的傷如今也……貝勒爺讓束河大人去官府替您討回宅子了。”

這不是讓她又欠谷杭一個情嗎?

可是現在不依靠谷杭的身份,她又怎麼拿回自己的東西?

不管在哪個年代,做人做事憑的都是三分實力,七分關系,任她再有理,到了權貴面前,也不過是卑微的小老百姓,人家欺她,辱她,也不過看心情。

微月冷靜了下來,深思這段時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能讓一時憤怒,影響了自己的思維,她後面還有一場仗要打,還要等方十一回來,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養傷,然後才找洪松吟算賬。

她不會清高地拒絕谷杭的出手相助,他幫自己討回宅子,比自己去爭論要有效多了。

“如玉,去跟貝勒爺說一聲,除了雙門底的宅子,還有五千兩!”在牢里被搜去的五千兩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如玉笑著應是。

微月在谷杭的莊子裡休養了三天,因為有谷杭送給她的宮廷秘制的薄荷膏,她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

這三天。她都會陪著緋煙在屋子裡說話,緋煙雖然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卻一直不敢走出屋裡見人,頭髮也不肯挽起,披散著遮住臉上的刺字。

湯馬遜心疼她,這幾天都在研究如何用藥物洗去緋煙臉上的字。

微月只恨自己不了解刺青,不然就可以提供點意見。

到了第四天,湯馬遜突然決定要帶緋煙離開廣州,卻沒有決定要去哪裡落腳,只說去到哪裡是緋煙喜歡的,他們就會停在哪裡。

微月和谷杭並沒有挽留他們,離開廣州也許對他們更好,免得觸景傷情。

緋煙臨走前將越秀山的莊子留給了微月,微月不願白受她的贈送,便將自己如今身上所有的銀票都給了她,就是谷杭為她討回來的五千兩。

將銀票都給了緋煙之後,微月幾乎是身無分文了。

臉上的紅腫全消之後,微月才告辭谷杭,搬進了雙門底上街。

一切安妥之後,她便打算去跟三舅父請罪,她差點連累了他們,連累了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白雲大酒店。

只是沒有想過,尚未走進三舅父的宅門,她就被三舅母白林氏以一萬五千兩銀票打發了出來,聽她所言,就是要將微月在白雲大酒店的股份退出來,這幾個月已經給了微月不少分紅,如今再還她一萬五千兩,已經算仁至義盡了,讓微月不要再拖衰他們。

微月有些無語,這算是三舅母要跟自己撇清關系嗎?

倒也沒覺得傷心,只是有些感嘆世態涼薄,白雲大酒店開始營利之後,三舅母一直就對她頗有意見,暗中攛掇三舅父將她退股,如今有這麼好的借口,怎麼不會趁機而上?

從東門回到雙門底上街,章嘉卻給她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一百六十八章斗狠

車聲轆轆,是駛往越秀那邊的方向。

馬車在一座三間三進的四合院停了下來。大門緊閉著,門楣上並沒有懸掛匾額,微月撩開車簾看了四合院一眼,扶著吉祥的手下車。

“洪松吟一直就住在這裡?”微月望向從馬匹上翻身下來的章嘉,低聲問道。

“就在這裡,似乎剛到廣州的時候,就置下這院子了。”章嘉道。

微月眼瞼低垂,略微沉吟片刻,才吩咐吉祥,“去請門吧。”

吉祥福了福身,拾步上了門前臺階,拉住大門的銅環,敲了幾下。

等了有半盞茶的時間,旁邊的小門才咿呀打開了,一個小丫環探出頭來,見到微月衣著不俗,是大戶人家的打扮,眼底閃過訝異,“這位奶奶,請問您找誰呢?”

“我們小姐要拜訪你們家姑娘。”吉祥溫聲道。

小丫環猶豫了一下,問道。“請問奶奶府上是?”

微月微笑道,“你只管跟你們姑娘回話,是故人拜訪來了。”

“那……那你們稍等一會兒。”小丫環又把小門給關上了。

吉祥皺眉,“這丫環不懂規矩,竟然也不懂將客人請到大廳奉茶。”

章嘉也在一旁嘀咕,“一點家教都沒有。”

微月卻含笑看了緊閉的大門一眼,“看來洪松吟防備意識很高,大概從來不曾開門待客的吧。”

“就她的身份,也沒臉開門見客吧。”章嘉眼底浮起一絲鄙夷,似乎還有些憤恨。

沒多久,大門便緩緩打開了,剛才那位小丫環笑瞇瞇地請微月他們進去。

章嘉不願進去,在馬車車轅坐著翹起二郎腿,“我就在這兒候著你們。”

微月笑了笑,跟著那個小丫環進了四合院。

她姿態挺直,跟在那小丫環身後不急不慢地走著,順便觀察了一下這個四合院的裝修和擺設,雖不算精致,但也算是不錯的了。

洪松吟真打算這三年就一直住在廣州,直到洪任輝送澳門釋放,再一起回本國去?

小丫環領著她們進了二道門,守門的丫環看了微月她們一眼,很警惕。

洪松吟的貼身丫環香草在正房的臺階前,看到微月,盈盈地福了一禮,“方少奶奶。”

微月含笑不應她。

香草給那小丫環使了個眼色,小丫環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洪松吟竟是在屋內見的微月。

屋裡很明亮。偶爾有風透過窗欞拂動紗幔,高幾上擺著一盆時令花,開得正好。

洪松吟斜靠在軟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寬袍大袖,衣襟大敞,臉上透著紅暈,眼神還有些散漫,斜眼看著微月,低低地笑了出來。

實在是……放浪形骸!

這是微月唯一的感覺,洪松吟每天的生活都這麼奢靡不堪嗎?

“喲,這不是方少奶奶嗎?”洪松吟沒有起身見客,只是以手肘撐起頭,笑容嬌媚地看著微月,一點不覺得驚訝,“哎,我差點忘記了,你已經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這該怎麼稱呼你好呢?稱你一聲姑娘?也不適合,你都已經是婦人裝扮,稱你一聲潘小姐,更是不適合。你可是被潘家趕了出來的。”

微月笑了笑,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屋裡沒有酒味,洪松吟這似醉似夢的姿態是為何?“洪姑娘似乎挺幸災樂禍的。”

“你得到報應了,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洪松吟咯咯地笑了起來。

“真是讓你失望了,沒能將我陷害成功,要是你的枕頭風再吹多幾下,說不定富德大人就不顧一切將我定罪為天主教了。”沒有丫環奉茶上來,微月也不在乎,看著洪松吟的目光溢滿了笑容,一點頹敗不高興的神情都沒有。

洪松吟臉色不變,“是啊,不能讓你被發配到伊犁,真是讓我心裡堵著難受。”她目光如刀看了微月一眼,“但能讓你從方家失去一切,我心裡倒也涼快。”

“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從方家失去一切?”微月含笑問道,“你這樣報復我,不惜將你父親留給你的家產一大半送給了富德,再委身成為他的外室,就是為了看我怎麼死嗎?”

“是你害得我父親被圈禁在澳門,我怎麼可能放過你!”洪松吟的聲音低了下來,隱隱透著深入骨里的恨意。

“令洪爺被圈禁在澳門的人真的是我麼?我手中雖有他包辦茶葉的證據,卻不是我將證據送去官府,洪姑娘這怨恨從何而來?”微月笑吟吟地問著,“你們父女算計方家,想要拉方家下水,我也不過是求自保,而沒有讓你們得逞,如此而已。”

洪松吟臉色微微一變。射向微月的眼神更加怨恨,“我看你對方十一也並不是用情至深,為何要阻攔我?方十一若是肯娶我,我父親就不會被圈禁在澳門,不會被遣送回去。”

“難道讓你嫁給方十一,你父親就真的能不被圈禁在澳門?洪松吟,你父親之所以會被定罪,不是因為別人,而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也是因為你。”微月冷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著。

洪松吟猛地坐了起來,目光兇狠瞪著微月,“沒錯,就是因為我無法嫁給方十一,方十一才袖手旁觀沒有對我父親伸出援手,潘微月,只要我還能留在大清,我就不會放過你。”

“你這是因為內疚,所以才仇恨轉移到別人身上嗎?”微月笑了一下,眼底盡是譏諷睨著洪松吟。

洪松吟站了起來,白皙粉嫩的雙足也沒有趿上鞋,就這樣走到微月面前,“你知道什麼?你知道我們在英國的日子有多難過嗎?”

“我不知道!”微月站起來與她面對面。目光清寒冷厲,“我只知道,官府之所以那麼快定你父親的罪,是因為你將你父親的犯罪證據親自送給了李寺堯,換來你自己不必被圈禁在澳門的罪罰,怎麼?覺得內疚了?所以才將怨恨轉移到我身上?洪松吟,你真是個自私得可怕的人,我這次會被你陷害,是因為我沒有你心狠手辣。”從某種程度上來看,她和洪松吟是同類的人,都是自私的。只是她沒有洪松吟的狠絕,竟然連對她那麼好的親生父親都能出賣。

洪松吟的臉色變得鐵青,神情猙獰可怕,“不是,我只是不得已才走的最後一步,如果不是你逼得我無路可行,我不會這樣做的,都是你的錯!”

“我何錯之有?這根本是你說服自己的借口,你只想到自己不要被你父親連累,即使你口口聲聲說要嫁給方十一,為的也只是能夠留在廣州的資格,你早就知道,你父親狀告李永標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你不勸服你父親收手,反而慫恿他將李寺堯也告了上去,為的難道不是得到你父親的那些財產?”微月厲聲叫道。

“你以為將我置之死地,就能替你父親報仇,你當你父親是傻的不成,會不知道你的伎倆?”微月冷笑看著她,“洪松吟,你是為了對付我勾引富德,還是因為想找個靠山,希望三年後不用被送回去英國呢?”

洪松吟猙獰的面孔漸漸恢復平靜,她拉著寬大的衣袖掩住自己的臉,咯咯地笑了起來,“潘微月啊潘微月,你如今就算知道這一切又有什麼用?你已經不再是方家的少奶奶了,就算不能讓你發配到伊犁去,我也算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難道除去方少奶奶在和個頭銜,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微月反笑問道,“在你看來,我就是這麼一個任你隨便捏圓搓扁而不會還手的人?”

洪松吟眉眼都是看不起微月輕蔑,“那麼,不再是潘家小姐不再是方少奶奶的你,要拿我如何?”

“該是你欠下的,我自會找你討回。”頓了一下,微月笑了起來。“既然大家都把事情都搬上臺面來說了,不如你也直白些說了吧,你究竟是怎麼說服紫荊去自首的?我不相信你能收買她,你能利用紫荊來陷害湯馬遜繼而陷害我,只怕不是一時想出來的計謀吧。”

洪松吟一揮衣袖,露出白皙渾圓的半截,卻絲毫不覺羞澀在意,“只能說是連天都在幫我!我原先也不知道那個紫荊是天主教的,更加沒想過要去與她結識,只不過,既然你好心派人跟著我,我不禮尚往來,怎麼過意得去,到沒想到你會和洋人認識了。”說著,語氣一冷,“你要怨就怨你運氣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朝廷要剿滅天主教,偏偏你認識的洋人家裡,有一個天主教。”

“所以就早在知道我和緋煙有來往的時候,就借故接近紫荊了,也是你去官府告密,說湯馬遜是天主教?”微月眼睫微斂,低聲問道。

“我只是跟富德大人稍微提了一下,說不定這個湯馬遜是天主教的傳教士……其實如果不是紫荊去自首,官府根本沒證據證明湯馬遜就是天主教,只怪這個奴才太蠢了,我不過是告訴她,如果她去自首,也許湯馬遜就能放出來了,她什麼也沒問清楚就往官府去了,就是為了讓那個舟女能夠和湯馬遜長相廝守,說什麼要報恩,真是笑話,自己都顧不了自己了,還談什麼報恩!”

“你利用了紫荊不想連累湯馬遜的想法,慫恿她去自首?”微月抬眼看了她一眼,這個洪松吟比她想象的要聰明和心狠手辣。

只是為了報復她,竟然能將無辜的人拖下水,這樣的狠,她做不到,她向來只是有仇報仇……

“最重要的是,能夠讓你失去一切,其他人不過是棋子。”洪松吟呵呵地笑著。

“嗯,我知道了,洪姑娘,今日打攪你了。”微月笑了笑,即使心中有萬丈怒火,她也隱忍不發,本來打算以牙還牙報復洪松吟,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她不是很想留在廣州嗎?她不是還有三年時間留在大清嗎?那就走著瞧吧!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9:37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2 PM 編輯

第一百六十九章第一步

出了洪松吟的屋子,微月見到那個香草手裡拿著一包東西匆匆從二道門進來,看到微月的時候,立刻將手裡的東西藏在身後,皮笑肉不笑地對微月行禮。

微月淡淡點了點頭,挺直著身子離開。

章嘉見到微月出來,馬上從車轅跳下,“怎樣,沒事吧?那女人說什麼了?”

微月眼角掃到在門後勾頭探耳的小丫環,對章嘉笑道,“回去再說。”

馬車上,吉祥眉心微皺,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對微月道,“小姐,奴婢見著那洪松吟好像有些不太對,身上沒有酒味啊,怎麼就……好像走路都不穩了。”

微月回想起洪松吟今日形象,也覺得大有不對勁之處,“我看她雙眼有紅絲,卻兩頰潮紅,精神處于亢奮狀態,實在是像……”

像電視上看到的那些不良少女嗑藥後的樣子。

“剛剛香草手裡的東西,你認出是什麼來嗎?”微月問道。

吉祥想了想,“像是什麼藥粉來著。”

該不是五石散吧……

那是相當小藥丸之類的中藥散劑,她雖對中藥一無所知,但五石散在電視上也了解過了,服用之後,會令人性情亢奮,渾身燥熱,身體幾乎觸覺會變得極為敏感,好像在哪個朝代還很流行,還經常用在閨房之樂上。

“就算她服毒也不關我們的事情。”微月勾唇淡笑,她最好不要死得太快,否則她要怎麼報仇呢?女人是相當記仇的。

湯馬遜的遭遇,緋煙的孩子,她在牢房的那幾天,還有那兩巴掌……不是洪松吟所賜麼?

她現在沒有足夠的能力立刻對洪松吟以牙還牙,日子還長著呢,她不急。

回到雙門底上街,微月還沒來得及喝上茶,章嘉就急聲問道,“那個女人承認是富德的外室了嗎?”

微月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才含笑看向章嘉,“沒承認,不過也沒否認,想來你查來的消息是不會錯的了,她和富德的關系斷不是那麼簡單,幾十萬兩的銀子說捐就捐了,還不知道有多少是進了富德的私庫裡。”

“嘿嘿,要是讓富德的正室知道了,那可就好看了,你不知道,富德家裡的女人可潑辣了,手段又高明,長得雖然不怎樣,卻把富德治得順貼,一句反抗的話兒都不敢說,幾乎整個京城都知道……”說著,章嘉聲音低了下來,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有些僵硬,支吾道,“我也是聽說來的。”

微月低頭笑著喝茶,眼底眸光微轉,須臾,“我比較好奇,洪松吟是在哪裡認識紫荊的?”

總不是在半路攔截要認識她的吧,聽緋煙說過,紫荊平時和家里的丫環都極少說話,對每個人都充滿了戒心,像洪松吟這種突然出現的人,難道就完全沒有戒心?

只可惜自從事發之後,不管是她還是緋煙,就沒能和紫荊見上一面。

“說不定那個洪松吟也是天主教的,這樣就容易接近紫荊了。”提起洪松吟,荔珠是咬牙說的。

微月眼睛亮了起來,“洪松吟指不定還真的是天主教……”

她不是本國人,如果能找到證據證明她和天主教有關系,那就輕易能定她的罪了吧。

章嘉嘿嘿笑著,“就算她不是天主教,也能讓她變成天主教!”

微月喟然一嘆,“她如今有富德在撐腰,只怕不容易定她的罪。”

“那有什麼難的,富德又不是那種深情的人,只要再給他送個新鮮的,保準兒把洪松吟忘到腦後去了。”章嘉眨了眨眼,心裡早有主意了。

“我說章嘉,你怎麼對富德那麼熟悉?”荔珠好奇問道。

章嘉摸了摸頭,看向微月,“其實,在京城的時候,我們算是鄰居……”

微月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讓你幫我,恐怕有些不方便了。”

“怕什麼,我又不是指著他吃飯,我還怕得罪他啊,再說了,他也不敢拿爺怎樣!”章嘉年輕的臉充滿了張揚的傲氣。

微月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爺了啊。”

章嘉笑了笑,突然壓低聲音,“其實這個富德還有個極少人知道的秘密。”

微月眼波一動,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吉祥和荔珠也都好奇起來,豎起耳朵看著章嘉。

章嘉很滿意這種效果,很得意地道,“這個富德,其實喜歡玩小倌,就是男女不忌的混蛋,他家那位正室,竟然也不反對他養個小倌,說比養個外室好。”

微月有些詫異,不會吧,聽說過清朝的大老爺喜歡養小孌童,沒想到還真讓她碰上了。

吉祥和荔珠都漲紅了臉,狠狠地啜了章嘉一口,“胡說八道。”

章嘉嘿一聲叫道,“我怎麼胡說八道了,我是說真的,我還見過呢。”

微月卻睜著一雙明亮清澈的雙眼看著他,長得英俊瀟灑的章嘉,小時候也應該是粉嫩可愛的吧,剛剛他說了,和那個喜歡玩小倌的富德是鄰居……

章嘉俊臉微微暈紅,指著微月大叫道,“你少給我想歪了,他才不敢動爺呢。”

微月眼底閃過促狹的笑意,就算是不敢,也是動過念頭的吧,“章嘉,谷杭他……在朝廷中勢力如何?”

章嘉沒想微月會問起這個,便道,“目前為止,還沒人敢正面得罪他的,只有富德那個拎不清的傻蛋才會得罪貝勒爺。”

如今谷杭能算是她的靠山嗎?

“章嘉,有件事兒,得讓你幫忙。”微月嚴肅起來,“如果洪松吟利用自己也是天主教教徒的身份接近紫荊,那她之所以能勸服紫荊去自首,這個道理就說得通了,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人帶個信給紫荊?”

“那是死牢,要是讓富德知道你和紫荊聯系,只怕就是谷杭也幫不了你。”章嘉卻不願微月冒險。

“雖然……我不太喜歡那些陰險的手段,但有時候也有不得已為之的,你不是說富德喜歡小倌嗎?廣州可有適合的地方?”微月笑瞇瞇地問著,在豢養孌童成為風俗的清朝,總有某些特定的場所吧。

雖然有些同情那些小倌,但這種社會現象她是無力改變,每個年代都有自己無能為力的惡習,她又不是神。

經過這次教訓,她明白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去適應這個社會。

世界和平,始終只能是個夢想。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經過一年在鍛煉,章嘉在很多方面都成熟起來,特別是像他這種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對人情物事的接待,更是輕易上手。

“章嘉,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的。”微月看向他,認真說道,“這種場合,你就不要出現了。”

章嘉笑了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第一百七十章避子丸

章嘉去對付富德的這段時間。微月也沒有閑著,她將自己如今的產業整理了一遍,一直以來,她都沒有親自去管理自己的產業,隆福行有劉掌櫃替她看著,番禺的燒窯又有劉掌櫃的侄子和章嘉,和同和行合作的水晶瑪瑙開發,也有章嘉幫她處理。

雖說她有現代的商業知識,但在做生意處理人事方面的,她還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女子,根本不方便出面。

所以,她必須有一些對自己絕對忠心的人。

劉掌櫃自是不必擔心的,就是他的侄子……她還沒見過面,至今她都不敢完全將燒窯交給他去負責,還是再觀察一段時間,見面之後再說了,能讓劉掌櫃重用的,應該也不差才是。

至於章嘉……他已經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看此情形。章嘉是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了,現在的他看起來似乎挺享受這種生活的。

在微月的思想裡,並不覺得當官的和商賈之間身份有多少區別,只要能夠活得自在,是官宦世家的少爺和商賈巨子又有什麼不同呢?

她還是會尊重章嘉的選擇。

文德路的兩間鋪子,惠愛路有三間面闊的鋪子,十圃路也有一間鋪子,雙門底上街的兩座宅子,城西一處小院子……這就是她全部的固定資產了。

哦,還有方十一送的那座在荔枝灣的莊子,那處應該值不少錢吧。

她手上的現金卻不多,只有三舅母退她的股的一萬五千兩,如今燒窯那邊也正需要用錢投資,她已經決定把這錢投入進去,如果能夠把她的嫁妝拿回來就好了,不過,這個恐怕就不容易了。

把自己的固定資產又看了一遍,微月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要她賣了哪間鋪子來換錢,實在是不捨得啊。

隆福行現在生意雖然不錯,但資金卻要用在東海那邊,她根本不能去移動資金。

“小姐,五少奶奶來了。”吉祥敲了敲門,走進來低聲說道。

微月臉上閃過欣喜,緊忙把東西一收,讓吉祥去請方許氏到茶廳。

方許氏見到微月的時候,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眼角有些濕潤,“得知你平安無事,我實在很高興,可把我擔心死了。”

微月握住她的手,笑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方許氏將微月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眼,沒傷沒病,臉上看起來起色還不錯,總算是安下心來,“多謝佛祖保佑,你這是如何脫險的?”

微月拉著方許氏坐下,“……後來官府查明了湯馬遜並非天主教,紫荊加入天主教,他們夫婦也不知情,不能算是窩藏天主教教徒,且湯馬遜這些年來與官府也打了不少交道,替許多大人醫治好了病,哪裡是天主教的傳教士呢,只是沒想到我與他夫人來往,卻被那洪松吟有心陷害了。”

微月大略將事情講了一遍。卻是沒有提起關於谷杭的事情。

方許氏聽了,搖頭嘆道,“那個洪姑娘實在是瘋魔入了心,難道十一少不肯娶她,就是你的錯了麼?也幸好那官府的大人深明大義,不然少奶奶你可要被冤屈了。”

微月笑而不語,深明大義不太適合用在富德身上。

方許氏見微月目光內含,卻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道,“你請放心,十一少回來之後,一定會收回休書的,你還是方家的少奶奶。”

微月目光暗了下來,一副憋屈的樣子,“十一少還沒回來麼?”

“福建那邊還沒完全解禁,不過倒是可以通信了。”頓了一下,方許氏臉上露出遲疑為難的神情來,望著微月的眼神是欲言又止。

微月心中一頓,不會是方十一出了什麼事情吧。

“五少奶奶,有話不妨直說。”聲音多了幾分的擔心,微月看向方許氏。

方許氏嘆了一聲,“前兩天福建那邊可以通信,夫人立刻就修書過去了,還把你的事情告訴了十一少。”

不是方十一出事,微月的心就定了下來,笑得也輕松,“夫人說什麼了?”

“說……她跟十一少說,你怕他在福建存亡不保,生怕自己成了寡婦。所以求立休書,請方家同意將來任你改嫁。”方許氏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微月的臉色,怕引起她的傷心之處。

“十一少未必會相信她。”微月淡淡道,除非是她看錯人了,如果她和方十一之間的感情只憑方邱氏一張紙就能破壞,那這段婚姻她求來也沒用了。

方許氏卻皺著眉,神情凝重盯著微月,“少奶奶,請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是否早已經計劃要離開方家,離開十一少?你對十一少……當真一點感情都不曾有麼?”

微月愣了一下,“五少奶奶,怎麼這樣問?”

難道在別人看來,她對十一少真的是只有虛情假意?

方許氏沉默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方家的子嗣艱難,幾位少爺如今也只有十一少有所出,但也只有茂官一個兒子,你……你怎麼不願意替十一少生孩子?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以後不想和十一少過了?”

微月臉色微變,想起自己藏在暗格里的避孕丸,笑容不免有些勉強,“五少奶奶,此話從何講起?”

“你也不必瞞我。少奶奶,在方家我對你是一條心,所以今日才來偷偷跟你說的,那日富德大人帶人去搜查月滿樓,把東西都倒了出來,夫人身邊的蓮姑帶著人去收拾的時候,在暗格裡找到了一瓶藥丸,那是一屋子的丫環親眼見著蓮姑從櫃子里取出來的,後來讓表少爺過來驗了,說是避子丸……”

微月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她已經很久沒有吃藥了。根本沒想過要把那瓶藥丟了,卻沒想到還有這一劫難,竟然讓方邱氏找到了。

“夫人她……把這事兒也告訴了十一少?”微月問道。

“還將藥一併地送去了給十一少,也不知十一少知道之後會怎麼想。”方許氏搖了搖頭,有些疑惑看著微月,“少奶奶,十一少對你那是用情至深,你怎麼……即便是不願意,可都已經成親了,女人最重要是生個孩子,那才能站得穩腳啊。”

微月有些頭疼地苦笑,如果只是憑方邱氏那一紙捏造的理由,也許方十一不會相信,但是……多了那瓶避孕藥,方十一會怎樣想?自己和他同房也不止半年還沒有身孕,由不得他會作其他想法了。

“五少奶奶,十一少若是回來了,能不能幫我給他帶個話,我想見他,自會跟他解釋這件事情。”希望方十一願意聽自己解釋,她以前是不願意懷孕,但現在都已經有了身子,是最好的證明了吧。

“這個你放心,我一定為你帶話。”方許氏道。

微月眉心仍然沒有舒展,不止方邱氏又會在背後做什麼,方十一不是愚孝的人,應該不會偏信她一人之言的吧。

方許氏還想勸微月,“少奶奶,你見到十一少之後,可要好好認個不對,十一少對你這麼好,一定不會怪罪你的,以後別再吃什麼避子丸就是了。”

總是提到孩子,方許氏想起自己這麼多年還不曾受孕,眼角忍不住濕潤起來。

微月見了以為她是擔心自己,便道,“你放心。我會和十一少好好解釋清楚的,事情並非如夫人所說的那樣。”

“少奶奶,你是年紀還小,所以不懂得其中悲哀,我嫁給相公已有幾年,身子也不見有什麼問題,就是一直沒有懷孕,我……我好幾次都勸相公收個通房,生一兒半子也好,偏偏相公也不著急……我這是急在心裡啊,所以才希望你要懂得珍惜。”方許氏哽咽道。

微月心一凜,方家其他幾位少爺之所以沒有子嗣,那是因為潘微華……並不是幾位少奶奶的問題啊,可這個她要怎麼跟方許氏說呢?雖然她對潘微華並無姐妹情深的感情,但在外人眼中,她們始終是一家人,這個時候不適合節外生枝了。

“可有找大夫脈過?”她問著方許氏,心裡也替她難過,古代有多重視傳宗接代這個問題,她是很清楚的。

“找過了,都說沒問題。”方許氏道,眼底浮起一絲疑惑,“我就覺得奇怪,我自己不能受孕便罷了,怎麼連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也不能呢?這其中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那……可有讓大夫也給五少爺脈一下呢?這生孩子的事情是雙方的,不只是你的問題。”微月含糊提醒著,心中希望憑著古代高明的醫術,能治好方家其他幾位少爺。

只可惜她並不清楚潘微華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不然也能讓大夫對癥下藥了。

方許氏聽了馬上就驚呼出聲,“那怎麼行呢,這……這讓相公以後如何在外面行走。”

微月忍住想捂額的沖動,“這種事情又不是要你到處去說,你以你的名義請個高明精通這方面的大夫到家黎,只消在紗幔裡伸出手來,外人怎麼知道是個什麼事兒?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總要什麼方法都試上一試的。”

方許氏有些動心了,她確實也很想生個孩子,“我得回去商量相公。”

微月笑了笑,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的話,方許氏才告辭離開。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0:20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3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一章是又如何

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廣州的冬天雖然不會下雪,但寒冷程度也不亞於北方,這裡的冬天是帶著潮氣的冷。

不管是什麼時候,微月都非常不滿廣州的冬天,特別是下雨的時候。

屋里的光線有些沉暗,窗欞只開了一條縫,角落的暖盆裊裊燃起輕煙,隨著煙霧的扶搖直起,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奢靡且令人振奮的味道。

那味道似乎是從床邊高幾上的彩色飛禽鏤空香爐散發出來的。

床板輕微地震動著,紗幔隨之搖擺。

唔嗯的曖昧聲音從床上傳了出來。

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壓著一個瘦小的身板,在用力地頂著,嘴里發出滿足的喘息聲。

他身下的人兒,乍一眼以為是個絕色小美人,再一看,卻是個十三四歲的男童,白皙秀美的臉還未脫稚氣,卻見他緊咬自己的拳頭忍受著那中年男子直捅著他的菊花。

那中年男子正是那富德,他粗喘著,身上全是汗水,身下的動作卻粗暴強硬。

突然,房門被用力地撞開。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闖了進來,直接沖到床前,扯開紗帳,看到里面的情形,臉色更是灰白如死。

“你又在我屋里玩小倌。”聲音因憤怒而有些顫抖,闖門而入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洪松吟,她瞠大眼瞪著富德,耳后又將噴火的目光轉到那個小倌上,幾乎想殺人!

在興頭上被打斷,富德一身的熱火無處可發,那小倌早已經嚇得拉起被子,躲到床的角落去了。

“賤人!誰準你進來!”富德見了那小倌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中更是奇癢難忍,不由得反手甩了洪松吟一巴掌。

洪松吟尖叫出聲,“你敢打我?”

富德冷哼一聲,“對著你,我還有不敢的事情。”

說著,一把將洪松吟扯了過來,對著她身後的香草吼道,“給爺滾出去。”

香草嚇得臉色一白,立刻轉身告退出去了。

洪松吟還來不及說話,便聽到嘶的一聲,她的衣裙已經被富德扯開,身下傳來一陣脹痛。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尖叫了起來,兩腳用力地踢著。

富德卻被她撩得欲望更加旺盛。也不顧她尚未準備好,就這樣發泄了出來。

一旁的小倌表情木然地看著他們,似乎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你拿我那麼多的銀子,不過是想讓你對付潘微月那個賤人,你卻什麼也辦不到,你還有臉在我這裡玩小倌……”被富德一頓發泄之後,洪松吟衣裙凌亂披在身上,目光憤恨瞪著在穿衣穿鞋的富德。

那個小倌已經被打發了出去。

富德穿戴整齊,冷冷地掃了洪松吟一眼,看到她臉頰呈現出灰色的蒼白,心中一陣厭惡,“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子是你能指使的?那什麼潘微月,背後有貝勒爺和索綽羅家的大公子在撐腰,你還想陷害人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洪松吟緊緊抿著唇,臉上血色全無,為什麼那個潘微月運氣總是這麼好?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你不是新柱將軍的左膀右臂嗎?就這麼沒用?”洪松吟忍著身下的不適走下來,扯住富德的衣袖嘶聲問道。

富德用力一甩,抬腳往她心口踢了過去,“賤人!別以為給老子暖床了幾天就把自己當是個東西。”

洪松吟心口一疼。喉嚨口涌上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富德揚長而去。

香草急忙進來,扶著洪松吟,“小姐,我們離開廣州吧。”

洪松吟一口血噴了出來,面目猙獰地可怕,“要我就此罷休,不可能!”

香草哭著道,“小姐,這富德也不是個好的,你這樣拿老爺留給你的私產貼給他,虧的不是自己麼?”

“我就算一無所有,也要拉著潘微月一起死!”

另一廂,女牢裡,紫荊環抱著雙腿,一個人躲在角落,右邊臉頰被刺了字,看起來特別突兀猙獰。

不知道緋煙和湯馬遜是不是已經得救了,她已經自首了,他們應該就沒事了吧。

自己的命是緋煙救來的,為緋煙犧牲自己,她是在所不辭的。

真希望能看到緋煙的孩子長大成人,她本來還想著到時候能服侍那孩子的……

“開飯了,開飯了!”外面陰暗的通道傳來腳步聲,兩個牢頭給罪犯送吃的來了。

“快吃啊,明天你們可就要去伊犁了,有的吃就吃,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到那兒呢。”並非牢頭在嚇唬她們,而是伊犁地方偏遠,在中國的西北部。新疆西面,極冷的地方,一般南方人很難適應那裡的氣候。

紫荊從牢頭手裡接過兩個肉包和一碗稀粥,心中一陣苦澀,這是她這麼多天來,第一次吃到肉包子了,想到明天之後自己可能再回不到家鄉,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牢頭看了紫荊一眼,叮囑她要將肉包子都吃了,才往下個牢房走去。

紫荊重新回到角落裡,肚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咕咕叫了起來,她喝了一口稀粥,暖和了一下胃,將肉包撕開一片一片吃了起來。

吃完一個包子,她看著手裡第二個包子,猶豫著要不要留著明日在路上吃。

對面同是要發配到伊犁的犯人早已經吃完兩個包子,正虎視眈眈地盯著紫荊手裡的。

她急忙大口地咬了起來,還不如這時候吃飽了,被搶去就不值得了。

對面的人撇了撇嘴,不再看著紫荊。

紫荊卻已經停住了咀嚼,怔怔地看著肉包裡面。

那是……

她轉過身子,將肉裡的紙條拿了出來,字跡有些暈開。但還是能看得清楚。

一字一句讀完,淚已千行。

字條寫得不多,卻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的愚蠢連累了緋煙,紫荊忍不住嚎啕大哭。

“大人,罪婦有事要報!”她大聲喊了起來。

——————————————

福建那邊已經解禁了,微月在家中等了幾日,卻仍然沒有等到方十一回來廣州的消息。

這些天,她除了聽劉掌櫃回話關于隆福行的事情,也見了在番禺負責燒窯管事的劉坤義,是個看起來十分精明的人。也是因為白姨娘對他有恩,所以才全心要回報在微月。

報恩不報恩的,對微月來說,並不十分看重,畢竟劉坤義想要效勞的人並不是她,她需要時間,讓這些一開始沖著白姨娘而來的人,完完全全是真心跟著她的。

“小姐,小姐,九少爺來了。”微月正在看燒窯那邊的賬冊,便聽到荔珠激動的聲音在外面傳來。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賬冊,眼底閃過喜色,方亦潯回來了?那方十一呢?

“小姐,九少爺來了,在大廳吃茶呢。”荔珠眼睛閃亮充滿希望,十一少應該也回來了吧,這樣少奶奶就能回到方家了。

這些天,她都被小姐要求不要再喚她少奶奶了,她真怕少奶奶對十一少心灰意冷了。

微月心情掩不住的歡喜,已經急步往前院走去了。

“少奶奶。”看到微月走來,方亦潯已經起身拱手一禮。

“九少爺,什麼時候從福建回來的?這一路你辛苦了。”微月還禮,招呼他坐了下來,面上看起來卻是沒有剛剛的激動了。

這一路從內院走來,她是想起了一個問題,為什麼來找她的會是方亦潯,那方十一呢?

方亦潯靦腆地笑了笑,“昨日剛到廣州。”

“福建情況可是很兇險?”微月問著,就是不提方十一。

“……我去到福建的時候,暴已經壓制下來,只是為了抓白蓮教和天主教的徒眾,才一直戒嚴。”方亦潯說起福建的情形來,“安溪那邊還不算嚴重,只是一小伙人霸占了在那邊起義,還闖進客棧抓了幾個走商要挾官府……”

微月聽得心頭直跳,在那樣危險的地方,方十一是怎麼保護自己的?

方亦潯繼續說著。“十一少和四哥就住在白蓮教起義造事的客棧裡,幸好十一向來機警聰明,用計聯合客棧其他人制服了那五六個白蓮教的徒眾,雖受了點小傷,但並不嚴重,後來新柱將軍知道了,便將十一少和四哥安排進了驛站,那裡周圍都是官兵,所以一直平安無事。”

“他傷了哪裡?”微月緊張問道。

方亦潯深深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傷了肩膀,傷勢已經痊癒了。”

微月挑了挑眉,既然痊癒了,為何不願來見她?

“少奶奶,其實……這次是十一少托我前來。”方亦潯低下頭,又道,“阿月姑娘,我見你甚是緊張十一少的傷勢,為何會在他陷於危險時,說出那樣的話,我所認識的阿月姑娘……斷不會如此絕情絕義,這當中是不是有誤會?”

“這話,是你問的,還是替方十一問的?”微月目光內含,指腹輕輕在桌面打轉。

方亦潯抬起頭來,眼底閃過一絲痛苦,“我……是我逾矩了。”

她已經不是當年對他嫣然一笑,笑他愣頭青的阿月姑娘了。

那位笑起來讓人仿佛見到藍天白雲般美好,那位說有個很遙遠的夢想的時候,眼睛會如星星一樣閃閃發亮的阿月姑娘,已經在嫁給十一少的時候,消失了……

眼前這位,是看起來親切且透著冷漠,是雙眼含笑卻清寒凌厲的方家少奶奶,是不會叫他愣頭青的……少奶奶。

他不該再存有妄想。

“少奶奶,十一少和四哥還在福建,有些事情的手尾需要處理,他讓我問你一句,那瓶藥是否真的是你的?”方亦潯低著頭,問道。

微月勾唇淺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刺客

方亦潯微微皺眉。目光閃爍不定看著微月,竟是一點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十一少收到母親的來信時,只說了一句話。”方亦潯道。

“說了什麼?”微月輕聲問道。

“他說,我對微月不曾有二心,除非她親口與我說想離開,否則,我斷不信這是微月所言。”方亦潯一字一句說道。

微月嘴角微微翹起。

“後來,那位送信來的管事又拿出那瓶藥,並指著燈火發誓,這是他親眼所見,從月滿樓搜出來的。”方亦潯的聲音低沉下來,將方十一的話復述了一遍。

微月心尖縮了一下,直直看向方亦潯,“他又如何說?”

“少奶奶,十一少從小聰明過人,在眾兄弟中,父親最是喜歡他,不是因為他是嫡出,而是因為他冷靜沉著,表情從來不外露,即使遇到再難解決的事情。他都淡然從容,我從來沒見過他臉上會出現那樣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甚至不敢伸手接過那瓶藥……”方亦潯看著微月,想要從她臉上看到一點點能反駁母親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微月臉上有些發白,雙手緊緊握緊,榆庭……

“十一少讓我對你說,如果那藥不是你的,請你再等他幾日,他會回來親自接你回家,如果是你的……”方亦潯有些說不下去。

微月卻笑了起來,“如何?”

方十一對她的感情,她沒有懷疑,只是,他對她還沒有足夠的信任。

是因為環境使然嗎?所以即使是對著她也不敢全心相信?有些生氣和心疼,但更多的是無奈,不是好笑還是好氣,難道就不相信她其實對他也動心了?

懷孕的事情……還是以後再說,算是對他的不信任一種懲罰好了。

方亦潯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微月。

微月笑著讓吉祥接了過來。

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之姿……

這句話看得眼熟,也不知在哪本書見過,是想寫休書嗎?字跡凌亂,連話都沒寫完,只寫了前半句。看得出來寫這句話的時候方十一的心情,大概很痛苦,很艱難才下得了筆吧。

這是試探,還是希望她能如願改嫁?

那個傻蛋!

方亦潯一直觀察著微月,見她臉上竟然浮起笑意,輕輕地搖了搖頭,十一這次大概要很傷心了。

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這麼上心,卻沒想到……

“九少爺,能否為我給十一少帶一封信?”微月低頭沉吟片刻,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方亦潯有些疑惑看著她,但還是點了點頭,“明日我還得再去一趟福建。”

微月聽了,綻開一抹絢爛的笑容。

她要讓方十一知道,感情是需要去爭取的,就像她如今對他動心了,就沒打算松手,除非他讓自己完全失望了。

吉祥已經準備了文房四寶,為微月磨墨。

微月提筆只寫了一句話,便讓吉祥摺疊好,遞給了方亦潯,“九少爺。麻煩你了。”

方亦潯好奇她究竟寫了什麼,卻也知道君子之道,只是站起來一禮,“那我就先回去了。”

微月起身相送,“九少爺,我托你帶信一事,可否莫讓夫人知道?”

方亦潯點了點頭,“我明白。”

目送他離開,微月忍不住綻開一抹如薔薇般艷美的笑容。

真想親眼見到,方十一看到她的信後,會是什麼表情?

到了午後,方許氏來了,是來跟微月說說上次那件事兒的。

微月請了她在屋裡說話,問起是不是找了大夫,“五少奶奶看起來氣色不錯呢,是不是有好消息?”

方許氏掩嘴笑著,眼底有難掩的羞澀,“那日我回去之後,跟相公商量了,相公也答應請個大夫脈一下,不過就是怕請來的大夫信不過,後來才請了表少爺過來,表少爺給相公脈過之后,也不知說的那是什麼問題,倒是開了不少的藥。”

周仁俊?微月心中一頓,“怎麼找了周大夫?”

方許氏理所當然地道,“怎麼說都是自己人,總不會在外面亂說的。”

微月微微皺眉,她對那個周仁俊有些反感……但又說不上什麼原因。一般自己這種隱私的問題,都不想被親朋戚友知道的吧,沒想到方許氏和方亦茗的思想如此與眾不同。

“如果能夠解決問題,那自然最好。”微月笑著道。

方許氏笑容燦爛,說起了最近方家的事情來,“……九少爺回來了,十一少那邊還有事情擋著,不過五少爺和九少爺明日也要啟程往福建去了,說是要買下那邊一個茶場,本來已經有個山頭了,這下可要真忙起來,正好趁著那邊剛平息暴,茶場的價錢低了不少……”

微月笑道,“看來五少爺平時和你說了不少生意上的問題。”

方許氏笑道,“夫妻之間也需要些話題的,倒是我看夫人似乎並不想十一少快點回來。”

是怕十一少回來之後,對她還有情意吧。

“怎麼九少爺剛回來就要去福建了?”微月挑眉問著,並沒有說起今日已經見過方亦潯。

“不知道呢,生意上的我也懂得不多,不過買茶場不是小事,這是福建最大的茶場了,聽說十一少打算留個兄弟在福建管著茶場和山頭,也不知道是四少爺還是九少爺。茶葉上的事情,可一直都是四少爺在打點的。”方許氏道。

看來福建那邊的投資是很大了,竟然還必須有個方家的人留在那邊。

“那看來,他們就是去商量這件事兒了。”微月笑道,猜想著十一少究竟什麼時候會回到廣州。

“應該是沒錯了,好像是說九少爺自己想留在廣州,這次回來就是來跟駱姨娘商議這件事的。”方許氏道。

“駱姨娘怕是不同意吧。”微月給方許氏添了茶,問道。

方許氏說了這麼久,也有些口乾了,喝了茶繼續道,“肯定是不願意的。不過她哪敢在夫人面前吱聲,向來都是夫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的。”

微月作出很感興趣的表情來,聽著方許氏又說了不少方家這幾日的事情,例如邱舅老爺一家如今橫行霸道,把方家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對待下人呼呼喝喝,花錢像流水,比正經的主子還像主子,幾位少奶奶是懶得計較,只等待方十一回來之後,再收拾他們。

和方許氏說了大半天的話,她才起身告辭離開。

到了第二天,是章嘉來了,一起的還有谷杭,這倒是讓微月有些驚訝。

谷杭是順路過來告別的,他再過幾日就要回京城了。

微月看向章嘉,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要回去。

章嘉看到微月詢問的目光,馬上就道,“我不走,我這輩子就不去京城了。”

谷杭聽了,如墨染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

微月笑了笑,看向谷杭,見他眼睛仍然綁著白布,便關心道,“谷杭,你的眼睛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刺疼?”

“湯馬遜臨走的時候,留了藥,再敷幾天就沒事了。”谷杭好看的唇釋開淺笑,聲音溫潤道。

“回了京城以後,找個御醫醫治吧,還是看得見的好處多一些。”微月勸道。

谷杭笑了起來,顯得更加雅致秀美,“多謝潘小姐關心。”

章嘉在一旁搓著手,難掩興奮,“其實今日還有一件事的,上次那事兒成了。”

微月眼神一閃,“紫荊……”

“洪松吟今日被富德親自抓進牢裡了,哈哈,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刺字發配到伊犁去。”章嘉笑嘻嘻地道。

微月淡淡笑了起來。

“連家產也被朝廷收庫了,那女人現在可真是一無所有,這是不是所謂的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來了。”章嘉道,雖然這報應多少有些人為。

“章嘉,要淡定。”谷杭面色柔和,嘴角帶著笑意,對章嘉那繪聲繪形的語氣無奈地搖頭。

微月笑道,“還是個孩子。”

章嘉不悅了,“誰是孩子!”

谷杭和微月都輕笑出聲,洪松吟得到報應,湯馬遜和緋煙的喪子之痛也得以安慰了。

他們正說著話,外面卻下起了雨。

微月最討厭的就是冬天下雨了,章嘉也是一樣,他雖然在南方住了好些年,一直不習慣的就是這種潮濕的天氣,和北方不一樣,廣州這邊冬天要是下雨了,那冷真是深入骨髓!

谷杭要趕著夜禁之前出城回荔枝灣,章嘉卻不願意再出去了,便在這邊的客房住下。

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入夜之後,會有刺客闖了進來。

微月不知道自己還得罪了誰,只知道那個黑衣男子是要置自己死地,幸好如玉捨身為她擋了一刀,她才躲過一劫,後來章嘉趕了過來,只是屋裡都是女眷,章嘉武藝也只是一般,眾人齊心合力才終於將刺客打跑了。

“快,去請大夫!”微月看著如玉背後都是殷紅的鮮血,顧不上自己全身因汗水而冰冷顫抖,大聲讓章嘉出去請大夫。

究竟是誰想殺她?洪松吟已經被抓起來了,誰還那麼恨她?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0:35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4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三章十一少炸毛了

幾日之後,方亦潯和方亦茗來到福建安溪。

因為打算讓方亦潯以後都在安溪管理茶場和山頭。方十一在這里買下一處宅院,方便以後到福建來住宿,不必再到客棧去打尖。

從方亦潯手裡接過微月的信,方十一的手忍不住有些打顫,既是期待又是害怕,活了二十六年,他是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捉摸不透如此緊張莫名。

願相公相離之後,重振雄風,再創偉業,另娶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女,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個女人!

他不過是開了個頭,她竟然還當真了。

看到那句另娶窈窕之姿,方十一的眉毛挑得老高,眼角抽搐了幾下,薄唇抿得緊緊的,臉色鐵青,額頭青筋凸顯。

她竟然要他另娶?這麼說她是想改嫁了?

將那張信捏成一團。方十一胸膛激烈起伏著,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她要是敢改嫁,看他怎麼收拾她!

方亦潯一直擔心看著方十一的臉,他不知道微月寫的是什麼,但看到十一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也知道那封信寫的不會是什麼好話。

“她現在住在哪裡?”方十一沉著臉將信收回懷裡,抬頭看向方亦潯。

“雙門底上街,十一,有話好好說,別跟少奶奶置氣,她也不容易,被那個洪松吟陷害,還在牢裡呆了幾天……”方亦潯忍不住勸說道,還希望十一少和微月能重歸於好。

方十一眼色一沉,眼神凌厲攝人,“她……被抓進牢裡了?”

方亦潯這才將微月在廣州所受到的委屈一一道來,這些自然都是方邱氏沒有在信裡說明,還特地交代了方亦潯要隱瞞十一的事情。

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又躥了上來,方十一臉色越來越難看,想到微月一個人要面對這麼多委屈,而他卻沒在她身邊,甚至連母親也……

他緊握著拳頭,覺得胸口沉悶得快無法呼吸了。

“……後來官府查明白了,才將少奶奶釋放了出來。”方亦潯說完,看向方十一,眼神有些黯了下來,十一對微月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些吧。

方十一閉上眼睛。良久,才啞聲開口,“福建這邊就交給九哥你們了,明日我必須回廣州。”

方亦潯聞言,明解地笑了笑,“你直管回去吧,這裡有我和四哥五哥,不會有問題的。”

方十一點了點頭,只恨不得現在就在微月身邊,發生這麼多事情,她竟然也不在信裡跟他說清楚,還讓他去另娶,她要是敢真的去改嫁,他會讓她知道什麼是各生歡喜。

且說回廣州這邊。

大家聯手將刺客打跑之後,都驚魂未定地呆愣在原地,各自對於自己突然生出來的勇氣感到不可思議,沒想到竟然都在刀口下逃生了。

微月死裡逃生,看著滿屋子的丫環和婆子,心里充滿感激。

求生意識下,大家都拼了全力在對付那個刺客。

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微月這才想起為自己擋了一刀的如玉。她對著章嘉大聲叫道,“快,快去請大夫。”

如玉已經痛昏了過去,臉色蒼白。

章嘉喘著氣,還在埋怨自己武藝不精的時候,被微月這麼一喝,馬上回過神,拔腿就往外頭跑去。

來不及去想別的事情,微月急忙讓吉祥和荔珠抬著如玉上了床榻,拿來了乾凈的綾巾捂住如玉的傷口,嘴上還吩咐道,“去煮一碗鹽水來,裡面加些紅糖。”

荔珠馬上應聲下去了。

孫嫲嫲也把院裡的丫環婆子安慰了一番,選出幾個比較壯實大膽的婆子,讓她們結伴在宅子附近再巡視一圈,深怕有歹人會再來。

看著如玉慘白的臉色,微月眼底沉寂如水。

吉祥和荔珠合力給如玉餵了半碗鹽水,卻是喝進去的少,流出來的多。

章嘉很快將大夫請了過來,查看了如玉的傷勢,背後的刀傷足足有六寸長,傷口幸好不深,小命是救下了,卻怕將來不知道會不會有後遺癥。

得知如玉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微月這才放下心來。

吉祥勸她道,“小姐,折騰了大半夜,您也早些休息吧,如玉這邊有奴婢呢。”

荔珠也道。“說的是,只是如玉現下卻不能移動身子,怕是要委屈小姐了。”

微月攏了攏身上的狐皮白色大氅,低聲道,“我沒事兒,你們仔細看著如玉吧,要是發燒了,要趕緊給她餵藥。”

一直不出聲的章嘉終於開口,“這邊是不能住了,到隔壁的宅子吧,免得那歹人又回來……”

“章嘉說的是,小姐,還是先到隔壁的宅子吧,奴婢趕緊去換床新被褥。”吉祥道。

微月點了點頭,看那黑衣人情形,只怕不殺死她不會死心。

留下荔珠和一個小丫環照顧如玉,吉祥和微月一起到了隔壁的宅子,這處宅子本來是給劉掌櫃和章嘉住的,後來他們搬了出去,這宅子就空了出來,平時雖有丫環打理,卻始終少了些人氣。

天空還下著蒙蒙細雨,深夜的天氣真是冷得滲骨。

這邊的丫環收到消息。早已經掌起門廊的燈。

門廊的燈火明滅不定,照得人面都蒙上一層淡淡的光芒。

微月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章嘉,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章嘉抬起頭來,目光疑惑,“這個黑衣人不會是洪松吟派來的。”

微月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洪松吟如今在往伊犁的路上,家產也全部充公,如何還有餘力雇傭他人對你行兇?”章嘉道。

“那黑衣人是殺手?”聽說有些組織就是專門在為別人解決一些看不順眼的人,可這黑衣人也不像殺手啊。若是的話,也太菜了一些。

“倒也不像殺手,是有些功夫,卻不是殺手的那種手法。”章嘉道。

微月挑了挑眉,“你如何看得出來?”

章嘉眼神一暗,在昏黃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寂寥,“我遇到過……來追殺我的殺手。”

微月心一頓,默默看了章嘉一眼,柔聲道,“今晚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章嘉應了一聲,卻道,“要不要去報官?”

“自然是要的,明日一早,就去報官。”微月道。

“還得請幾個護院回來,家裡都是女眷,有幾個護院在的話,心裡也實在些。”吉祥心有餘悸地道,深怕還有下一次。

章嘉點了點頭,“這事兒交給我來辦。”

回到屋裡,小丫環已經燒起了暖爐,被褥也都是換了新的。

“小姐,您先將就一下,明日奴婢再讓人把您用習慣的東西搬到這兒來。”吉祥道。

微月心里還在想著究竟是誰想殺她,並沒多在意別的事情。

吉祥服侍著微月之後,掖了掖被角,“奴婢就在外間,小姐您有什麼事兒就喚一聲。”

“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許多事兒要做的。”微月對她柔聲道。

吉祥出去之後,微月睜著眼睛一直無法入睡,將自己來到這個年代之後,所經歷過的事情和認識的人都過濾了一遍,除了洪松吟,她也沒覺得有誰是會置她死地的?

這幾天她也沒得罪誰吧?

會是方邱氏嗎?如果是她,那目的是什麼?只是不想讓自己再回到方家而已,沒必要痛下殺手吧?再說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她的手放在仍然平躺的腹部。這里有一條小生命了,她如今和以往不一樣,做事情不能再只想著自己,還要想到這個孩子。

雖說自己懷孕了,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跟平時也沒多大區別,除了比較容易疲倦和愛睡之外,不曾孕吐也沒什麼不適的,好幾次她都懷疑是不是大夫搞錯了,畢竟這時候只憑號脈來確定是否懷孕,有些不太信得過……

上個月沒有來大姨媽,這個月也沒有,所以……真的懷孕了。

她突然就想起潘微華來。

潘微華知道自己懷孕之後,為了自己孩子的利益,不知用了什麼毒計使得方家除了方十一以外的少爺都不能有子嗣,就是因為這件事,她一直心中有鬼,甚至覺得自己後來重病,是因為報應來了。

她自己也提過,她向來身子健實,從來不會生什麼大病,卻突然之間就病倒了。

想她那樣的人,不會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當中肯定有問題。

“吉祥!”微月突然坐了起來,大聲叫著吉祥。

外間傳來窸窣的穿衣聲,很快吉祥走了進來,一臉的關心,“小姐,怎麼了?”

“去,去那邊把藏在暗格裡的那本手札拿過來。”微月叫道。

她似乎忽略了一些問題。

潘微華斷不會自己親手去害方家幾位少爺,那是誰在幫她?

以方邱氏這麼霸道貪權的性格,當年為什麼願意放手將整個方家交給潘微華?

過了一刻鐘,吉祥才喘著氣拿著手札走了進來。

微月拿著手札在燈光下又仔細看了起來。

吉祥在一旁靜靜等候著,她知道小姐突然想要看手札定是發現了什麼問題,所以只是添了暖爐的木炭,給微月煮了一壺花茶。

什麼發現也沒有!潘微華當初那麼緊張要她看這本手札,難道就是想讓自己知道她害得方亦儒他們不能生育最後得到報應?

微月合起手札,皺眉沉思著。

手札的封面是皮制的,有些厚,可見潘微華多注重這本手札。

突然,微月眼睛一亮,讓吉祥取了一把小刀過來。

將封面挑開之後,裡面還有兩封信,一封比較發黃陳舊,一封比較新。

微月將兩封信看完之後,神情從所未有的凝重。

“小姐,是不是知道什麼了?”吉祥小心問道。

微月搖了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麼潘微華能讓方邱氏拱手將方家送到她手中,總算知道潘微華是怎麼讓方亦儒他們無法生育了。

周仁俊……

沒想到他會和潘微華是一伙的。

立刻就想起了方許氏今日提過,是找了周仁俊去給方亦茗看病,只怕,是他們將周仁俊當是自己人,不小心說漏了嘴提到自己,所以,今晚這場滅口,是這位表少爺派來的?

周仁俊是以為,潘微華臨死之前,將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了吧。

微月的目光又看到那封陳舊的信上面,方十一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潘微華竟然拿著方十一威脅方邱氏,這是她的丈夫啊,為什麼能當成爭權奪利的籌碼?

潘微華對幾位少爺下手,方邱氏是知情的吧,竟然也沒有阻止,這樣的心腸可謂和潘微華一般歹毒了。

微月冷靜地手札收了起來,將那兩封信慎重鎖進匣子裡,“這東西一定要保護好。”

吉祥知道那是潘大小姐留下的遺物,也不知寫的是什麼,但既然小姐如此看重,那必定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了。

將東西收拾鎖起來之後,微月重新進入被窩,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幾乎到了四點的時候,才終於閤上眼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外面陽光普照,倒也不顯得那麼冷。

微月梳洗之後,便到這邊宅子過來,知道如玉傷勢沒有惡化,心裡也松了一口氣,荔珠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便讓兩個小丫環代替她照顧如玉,讓她回去休息了。

章嘉帶著兩個官差來了。

只是循例問了幾個問題,有沒得罪什麼人,最近有何誰起了爭執之類的,憑著微月一個婦道人家,平時也甚少出門與別人交往,要如何結下這等性命攸關的大仇?

官差問了話,做了筆錄,便回去了,說是會調查明白。

和現代的警察辦事差不多的形式,讓人覺得不夠可靠。

章嘉還帶了四個高大魁梧的護院,說是以前幹鏢局的,只是現在生意不好,所以才去大戶人家當了護院,這四個是章嘉高價聘了過來的。

下午的時候,微月想到外面給谷杭買份手禮,人家要回京城了,她理所當然也該送份禮物的,畢竟欠他的人情不是一點兩點。

章嘉卻不放心她出去,定要兩個護院跟著。

微月想了想,突然低聲不知對章嘉說了什麼。

只知道,平時微月搭乘的那輛馬車,在進入繁華的大街時,突然被一輛雙軸四輪馬車撞得翻了過去。

“……看來,我們得離開廣州一段時間了。”微月斜倚在軟榻上,聽著吉祥回稟剛章嘉帶回來的消息,冷冷一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離開廣州

想要離開廣州,就必須去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佛山。南海,順德……不行,都太近了,說不定還沒幾天又會發生生命危險事件。

“到京城吧!”章嘉提議道,“你姨娘不是也在京城嗎?等我把這邊的事情查個清楚了,你再回來,再說了,那個想殺你的人,手也不可能伸得那麼長,始終那里是天子腳下。”

微月有些動心了,這種形勢上,她離開廣州是比較理智的,只是……她還想等方十一啊。

像是看穿了微月的心思,章嘉道,“方十一若是回來了,我會與他說的,讓他親自到京城去接你,如此一來,你也得了面子,讓方家的人知道以後還得尊重你。”

微月嗔了章嘉一眼,“年紀小小的。懂的倒是多。”

章嘉撇嘴,不悅道,“在京城,像我這般年紀的都娶妻生子了。”

“我也想過趁著這段時間去京城一趟,只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這時候既沒有飛機也沒有火車,從廣州去往京城,這一路可真夠折騰的。

“怕什麼,又不急著趕路,慢慢走就是了。”章嘉道。

吉祥也道,“走水路也不錯。”

微月略微沉吟,廣州是不能再留了,起碼也要等方十一回來之後,不然她單身一個女子,如何面對躲在暗處的敵人?

京城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雖然她不太想繼續欠著谷杭的人情,但不得不承認,如果真的到了京城,她需要他幫忙的事情大概會不少。

“如果決定了到京城去,不如跟貝勒爺他們一道上路,還可有個照應。”章嘉道。

“嗯,得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妥當了才能啟程。”微月低聲道,已經是決定到京城去了,她對這個時候的北京城也很是好奇。

“那要盡快,要是那人知道馬車裡的人不是你,怕是很快又會有行動。”章嘉不無擔憂道。

微月輕輕捂住肚子,就是為了孩子,她也得離開廣州。

廣州這邊要安排的也就是自己身邊的幾個丫環了。

隆福行有劉掌櫃和章嘉看著,燒窯那邊也逐漸上了軌道。微月找了劉掌櫃和劉坤義見了面,說了她要往京城一事,將隆福行和燒窯暫時要交給他們去處理,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書信給她。

雖然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微月還是暗中交代了章嘉,凡事都要上心,特別是燒窯方面的,切不可大意。

她還想將吉祥留下。

吉祥是白姨娘一手培養出來輔助她的,在見識方面要比其他丫環更加寬廣一些,有她在廣州,也能幫自己照看這邊的情況。

雖然更想留在小姐身邊照顧她,但吉祥也知道小姐在廣州這邊真正信得過的並不多,特別在經過白三爺的事兒之後,她更是有些灰心了。

如玉已經醒來了,聽到微月要往京城,竟也不顧自己身體,想要陪著一起去。

“如玉,你傷勢未癒,不方便長途跋涉。且有荔珠在我身邊服侍,你安心養傷比較重要。”坐在床沿,微月低聲對如玉說道。

“小姐,難道你真的不打算再回到方家了嗎?十一少對你那麼好,一定不會休了你的。”如玉趴著身子,目光呆滯地看著紗帳,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姐要離開廣州,難道她一點也不知道十一少的好麼?

微月並不想和如玉說起這個問題,“如玉,你老子娘還在潘家,我離開廣州之後,你可想過要回家去?”

如玉嘴唇有些打顫,眼圈發紅,“小……小姐還要趕我?”

“我不是趕你,只是讓你自己選擇。”微月輕聲道,她欠如玉一次,所以才想還她,“你若是想回家,我便給你贖身,你以後就不是奴婢了。”

“奴婢只想留在小姐身邊。”如玉依舊不改初衷。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她看著如玉略顯蒼白的臉頰,是個長得很嬌美的女孩,只可惜了……她知道如玉和她老子娘見過面了,至於說過什麼,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是潘梁氏的意思,還是她父母的意思?

如玉卻不知微月在想什麼,她心裡只想著,自己為小姐拼了性命擋了一刀,以後自己就是小姐身邊一等丫環了。就算不能和吉祥相比,斷也是不會比荔珠低了去。

只要自己對小姐表示無二心……那麼等小姐回了方家之後,總不會忘記她的好。

勸說不了如玉,微月也不再多說,只是道,“既然你不想回父母身邊,那就先在廣州養傷,吉祥也會留在廣州的,等你傷好之後,再到京城來吧。”

如玉的聲音輕快起來,“是,小姐。”

將事情都安排妥當之後,微月便開始收拾去京城的細軟。

“小姐,如玉她……”吉祥眉心微皺著,有些遲疑看著微月。

微月淡淡笑道,“無妨,由著她吧,如今對她,我不能像以前那般,總要惦記她為我受的這一刀。”

“那十一少那邊呢?十一少回了廣州之後,若是知道小姐您有了身孕,肯定要到京城去找您的。”吉祥道。

微月眉眼間多了幾分狡黠的笑意,“誰讓你跟他說我有了身孕?就說我去了京城。其他的什麼都別說。”

他要是因為孩子才去找她,又有什麼意思?

吉祥掩嘴輕笑著,“知道了,小姐。”

要去京城的事兒,微月並沒有跟別人提起,只有身邊的幾個丫環知情。

谷杭得知微月遭遇刺客後,使了身邊兩個侍衛過來,微月看著這兩名侍衛有些面熟,後來才想起這是之前在荔枝灣遇到那四個穿官服的其中兩個。

他們一個叫托多,一個叫隆多,是兩兄弟。谷杭府中的包衣,兩人有些不拘言笑,對微月的態度也算是恭敬,想著不知這個女子是何人,只是猜想既然貝勒爺如此重視,定是不簡單。

三天之後,他們從黃埔港口出發,和微月同行的除了荔珠,還有阿嬋夫婦,他們知道微月從白雲大酒店退股之後,也跟白三爺辭了工,回到微月這邊來了,聽到微月想要到京城去,夫妻倆商量之後,也決定跟著一同前去,是擔心微月如今有了身孕,到了京城之後,怕是吃不慣那邊的飯菜,覺得有他們跟著,也有個照顧。

臨走前,章嘉給微月塞了五千兩,“這個,你到了京城那邊用,我已經寫信過去了,會有人去接你,京城那邊有我額娘給我留的一處大宅,裡面的人都是我信得過的,你到了京城後就住在那兒。”他抓了抓頭,少年的臉有些暈紅,“就當自己家裡一樣。”

微月鼻子微微一酸,深深看了章嘉一眼,一開始她對他只是利用,沒想到最後幫助自己最多的卻是他,看著已經如自己親弟弟般的少年,她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矯情和他客氣。

吉祥眼圈微紅,萬般不捨和擔憂。“小姐,一路順風。”

微月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這裡,就拜托你了。”

吉祥忍著淚水重重點頭,“荔珠,要好好照顧小姐。”

荔珠鄭重地道,“吉祥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終是需要一別的,微月與她們揮了揮手,頭也不會地踏上了甲板,谷杭穿著黑色袍服,外穿一件醬紫色的對襟馬褂,套著一件貂鼠皮大氅,以珍珠裝飾著衣襟的一圈貂毛,襯得他秀美絕倫的俊臉更加瑩潤清俊,看起來華貴而秀麗。

微月從未見過谷杭作如此華麗的打扮,即使見識過這個男人的風華絕代,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艷。

谷杭眼睛的仍然綁著白布,雖看不見微月走來,卻能聽到腳步聲。

他對著微月的方向輕輕頜首,嘴角釋開一抹溫潤的笑。

微月看著他清朗如月的臉龐,感嘆這樣如謫仙般的人物真有些不太真實,“谷杭,這一路上要打擾了。”

谷杭笑容更盛,“潘小姐客氣了。”

那邊已經準備開船了。

“這外邊風大,潘小姐,不如進去吧。”谷杭低聲道。

聲音被江風吹亂,聽得不太清楚了。

微月回頭再看一眼岸邊的人影,眼睫一垂,進了船艙。

他們乘坐的船是仿福船打造的,底尖上闊,首昂尾高,柁樓二層,帆桅有二,傍護以板,只是沒有設炮床等物,在海上行走甚為安全,選擇走海路到京城,也是趁此冬季,天氣較為穩定。

沿著珠江出海,微月沉郁的心情因這大海的美麗而漸漸寧靜下來。

而就她啟程往京城的第二天,十一少也終於回到了廣州。

回到家中,得知舅父一家又在家裡作威作福,母親卻是睜隻眼閉隻眼任其胡來,他心中有隱怒,卻暫時也理不上那麼多,還沒休息便往隆福行去了。

一見到章嘉,方十一立刻拉住他,“微月在何處?”

章嘉見是十一少,臉上閃過喜悅,終於回來了,可想到微月在昨日啟程去了京城,又蔫了下來,“你回來得太遲了。”

方十一臉色微變,心底暗驚,不是這女人真去改嫁了吧!“什麼意思?”

“小姐她去京城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0:49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5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五章對峙

廣州酒樓,二樓廂房中。

“……穿了小姐的衣服上了馬車。到了文德路的時候,就被撞翻了,幸好早有準備,才不會丟了小命,若是小姐,只怕……”章嘉說了一半便停下,想起微月交代過不要告訴十一少有關她懷孕的事情。

方十一緊抿著唇,如果是微月,就是受了點小傷,他也不允許。

“知道誰是背後的人嗎?”他問道,既想立刻就趕上去追微月,也想將廣州這邊的事情理個一清二楚,不然就算他將微月接回來,她也還會有危險。

章嘉搖了搖頭,“也不知得罪的是什麼人,小姐也沒多提起。”

方十一陷入了沉思,微月向來懶得與他人計較,又怎麼會惹下這麼大的仇怨?說起來,與她有不愉快也只有舅父了,但也不至於要殺人滅口。

微月……

在她無所依靠身處囹圄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在她遭遇危險生命難保的時候,他也不在她身邊,為人丈夫,他從不曾覺得自己這樣失敗過。

看到方十一心疼沮喪的神情,章嘉心知他是真的在關心微月,忍不住提出勸告,“十一少,就算你這時候到京城去,只怕小姐也未必會跟著你回來。”

方十一抬眼,清雋儒雅的臉閃過一絲冷厲,“我明白,但我還是必須去和她見一面。”

章嘉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在他去京城之前,他必須先把家裡的蛀蟲清理清理。

“吉祥沒有跟著小姐去京城,你還有什麼想問的,也能到雙門底上街去問問。”章嘉提醒道。

方十一目光冷凝著一抹寒光,不知在想些什麼,跟章嘉道了謝,便告辭回了方家。

早上剛回到廣州時,已經和母親請了安,方十一從酒樓回來後,也就沒再想到上房去,而是直接回了月滿樓。

卻看到邱舅老爺的小兒子和小妾站在月滿樓的二門外大聲嚷嚷著。

他沉下臉色,走了過去,“這是怎麼了?”

賴姨娘回過頭來見到十一少,嚇得臉色一白,他怎麼回來了?但想到如今有姑奶奶在撐腰。便尖聲道,“十一少,我們是見這月滿樓沒人住,想搬到這裡來,誰知道這賤奴才卻說這是少奶奶,那潘微月差點害得方家被沒收家產,難道十一少還會原諒她不成,這院子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

“誰允許你住進來的?”方十一越聽臉色越沉,看著賴姨娘的目光森寒可怕。

早上來去匆匆,方家上下還有許多人不知他已經回來了。

賴姨娘怔了怔,她心里想著那個潘微月既然闖了那麼大的禍事,方十一斷是對她死了心,又看著他們邱家在方家的地位越來越高,才想帶著兒子住到這裡的。

“我……我跟姑奶奶提過了,您不是搬到頭房去了嗎?”前幾天的時候,方邱氏就已經讓人將方十一的東西搬到頭房去了,這月滿樓如今是放空著,茂官也搬去與方邱氏同住了。

方十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看向那個守在二門不讓賴姨娘他們進來的丫環,“你叫什麼名字?”

“回十一少。奴婢叫小銀,是少奶奶屋裡的二等丫環。”小銀見到十一少回來了,有些激動地想著也許少奶奶就快能回來了。

方十一對她點了點頭,“做得很好。”

小銀趕緊道,“這是奴婢應分的。”

“你去叫上兩個人,到頭房把我的東西收回來。”方十一吩咐完,轉頭看向賴姨娘和邱錦源,“賴姨娘,這裡是方家,是少奶奶和我的院子,你是不是還想住進來?”

賴姨娘猛搖頭懦囁著,“不,不住了。”她要是早知道十一少還想住在這裡,給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來討院子。

小銀領著兩個小丫環去把十一少的東西剛收回了月滿樓,那邊方邱氏就過來了。

方十一看到月滿樓有關微月的東西都不見了,心裡正蘊著怒火,臉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見到方邱氏的時候,也只是淡淡地請安。

方邱氏看了他一眼,給她身後的兩個生得如花似玉嬌媚甜美的女子使了個眼色。

那兩個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女子立刻將手里的三層飯盒放在桌子上,很快擺出一桌大補的菜式。

方十一只是冷冷掃了一眼,緊抿著唇不語。

方邱氏道,“你在福建這些日子受苦了,這是我特地吩咐廚房準備的,得給你的身子補一補。”

方十一淡淡笑著,確實很補,都是壯陽強體的藥膳,他現在需要這些嗎?

“剛回廣州就不要到處去。多多休息,這是我給你選的兩個丫環,以後就服侍你,既然你喜歡月滿樓,我便帶著她們到這兒來了。”方邱氏看著方十一的臉色,沒了潘微月,這個兒子就不會跟她二心了吧。

那兩個嬌媚女子含羞看向方十一,方邱氏的那層意思很明顯,這兩個女人就是給方十一的通房。

方十一臉色如結上一層冰霜。

“奴婢添香給爺請安。”

“奴婢紅袖給爺請安。”

盈盈地福了一禮,紅袖添香看向方十一的目光更添了幾分的迷戀,她們是沒想到十一少會如此年輕英俊,別說那廣州首富的家世,看著他都覺得心跳加速了,一定要服侍得他歡喜,能被抬起來當姨娘,那就是她們一輩子的福氣了。

方十一漠然看著她們,也不出聲。

方邱氏眉心微皺,“還不伺候十一少用膳。”

紅袖添香嬌嫩嫩應了一聲,便走過來要扶著十一少的手臂。

方十一在她們尚未碰到自己的時候,淡淡的開口,聲音清冷得令人如墜入冰窖之中,“滾!”

紅袖添香愣住,怯怯看向方邱氏。

方邱氏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但還是溫聲笑道,“榆庭,你這是做什麼?是不是不喜歡她們,那我再給你選兩個?”

“母親,您給微月休書是為了權宜之計,官府既已查明微月並非天主教,為何不迎她回家?”方十一抬起眼,淡漠看著方邱氏。

方邱氏冷著臉,“你本來就不想娶她,是潘微華自己做主為你娶的填房。如今不要了,又有什麼關系?”

“誰說我不想娶她?這輩子除了微月,不會再娶別的女子!”方十一聲線慣常的清冷,雖然對方邱氏說話仍然平靜,卻不難聽出他的不悅。

“你想為了一個外人跟自己的母親作對嗎?”方邱氏的聲音尖銳起來。

“不敢,只是微月既然是我的妻子,是否要休棄她,也該是有我來決定,旁人誰也不能代替我。”方十一淡聲道。

“即使她會連累方家?”方邱氏冷笑著問,這個兒子……已經和她越走越遠了,想起他小時候乖巧的性子,自己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再想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無法將他拿捏住,那股怒火就無法在心中熄滅。

方十一勾唇淺笑,有些諷刺,“縱使她會連累方家,那也是受人陷害,作為微月的家人,卻沒有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伸出幫手,反而將她趕出家門,母親,您這是要外人笑我懦弱膽小,不能與妻子同甘苦,還是讓他人笑我連個妻子都保不住。”

“說到底,你還是要將潘微月接回來?”方邱氏目光閃過一絲怒意。

“待我將家裡的事情處理完了,自然就會接她回家。”他並沒有說出微月去了京城的事情,是誰想置微月死地的還不能確定,所以,他也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若是我不同意呢?”方邱氏冷聲問。

方十一笑了笑,淡聲道,“母親,您年事已高,不如享清福就好,家裡的瑣碎事就不要再操心了,在微月沒有回來之前,家裡的一切,還是讓姚總管打理吧。”

方邱氏的手指打顫。被方十一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自己那麼辛苦才重新拿回家里的大權,自己養大的兒子竟然剛回來就立刻要架空她了。

方十一繼續道,“還有,既然舅父在廣州有了房產,就不應該再繼續住在這裡,家里女眷眾多,舅父和表弟都不方便在這裡出入。”

“你竟還想趕自己的舅父出去?”方邱氏一口氣哽在喉嚨口。

方十一道,“舅父在方家所作所為相信母親也是略聽到一二,若是父親在世,只怕早已經將舅父攆了出去。”

提起方老爺,方邱氏的臉色更是難看,她沒忘記老爺在世時曾對她說過不喜她太縱容親兄弟的事情。

“母親,您疼惜舅父是理所當然,但太過寵溺,只會害了他自己,若不是他拿著方家的情面在外面行走,只怕……廣州早容不下他,方家永遠無事一直是首富還好,一旦被連累了,這罪要誰來當?”方十一問道。

自己的弟弟和外甥在外面做過什麼,不就是搶了別人的小妾麼,多給些銀子就能把事情壓下來,有方家給撐腰,別人也不敢怎樣,卻沒想到兒子剛回來就知曉了。

“……既然你已經安排好了,就聽你的,畢竟你才是方家的家主。”最後,方邱氏終於忍下要和兒子翻臉的沖動。

“多謝母親體諒。”方十一淡笑。

“月滿樓的人手不足,還是讓紅袖和添香留下來服侍你吧。”方邱氏不死心要利用紅袖添香來拉攏兒子的心。

方十一挑了挑眉,母親今日已經讓了一步,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繼續拂她的面子了,想到自己不久要到京城去了,他便答應了下來。

不僅方邱氏笑了,紅袖添香兩個人也眉梢帶笑,仿佛和富貴榮華觸手可及似的。

小銀卻變了臉色,站在角落默默不語。



第一百七十六章兩處

微月站在船的左側邊廊。海風吹得衣裾厲厲作響。

從遠處的蔚藍,到近處的碧綠,波浪一個連著一個,打在船沿,發出嘩嘩的聲音,潮濕的帶著海腥味的海風拂面而來,喜歡這種咆哮的安靜,似乎能令人變得心胸廣闊,神清氣爽,微月很享受這種雄渾而蒼茫的美麗。

荔珠拿著一件白色的貂鼠皮大氅披到微月身上,“小姐,風大天冷,不如到裡面吧?”

微月輕輕搖了搖頭,指著金光瀲灩的海面,“難得美景,錯過了可惜。”

“雖是如此,小姐出來的時候,也該披件大氅,這海風潮濕,您還有著身子呢。”荔珠叨念道。

微月笑了笑,航行也有五六天了。她倒是沒有感到什麼不適的,就是每天有些單調,除了睡覺看風景,就是看書了,幸好她有所準備,帶了不少的書看。

將大氅拉緊了,她看向船艙,“束河還暈船嗎?”

荔珠忍不住笑了起來,“又吐了一輪,臉色都青了,被托多扶著回去休息了。”

“一會兒你再去給他煮一碗姜湯,切幾片姜片貼在他內脈上或者含在嘴里。”微月吩咐道。

荔珠道,“已經照著您之前的吩咐做了,是束河今天自己沒有含著姜片。”

“那谷杭呢?”這幾天雖然同一條船上,卻很少有見面的機會。

“貝勒爺在甲板看書呢。”荔珠道,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說錯話,“是讓隆多大哥在念書給他聽。”

微月眼波微微一轉,往前甲板走去。

一張矮幾,兩張矮椅,幾上是一個三足提爐,正煮著茶,輕煙被海風吹散。

隆多捧著書,支支吾吾地讀著,不是很流利,應該是有許多字不認識。

聽到微月的腳步聲,隆多就停了下來。谷杭的臉也轉向微月的位置,“潘小姐?”

“品茗讀書聽風,谷杭,你真是閑情逸致。”微月笑著道。

隆多對著微月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這讀書真比拿刀箭還辛苦。

谷杭釋開一抹溫潤的笑,“潘小姐,請坐。”

隆多立刻把書放了下來,“爺,奴才去給您端些點心過來。”

谷杭輕輕頜首,對著微月卻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雕刻的那些書都看完了,又太重,這些都是別人送的。”

“這些都是新的?”微月知道他其實更願意自己以指尖讀書,只是這時候的盲文還沒發明出來,雕刻的木板讀起來也費力,且指尖還要有極敏銳的觸摸感,不然也不容易讀書。

小幾上有幾本嶄新的書,有兩本是西方的小說,微月好奇地拿起來翻閱著,發現兩本小說都是英文,其中一本是莎翁的《仲夏夜之夢》。一本不曾聽過。

沒想到會看到莎翁的小說,微月有些吃驚,感覺很奇妙,幾百年後,她在讀大學的時候,還曾經參與了這本小說的話劇表演呢。

突然間就來了興致,“我給你讀書吧。”

谷杭怔了一下,須臾,才柔聲答謝,“豈敢麻煩潘小姐。”卻是沒有拒絕的意思。

微月笑道,“還有幾天才靠岸,我自己帶來的書都看完了,正好想看你的這些書,這不是互利麼?”

“多謝潘小姐。”谷杭面頰輕轉,腦後的白布帶在風中飄揚。

微月忍不住問道,“谷杭,回京城之后,想治好眼睛麼?我聽章嘉說過,京城有御醫,都是醫術很了得的。”

谷杭沉默了下來,“看不見,自有看不見的好處。”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微月抬眼看向他,她對眼前這個男人並不了解,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有隱隱的落寞和無奈。

“是你自己這樣覺得,還是別人這樣認為呢?”微月忍不住問道,她沒忘記那個富德說過的話。他曾經說過谷杭的爵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言語間對谷杭十分不敬,是介意別人的看法嗎?所以才不願意治好自己的眼睛。

笑紋從谷杭的嘴角漸漸淺了下去,三足提爐上的水滾開了,他在幾下拿出兩個杯子,動作雖緩慢,卻十分優雅地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動作如山巒間的行雲流水,哪有半點看不見的感覺?

微月的目光落在他修長好看的手指上,直到他將茶杯移到自己前面,她還在怔愣中。

“潘小姐,請。”谷杭輕聲說著。

白玉般的手指輕輕握住梨形瓷杯……怎麼喝茶也喝得這麼優雅好看這麼賞心悅目?

微月笑了笑,也拿起茶杯,“谷杭,你母親一定是個絕世大美人呢。”

谷杭的手僵住了,輕輕低下頭,幾不可聞地道,“我沒見過我阿瑪跟額娘。”

“抱歉,我……”微月一窘,急忙道歉。

“潘小姐不是要為我讀書麼?”谷杭已經恢復從容的神色,柔聲說道。

微月將茶杯放了下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嗯。”

微月讀的是《仲夏夜之夢》,是一個由魔汁引起的沖突及沖突被解決。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

魔汁是西方一朵純潔的白色小花因為誤中了丘比特的愛情之箭,受創傷後而流出的汁液,如果將它滴在睡者的人的眼皮上,無論男女,醒來一眼看見的生物,就會瘋狂地愛上它。

就在微月享受這海上風光的時候,另一邊的方十一卻忙得抽不開身,根本無法離開廣州趕上微月他們。

方亦儒向來不插手方家的生意,廣州這邊便只剩下方十一能主事,如果他要離開廣州,就必須讓方亦茗或者方亦承回來。只是這一去一回的傳話,也要費去十數天。

方家因為方十一的回來,又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氣氛總算活躍了些。

邱舅老爺一家又被請了出去,只是這次卻不敢聲張,有些灰溜溜離開的狼狽。

而自從答應方邱氏留下兩個丫環之後,方十一就一直住在外院的書院,就是到月滿樓拿什麼東西,也只讓小銀進屋,那紅袖添香連門兒也進不了,只被允許在外廳走動。

方十一命令下人將月滿樓恢復到微月以前住的時候的樣子,好不容易得了閑,他便往內院來了。

剛進了月滿樓的院門,紅袖和添香馬上就迎了上來,因為有了方邱氏的明示暗示,這兩個丫環在打扮上也花了許多心思,就是和方十一請安的時候,那神情媚態不無存在勾引。

“十一少,您回來了?”紅袖身段較為豐腴,走路的時候婀娜多姿,說話的時候嬌聲嗲氣,跟十一少請安之後,伸手就要扶住他的胳膊。

方十一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瞥了一眼,紅袖立刻噤聲不敢再接近,只好和添香一起走在十一少後面。

添香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紅袖一眼。

紅袖撇了撇嘴,只是笑得更加嬌媚地跟在方十一身側,噓寒問暖,極力表現自己賢惠的一面。

小銀正在指揮小丫環打掃茶廳,見到十一少進來,忙福身請安,“十一少。”目光從他身後的紅袖添香一掠而過。

本來她對於十一少留下這兩個人心中還有些許不安,在第二天就急忙借口出去跟吉祥姐姐說了,不過吉祥姐姐說不要亂來,且看十一少如何處置。

她真怕十一少會收了她們兩個當通房,到時候要是她們把十一少迷住了,不去接少奶奶回來了。要怎麼辦才好?

不過,她現在就不擔心了,十一少根本就沒正眼看過她們,也沒給過機會讓她們貼身服侍的,她們在月滿樓的處境是不上不下,別的丫環都看小銀的頭,見小銀對她們冷漠,也跟著對她們愛理不理。

方十一環顧了四周,都是微月喜歡的擺設,眉眼間就多了幾分的滿意之色,“少奶奶的喜好你倒是清楚。”

小銀笑道,“少奶奶向來不講究排場只求舒服,奴婢只是照著少奶奶的習慣來擺設。

“嗯,屋裡的也收拾妥當了?”方十一坐了下來,紅袖和添香都趕緊捧茶上來。

方十一眼瞼也不抬,“你們都下去!”

紅袖又嫉妒又羨慕地瞪了小銀一眼,才和添香告退下去。

“都收拾妥當了。”小銀面色依舊,看也不看紅袖她們一眼。

方十一抬頭,目光清冷沉默,“你們少奶奶走的時候,東西都帶走了?”

只是怕微月沒有將自己陪嫁的金條帶走,身上要有銀子花用才好,不然她一個人在京城要怎麼立足生活。

小銀卻不敢什麼都說出來,只是道,“少奶奶當時連月滿樓也進不來了。”

方十一眼色沉了下來,這麼說,是什麼都沒帶走了,月滿樓當時被翻了個底朝天,難道母親連微月的嫁妝也拿走了?

明日得抽空去一趟雙門底上街了,也許吉祥知道的會多些,他還得問清楚微月去了京城之後,會在哪裡落腳,那日章嘉似乎對他有所防備,並沒有將全部告知他。

正想著,外面就傳來茂官的聲音。

“父親,父親……”茂官的小身影出現在門外,穿著醬紫色的福字棉襖,戴著一頂六瓣瓜帽,圓潤白皙的小臉蛋泛著紅暈,有些激動地跑了進來。

茂官在方十一面前向來拘謹乖巧,像今日這般激動卻是很少。

“怎麼了?”方十一彎低腰摟住他,拿出手絹擦拭茂官額頭上的細汗。

“父親,我不要和祖母一起住,我要和二娘一起,您快將二娘找回來好不好?”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7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七章到達

微月他們在浙江平陽靠岸,船上需要增添些食物用品,所以谷杭便決定在平陽休息一天之後再起航。

能夠靠岸,微月實在滿心歡喜,在船上的生活有諸多不方便,她已經有好幾天沒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了。

在船上待了十來天,她感覺自己走上陸地的時候,身子還搖搖晃晃的,好像要失去平衡一樣。

束河在踏上陸地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來。

眾人見了,都笑他終於能不用再吐一天了。

谷杭身邊的另外兩個侍衛一個叫哈克齊,一個是漢人,叫曹根,都是貝勒府的包衣,這兩個性子比較開朗,在海上的時候也經常聽到他們二人斗嘴。

“爺,前面有個悅來客棧,看著門面還不錯,在那里打尖可好?”曹根剛下船就馬上往街市去打探了一番,正指著十字路口處三角鋪面的客棧問著谷杭。

束河撩起車簾,回頭看向谷杭的意思。

谷杭道,“問問潘小姐的意思。”

束河怔了一下,那曹根已經往后面那輛馬車去了。

微月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意見,如今只要讓她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吃些新鮮的蔬菜和除了魚以外的肉類,她就很滿足了。

客棧的門面不小,往來客人多是走商和過路行人,微月和谷杭各一間天字號房,其他人住的都是中等廂房,環境卻比一般客棧要好許多。

微月住在三樓,打開窗戶的時候,能隱約看到鰲江的輪廓,外面已經是夕陽無限好。

本來只打算在平陽休息一天,不過有許多東西還沒補齊,所以只能再留一天。

對於這個消息,微月倒覺得高興,早在以前就聽過平陽這個地方了,歷史悠久,素以物華天寶、文風鼎盛,是個旅游勝地,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來這里,今日倒是能好好欣賞這古老城鎮的風貌了。

微月下樓來到客棧的大堂,一眼見到臨窗而坐的谷杭。

就那樣坐著不說話,也如一道好看的風景。

“谷杭,怎麼這樣早就起來了?”微月走了過去,才發現今日他的眼睛沒有綁著白布。

她有些高興地望向他的眼睛,“看得見了嗎?”

谷杭如墨染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瞼微抬,眼角細微的皺褶輕輕一舒,顏色略顯淺淡的薄唇露出微笑,“潘小姐,你來了。”

眉目如畫形容的就是眼前這樣的眼睛吧!眼線平直,睫毛又黑又長,只是漆黑的眼睛仍然如蒙上一層薄霧,沒有焦距……

心底掠過一絲惋惜,微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桌子上有一壺清酒,酒香清冽,“怎麼有興致在這裡喝酒?”

谷杭微微一笑,“突然想喝了。”

微月眨了眨眼,直直盯著他,紅暈在他臉上現出些許艷麗,眼梢獨蘊風情,在艷艷的陽光下又顯出一種勾魂攝魄的滋味。

“可惜我如今不能喝酒,否則一定陪你痛飲。”她笑道,不再看著谷杭的眼睛。

谷杭笑了笑,執杯又喝了一杯酒。

好像有滿懷的心事一樣……微月暗暗想著,卻沒有開口詢問。

大堂漸漸熱鬧起來,開始有些走商在彼此討論著如今世道行情。

微月看著谷杭喝酒,自己慢慢啜飲清茶,聽到有人說起朝廷新頒發的禁令時,臉色卻微微一變。

朝廷竟然連綢緞絲絹也列入禁止出口物品範圍之中了?

同和行要怎麼辦?方十一要怎麼辦?

思緒一下子亂了起來,這可都是方家最重要的出口生意了,朝廷這麼禁令下來,同和行怕是要亂了套了。

谷杭不知是不是感覺到微月的不安,似醉似定地開口,“十一少還有茶場,東海那邊水晶也有所成,潘小姐,還請寬心。”

原來他也聽到了,微月看了谷杭一眼,卻因為他的提醒才想起來,方十一已經把重心放在茶葉方面,還和隆福行開發了東海的水晶瑪瑙,這禁令的影響雖有,但他應該能應付才是。

“……朝廷這是什麼意思?剛關了浙江的海關沒多久,如今又發禁令了,該不是連廣州府那邊的海關也要關了吧?”

“誰說不是呢?什麼不好禁,偏偏禁的是洋人最喜歡的絲綢錦緞,瞧著吧,再過不久,肯定連陶瓷都給禁了,到時候一拍兩散,廣州府的方家也該玩完了。”

“方家不是還有茶葉嗎?”

“哪天朝廷也禁了……”

微月眉眼隱隱有了慮色,谷杭正好開口,“不如出去走走吧。”

“也好,我正有此意。”微月笑了起來,與其在這裡人云亦云,不如靜待章嘉的消息,這麼大的事情,他總會來信與她說的。

他們便各自一輛馬車,將平陽縣的風情風景收入了眼底。

第二天一早,他們才重新起航出發,又過了十數日,才從天津上岸。

谷杭一身的華服,套著貂鼠皮大氅,溫潤的氣質仿若在他踏上陸地的時候瞬間消散,整個人透出一種霸道的貴氣,眉眼秀雅清絕,顯得淡漠而疏離。

“給貝勒爺請安。”岸上原來有十數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方見到谷杭下來,馬上垂千請安。

微月不自覺地皺眉,感覺到有好幾道狐疑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谷杭淡淡地應了一聲,“起吧!”

那十數名侍衛動作十分整齊地站了起來,其中一位像是頭兒的便來到谷杭身邊,“貝勒爺,您總算回來了,上面的那位……”

“回去再說。”谷杭低聲說了一句,臉頰一轉面向微月。

“奴才給貝勒爺請安。”那十數名侍衛後面,突然就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

眾人尋聲看了過去,是一名六十來歲的老者,他的目光落在微月身上,卻笑著給谷杭打千,“奴才是來接我們家小姐的。”

谷杭嘴角似浮起一絲笑意,眉心舒展而開,轉頭對微月道,“潘小姐,既然有區總管來接你,那就在此一別,到了京城,若有需要幫忙的,可使人來跟我說一聲。”

微月福了福身,連聲道謝。

待谷杭帶著他的侍衛離開之後,微月才走向那位區總管,“區總管,叨擾您了。”

“小姐切莫客氣,是少爺來信吩咐小的,一定要到天津來接您。”

幸好章嘉想得周到,若是不然,她就要和谷杭一道進入北京城,到時候是非可能就不少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詫異

在天津歇了一晚。微月他們在第二天才乘車往北京城去。

來接微月的,除了區總管,還有一名媳婦娘子,這兩個人都是區家的家生子,因為區家只有章嘉的母親一個女兒,陪嫁自然是非常豐厚,只是不幸早逝,便將嫁妝暗中交給了區總管他們打理,待章嘉長大之後再交給他。

區家世代書香門第,是佛山的大戶人家,家產也殷實,區老太爺過世之前,交代了區家信得過的管事總管,要他們認章嘉為主子,好好服侍他長大成人,且除了祖產還給族裡之外,其他所有家產都留給了唯一的外孫。

所以,章嘉其實身家比她想象的還要豐厚。

這些事情都是章嘉跟她提過的,也是為了讓她在京城能夠有所倚靠。

不知是不是因為有章嘉的交代,微月總覺得區總管和李家的媳婦子對她都特別尊敬,好像真將她當成自己的主子了。

“小姐。少爺吩咐小的,要到天津接您,若是讓您和貝勒爺一同回北京城,只怕是……”出發到京城的時候,區總管跟微月解釋著。

昨日因為微月精神疲倦,區總管只是盡快安置了客棧,並沒與她多交談。

“我明白,幸好有你們來接我呢,不然我也是不知所措。”微月甜甜一笑,一副嬌憨的樣子。

區總管聽著,心中對微月已經有了些好感,從昨日的淺談到今日觀察的所言所行,他都心中有數,本來還擔心這位救了他們小少爺的小姐會不會是個驕縱不好服侍的女子,如今看來,倒是溫和柔善得很,莫怪少爺一再要求勢必照顧好她。

從天津來到京城,幾乎用了一天的時間,因為照顧微月有了身孕,馬車不宜行走太急,一路上也是停停歇歇,微月對於區總管他們的體貼感到十分窩心。

雖然她以天真嬌憨的一面與他們相處,並不是不真心,而是她覺得出門在外,鋒芒切不可太露,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她更明白這個時代的女子在外生存有多難。何必凡事自己出頭,她根本沒有想過要留名清史,更加沒有野心去改變歷史,能夠平平順順度過這一生,她亦足以。

嗯,好吧,作為歷史小白的她,也不知道這段時期的歷史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不知道是不是現代思想作祟,總覺得女人得有自己的私房錢才安全,所以即使知道方十一對自己好,她也不願意放棄在外面做生意的想法,當然,她只是當幕後的,永遠都不可能站到臺面來。

馬車在一處磚木結構的四合院停了下來,黑漆兩扇大門,門上有一對黃銅門鈸,兩側貼有對聯,屋瓦用的是青板瓦,正反互扣,檐前裝滴水,微月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大宅門。這也太大了些吧。

看來章嘉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有錢。

“小姐,請。”區總管命了小廝放下踏板,請微月下車。

微月對區總管笑了笑,扶著荔珠的手下車,大宅門外已經站了數個衣著鮮麗的丫環,見到微月的時候,都盈盈福了一禮,“小姐。”

這排場可真有點大……

微月心中暗暗想著,自己不過是寄人籬下,怎麼搞得像正主子回家一樣了。

從大門進去是門房,正對面是外廳,左右兩邊是倒座和車房,微月並沒有在外院多作停留,而是被一群丫環簇擁著來到內宅。

內宅和外院以一道垂花門區分開,這宅子的垂花門油漆得十分漂亮,檐口椽頭椽子油成藍綠色,望木油成紅色,圓椽頭油成藍白黑相套如暈圈之寶珠圖案,方椽頭則是藍底子的菱花圖案,兩邊倒垂的垂蓮柱頭的雕花紋更是油漆得五彩繽紛。

微月住的院子是正房,匾額的題字娟秀好看,應該是女子的手筆。

區總管在微月身后解釋著,“小姐,這是少爺特地讓小的給您安排。”

微月看著匾額上的字,玉棠院。她想,她會喜歡這里。

區總管還給微月安排了兩個丫環照顧起居,分別是金桂和銀桂,看著都是伶俐通透的姑娘。

就這樣在北京城住了下來。

在玉棠院住了幾天,養足了精神。微月開始對外面向往起來,只是如今外頭大雪紛飛,她即使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行動。

她讓荔珠去磨墨,也該寫信回去跟章嘉和吉祥報平安了,順便也問了廣州府的一些情況,當然,她也想知道方十一現在的情況。

信寫好之後,便托區總管使人送去驛站。

而自五天前與谷杭在天津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也不知他回到北京沒呢。

微月靠著棗紅繡金絲的大迎枕倚在熱炕上,陷入了沉思,想以前的生活,想至今還沒告訴任何人的關於方十一的身世,想潘微華的死因,想了許多許多……

最後只是成了發呆狀況。

不自覺地,微月將手放在腹部上,已經微微隆起了,雖然外表仍然看不出來,她卻能感覺到這個孩子在自己的肚子裡一天一天長大,那種感覺真是很奇妙。

“小姐。”厚重的呢絨簾子一動,荔珠走了進來,嘴里呵著白氣。“奴婢方才去找區總管的時候,見到外面來了兩個人,好像是要來找章嘉少爺的。”

微月挑了挑眉,“是什麼人?”

“奴婢也不知,區總管不在,是李管事在應付著。”荔珠剛說完,金桂的聲音就在外面傳來。

荔珠撩起簾子,“金桂姐姐。”

金桂手裡捧著填漆托盤,跟荔珠點了點頭,笑著對微月道,“小姐。今兒早上您吃得少,廚房給您燉了些燕窩粥呢。”

微月失笑看著她,“你們是不是要把我當豬養著呢?”

本來大家還擔心微月會吃不慣北京的吃食,後來見小姐除了不太愛油炸的東西之外,其他的都不太挑,廚房每日也變著花樣給她進補。

至於阿嬋夫婦,因為不想拂了區總管的好意,便沒有打算將玉棠院小廚房的廚娘換掉的念頭,卻又想著自己身上除了章嘉的五千兩再無其他餘錢了,沒錢不好生存,微月便打算讓何山到外面開個小茶樓,專門賣廣州小吃的。

所以這兩天阿嬋和她丈夫何山便一直在外面的小茶樓轉溜,也算是所謂的市場調查了。

“小姐有了身子,可不能馬虎。”金桂從托盤中取出瓷碗,給微月盛了一碗燕窩粥。

微月嬌憨笑著,剛要從金桂手裡接過燕窩粥,呢絨簾子被掀開,銀桂走了進來,臉色有些難看,“小姐,外面……索綽羅家的大姑娘要見您。”

北京這邊對小姐的稱呼和廣州的不一樣,未出閣的女子都是稱為姑娘。

“嗯?”微月愣了一下,沒聽明白。

銀桂低聲解釋了起來,“那是少爺的姐姐,索綽羅老爺的側室所出,前些天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消息,以為是少爺回來了,今天硬是要見少爺,區總管已經跟她解釋了,說來的是區家的親戚,她也不信,還找人架住了區總管,就要往內宅找來了。”

微月聽著,就皺起了眉頭,她之前暗中調查過章嘉的身世,其父索綽羅都翰是禮部尚書兼都統觀保,十八年前。都翰的父母做主讓他娶了區家的小姐,只是自己卻在外面養了外室有好些年,還在正室之前生下一兒一女,可以說,區家小姐之所以會早逝,和這個外室如今成了側室的女子有很大的關系。

“她要找章嘉作甚?”章嘉早在八年前他過世的時候,就被他父親送到佛山區家住了,照理來說,那側室所出的兒女跟章嘉應該沒什麼感情才是。

金桂和銀桂對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憤色,銀桂道,“還不是那外室看上姑奶奶的陪嫁了,所以才讓女兒跟兒子一直來打探少爺的消息。”

微月想起第一次遇到章嘉的情形來,當時章嘉為什麼會流落在廣州街頭,她是一直都沒機會問的,一個是不想多管閑事,一個是還想讓章嘉留在隆福行幫忙。

如今她將章嘉當是自己的弟弟,他的事情,她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他們一直來打探章嘉的消息?什麼時候開始的?”微月問道,已經起身讓荔珠給她換一套衣裳。

“自從三四年前他們知道少爺承繼了老太爺的家產之後,就一直沒消停過的,還說什麼要接少爺回家,少爺若是想回那個索綽羅家早就回去了,少爺可才是索綽羅家的正經嫡子。”銀桂道。

荔珠給微月換上一套八成新的淺黃色裙擺處繡著水紋的月華裙,上身罩著嫩綠色坎肩,袖邊繡著白鍛小花,金桂還拿來一件狐毛披肩,白色鑲珍珠的衣領襯得微月瑩潤白皙的小臉更顯得精致好看。

已經有守院門的小丫環急急跑來傳話,那索綽羅家的大姑娘已經進了垂花門,正往這裡來了。

“那就將這位姑娘帶到茶廳吧。”微月眼睛彎了起來,笑得純真可愛地說道,“咱們先去花廳等候貴客。”

說著,已經自己撩起了呢絨門簾,往茶廳走去了。

金桂和銀桂對視一眼,才急忙跟了上去。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1:10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38 PM 編輯

第一百七十九章監視

索綽羅敏佳奉母命來帶回離家多年的弟弟,想到這個章嘉,她心頭就躥起一股怒火,要不是他額娘,她母親也不會委屈成為阿瑪的外室那麼多年,且如今還不能成為正室。

她才剛進了垂花門,正想找個丫環問問那章嘉在哪個院子的時候,就有一個官話說得有些怪調的丫環迎了上來,“姑娘,我們小姐正恭候您大駕。”

敏佳狹長的鳳眼閃過一絲疑惑,難道章嘉真的還沒回來?

來垂花門迎接敏佳自不是別人,正是荔珠,她看到敏佳身後有兩個打手穿扮的男子,便笑著道,“姑娘,這裡面是深宅內院的,男子不方便進來。”

敏佳挑了荔珠一眼,抬了抬手,那兩個打手便退出了垂花門。

荔珠禮貌客氣地欠了欠身,領著敏佳往玉棠院的花廳走去。

微月在鋪了軟墊的太師椅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正拿著蜜茶在優哉游哉地品著。

敏佳走進來的時候,瞇眼打量了微月一陣,才皺眉開口,“你是誰?”

金桂面無表情地開口,“這是我們家小姐。”

“我要見章嘉!”敏佳冷哼一聲,一臉的驕縱。

微月放下茶盅,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章嘉不在京城,不知姑娘找舍弟有何要事?”

敏佳立刻嫌惡地看著微月,輕蔑道,“你算他哪門子的姐姐,難不成章嘉那死去的額娘在外頭生的?”

聽到她侮辱自家的姑奶奶,金桂和銀桂臉色沉了下來,“不許侮辱我們姑奶奶。”

微月眉心微皺,眼底掠過一絲清寒。

敏佳衣袖一揮徑自坐了下來,眼睛一轉將茶廳的擺設看了一眼,盡是價值不菲的珍品,忍不住心中暗想,這個章嘉果然如額娘所言,家產指不定比索綽羅府還要殷實,莫怪他不屑索綽羅家的地位,情願一個人搬到外面去住。

如果能將章嘉勸回了索綽羅家,那這些產業是不是也就索綽羅家的了?憑著阿瑪對額娘的寵愛,指不定將來這些就是她和大哥的了。

只是章嘉數年不曾回家,也沒有書信報平安,是打算和索綽羅家斷絕關系了嗎?那麼眼前這女子又是誰?

微月看著敏佳臉上神情細微的變化,唇瓣就揚起一個甜美的笑意。

敏佳眼角瞄到微月的笑容,立刻擺出驕矜清高的姿態來,“章嘉現在在哪裡?什麼時候會回來?”

微月讓丫環捧茶上來,柔笑問道,“姑娘如何稱呼呢?”

敏佳抬手撥了一下鬢角,她身後的丫環立刻回道,“我們姑娘是索綽羅家的大姑娘,小字敏佳。”

“啊,原來是索綽羅家的大姑娘,有失遠迎,怠慢了怠慢了。”微月驚訝地開口。

“少跟我兜圈,章嘉到底在不在京城?”敏佳指著微月,態度十分囂張跋扈。

微月淡淡笑著,端莊溫文,整一個傳統大家閨秀的模樣,“章嘉是敏佳姑娘的親弟,他如今在何處,難道你不知道?”

“為何你會住在這裡?”敏佳避開微月這個問題,濃黑的眉毛緊皺著。

就在這時,區總管匆匆趕了過來,外頭天氣寒冷,可他額頭上卻顯出汗來,可見有多著急趕來。

微月站了起來,看向區總管的眼神多了幾分的關切。

區總管給微月行了一禮,十分慚愧,“小姐,讓您受擾了,少爺本是吩咐小的,覺不能讓索綽羅家的人打攪您的。”

“你這個狗奴才,難道本姑娘是瘟神不成?也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女子,竟然就說是我章嘉弟弟的姐姐,莫不是你們這些奴才想要吞了主子家財,故意整這麼個女人出來的吧。”敏佳聽著區總管言語裡的意思,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

區總管挺直了腰板看向敏佳,“姑娘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就算如此,這也是區家的家財,與索綽羅家何干?難道索綽羅老爺當年說的話如今已經不算數了?還是姑娘可以為令堂做主,離開索綽羅家,那麼我們少爺自然就會回去,倘若不然,這區家的家財,我們少爺在何處,幾時回來,旁人未必管得著。”

微月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章嘉的父親說過什麼話。

敏佳的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白,自己是瞞著阿瑪來的,要是被阿瑪知道了,肯定要被責罵的,不如先回去商量大哥好了,再想辦法對著區家這些奴才。

她狐疑地看向微月,還有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女子,也不知和章嘉是什麼關系,模樣長得是不錯,該不是章嘉的……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要想想法子了。

“姑娘,不知還有何指教?”區總管見她看向微月,馬上就送客了。

敏佳哼了一聲,有些訕訕然地離開區家大宅。

微月看著她的背影,笑著對區總管道,“區總管,這是章嘉的家姐?”

區總管本來是佛山人,所以微月和他說話的時候,多是以粵語交談。

區總管低頭思索了片刻,擔心這種情況以後會不斷發生。

有些事情先跟小姐說一下也好,少爺也在信中提過,若是有索綽羅家的找上門來,小姐有疑問的,皆可實情告之,可見少爺對小姐是極為信任的,於是他便道,“索綽羅都翰在娶我們姑奶奶之前,原來瞞著家裡在外面養了個外室,因為門戶不對,又跟區家定了親,所以不敢先納為妾室,直到我們姑奶奶進了門兩年,有了身子之後,才發現都翰那外室的兒子都已經五歲了,女兒也有兩歲,姑奶奶的性子賢惠寬容,因不忍都翰的親生子流落在外面不得認祖歸宗,便讓他將那外室納進來當妾,誰知道那外室竟然還不同意,說除非是當側室,否則……”

微月在心底嘆了一聲,竟還有這麼囂張的小三,是仗著有索綽羅都翰的寵愛和為他生了一兒一女,所以才敢跟章嘉的母親對著幹吧。


“區總管,難道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派人在外監視你們麼?”不然怎麼會在她剛到京城沒幾天,索綽羅家就馬上知道了。

“因為少爺當年在被索綽羅都翰送到佛山時,曾立誓,如果都翰不將那側室趕出去,他一輩子都不會回索綽羅家。”區總管嘆息道,“少爺不回去,對那側室自然是有好處的,所以前幾年他們對我們還是不理不睬的,不知道這兩年怎麼就盯上了,想必是知道姑奶奶和老爺留給少爺的家財不少,心里打起了歪念主意。”

微月點了點頭,“那索綽羅大人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兒派人在監視你們嗎?”

區總管搖了搖頭,“小的也不清楚,因著少爺不在京城,所以也沒在意他們監視不監視的。”

所以住在這里,真是一點隱私都沒有……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找上門來,且如今不同以往,為了小姐,小的斷不會像以前那般視而不見了,一會兒小的便給索綽羅都翰備一份大禮。”區總管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微月笑著問,“是給索綽羅家大姑娘的拜訪回禮嗎?”

“我們區家向來禮尚往來。”



第一百八十章出街

第二天,索綽羅都翰就收到一份大禮。來自區家,是為答謝這四年來,他們索綽羅家對他們區家的暗中保護,也答謝他們一直以來對少爺的關懷備至。

都翰收到大禮的時候,就想明白自己的兒女和側室這些年做了什麼,對於嫡妻的死和嫡子的有家不願歸,他一直心中懷有愧疚,所以對待章嘉的態度上就比其他兒女多了幾分的寬容,卻沒想到自己最寵愛的妻子卻背著他去監視章嘉。

當下,他就立刻回了內院,對著側室哈達氏發作了一頓,也懲罰了敏佳,並警告他們以後不許再監視區家大宅,也不許再去打擾章嘉。

微月得知區宅外面的暗哨被撤走了,心裡也舒坦了一些,猜測那位都翰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好像也不是真的那麼壞。

到京城這麼多天,微月至今連玉棠院的院門都沒踏出過,天氣已經放晴,天空碧藍如洗,白雲成絲。樹上凝結的冰凌在陽光下閃爍著如鑽石一般的光芒。

“小姐,您怎麼不去找白姨娘呢?”荔珠給微月送來手爐,低聲問著。

“也不知如今她生活如何,已經托了區總管去打探了,應該很快知道我娘在哪裡。”之前收到白姨娘的信中,並沒有說明她住在北京哪個具體位置,而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輕易找不到白姨娘的。

“若是找到白姨娘了,小姐,您會搬去與白姨娘同住嗎?”荔珠問道。

微月輕輕一笑,“這裡挺好的。”

白姨娘沒有告訴她住在北京哪裡,很顯然就是希望擁有一種全新的生活,她又何必去打攪呢?

荔珠便不再說什麼,給微月煮了一壺茶之後,在一旁跟金桂給未出世的孩子做鞋子衣裳。

這種吃飽了睡,睡飽了閑坐的生活又過了幾天,微月覺得自己如今真是成了一個古代宅女,不禁二門不邁,連對外頭的消息也一無所知。

這個時候的北京城究竟什麼樣?似乎清朝的北京城有分為八旗,只知道自己是住在城西,卻不知在哪個旗的轄區內。

嗯,如今已經過了頭三個月了,多走走對自己也好。

念頭剛起,她便來了興致,招呼著金桂和荔珠她們陪她上街去。

“小姐,何家的媳婦子來了。”微月充滿興致的聲音剛落,門簾一動。銀桂走進來傳話。

金桂和荔珠對視一眼,看著微月掩嘴笑著。

“你倆都別笑,一會兒吃過午飯,我們就上街去走走。”微月邊說著邊下了熱炕,並對銀桂道,“讓阿嬋進來。”

“那奴婢去看看小廚房的午飯準備得如何,再使人備車去。”金桂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小棉鞋,笑著起身。

微月往炭盆丟了幾片桔皮,“行,等一下咱們都一塊出去。”

銀桂打起簾子,阿嬋低頭走了進來,笑呵呵地給微月請安,“小姐。”

微月見她凍得連鼻子都紅了,便讓她坐到炕上來,荔珠給她送上一杯熱茶。

阿嬋喝了一口熱茶,身子暖了起來,卻不敢往熱炕坐下,而是坐在旁邊的小杌子上,“小姐,我來跟您商量一件事兒的。”

“是不是茶樓的事兒有消息了?”阿嬋夫婦雖沒有賣身給微月,卻因為微月對他們夫婦二人有恩。所以他們是把微月當是主子看待。

如果不是微月當時帶攜他們,他們又怎麼會有銀子給鄉下的兒子治病?又怎麼能養活鄉下的老母小兒小女?

“找到了一家,鋪面不大,卻因是在鬧市裡,那原來的東家因廚子走了,生意做不起來,所以想把茶樓轉出去。”阿嬋低聲說著,眼睛一直看著微月,想聽聽她的意見。

“茶樓開了幾年?”空氣中有淡淡的桔皮香味,微月換了個坐姿,最近缺乏走動,腰板都有些僵硬了。

“還不到一年的光景,在周圍附近剛有了些聲譽,且也是做廣東吃食。”阿嬋道,眼睛閃忽著興奮,看來是對這茶樓很滿意。

微月眼角輕輕揚起,淺色的雙瞳有抹流光一閃“嗯,這倒是趕了個巧,那東家也是廣東人?”

“是浙江人,只是請用的那位廚子是廣東的,上個月回老家去了。”阿嬋道。

“那這位東家出多少銀子才願意把茶樓賣出來?”微月問道。

阿嬋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乾笑了幾聲才道,“本來是出了三千兩,後來聽到我家那位也是個廚子,還是從廣東那邊來的,便說不願意賣了,但想請我家那位去掌大廚。”

微月點了點頭,這個不意外,只是缺了個廚子就把鬧市中的茶樓賣出去。確實有些不值得了。

“不過我家那位沒有答應下來,還在和那位東家斡旋。”阿嬋急忙道。

是怕自己誤會吧,微月笑著睇了她一眼,“讓何廚子也不必跟那人多費唇舌,晾著他幾天,自然就願意把茶樓盤出來了。”

“小姐說的是,這茶樓的事情急不來。”阿嬋附聲道。

阿嬋卻有些愧疚,就算是每日無所事事,小姐也照樣給他們夫婦發月錢,在這種流離在外的生活,他們不為小姐做點什麼,又怎麼過意得去,“其實那茶樓旁邊也有一家鋪子在出租的,就是原先做的是雜貨的生意,若是要租下來開茶樓,裝修上的花用就……”

微月笑道,“不如一會兒去看看好了。”

阿嬋應了一聲,看到微月的肚子,卻又遲疑了,“小姐,您有了身子,還是不要太勞累的好。”

“不就是出去走走,能勞累到哪裡去?”微月笑了笑。讓銀桂將炕桌搬來,“現在先吃午飯。”

阿嬋被微月留在屋裡和荔珠她們一起吃飯了。

外面陽光明媚,吃過午飯後,微月帶著幾個丫環就往繁華鬧市去了。

她前世曾經到北京旅游了一次,只是眼前大小四合院星羅棋布的老北京,卻與記憶中的有很大不一樣。

天子腳下的繁華盛況,果然是不同凡響。

滿人不比漢人總是注重禮節名聲,講究女子二門不邁,路上穿著滿族旗裝的女子並不少,倒是沒見到漢人女子大搖大擺走在街上的。

街面商鋪的屋頂還有些積雪,有幾個小孩帶著瓜皮小帽在巷口手拉手玩著。微月見了不禁會心一笑,有些慶幸自己不是重生在清朝末代。

不管實情如何,起碼表面上百姓還是安居樂業,盛世太平。

到了阿嬋說的那個小茶樓,微月往周圍看了一圈,環境位置是絕佳的,但卻門可羅雀,這茶樓的生意果真不怎樣。

對面的會賓樓卻是生意興隆,客人往來不絕,裝修檔次也是上等。

微月心中有了思量,便帶著荔珠等人進了小茶樓。

招待她們的掌櫃見到阿嬋的時候,怔了一下,“大娘,您這是?”

阿嬋斜了他一眼,以一口潮汕音極重的官話說道,“這是我們家奶奶,還不趕緊找個雅座?”

掌櫃迅速睇了微月一眼,將她們安置在二樓臨窗的圓桌。

雖已經吃過午飯,微月還是點了不少的吃食。

沒一會兒,小二便端著托盤上來,菜式豐富,樣子看著也精致,不過吃著既沒有北方菜的特色,也沒有粵菜的清淡爽口。

外面招牌掛的可是正宗粵菜風味。

幾個丫環也是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圍在欄桿看著街外的景況。

微月則是和阿嬋不知在低聲討論著什麼,突然,荔珠臉色就有些奇怪地走了過來,在微月耳邊低語了幾句。

“真是他?”微月站了起來,來到欄桿處,正好看見一道清逸的身影走進對面的會賓樓。

真的是谷杭。

他身後跟了幾個衣著華貴的年輕男子,還有隆多和托多兩兄弟。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微月的視線,隆多突然就抬起頭往她們這邊看了過來,看到微月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微月淡淡一笑。

後面傳來咚咚的聲音,一個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樓梯口,穿著黑色的大棉襖。戴著六瓣瓜皮帽,眼睛瞇成一條線,看著親切卻透著一份精明。

“原來是白老板。”阿嬋對那男子點了點頭,看向微月。

微月聽到阿嬋對那男子的稱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波流轉著一抹異樣的光芒。

白老板呵呵地笑了起來,給微月拱手一禮,“想必這位便是想盤下我這小地方的奶奶了。”

“白老板。”微月微笑回了一禮,也不說是也不是。

白老板看到桌面上的菜幾乎都沒有動筷的,便笑著問,“是否菜式不合胃口,再給換上幾樣?”

“不用麻煩了,白老板,您這茶樓生意也就這樣了,好的廚子也找不到,不如就把鋪子盤給我們吧。”阿嬋忍不住說道。

微月在位置上重新坐了下來,笑容端雅,眼瞼低垂。

白老板的視線從阿嬋面上掠到微月身上,“這茶樓路段極佳,往來客人也多,就這麼盤實在捨不得,不如咱們談談合作如何?”

阿嬋皺眉叫道,“合作什麼?”

“我出地方,奶奶您出廚子?”白老板卻是對微月問道。

微月抬起臉,淡淡一笑,“白老板,你誤會了,這鋪子非我想盤下,何廚子是否願意與你合作,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阿嬋怔了一下。

白老板的目光卻落在微月手腕那對瑩潤清澈的玉鐲上,隨即馬上笑道,“是我誤會了是我誤會了,我再找何廚子商量商量就是,幾位慢坐,我還有些事得先去忙。”

待白老板下樓之後,對阿嬋道,“阿嬋,我出銀子給你們盤下茶樓,就給我一份股好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1:52 A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0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一章受傷

阿嬋聽到微月的話,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微月笑著讓阿嬋坐下,並解釋道,“我在京城不會久留,本來讓你們出來找茶樓,就是想讓你們自己當老板的,京城遍地是黃金,難道將來你和何廚子還打算跟我回廣州?你們本來就是想賺銀子將來回潮州開店的,在廣州的話,何廚子的廚藝雖好,卻不是獨一無二,京城這邊的人就喜歡圖新鮮,往來的客人也多,在這裡做兩三年生意,說不定就攢下回潮州的銀子了。”

阿嬋怔怔地動了動嘴皮,“小姐,怎……怎麼能承您這樣大的恩情。”

微月笑道,“這怎麼會是承我的恩情,這不是算了我的股份嗎?”

在京城不比廣州,既然她住在區家裡,勢必會引起某些人注意,不想惹麻煩,所以一開始想做點小生意的念頭已經掐滅了。

阿嬋卻還是有些不安,他們跟著小姐到京城來,本是想照顧小姐起居的,沒想到現在又是小姐幫了他們。

“這茶樓能不能盤下來也不要緊,我看旁邊的鋪子雖然小了些,卻也不錯,你和何廚子可以去看看。”微月道。

阿嬋見微月說得認真,心下一陣感動,眼角有些濕潤地道,“謝謝您,小姐。”

微月笑道,“謝什麼,別以為不必給我分紅,去把隔壁的租下來吧,我看這邊白老板不好應付。”

“是,小姐。”阿嬋脆聲應道。

既然茶樓的事情決定下來,微月便讓阿嬋先回去找何廚子商量,自己則打算和幾個丫環去買些女兒家物品。

荔珠叫了小二來結賬,誰知那小二卻道東家交代了這一頓他做東。

微月眼梢染了笑意,扶著荔珠的手下了樓。

不自覺地往會賓樓看去,谷杭回了京城之後,不知怎樣了?

其實還會怎樣呢,他是尊貴的貝勒爺,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回到了區家,微月小寐了一會兒,醒來之後拉著金桂和荔珠教她做鞋子,不過只維持了一盞茶的熱情,沒一下便不耐煩學了。

第二天,微月想找區總管問一問到廣州的信多久才會到,卻聽金桂道,“區總管去了貝勒府,好像是貝勒爺昨兒在街上受傷了。”

微月怔了一下,“哪個貝勒府的貝勒爺?”

金桂道,“就是隔壁街的貝勒府,貝勒爺還救過少爺一命呢。”

“你是說谷杭?”微月問。

“是啊,聽說這位爺也剛從廣州那邊回來,難道小姐以前在廣州就認識貝勒爺了?”除了區總管和李家的,區家的下人都不知道微月當初是和谷杭一道來的。

“啊,瞧奴婢糊涂的,小姐既然和少爺在一起,自然是認識這位貝勒爺的。”金桂笑自己糊涂。

“他怎麼受傷了?”微月皺眉問道。

“今兒外頭傳得熱鬧,貝勒爺好像在酒樓里給刺傷了,也不知現今如何了。”金桂道。

微月心中一緊,是昨天在會賓樓嗎?身邊可跟了不少侍衛,怎麼還會受傷的?什麼人那麼大膽,竟然還敢在人來人往的酒樓行刺貝勒爺?

隨即又想,區總管既然自己去了貝勒府,便是沒打算和她說這件事的,是不想她和貝勒府扯上關系嗎?

不然怎麼會在她剛從天津下船的時候立刻來接她了,就是不想讓她和谷杭一道進北京城的。

假裝不知情還是找區總管問個明白呢?

實在沒法兒對谷杭受傷的事情置之不理,自己還欠著他那麼大的人情。

“區總管來了,請他來玉棠院一下。”微月吩咐金桂道。

金桂應了一聲。

區總管一大早出去,到了快響午才回來,剛進了門,馬上就到玉棠院來見微月了。

玉棠院,茶廳。

“小姐。”區總管給微月拱手一禮,這一進門就聽說小姐找他,大概也是因為貝勒爺的事兒吧。

“區總管,請坐。”微月笑著讓銀桂給區總管送上茶盅。

“多謝小姐。”區總管迅速睇了微月一眼,神色如常,笑容溫和,看不出在想什麼。

“一早便想找您的,卻聽說您出去了。”微月眼睛笑得彎彎的,聲音也很輕柔。

區總管問道,“小姐找小的可是有要緊事?”

“只想問問,這北京城到廣州的信大概要幾天能到?”微月笑著問。

“少說也要個把月。”區總管回道。

微月緩緩地點頭,看了區總管一眼,沒有說話了。

區總管略一沉吟,便道,“小的今日去了一趟貝勒爺,替小姐給貝勒爺請安。”

“哦?貝勒爺怎麼了?”微月眼波輕轉,聲音多了分急切。

區總管道,“昨日貝勒爺剛從會賓樓出來,便遭到伏擊,受了一劍,不過性命無礙。”

微月心中卻放心不下來,“誰敢行刺貝勒爺?難道和谷杭有仇?”

區總管深深看了微月一眼,“小姐,這都是……尋常百姓猜測不了,也不應知道的事情。”

是皇宮裡那些明爭暗斗的手段?

可是像谷杭這樣清淡高雅的人,怎麼會和別人爭權奪利?

“區總管,我並不是想知道具體原因,只是貝勒爺對我有恩,如今他受傷了,我總不能問也不問。”微月為難看著區總管,頗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

區總管嘆了一聲,“貝勒爺也不是第一次受到伏擊,也沒像這次這般下狠手的,只是聽說這次皇上親自下令要貝勒爺醫治雙目,以便明年陪聖上南巡,許是因此讓某些人不安了。”

“經常有人想要傷害他麼?”微月詫異問道。

區總管點了點頭,“所以少爺才擔心小姐……”

所以才不想她跟著谷杭一道回京城,是怕她被當成了目標吧。

難道那日谷杭會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

心里有些憋悶,很想去看望關心一下谷杭,卻又覺得這樣一去,是給他給自己帶來麻煩。

“貝勒爺那邊,就麻煩區總管多使人去探望。”微月最後只能嘆息道。

“是,小姐。”區總管神色一松,他本來還擔心小姐會因此到貝勒府去的,如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貝勒爺呢,他是因著少爺的關系常年跟貝勒府有走動的,才不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若是小姐去了,讓人誤會小姐是貝勒爺什麼人,還有了身孕……那可就煩了。

哎,究竟是誰想對貝勒爺下手的,都這麼多年了,也沒死心的時候。



第一百八十二章過往

如此又過了三天。區總管每天都會親自去貝勒府給谷杭請安,然而雖然有到貝勒府去,卻是沒有親眼見到谷杭的。

貝勒府的人說貝勒爺沒有大礙,只是不方便見客。

到了第四天,區總管突然來傳話,說是有客要見微月。

微月在心中疑惑來人是誰,讓區總管將人帶到了花廳,待她出來一見的時候,臉上閃過一次愕然。

“束河?”眼前一身黑色勁裝,滿臉憔悴疲倦的男子不是束河是誰?他這時候不是應該貼身跟在谷杭身邊嗎?怎麼會在這裡?

“潘小姐。”束河見到微月的時候,眼底微微一亮,仿佛看到了某些希望。

“你怎麼會在這裡?谷杭怎麼樣了?”微月一時也顧不上態度,急急地問谷杭的情況,跟在她身後的金桂和銀桂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小姐竟然當著貝勒爺的貼身侍衛的面直呼貝勒爺的名諱,他們的目光又移到微月的肚皮上,應該……不是吧?

束河露出一個悲傷的神情來,眼睛掃過花廳上的丫環。

區總管悄然地指揮丫環們都退了下去。

“貝勒爺他……不太好,潘小姐,請您勸勸我們家貝勒爺吧。”束河說著,竟單膝跪了下來。

微月臉色一驚,側身避開他的大禮。“有話直說就是,快起來。”

束河站了起來,眉心仍然緊縮,聲音透出頹喪和無奈,“潘小姐,貝勒爺前些天遇了伏擊,腹部受了一劍,那劍是喂了毒的,雖然如今並不傷及性命,但眼睛……卻是被影響了,如果再不讓太醫行針灸醫治雙目,以後就……再也醫不好了。”

“他還不願意醫他的眼睛?”微月嘆了一聲,讓束河坐下說話,自己也坐了下來。

束河輕輕地搖了搖頭,眼底盡是懊惱和擔心,“就連皇上下令讓貝勒爺立刻醫治雙眸,他也……”

微月目光內含,皇宮里的彎彎曲曲太多了,不是她所能理解的,谷杭為什麼不願意醫治雙目,是和宮裡有關系吧。“谷杭的眼睛……是怎麼看不見的?”

想要結谷杭的心結,總得知道這結是怎麼來的。

束河臉色微微一變,雙眉更是緊皺起來,為難遲疑地看著微月。

微月便道,“若是不方便說,束河大人也不必勉強。”

束河考慮的卻是,眼前這位潘小姐對貝勒爺來說似乎有些不一樣。雖然表面上貝勒爺對她與旁人無異,但他自幼就跟在貝勒爺身邊的,又怎麼會察覺不出。

從來沒見貝勒爺願意為誰出頭的,卻為了她和富德對上,那就是直接和三阿哥作對的……

如今已經無人能勸下貝勒爺醫治雙目了,他是將所有的希望放在潘小姐身上,雖然有點病急亂投醫,但他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於是,束河低聲說起谷杭的身世來。

“……貝勒爺是在內蒙古長大的,十五歲那年被皇上帶回了宮裡,皇上對貝勒爺極好,不僅親自教他射箭和武藝,還常教他功課,比對待其他幾位阿哥還要好,可是,皇上對貝勒爺雖好,卻一直沒對外說明貝勒爺的身份,許多人都猜測爺是皇上流落在民間的阿哥,在貝勒爺十六歲那年,皇上為貝勒爺指了一門婚事,是當時太子少師汪由敦大人的千金……”

“自那時候起。不僅朝廷上下,就連后宮嬪妃和阿哥們都認為貝勒爺是皇上內定的儲君,貝勒爺十七歲大婚,十八歲的時候,隨聖駕出征平定苗疆,貝勒爺立了大功,封了爵位,回到北京城沒多久,福晉和剛出世的小阿哥卻在路上被謀殺,最後卻只是以遭遇歹徒不了了之,第二年,貝勒爺的眼睛就看不見了……”

微月聽著,心中一陣的酸楚。

幾乎可以想象年少的谷杭如何滿懷壯志平定苗疆,如何少年鮮衣怒馬,到最後的心灰意冷……

難怪他在回到京城的時候,變得不一樣了。

“他不會是皇上的阿哥。”微月張了張口,有些苦澀說道。

如果是乾隆的兒子,那他的妻子和兒子的死,又怎麼會被簡單帶過,那是皇孫……她就不相信乾隆不知道是誰對谷杭下手,是這位皇上想保護比谷杭更加重要的人吧。

束河緊握雙拳,思慮了很久,才道,“潘小姐,我所能說的,就這麼多了。”

微月抬頭看向他,谷杭的身世還是不能說嗎?

心中微微嘆息,讓區總管進來,“區總管。我得出去一趟。”

區總管看了束河一眼,才道,“小的這就去安排車子。”

束河卻道外頭車子已經備好。

“區總管請放心,那些人已經不敢再放肆跟蹤監視,斷不會連累潘小姐的。”束河見區總管面有難色,便沉聲解釋道,貝勒爺青天白日在大街被埋伏,皇上十分震怒,早下令徹查此事,那些人要是還不趕緊收手,只怕最後也沒個好下場。

區總管笑了笑,“如此,小的便放心了。”

微月披上大氅,戴上帷帽遮住了半張臉,束河先微月一步出了區家,待微月走出大門的時候,卻已經不見其蹤影,只見門口停著一輛樸實的大馬車,坐在車轅上的小廝見微月出來,馬上放下腳踏。

微月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想到也許這是束河為了自己的安全才作這樣的安排。

馬車是往郊外而去的。

原來谷杭沒有住在貝勒府了,莫怪區總管每次都見不到人。

道路越來越窄,是已經轉進了山路。荔珠靜默地坐在一旁,只顧著照顧微月,其他一句也不多問。

寒冬凜冽,外面滿山皆素。

車子在一處小山莊停了下來,微月下車的時候,已經見到束河站在一旁,對她微微點了頭,領著她走進莊子裡。

這個小山莊就在山下,昨晚下了一場大雪,樹木上凝滿冰凌,小道兩旁的地面還積存了厚厚一層白雪。

束河帶著她走進一座庭園。園子里種著說不出名的大樹,顏色依舊青翠,映襯著地面的白雪,景致清奇動人。

微月扶著荔珠,突然停下了腳步,瞇眼看著亭子裡那道宛如雕塑的身影,仿佛一動也不會動了。

束河的眼底充滿哀傷地看著微月,像在看著最後一個希望。

微月幽微地嘆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走上臺階,束河和荔珠都站在亭子外面。

“谷杭……”微月走到谷杭身側,低頭看著他秀美俊雅的側臉,視線觸及他的眼睛時,著實地被嚇了一跳。

雙瞳紅得驚人,給谷杭清雅的臉添了幾分的詭譎艷麗。

谷杭僵了一下,微微地側開頭,聲音如天氣一般清冷,“潘小姐,怎麼會在此?”

微月見他衣著單薄,連一件棉衣都沒穿,心中微微一澀,拿起旁邊的大氅輕輕披在他肩膀上,“你傷勢如何了?怎麼在外面受冷。”

“是束河帶你來的。”谷杭淡淡地問著,蒼白的臉色微沉下去。

和他說話,根本不需要拐彎抹角!微月低頭看著他,“為什麼不願意醫治雙目呢?難道你真的打算一輩子看不見了?”

谷杭低著頭,冷聲道,“這又與潘小姐何干?”

這樣拒人千里的態度並不是第一次,微月卻知道他只是不想她被他連累,“谷杭,你知道是誰想殺你的,對不對?你不想醫好雙目,也只是想告訴那些人,你根本無意跟他們爭,你想證明什麼?誰又值得你付出這樣的代價去保證他們的前途光明?”

谷杭站了起來,與微月面對面,眼睛好像就要流出血來,“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微月大聲回道,“可是又怎樣呢?你只會為別人而活嗎?別人能不能富貴榮華關你什麼事兒,別人貧困潦倒又關你什麼事兒,難道你看見了,這個天下就會因你而改變別人的命運就會變得好一點嗎?還是說,你的眼睛看見了,更多人想要你死?既然看不見也是要死,看見了也是要死,你為什麼不對自己好點?”

束河站在亭外焦急地看著微月,他是讓她來勸說貝勒爺的,不是讓她來吵架的……

谷杭沉默了許久,突然伸出手,冰涼的指尖碰到微月的臉頰,輕輕捂住她的眼睛。

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聽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什麼都看不見,不好嗎?”他輕聲問著,“你如今是什麼感受?”

“看不見別人的歡喜,看不見別人的悲傷,看不見……別人對自己的期望,很痛苦的,不是嗎?”微月反問道。

“有的人出生的時候身份尊貴,什麼也不缺,有的人出生的時候,身份低下,可是仍然有父有母,你說得沒錯,別人的命運不關我的事情,可是……”谷杭的手輕輕打顫,她臉上的柔軟溫度透過他的指尖傳進他心裡,“我出世的時候,什麼都沒有……”

在谷杭站起來的時候,束河已經帶著荔珠離開了庭園。

微月並沒有拉開他的手,“怎麼會什麼都沒有……”

“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一個親人都沒有,如果不是他把我帶回京城,我不知道自己會怎樣,我不知道如何回報他。”谷杭啞聲說著。

這個他,是指皇上吧,“所以,即使他的那些兒子想置你死地,你也無動於衷嗎?”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2:04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1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三章來信

寒風呼嘯而過,微月輕輕打了個冷顫。

谷杭的手緩緩從她眼睛放了下來,“回去吧,以後都不要再到這裡來。”

微月笑了起來,聲音卻沒有笑意,“你是想成全別人的輝煌,還是想以看不見為名,壓抑自己的野心?”

谷杭震了一下,緊緊地閉上眼睛。

“有野心也好,沒野心也好,人生才幾十年,若是不能遵循自己的意念而活,何必到這個世界上走一圈。”微月繼續說著。

谷杭的眼瞼輕輕顫動。

緩緩地睜開眼睛,聲音似平靜下來,“你今日就是想和我說這些?”

“只是不想你將來後悔。”微月笑道,她是真的希望能夠勸服谷杭,他有著比她想象中還要更深沉的悲傷。

她希望他不要活得那麼壓抑。

“微月……”谷杭低低聲叫著她的名字。

微月笑了起來,“你怕死嗎?”

谷杭愣了一下,輕輕搖頭。

“既然連死都不怕了,你還在擔心什麼?我也死過一次的,有時候我會覺得命運善待我,讓我再活一次,有時候又覺得根本就是活受罪,但是不管怎樣,人總是要認真對待自己的生命。”微月笑道,重生到清朝,她並不覺得特別榮幸,也不覺得特別不幸,因為不管她有什麼樣的想法,日子照樣還是要過的。

谷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他想的卻是以為當時廣州傳言的,方家少奶奶在洞房當夜撞牆身亡,也許是經過那一次,她才想通了吧。

束河這時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手里端著托盤,上面有兩杯熱茶。

“外面冰冷,潘小姐還是到屋裡坐吧。”谷杭低聲道。

聽到他喊她潘小姐,便知他已經平靜下來,微月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我還是先回去了。”

谷杭沒有留她,讓束河送她回去。

臨走前,微月突然低聲問他,“谷杭,你姓什麼?”

谷杭微微笑了笑,溫聲道,“愛新覺羅……”

微月愣住,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難道谷杭真是乾隆流落民間的兒子?據說乾隆風流債很多……

好像知道微月在想什麼,谷杭輕笑出聲,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阿瑪是愛新覺羅弘時。”

微月瞠大了眼,有些震驚。

直到上了馬車,她才回過神來,對歷史無知的她,對這位愛新覺羅弘時卻有深入了解過的,那時候因在看一部關於雍正的電視劇,和老爸爭論過這位頗受爭議的老四,她有特別找過他的資料看,最讓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位死得莫名其妙的第三子。

愛新覺羅弘時……雍正皇帝的第三子,雍正三年,被逐出宮廷,交給康熙的皇八子允禩撫養,後來又被除了宗籍,之後賜死,但死因是什麼,一直沒人知道。

乾隆登基之後,念及兄弟情誼才重新將弘時的名字收入《玉牒》中。

愛新覺羅弘時被除宗籍的罪行是不是真的如乾隆皇帝後來說的,性情放縱,行為不謹,後代根本無人查證。

沒想到谷杭會是弘時的兒子。

谷杭今年是二十八歲吧,宣布弘時死訊的卻是雍正四年,這和谷杭的出生相差了有三年啊。

弘時當時之所以會被雍正革除宗籍,是因為想要謀奪儲位的關系吧,為了保證弘歷能順利成為儲君,雍正才對弘時出手。

那是一場骨肉之間的政治斗爭,而弘時一敗涂地。

難怪乾隆沒有公開谷杭的身份,一旦公開了他的身份,當年那些想要為弘時謀位的權臣,大概就坐不住了。

不能公開身份,卻又姓愛新覺羅,所以那些怕地位有變的阿哥才會暗中對他下手。

回到區家的時候,已經是到了掌燈時分,區總管親自在大門外等著微月。

“區總管,讓您擔心了。”微月有些歉然地對區總管道。

區總管松了口氣,“小姐回來就好。”也不問去哪裡,只是吩咐丫環趕緊拿手爐來給微月取暖。

回到玉棠院梳洗之後,微月才喟嘆一聲,慢慢地將今日所得到的訊息消化在腦海裡,皇宮裡都是一些彎彎曲曲的事情,她只是普通小老百姓,不懂那麼多陰謀斗爭,但她還是忍不住想懷疑,乾隆對谷杭的好,到底有幾分的真心?

如此又過了幾天,年關將至,天氣也比先前幾天暖和了一些。

微月沒有再去那個小山莊找谷杭,有些心結是需要自己去解開,谷杭如果自己想不通,她再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不過,在她忍不住擔心谷杭是不是還不願意治好雙目,打算就這樣逃避一輩子的時候,束河給她帶來了好消息。

谷杭已經開始接受太醫的治療了。

微月的心情愉悅起來。

區總管來找微月商量過年的安排,因為微月是第一次在京城過新年,許多習俗也不清楚,且雖然區家的下人都把她當主子看,她卻覺得自己始終是客人,不能多加指點的。

不過,她還是提議了大家一起打邊爐,因為這區宅多數是廣東人,所以還是按照廣東那邊的習俗來過新年更好。

何廚子的茶樓也有了著落,阿嬋做了不少的廣州小吃過來見微月。

為了方便,何廚子兩夫婦在鬧市那邊的胡同裡租了個小四合院,沒有住在區宅裡。

“……本來是打算租下那鋪子的了,可是白老板突然改口,答應把茶樓盤給我們,還只出了兩千兩,比之前的足足少了一千兩,也不知可靠不,所以過來找小姐問個意見。”阿嬋給微月遞上了一碗雙皮奶,在熱炕邊沿坐了下來。

微月將雙皮奶放在炕桌上,眼睛閃爍著笑意,“那還不趕緊官府把契約給簽了。”

“小姐覺得靠得住?”阿嬋問道。

“怎麼靠不住?真金白銀買下來的茶樓還有假。”事情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樣啊。

“小姐,可那位白老板卻是指名要將茶樓賣給您……”阿嬋為難道。

“買下之後,就借給你們去開茶樓,如何?”微月笑著問。

還擔心小姐不願意出這個頭的,阿嬋馬上就眉開眼笑地道謝了。

“小姐……”外頭傳來荔珠聲音,門簾馬上被推開,荔珠滿面笑容地進來,“小姐,廣州那邊來信了。”

微月的雙眸立刻發出鑽石般綴燦的光彩,“是嗎?在哪裡?”

荔珠卻笑得有些神秘,“小姐猜猜,是誰送信來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姐弟

聽到有廣州的來信。微月哪還有心思去和荔珠猜迷,早已經下了熱炕,趿了鞋就要往外頭走去,一邊說道,“還能是誰送信來?”

金桂急急地上前扶住微月,“小姐,外頭冷著呢,您也得穿上棉鞋和披上大氅才行啊。”說著,已經扶著微月重新坐下,利落地為她換了棉鞋,把貂鼠皮大氅將微月包得實實的。

微月笑著說了聲謝謝,卻把屋裡幾人愣了一下。

是沒有主子會跟下人說謝謝的,微月呵呵地乾笑幾聲,催著荔珠陪自己到花廳去。

區總管也在,正背對著門跟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在說著話。

這明朗英俊的少年不是章嘉還能是誰?

章嘉正被區總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問長問短說得正不知所措,見到微月的身影在門外出現,立刻就站了起來,開口便想喊一聲小姐,可想到之前他跟區總管提起的時候,是說微月救了他一命,後來又認了他為弟弟。讓他要將微月視為正經主子看待的,於是沖口而出,“姐姐,你來了。”

微月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笑得卻更加溫柔,心底也漾著感動,自己一直就很想有個弟弟,“怎麼來京城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章嘉摸了摸頭頂,笑得有些憨氣,“正好隆福行要送一批洋貨到京城來,我也想來看看……你放心,廣州那邊的,因為近了年關,都不出船了,事情也沒那麼多,燒窯的事情我讓區寓看著,至於東海那邊的水晶瑪瑙,就只等著明年初運貨到廣州來了。”

微月笑道,“你辦事是越來越妥當了。”

章嘉意氣風發的年少俊臉多了幾分得意的笑容。

區總管在一旁抹著眼角,不住地點頭,“少爺真的不一樣了,長高了不少,人也穩重了,跟老太爺真像。”他們的小少爺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憤世嫉俗,不像以前那般青澀沖動,這是多虧了有小姐吧。

章嘉對微月露出一個苦笑。他就知道這麼多年沒回京城,區總管見了他一定會念叨,說不定接下來的李管事,李嫂子還有其他嫲嫲也會叨叨念念。

“姐姐,十一少知道我要來京城,給你捎了不少東西呢,區總管,你趕緊使人去將車上的東西都搬到姐姐屋裡去吧。”

“少爺也帶了不少洋貨送給大家,小的這就去安排。”區總管被轉移了注意力,已經興高采烈地離開了茶廳。

微月看著章嘉好笑地搖了搖頭,“區總管非常惦記你。”

“我知道,這不是還有事忙嗎?”見微月看著自己似笑非笑,章嘉就訕笑道,“其實我這麼多年沒回來,也多虧他們幫我打理京城的莊子大宅。”

分明是別扭少年不知該如何應對別人的思念和關心。

“快坐下說話吧,這一路上辛苦了吧。”微月這才發現這孩子又長高了不少,人也強壯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我這一路上聽說了些事情……”章嘉在微月對面坐了下來,遲疑看著她,“貝勒爺他受傷了?”

“是受了傷,已經無大礙了。”微月點了點頭。沒想增添章嘉的擔憂,“既然你回來了,休息一下再去探望他也好。”

章嘉聽到微月這麼一說,忍不住就嘀咕,“早就讓他不要回京城的,偏就是放不下。”

微月笑著睨他,轉移了話題,“方十一讓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嘿,這些天同和行可真夠嗆的,朝廷頒布了禁令,這綢緞絲絹都不給出海了,方家可真是斷了一條大財路,十一少忙著和朝廷疏通,本來已經是啟程到京城來的了,現在卻是走不開,托我給你帶了不少補品,吶,還有五萬兩。”說著,章嘉從懷裡掏出了五張一萬面額的銀票。

微月心中一暖,並不介意方十一沒有到京城來接她,這個時候他確實也走不開。

“還有吉祥捎來的信,十一少也給你寫了信。”章嘉又拿出兩封信。

荔珠接過來遞給微月。

微月眉眼帶笑拆開方十一的信,內容不多,都是些關心她的話,末了還警告她不許再說出讓他另娶的話,也讓她不要把那份休書當真。

並沒有說同和行的狀況,是不想她擔心嗎?

接著,她又打開吉祥的信。

很瑣碎的內容,將她離開廣州之後的事情一點一滴地寫在信裡。包括如玉傷勢好了之後,就說想要到方家去找方十一,讓十一少趕緊來京城接小姐,也說了三舅父上門找了她幾次等等許多事情。

看到最後,微月的臉沉了下來。

紅袖添香?

那老妖婆竟然給方十一塞了兩個女人!

微月眼神一寒,方十一是把她當透明了是吧,竟然還敢把這兩個明知有意圖的女人收下。

“怎麼了?”察覺到微月的臉色不對,章嘉剛端起茶盅又放下了。

微月輕輕地哼了一聲,心中說不吃醋那是不可能的,她也知道方十一或許不會對那兩個女的有什麼念頭,但畢竟自己不在她身邊,會不會哪一天把持不住就……

“吉祥沒跟你說過什麼嗎?”微月看著章嘉淡淡地問著。

章嘉抓了抓額頭,“你是說十一少收了兩個丫環的事兒?小銀跟吉祥說的時候,我也在那兒,不過那又沒什麼……只是兩個丫環,將來你回了方家,找個理由把她們趕出去不就行了,難道十一少還能讓她們當姨娘不成。”

跟這年代的男子講一對一的婚姻簡直是浪費唇舌。

“誰跟你說我還要回方家?”微月甩了章嘉一個白眼,“我自己過不行嗎?”

章嘉皺起眉頭,“你一個女子,怎麼帶大孩子,別將來招了閑話。”

雖說這是為了她著想,不過微月聽著卻有些堵心。“我怎麼就不能帶大個孩子了?難不成離了方十一,我的孩子還活不成了?”

章嘉連忙擺手,“行行行,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你別生氣啊,你要是不喜歡十一少身邊有丫環,就寫信跟他說,他肯定會依了你的意思。”

“就跟他說我改嫁了。”微月沒好氣地說。

章嘉乾笑幾聲,覺得微月好像脾氣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子的原故,“行。回去我就跟十一少說去。”

微月被他這說一不二的態度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你什麼時候回去?這都要過年了,元宵節之後再走吧。”

“哪能等到元宵節,過了年我就起程回廣州去。”章嘉看了微月一眼,“你要不要也一起回去?”

微月輕輕搖頭,“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章嘉道,“十一少已經回來了,你回去之後也能與他商量,他……”

“如今他忙著生意上的事情,根本是分身乏術,且問題就出在方家裡面,不把問題解決了,我是不能回到方家的。”微月認真道。

章嘉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派人來暗殺微月,如今聽到微月說問題出在方家,他也能猜出一些端倪,神情凝重起來,“那還是住在京城安全些。”

突然,章嘉似想起什麼,“還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微月將手中的信折疊重新放入信封中,低聲應了一句,“什麼事兒?”

“那個洪松吟在被送去伊犁的途中不見了。”章嘉道。

微月猛地抬頭,眼神微沉,“你說什麼?洪松吟跑了?”

章嘉嘿嘿地笑了起來,“就算跑了恐怕也活不久,都已經接近邊疆地界了,她一個被刺了面的女子還能在那里風生水起不成?”

“嗯,還是要打聽一下才好。”她領教過洪松吟的報復心,只怕通過這一次,會更加喪心病狂吧。

章嘉應了一聲,“我知道。”

區總管在這時走了進來,是整理從廣州帶來的東西那份清單,是來請章嘉過目的。

“讓小姐看就好。”章嘉對區總管道。

微月便笑道,“難道還能信不過區總管嗎?”

區總管便道,“小的已經將東西都收進玉棠院的庫房中了,這鑰匙就交給荔珠姑娘了。”

微月想了想,得有個掌管庫房的丫環,她看了荔珠一眼。又看看金桂,便道,“讓金桂拿著吧。”

金桂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笑著答了聲是,從區總管手中接過鑰匙。

荔珠愣了一下,轉頭看了金桂一眼。

章嘉已經站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我去貝勒府一趟。”

“谷杭不在貝勒府,你就算現在去也找不到。”微月急忙叫住他,“你這一身的風塵,也該去換套衣裳,好好歇一歇,明日再去吧。”

章嘉看了看自己衣擺的灰塵,摸著肚子,“我還真有點餓了。”

區總管馬上笑道,“小的馬上去安排一下,給少爺接風洗塵。”

“你知道谷杭在哪裡?”章嘉狐疑看著微月。

微月笑著頜首,“知道。”

章嘉撇了撇嘴,“在京城不比廣州,你小心些。”

微月笑了起來,聲音慢慢地一字一句說道,“謝謝弟弟的關心。”

章嘉俊臉微紅,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去換套衣裳。”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2:17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2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五章狗嘴吐不出象牙

考慮到谷杭此時安危問題。微月並沒有立刻就和章嘉驅車前往那處山莊,而是先使人去貝勒府找束河。

十點的時候,束河才出現在區宅,見到章嘉的時候,露出一個苦笑,“章嘉少爺,小的猜也是你。”

章嘉佯裝不悅道,“你這是什麼語氣,爺怎麼了?”

“誰會那麼急急躁躁見貝勒爺的。”束河笑道。

微月笑著讓人把從廣州帶來的手禮搬上馬車,對束河道,“都是章嘉從廣州帶來的,不送去貝勒府了,送到山莊去吧。”

章嘉帶著一個小廝騎馬,微月和荔珠坐在馬車內,束河依舊不知在哪個暗處跟著,車聲轆轆往山莊而去。

微月倚在坐榻上,荔珠幫她捏著小腿,有些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微月含笑望著她,“是不是有話想問?”

荔珠咬了咬唇,才低聲問道。“小姐似乎很重用金桂她們。”

“你是覺得不該讓金桂打理庫房?”微月問道。

“奴婢也不是不相信她們,但……始終不是知根知底的。”荔珠低下頭。

微月笑道,“如果你一直去防備猜疑別人,又怎麼讓她們對你真心?”

荔珠皺眉沉思起來,片刻後才道,“小姐這是……想把金桂變成自己人?”

“區家大宅里,還有誰不是自己人。”微月淡淡一笑,住在區家,卻感覺比在潘家還自在,比方家還舒服。

到了山莊,束河領著他們往一座小院子走去。

空氣中好像有淡淡的青草藥味。

微月他們剛要走進花廳去等候,便一個留著白須的老者從正屋出來,臉上有些如釋重負似的笑容,見到束河的時候,馬上道,“貝勒爺的眼睛再過幾日便能拆布了,能不能重見光明,就看這次了。”

“真的?貝勒爺的眼睛能看見了?”章嘉一聽到老者的話,馬上興奮地開口問。

那老者這才發現旁邊站了兩個陌生男女,驚疑地看向束河,貝勒爺的蹤跡不是對外瞞著嗎?

束河便道,“陳太醫,這兩位都是貝勒爺的好友。”

陳太醫捋著胡須點了點頭,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微月的肚子上,因為屋內燒著炭盆,微月把大氅解開了,肚子便遮擋不住。有些微的隆起。

“老夫明白,老夫明白。”看著微月的肚子,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微月滿頭黑線,您明白個啥啊。

章嘉拉著他,急聲問著,“陳太醫,貝勒爺的眼睛真能看見了?”

“這個,老夫也不能肯定,淤血餘毒是清了,再敷幾天的藥,五天之後便知結果如何。”陳太醫皺起了眉,對章嘉的無禮正不悅。

章嘉松開手,“陳太醫請見諒,小子也是擔心貝勒爺的眼睛。”

陳太醫面色稍霽,“也不用太擔心,本來就並不是大問題,只是貝勒爺一直不肯醫治,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了,將來看實物只怕沒那麼如然。”

“能看見就不錯了。”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谷杭的身影出現在走廊處,被一個丫環扶著。

陳太醫笑呵呵地告辭離開。

章嘉走上臺階來到谷杭面前。“谷杭大哥,你真的願意醫治眼睛啦,我聽說你受傷了,查到是誰下手的沒?爺去……”

谷杭輕笑出聲,打斷章嘉的話,“什麼時候到京城來的?”

束河過來扶著谷杭進了花廳。

章嘉在旁邊說著,“昨天剛到的,本來想立刻來找您,姐姐卻說您不在貝勒府,還說您受傷了。”

谷杭的腳步頓了一下,“姐姐?”

章嘉撇嘴道,“當然不是那個,是她。”說著,指向微月。

束河便在谷杭的耳邊解釋,“是潘小姐。”

谷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束河扶著谷杭在花廳的圓椅坐下,吩咐丫環給微月他們奉茶。

微月看著谷杭綁著白布的眼睛,微笑道,“陳太醫這些天都來幫你醫治雙眼麼?”

“嗯,已經針灸了半個月。”谷杭溫聲說著,聲音似乎多了一些從所未有的輕快。

“五天之後就能看見了,到時候我一定來探你。”章嘉笑嘻嘻地道。

束河笑道,“你還想貝勒爺睜開眼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啊。”

微月含笑看著谷杭,聽到他的眼睛能夠治好,她是真的感到高興。

谷杭好看的唇勾起淡淡的笑紋,在他心裡,有著想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

章嘉嘿嘿地笑了幾聲,隨即面色凝重起來,還給荔珠使了個眼色。遣退了花廳上的丫環。

“谷杭大哥,查到是誰幹的嗎?三阿哥還是五阿哥?”只剩下他們四個人的時候,章嘉立刻低聲在谷杭身邊問道。

谷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順天府已經查明了,並不關他們的事兒。”

“那是何人?”章嘉問道。

谷杭沉默下來,連束河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章嘉氣得差點跳起來,“上次是這樣,這一次也這樣,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根本就是不想查個明白,完全是借口!”

“章嘉!”微月低聲叫住他,“貝勒爺還需要休養。”

谷杭笑了笑,“既然順天府查明白了,就可以了。”

章嘉握緊雙拳,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連谷杭都無能為力的事情,他再生氣再不平又能怎樣?除非谷杭不再姓愛新覺羅,否則那些人都不會放過他。

“算了,待谷杭大哥眼睛治好之後,那些人還是會動手的,我就不信他們一直能毫無破綻。”章嘉嘆聲道,怏怏地坐了回去。

微月看了谷杭一眼,如果谷杭想要找到是誰想殺他,其實是輕而易舉的吧。

他們留在山莊吃過午飯。微月這一日和谷杭只是寥寥說了幾句,雖然話不多,卻好像能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麼似的。

離開山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

進入內城,馬車走在寬敞的大街上,騎馬走在前頭的章嘉神情還有些懨懨。

“章嘉!”突然,前頭傳來尖銳的大叫。

一個身材圓潤,肌膚白皙透著一股紈绔子弟的流氣的青年突然就從旁邊沖了出來,擋在章嘉前面。

章嘉冷冷看著那人,“滾開!”

那青年指著章嘉叫道,“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竟然也沒回家跟阿瑪請安。怎麼,現在是翅膀硬了,連家裡的父母也不認了。”

這青年不是別人,正是索綽羅都翰的長子,章嘉的庶出大哥,索綽羅海嘉。

“你是誰?”章嘉冷笑一聲,以睥睨的目光掃了那個海嘉一眼。

海嘉身後還跟了幾個流里流氣的公子哥,見到章嘉衣著不凡,便環手抱胸看起好戲來。

“我是你大哥,臭小子,離家出走這麼多年,連自己的大哥都不認得了。”海嘉上下打量章嘉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這小子當年離開家裡的時候,分明是只有豆菜芽似的身板,怎麼幾年不見,卻比自己還健壯。

而且看起來日子過得比在索綽羅家的還好。

“哪來亂認親戚的小子,爺不認識你。”章嘉本來是沒確定眼前這青年男子是何人,不過聽他這麼一席話,倒是明白了,原來是那個外室的兒子。

微月因馬車急急停了下來,正納悶著,便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大概是索綽羅家的人了。

海嘉被章嘉這麼一落臉,想到自己一向在朋友面前吹噓能壓嫡出弟弟一頭,現在當著他們的面不能耍威風心中自是不甘心。

於是,他大搖大擺走前了幾步,伸手就要把章嘉拉下馬來,“下來,跟我回家!”

章嘉冷笑一聲,抬腳就踢了過去,海嘉臉頰馬上多了一個鞋印,“什麼東西,連爺也敢碰。”

周圍看熱鬧的人都哄笑起來。

海嘉一摸臉,惱羞成怒,“混賬!”

“你可想好了,動我一根毫毛,那人會不會放過你。”章嘉坐在馬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掄拳想打架的海嘉。

“你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回了京城竟然也不回家給阿瑪額娘請安,還在外面偷藏了個女人,你……你把索綽羅家的臉都丟光了。”海嘉捂著鼻子,有些狼狽地指著章嘉叫道。

章嘉只是笑了笑,“索綽羅家就一位大公子,你說,是你還是我?”

海嘉怔了一下,才想起這麼多年來,章嘉一直就不願認他的額娘,甚至也不願承認他是索綽羅家的長子。

就是因為章嘉,阿瑪才一直沒將額娘扶為正室。

“還有,我警告你,再說爺偷藏女人,看爺不把你的臭嘴也抽歪了,爺要是有女人,用得著偷偷藏藏跟那個人一樣嗎?”說的便是把外室養在外面五年之久的索綽羅都翰。

海嘉哈哈笑了起來,“還敢說沒藏女人,那大宅裡的女子是誰?難不成真是你姐姐,你哪來的姐姐?該不是你額娘在外面生的吧?”

果然是兄妹!腦子都是裝草的。微月輕輕地搖頭,心裡暗想,這可要惹怒章嘉了。

章嘉突然翻身下馬,抬腳就抽了海嘉一腳。

海嘉哀嚎起來,滿口是血地吐出兩個牙齒。

“狗嘴吐不出象牙!”章嘉拍了拍鞋面,翻身重新上馬,“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孤兒寡母

回到區宅,區總管一聽章嘉說起那個索綽羅海嘉在大街上攔截找茬。馬上就道,“小的再找都翰說去。”

章嘉把他叫住,“找那個人做什麼?難道我還怕了那個索綽羅海嘉不成?”

“少爺,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區總管苦笑道,少爺一旦遇著索綽羅家的事兒,就會變得心情煩躁。

微月含笑看著章嘉,“章嘉少爺,剛才可真威風啊,還沒見過用腳抽人臉頰的,那個海嘉被你抽掉了兩只牙齒吧。”

“誰讓他嘴巴不乾凈。”章嘉翹起二郎腿,無所謂地道。

微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點頭道,“那家伙確實該打。”

章嘉嘿嘿地笑著,“早幾年想揍他了,今兒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不打白不打。”

“早幾年就你豆芽菜的身材,你還想揍別人?”微月沒忘記年初撿到章嘉的時候,他那身跟乞兒一樣的衣著和羸弱的身板,不被別人欺負就行了還揍別人呢。

章嘉呵呵地笑了幾聲,區總管卻不似他們這般輕松,“少爺。您打了索綽羅海嘉,只怕哈達氏不會輕易罷休的。”

提到令那個母親傷心的女人,章嘉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那又如何?爺就看她還想怎麼著。”

區總管心里就暗暗嘆了一聲,只希望索綽羅都翰莫要再像以前一樣被哈達氏迷惑了心眼,看不出誰是人誰是鬼。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區總管便不再多說,吩咐丫環擺了晚飯。

夜空星月明朗,天上千點星芒,綴燦閃爍,佳景如畫。微月在屋內給吉祥回信,如玉的老子娘都在潘家,有些事情不可全然放心給如玉去做,她知道如玉和以前不一樣,但就怕身不由己。

給方十一回信的時候,微月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能肯定方十一對她有情,她自己對他也動了心,但他們之間,仍然缺乏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信任。

他是被所處的環境造成的對什麼人都充滿疑心,再到後來潘微華對他的算計,使他不輕易相信別人,即使是她。

而她卻因時代不一樣,思想有差距對他缺乏信心和安全感,三妻四妾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左擁右抱也不會受到譴責,他真的能夠抵制誘惑嗎?

筆尖的墨水低落在白紙上,微月一時間有些煩躁。

荔珠為微月鋪好被褥。回頭見到微月在發呆,雪白的肌膚在燈光下染上一層金光,更顯得嬌嫩瑩潤。

再沒人能比小姐更好看了吧。

微月已經丟下筆,“不寫了。”

既然不知道寫什麼,就乾脆什麼都不寫了,睡下前,微月吩咐荔珠,“明天把信送去驛站吧。”

荔珠應了一聲。

卻是翻來覆去,許久才能進入夢鄉。

翌日,微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荔珠已經將微月書案上的兩封信使人送了出去。

這下,可就真不知方十一會作何感想了。

銀桂在給微月布菜,都是些清淡的,對她有好處的菜式,李家媳婦對她真是用心。

“章嘉少爺呢?”微月喝了半碗雞湯,才問向銀桂。

銀桂臉色微微一變,笑道,“少爺在屋裡呢。”

微月看了她一眼,“你去把他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銀桂這下就愣住了,支吾著卻沒有去請人。

金桂進來的時候。就見到銀桂不知所措的樣子,笑著問道,“怎麼了?”

“少爺呢?”微月看向金桂。

金桂愣了一下,笑道,“少爺剛剛出去了呢。”

微月頓了一下,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不是不是,小姐別擔心,少爺一定能應付的。”銀桂馬上就道。

金桂輕咳了一聲,看到微月顫顫的目光,只好道,“昨兒少爺在街上把索綽羅海嘉打了個腫臉,今兒找上門來了。”

微月輕輕挑眉,“是誰帶頭來的?”

“索綽羅敏佳,說是要為他哥哥討公道。”金桂道。

“嗯,他們現在人在哪裡?”微月問。

“在大門口呢,少爺不許他們進門來。”金桂道。

微月便讓荔珠取來披風,“去瞧瞧。”

金桂為難扶住微月,“少爺說不讓您知道,怕您生氣了對身子不好。”

“我還能為一些阿貓阿狗生氣?”微月笑了笑,披上披風之後,便往大門去了。

區宅大門外,一個穿著桃紅色旗裝,踩著花盆底鞋的年輕女子領著幾個小廝,在與一個黑衣少年對峙著。

這周圍雖然都是住宅區,但行人卻多,已經有不少看熱鬧的路人在一旁交頭接耳,猜測著這是不是那黑衣少年欺騙了人家紅衣姑娘的感情,人家現在找上門來算賬了。

“章嘉。你目中無人,竟然在大街上就把大哥打得滿臉是血,你還是不是人呢。”敏佳單手插腰,臉上充滿譴責的神情。

章嘉聽了只是涼笑兩聲,“爺是人也好,是鬼也好,你管得著嗎?”

“只要你是姓索綽羅的,我就管得著。”敏佳叫道。

“憑你?跟爺說說,你是索綽羅家什麼人?”章嘉以蔑視的目光掃了她一眼。

“本姑娘是索綽羅家的大小姐,你還得喊我一聲姐姐。”敏佳一副很得意的樣子,就算不是正室所出又如何?阿瑪還不是一樣最疼她了。

章嘉只是冷冷一笑,“這不就得了,你是索綽羅家的,爺這裡可是區家,你跟個潑婦一樣在這裡丟人現眼,難道我們區家也要跟著你丟人不成?”

“索綽羅章嘉!”敏佳大叫,“你連祖宗都不認了?”

“祖宗?誰的祖宗?”章嘉掏了掏耳朵,很不耐煩的樣子,“人是我打的沒錯,以後索綽羅海嘉還是狗嘴亂噴屎的話,爺見一次打一次,想告官的話,盡管去。爺在這兒等著。”

“你……你別以為我們不敢。”被章嘉那樣的不屑刺激了一下,索綽羅敏佳的雙頰氣得漲紅。

章嘉只是冷冷睨著她,索綽羅敏佳在打什麼主意還以為他會不知道,一來就說是要接他回家的,聽到他說不會回到索綽羅家,便拿出昨日的事情威脅他,既然打了,他還怕會被告?

當年哈達氏攛掇那個人將他送去佛山,不就是變相想將他趕出索綽羅家嗎?如今是後悔了,見他承繼了區家的家產,想要把他騙回家。將那份財產變成索綽羅家的嗎?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額娘被哈達氏欺負的孩子了。

索綽羅敏佳突然紅了眼眶,說話哽咽起來,“二弟,你回家吧,這些年阿瑪真的惦記著你,外面縱然好,卻比不上家里的溫馨,難道你真的不要這個家了?我們姐弟兩人自幼雖然感情不深,但我對你卻是真心實意的關心,額娘也很希望你能回家的,額娘說了,只要你回家,你打大哥的事兒,她一定能跟阿瑪求情的。”

周圍看熱鬧的人突然就嘰嘰喳喳起來,好像是在譴責章嘉。

微月倚在門後聽得正興起,沒想到那個敏佳會突然說出這麼一席話來惡心她。

章嘉放肆地大笑出聲,“爺看誰不順眼就打誰,別二弟二弟叫得那麼親熱,爺可沒你這樣的親人。”

索綽羅敏佳抽出絹帕拭了拭眼角,往前走了幾步,“二弟,以前你的十分乖巧,是不是在廣州的時候認識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才把你教得連家人都不認了。”

“你說誰是不三不四的人?”章嘉拿過旁邊小廝手裡的棍子,指著索綽羅敏佳不讓她再走近一步。

索綽羅敏佳眼尖見到門邊一抹淡色衣擺,眼底掠過一絲得意,“是她,一定是這個女人教壞你的,阿瑪要是知道了該如何傷心,二弟,你若是娶了媳婦也該回家說一聲,難道你將來的孩子也不認祖宗了?”

章嘉聽她越說越離譜,已經不耐煩聽了,“區總管,不必理會這種瘋婆子,我們進去。”

見章嘉還無動於衷。索綽羅敏佳一跺腳,聲音尖銳,“章嘉,你這是心虛了吧,我看那女人是有了身孕的,難道是你在廣州找的粉頭不成,不然為何不敢讓她出來?”

章嘉回過頭,目光森然盯著她,“雖說你是女子,不代表我不會抽你。”

索綽羅敏佳立刻倒退幾步,驚恐瞪向章嘉,又看向已經站在門邊的微月。

“這是怎麼回事?”人群中,突然被讓出一條道路,一個中年男子從四人轎中出來,青藍色的馬褂,黑色長袍,狐皮大氅,眉眼間透著儒雅斯文的氣質。

這中年男子看到章嘉的瞬間,身子突然震了一下。

“阿瑪,您來了,看,就是這個女子,就是她慫恿二弟不要回家的。”索綽羅敏佳見到那個中年男子,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驚慌,但很快就鎮定下來,馬上走了過去,拉住他的衣袖哽咽叫著。

是索綽羅都翰!微月看了過去,努力地擠出一點眼淚,有些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凄楚。

章嘉寒著一張臉,掃了索綽羅都翰一眼,緊抿著唇。

索綽羅都翰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和悲傷,隨即又銳利看向微月,“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終於醞釀出些情緒來了,微月眼圈發紅,懦囁著唇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是我義姐,你想作甚?”章嘉擋在微月前面,冷冷看著索綽羅都翰。

“你騙人,她分明是有了身子,怎麼會是你義姐?”敏佳叫道。

微月低頭泣著,“這位姑娘,你怎能……如此欺我孤兒寡母?”

都翰眉頭皺了起來,是個寡婦?自己的兒子怎麼會和寡婦扯在一起?

章嘉對著都翰冷笑道,“義姐救過我一命,如今我認她為姐姐,誰人敢有意見?”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2:29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3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七章光明

章嘉的話說完,看熱鬧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這裡住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滿人,滿人和漢人不同,對寡婦的態度沒有那麼苛刻,對漢人所尊崇禮節也很是不屑,所以對微月也就多了幾分的同情。

索綽羅都翰卻在愕然章嘉那句救了他一命是什麼意思?

章嘉讓荔珠扶著微月回了屋子,看也不看都翰一眼,就讓人把大門給關上了。

回到大廳的時候,微月正優哉游哉地喝著茶。

“你沒事跑出去作甚?”章嘉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從丫環手裡接過蓋盅。

“圍觀。”微月淡淡地道。

章嘉撇嘴,“那怎麼說自己是寡婦?”這不是詛咒十一少麼?也不對,休書都已經拿了。

微月卻道,“我看那位索綽羅大人似乎還有許多話想跟你說的,你怎麼就把門給關上了?”

“我與他無話可說。”章嘉沉聲說著,皺眉看向微月,“以後他們再上門來,不用客氣什麼,趕出去就是了。”

“過了年你就回廣州了,他們再來,就真的是欺負我孤兒寡母了。”微月啜了一口茶,喟嘆一聲。

章嘉睇了她一眼,“這不是讓人誤會麼?”

微月笑了笑,並不說話,她的肚子越來越顯了,如果不是這樣說的話,將來會更加連累章嘉的名聲。

總不能說自己還是方家的少奶奶。

那就當寡婦好了,對她,對章嘉,對孩子……都好。

這日之後,也不知是不是索綽羅都翰的關系,微月她們倒是過得平靜。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每家每戶都忙著在掃陳,庭園也換了一批鮮花,整個大宅煥然一新,有了春的暖意。

然而,微月和章嘉此時卻不在區宅中,而是驅車來到山莊,谷杭的眼睛能不能重見光明,就看今天了。

是在大廳上拆開白布的,微月站在章嘉身後,心尖有些發緊,忍不住默念著,希望谷杭能治好雙眸。

“陳太醫,是不是貝勒爺今天就能看見東西了?”束河的聲音也有些緊張。

“一定能看見嗎?”章嘉也急切問道。

陳太醫搖了搖頭,“老夫也不敢保證。”

章嘉一聽,馬上就急了,“要是今天看不見,那……那以後呢?”

陳太醫道,“今日若是無法醫好雙目,以後也不可能醫好了。”

空氣似乎凝滯下來,心情有些沉重。

谷杭卻輕聲笑了出來,像山澗一道溫泉流入心扉,“順其自然,陳太醫,拆開白布吧。”

怎麼可以還沒得知結果就先氣餒呢,微月拍了拍章嘉的肩膀,“谷杭一定能看見的。”

谷杭的面頰朝著微月方向抬了過來。

陳太醫已經開始在他腦后解開白布,一圈又一圈地拆開。

很快露出谷杭緊閉著的眼睛,清雅俊逸的臉龐安詳而從容。

他輕輕地睜開雙眸,晃眼的白光刺得他雙目有些發疼,他又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束河和章嘉緊張的呼叫聲,“貝勒爺,看見了嗎?”

他再次動了動眼瞼,適應了久違的亮度。

目光越過章嘉,落在他身後那道瑰姿艷逸的身影上。

白璧無瑕的肌膚,一雙如寶石般流光溢彩的眼眸,突然嬌嫩紅艷的唇綻開一抹笑,這一笑,真如花兒盛開一樣好看。

仿佛站在那裡,就能成為一道艷麗冠絕的風景。

他突然就想起,束河曾經作過的評價,秀在骨中,天生內媚……

心咚咚地劇烈跳了起來。

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占據了視線,和記憶中那種倔強脆弱充滿稚氣的臉有些相似,“谷杭大哥,看見了嗎?”

谷杭的薄唇牽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點了點頭。

章嘉高興地跳了起來,束河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微月笑著看向那雙不再蒙著一層薄霧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明亮,一雙秀麗絕倫的眼睛……

他站了起來,看著章嘉拉著陳太醫在道謝,束河的眼圈有些發紅,看得出很激動,幾個侍衛都在門外笑得很開心,大家好像都很高興的樣子。

原來自己能看見了,能讓那麼多人高興的。

他又看向微月,心跳又有些失律,真是從所未有的感覺, 曾經捂住她眼睛的手有些發熱。

“谷杭,恭喜你,終於重見光明。”微月伸出手,笑得如花般絢爛。

谷杭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她的手,是想和自己握手的意思嗎?他伸手握住她纖細柔軟的手,“謝謝。”

能夠重見光明,對谷杭來說,喜憂兼半,不知那些本來就對他懷有殺意的人,是不是更想除掉他了。

不過既然谷杭願意治好眼睛,大概這方面的事情也想過了吧。

大家高興了一陣,陳太醫便要告辭回宮裡去復命了。

送走陳太醫之後,章嘉邀請了谷杭和束河除夕那日到區家打邊爐。

谷杭看向微月,遲疑著卻沒有答應下來。

想到谷杭的身世,無父無母,連妻兒也被暗殺了,這樣熱鬧的節日卻只有自己,微月便笑著也邀請,“打邊爐要人多才熱鬧,是照著廣州那邊的習俗過年呢。”

谷杭含笑看了微月一眼,“多謝潘小姐的邀請。”

很快就過年了,每條大街小巷胡同都張燈結彩的,整個京城都營造著一種喜慶的氣氛,時遠時近的炮竹聲絡繹不絕。

谷杭被皇上召進宮裡了,不知何時才能到。

就在玉棠院的大廳打邊爐,開了兩桌,有一桌是給荔珠幾個丫環的。

幾乎到了快掌燈的時候,谷杭和束河才到場。

且說廣州這邊。

剛過了元宵,方十一才終於能松了一口氣,雖然綢緞絲絹不能再出洋,但好在茶葉的生意比之前的更好。

東海那邊的水晶瑪瑙也能開始出洋了,這也能彌補絲綢方面的差額。

正月十六,他就收到從京城那邊寄過來的信。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拆開,卻只有白紙一張……

潘微月!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又在想什麼?

他立刻就往雙門底上街去了,找吉祥問到了微月在京城的地址,第二天,將同和行的事情交給方亦承和方亦茗後,在方邱氏不贊同怒火中,快馬敢往京城。



第一百八十八章巧遇

歡天喜地地過了一個新年。

自己原來在這個年代生活一年了。去年是在方家過的呢,那時候對一切都懷著不安的心態,每天裝得天真傻氣,沒想到今年自己也裝了一回怯弱。

不禁會懷疑,究竟有多少人是以真面目示人的?該不是也和她一般,都是裝的吧。

新年過了,便準備了元宵節。

微月剛和區總管商量了元宵節讓家裡的丫環出去賞花燈的事兒,章嘉就隨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區總管給章嘉請安之後便下去了。

“怎麼了?谷杭還是不願意見你啊?”微月喝了一口茶,才問向章嘉。

本來張揚瀟灑的俊臉此時多了幾分鬱氣,“說是不在貝勒府,山莊那邊也沒見著,谷杭大哥是不是故意躲開咱們?”

微月略一沉吟,深深望著章嘉,才道,“其實這應該早有預料的,他的眼睛治好了,肯定有些事情是不一樣的,他不願和我們扯上關系,也是為了我們好。”

這個道理他自然是明白,只是自從除夕那日之後,他就再沒見過谷杭。一點消息都沒有,難免會擔心那些人是不是又想對他下手。

“皇上為何不公開谷杭大哥的身份,這樣不就能讓那些阿哥們安心下來。”章嘉小聲埋怨道。

這個問題她也想過,可是,如果一旦公開谷杭的身份,那些以前愛新覺羅弘時的余黨的野心肯定會蠢蠢欲動,到時候局面或許會更加亂吧。

其實就是乾隆的私心,既想安撫谷杭授他恩情,卻又要防備谷杭跟他父親一樣,野心不滅。

“章嘉,谷杭的事情他自己會有主意,你關心他,他心中是有數的,但這畢竟不是尋常事,這些是關乎皇宮裡的,不是我們能插手也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你懂不?”微月言辭認真嚴厲地對章嘉道。

章嘉嘆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什麼時候回廣州?”微月問道,還是讓這家伙早點離開這是非地的好,不怕萬一只怕一萬。

“過兩天就起程吧,廣州那邊還有許多事情呢。”注意力一下被轉移了,章嘉眉心蹙了起來。

微月深深望了他一眼,至今她都沒和他好好談過,關於他的身世和他是否願意留在隆福行幫她,似乎一直都是自己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也沒問過他的意見。“章嘉,昨天你父親找過我。”

章嘉馬上就站了起來,像一只刺蝟張開身上的刺,“他來作甚?”

微月含笑道,“自然是來關心你。”

“他知道你是誰了?”章嘉皺起眉心,早就猜到那個人不會輕易相信微月的話。

微月看著提起自己的生父猶如受傷的小野獸般的章嘉,柔聲道,“他關心你,自然會關注你身邊的人。”

章嘉嗤笑一聲,“誰稀罕他的關注。”

微月輕聲道,“章嘉,這麼久以來,我都沒問過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走商賈這條路,在隆福行你開心嗎?在廣州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為何這樣問?”章嘉挑眉,看向微月。

“你本來身份尊貴,而商賈卻是最令人瞧不起的,再說了,你還是滿人……”微月看著他,昨天索綽羅都翰來找她談過話。就是希望她能勸章嘉回家,憑著索綽羅家在京城的勢力,為他謀個出仕並不難。

“我娘是漢人,我也是漢人,出仕又如何,商賈又如何?我跟索綽羅家沒有關系。”

章嘉平聲說道,聽起來並不像在賭氣。

“你父親的原意是為了你好。”雖然很希望章嘉能留在廣州幫她的忙,但她更希望他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

“這種夏天送棉襖的關心不要也罷,當初我娘病重,他還要把那個外室接回家中,讓那個女人氣死我娘,如果他心中還有我這個兒子,就不會把我送到佛山了,總之,我很喜歡在廣州的生活,那個人認為好的未必適合我。”雖然那時候他還小,可是他不會忘記那個外室給娘敬茶的時候,故意把滾燙的茶水倒在娘身上,還可憐兮兮地哭著說是太緊張了,更令他無法釋懷的是,那個人竟然還怪罪母親言而無信,既答應了讓哈達氏進門,還要刁難她。

娘是那樣溫柔的女子,怎麼可能去刁難哈達氏,枉那個人和娘當了那麼多年的夫妻,竟然還不了解娘的為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也非一日之功,章嘉的心結根深蒂固,不是她三言兩語能化解的。再說了,雖然她看出那個都翰有悔過補償之心,卻對他以前所為很是厭惡,她是一個有情感癖的人,一段感情一段婚姻都容不下第三人。

“我無意左右你的思想,既然你喜歡在廣州的生活,也對做生意有興趣,那麼,就繼續吧,你說的對,你父親認為好的未必適合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微月站了起來,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少年,眼神不由得溫柔下來,“難道做姐姐的還會不支持自己的弟弟麼?”

章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心中卻是一暖,一種陌生的感情在心底醞釀著,有些溫馨有些幸福的感覺。

不知不覺,真的把這個女人當成姐姐了麼?

又過了兩日,依舊沒有谷杭的消息,只聽說三阿哥被皇上在殿前訓斥了一頓,究竟是什麼原因,也沒有人說得個準兒。

章嘉已經決定啟程回廣州了。

正月初十。區宅前停著一輛雙軸四輪的大馬車,章嘉從小廝手中牽過馬,對著站在門前臺階的微月和區總管揮手,灑脫輕快地道,“我走了。”

“路上小心。”微月對他點了點頭。

章嘉應了一聲,交代金桂和銀桂,“好好照顧小姐。”

道別之後,他翻身上了馬背,身后傳來嗒嗒的聲音,索綽羅都翰騎著馬趕了上來,停在章嘉旁邊。

章嘉的臉色沉了下來。

“章嘉。跟我回家!”索綽羅都翰沉聲道。

“你又想做什麼?”章嘉不耐煩地問。

“你這是要去哪裡?難道又想到廣州去當一個低三下四的商賈?我索綽羅都翰的兒子怎麼能去當商人!”索綽羅都翰不想和章嘉吵架,但卻無法壓住心中的怒火。

“我是你兒子嗎?”章嘉淡淡地問,眼神充滿鄙夷。

索綽羅都翰臉色變了變,一下子好像老了幾歲,“就算你不願回家,也不該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章嘉突然正色看著索綽羅都翰,平心靜氣地道,“我並不是在賭氣,也不是想讓索綽羅家覺得丟臉,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對索綽羅家的什麼榮譽什麼爵位都沒興趣,你用不著自以為是覺得我將來會後悔什麼的,我娘臨死的時候沒有後悔嫁給你,同樣的,我也不會後悔摒棄索綽羅這個姓氏,索綽羅大人,如果你覺得你對我娘還有丁點的內疚,請你,不要再左右我的生活。”

索綽羅都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轉眼銳利瞪著微月,是這個女人攛掇章嘉的嗎?

微月只是看著他淡淡地微笑。

“以前我保護不了我娘,但現在,我如果還不能保護我唯一的親人,就妄為男子了,索綽羅大人,如果我姐姐受到什麼傷害,就算拼盡一切,我也不會饒過那人。”他只擔心他離開京城之後,索綽羅家那兩兄妹會在背後傷害微月。

索綽羅都翰震撼看著章嘉,為了一個外人,他竟然威脅自己的親生父親……

突然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悲涼,這麼多年來,他今日才明白,自己是徹底失去了唯一的嫡子,失去了兒子的尊重。

他的內疚和補償都太遲了嗎?

當年他被哈達氏柔弱的外表遮住雙目,才會以為區氏不容人,才會鑄成大錯。沒想到卻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如果他知道將章嘉送到佛山的結果就是失去他的代價,他一定不會那麼做。

話已經說完,章嘉便不再多言,跟微月笑了笑,策馬離開。

索綽羅都翰張了張口,竟一句話也說不出。

微月看著暗暗地在心中嘆了一聲。

冬去春來,春梅悄然亭立枝頭,庭園中似乎在一夜之間多了幾分春色。

微月立名的綠茵居正式開張了,以廣州小吃為特色,不同一般茶樓的裝修和門面,一時之間吸引住了路人的目光,生意雖不是盛極,卻也算不錯。

然而要說世事驚奇,也比不過章嘉回廣州途中的巧遇。

趕了半個多月的路程,卻沒想到會在江蘇打尖住宿的時候,遇到了方十一。

聽到方十一是收到微月的空白信,他一時玩心起,竟對方十一說微月如今是成了寡婦,卻沒有說明前因後果。

還對方十一說,因著微月寡婦的身份,家裡的總管輕易不接待客人,特地寫了一封親筆信交給方十一,讓他去區宅找微月的時候若遇到阻隔,便把這信交給總管。

聽了章嘉的話,方十一心底似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撓心,既憤怒又傷心,還有些害怕,她竟然真的去改嫁了,還成了寡婦?

哪個該死的混蛋竟然讓她成了寡婦!

她對他,就真的那麼無所謂嗎?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2:43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5 PM 編輯

第一百八十九章蟹肉實地湯

春暖花香,桃紅柳綠,到處一片的生機勃勃。

微月在窗邊的軟榻斜倚著,旁邊茶幾上的三足提爐在煮著茶,輕煙裊繞,茶香氤氳在空氣中,生活看起來好不悠閑輕松。

她的手輕輕放在小腹上,臉上泛著溫柔的笑意,已經能感覺到胎動了呢。

區總管給她找了個專門照顧大戶人家的太太生育的嫲嫲,這些天她每天除了進補,就是聽著那個嫲嫲講解一些關於生孩子的知識。

捏了捏臉頰,最近自己好像豐腴了不少,這生活過得也太滋潤了些。

她有些苦笑看著自己凸起的小腹,不知道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前,能不能見到方十一?但想到他此時屋裡有兩個通房丫頭,她的心情就跌入谷底,莫名的煩躁。

守院門的丫環在外間跟荔珠回話。

荔珠進來道,“小姐,區總管說外面有人找您。”

“誰?”微月懶懶地問。

“不知道呢,區總管似乎正在打發他。”荔珠道,這個把月來,小姐是誰也不見,理由是寡婦不宜拋投露臉見客,把索綽羅家的人都擋在門外了。

微月應了一聲,覺得有些困頓,便讓荔珠鋪了被褥,打算再寐一會兒。

荔珠服侍微月睡下之後,才輕手輕腳走出內屋,金桂和銀桂在外面的階梯坐著曬太陽,一邊做鞋子。

院門突然就走來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

金桂和銀桂馬上站了起來,怎麼讓個男子進了內院?

荔珠愕然看著那男子,驚喜地叫了一聲,“十一少!”

方十一見到荔珠,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少奶奶呢?”

金桂和銀桂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荔珠還沒從震驚從回過神,十一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眼花了吧,“在……在裡面。”

方十一邁開大步就往內屋走去。

微月剛剛淺眠,聽到門簾掀起的窸窣聲卻沒有睜開眼,大概是荔珠進來吧。

方十一在床沿坐了下來,看著那張日思夜想的嬌顏,似乎紅潤了不少,比以前看起來更加風嬌水媚。

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滑膩似酥的臉頰,不是夢,他真的見到她了。

微月猛地睜開眼睛,驚疑的目光顫顫如水。

粉腮紅潤,秀眸嫵媚……方十一嘶啞笑了一聲,重重地咬住她的唇,“微月……”

方,方十一?

熟悉的,溫暖的,是方十一清新的氣息,她的心微微一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他的深吻。

唇齒纏綿,他的吻從開始溫柔輕舔,慢慢地呼吸越來越粗重,吻得也越來越深入纏綿。

大手溜進被褥裡,熟悉地探入她的衣襟內,握住她豐滿的柔軟,用力地揉捏著。

微月忍不住輕喘一聲。

比以前更豐滿了,像軟玉一般滑膩,方十一粗喘著,用力吮吸著她纖細柔嫩的脖子,在她性感的鎖骨留下紅色痕跡,“微月,微月……”

微月低吟著,全身都快軟成一灘水了。

方十一被她的喘氣撩得全身是火,手往下探了下去。

微微的隆起……

他頓時僵住了。

微月含情凝睇地看著他,所有的激情在他痛苦,驚疑,傷心的目光下淡了下去。

方十一的手還放在她的小腹上,腦海裡只剩下那瓶避子丸的藥……

改嫁,寡婦?

這孩子?

“方亦霽,你這混蛋!”微月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麼,抬腳就把他踹了下去。

被子被掀開了,露出微月微微隆起的小腹。

方十一怔怔地看著她,眼睛有些艱澀,“微月,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微月掀開衣裳,“這是真的,我就懷孕了,怎麼著?”

“你是我娘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方十一按住她的肩膀,聲音透著痛苦,想到微月有了別人的孩子,他的心就像給鈍刀踞著般痛得窒息。

微月哼了一聲,見他這樣子,也有些不忍心,聲音軟了下來,“誰是你娘子,沒聽說嗎?我是寡婦。”

“哪個混蛋讓你成了寡婦,還……還……”有了孩子,她不願意給他生孩子,卻願意為別人生孩子。

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的。

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那樣淡定從容,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中一般,他一貫的清冷淡漠被痛苦的神情代替。

她的心立刻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伸手摟住他的腰,輕輕吻住他的唇,嬌聲道,“傻蛋,都快五個月了。”

方十一愣住了,身體卻自主自發地回應她的熱情。

五個月?那時候,他還在廣州……

這孩子是他的?“微月,微月,這是,我的孩子?”

微月咬住他的下巴,媚眼如絲,“那還能是誰的?我還能改嫁給誰?”

“誰也不許!”方十一大聲叫道,有些激動地抱住她,“不許你改嫁,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微月的手伸入他的衣內,撫摸著他結實的胸膛,“我是你的?那你呢,是紅袖的,還是添香的?”

方十一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又轟隆著往身體一處沖了過去,他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看著她嬌媚風情的小臉,總算明白她為何給自己一張空白書信,這個小醋缸!

“微月,我沒碰過她們,我宿在外書房呢,怎麼你的眼線沒告訴你麼?”他吻著她泛著珍珠光澤般的肩膀,聲音低啞溫柔。

她微微揚起頭,他順勢咬住她胸前的敏感。

“這麼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在你屋裡,你就真的無動於衷?”微月深喘一聲,忍不住往方十一懷里又鑽了鑽。

方十一的呼吸粗重而滾燙,濕軟的舌頭舔吻著微月的柔軟,手指熟悉地找到了她身下敏感的珍珠,輕輕地搓揉捏按著。

微月抱著他的脖子,快感如潮涌一般淹沒上來,蔓延至四肢百骸。

衣裳完全敞開,露出她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的肌膚。

身下已經脹得發疼。

微月只覺得小腹一陣空虛,修長充滿彈性的大腿緊緊夾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擠進她的緊致溫熱中,輕輕地抽動起來。

“榆庭……”微月的聲音聽起來如嚶如泣,根本不滿足他現在的給予。

“微月,再忍忍,你有了身子。”他的聲音暗啞,濕熱滾燙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微月抱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道,“月份足夠了,你溫柔一點……”

方十一的喉嚨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他溫柔地將微月放平在床榻上,側身在她身邊躺下,輕輕抬起她一邊大腿,一手握住自己已經昂然挺立的欲望,慢慢地送入她的緊致中。

慢慢地,溫柔地,深深淺淺抽動起來。

粗喘聲,嬌吟聲交織在一起,滿室旖旎光。



第一百九十章捉弄

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大男人進了小姐的內屋,金桂和銀桂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待里面傳來微月的嬌斥聲時,她們才回過神,抬腳就要往內屋走去。

荔珠趕緊攔住她們,“你們這時候進去作甚呢?”

“荔珠,這……小姐還是寡婦的身份,這個男子竟然在屋裡,要是傳了出去,對小姐不好。”金桂道。

“說的是,這登徒子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前院竟然也沒攔著。”銀桂點頭附聲。

荔珠聞言笑了出來,“小姐何時親口說過自己是寡婦?十一少不在的時候是孤兒寡母,十一少來了,自然就不是孤兒寡母了。”

金桂恍然大悟,“這位男子是小姐的夫君?”

荔珠笑道,“正是我們家少爺,如今尋我們少奶奶來了。”

金桂和銀桂面面相覷,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們兩個不知情,不過既然那人是小姐的相公,她們還真不好進去趕人了。

沒多久,內屋就傳來曖昧不明的喘息嬌吟聲。

三個丫環立刻面紅冠赤地低下頭,忙到外間的門邊守著了。

內屋,在微月喘氣聲中,方十一將欲望如煙花般在她體中盛放,輕輕放下她修長的大腿,抱著她轉過身,低眸看著她面頰潮紅,嬌媚含情的雙眸,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的唇,溫柔地吮吸舔吻著,根本捨不得放開她。

“微月,你覺得怎樣?”他的手輕柔地撫著她的小腹,那微硬的隆起,是他的孩子……

這種感覺真奇妙,不是第一次為人父,卻是第一次有這種無法言語的喜悅,當初潘微華懷了茂官的時候,他也沒這麼高興的。

微月懶懶地靠在他懷裡,雙腳夾住他的小腿取暖,有些疲累,心情卻很愉悅,“沒事兒,就是……你會不會覺得累?”

方十一輕輕含住她的耳垂,低低聲笑了出來,“我還能更累些,只是怕你受不住。”說著,拉起微月的手往他身下探去。

顫巍巍地翹了起來……

微月大窘,含羞似怒地嗔了他一眼,卻沒有收回手,輕輕地捏了一下。

方十一悶哼一聲,瞪著她警告道,“不許胡鬧!”

知道他心疼自己不會再要第二次,微月眼底閃過狡黠的笑意,頓時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輕啃著他長胡渣的下巴,握住他堅硬的手根本不願放開,竟就這樣套弄著。

“微月!”方十一深喘一聲,有些咬牙切齒,知道她根本就是在捉弄自己。

可是根本不捨得拉開她的手,呼吸越來越粗重,滾熱地打在她臉上,手不由自主地覆蓋住她的小手,加快了速度……

微月想抽回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耳邊只有他粗重濃濁的呼吸,“微月……”

濕糯的液體噴在她手上,他呼出一個滿足的嘆息。

“我真該好好揍你一頓。”方十一喟嘆一聲,將臉埋在她胸前,重重吸出吻痕。

微月啊了一聲,隨即輕笑道,“你還想怎麼揍我啊?”

方十一無奈地看著她,輕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那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從來沒哪個人讓我這樣牽腸掛肚。”

微月輕咬著唇瓣,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方十一又吻了她一下,起身套上衣裳,放下帳幔,提聲叫荔珠打熱水進來。

微月這才想到外面還有三個丫環,她剛剛的聲音……不是都被聽去了?

臉一下漲紅起來,身下和手都一片濕糯,又不好立刻起身穿衣。

荔珠似乎早有準備似的,很快抬了熱水進來。

方十一親自為微月梳洗了身子,穿上了衣裳,之後,兩人一身舒爽地靠在熱炕上說話。

微月依偎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怎麼來京城了?廣州那邊的事情都忙完了?”

方十一捏了捏她的手,“你還敢說,那空白信是怎麼回事兒?我要是再不來找你,哪天就找不到你了。”

微月吃吃地笑了起來,“難道那紅袖添香伺候得你不夠好啊。”

“是啊,下次讓她們伺候得好點。”方十一咬住她的耳垂,低聲笑道。

微月掐了掐他的腰,“你盡管試試看。”

方十一笑了出來,“小醋缸。”

“我就吃醋了,怎麼著?”微月回頭嗔著他,她就是不想他身邊有別的女子,有什麼好丟人的。

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那休書還有避子丸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竟然還敢收了那封休書。”放開她紅腫嬌嫩的雙唇,方十一柔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

“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夫人不想我連累方家,你又在福建,要是方家和亂黨扯上什麼關系,你回不來了怎麼辦?”微月低聲說著,並沒有說一聲方邱氏的不是。

“至於那避子丸……”微月頓了一下,感覺到身後的身軀有些緊張,她笑著拉住他的手,“一開始是不想太早有身孕,可是後來就沒吃了。”

“是不是不想給我生孩子?”方十一擁著她,輕聲問著。

“現在不是都有了身孕麼?”以前是不願意,但沒必要讓他知道。

“有了身孕還跑到京城,你真是折磨我。”方十一摟著她輕嘆,幸好自己是來了,不然就算她生了孩子,也不會主動告訴他的。

微月見他因為趕路而顯得有些疲倦,便道,“你也累了,先睡一會兒,之後再跟你說別的事情?”

關於他的身世,關於方家幾位少爺的不孕不育,關於潘微華的死因……

方十一卻抓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聽章嘉說過,你離開廣州是因為有人要殺害你,我查過了,並不是洪松吟雇人所為,你自己有沒些頭緒,除了洪松吟還有誰會害你?”

“我也不敢確定。”微月苦笑,“聽說洪松吟逃跑了。”

方十一冷冷笑了起來,“她逃跑正好,我還怕她不逃跑。”

微月疑惑看著他。

方十一揉了揉她的頭髮,沒再說下去,“睡吧,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確實感到困倦,眼皮都要撐不開了,便在他的溫聲細語中漸漸沉睡過去。

方十一看著她甜美的睡顏,仿佛有羽毛撓過他心尖最柔軟的地方。

他怎麼可能放過……傷害她的人,即使那個洪松吟是女子,他也會悉數報復回去,至於什麼手段,就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前院。

區總管看著手中少爺的親筆信,好笑地搖了搖頭。

勿要阻攔來人,任何要求都一一應承。

所以才讓方十一大搖大擺進了內院,指明了玉棠院的方向……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12:57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6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一章謎團

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掌燈時分了。

微月秀眸惺忪。只覺得全身一陣舒暢,翻了個身,落入一個溫暖的懷裡,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還以為自己夢了。

原來是真的。

方十一含笑看著她粉膩細滑的臉頰,忍不住親了一下,心中不無感嘆,自己怎麼會這樣迷戀她,並不是沒見過比她好看的女子,卻就只有她令他放不下。

微月摟著他的脖子,“好餓了。”

方十一笑道,“你躺會兒,我去讓荔珠擺飯。”

微月笑著點頭,見他起身穿衣,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

他撩起簾子,喊了荔珠擺飯,金桂進來服侍微月穿衣梳髮,沒一會兒便艷麗冠絕站在他面前。

金桂眼角打量著方十一,清俊儒雅,和小姐站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知道微月吃飯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服侍,方十一便讓屋裡的丫環都下去了。兩人邊吃邊說著話,“……我跟母親說過了,那休書並非我親筆所寫,算不得將你休離,你還是方家的少奶奶。”

微月聽到他竟然為了自己和方邱氏差點翻臉,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回方家的話,就要考慮考慮了,“當初幾乎大家都知道我被你們方家休了,就這樣回去,是不是有點不妥當?”

方十一笑了,“我倒不介意八人大轎再娶你一次。”

微月嗔了他一眼,“說起來,我有件事兒跟你說。”

“嗯?”方十一把剔了骨的魚肉餵進她嘴裡,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當初洞房那日,我並非自殺的。”微月道,“我想起來一些事情,我根本不是自殺才受傷,而是有人進來傷害我。”

“你想起來了?”方十一詫異看著她,“你不是自殺,會是誰想殺你,你這才剛進門,誰對你有那麼大的仇恨?”

“這正是我疑慮的,我本身並無尋死之心,究竟是誰進來殺我,我也不清楚,但是當晚門外卻沒有丫環守著。方家還有誰能支開我屋外的丫環的?”微月問道。

方十一陷入了沉思。

微月看著他道,“還有一件事兒,難道你不覺得方家除了你以外幾位少爺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所出很奇怪嗎?”

方十一抬頭皺眉看著她。

“潘微華給我留了一本手札,還有兩封信。”微月低聲說著,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潘微華不知如何串通了周仁俊,讓他給大少爺他們下了毒,才令他們一直沒有子嗣。”

方十一震驚看著微月,不敢相信他聽到的話。

大哥他們被潘微華指使毒害了?竟然還是和方家有表親的周仁俊下的毒手!

“我想,是不是周仁俊有什麼把柄在潘微華手中才受她指使,潘微華的病也並非偶然,只怕也與周仁俊脫不了干系。”微月知道這年代的人多重視子嗣,方十一和其他幾個兄弟感情不錯,如今聽到他們被斷了子嗣,自然是不敢置信,也十分震撼傷心的。

方十一臉色鐵青,“把手札和信給我看。”

微月起身到櫃子取出一個匣子,將潘微華的手札拿給方十一看,“這手札雖在我這裡有一段時間了,但我也是後來才看到。”

方十一慢慢地看起手札,臉色越來越難看。

如果潘微華不是生病死的。那是誰下的手?難道是周仁俊?周仁俊不是和她一伙嗎,又怎麼會對她下手?

“這麼說,在廣州的時候,是周仁俊想殺你?”方十一猛地抬頭看向微月,眼底有深深的恐懼,想到微月差點被殺死,他的心就揪成一團。

微月便將勸服方許氏找大夫看病,後來半夜闖進刺客,才察覺事情不簡單的過程一一說了出來。

啪!方十一重重地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筷差點震落在地上。

“竟然斷我方家子嗣!”方十一目光森寒冷冽,布滿了陰霾。

“榆庭,這事兒非同小可,不可大意。”微月拉住他,輕輕拍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知道他很生氣很憤怒,但這事兒不是發怒就能解決的。

方十一抓住她的手,閉上眼睛輕呼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潘微華這樣對待我兄弟,無非是不想方家的家產被他們分了去,這個女人實在心腸惡毒。”

說著,想起潘微華是微月的家姐,便有些猶豫不定地看著她。

微月被他不信任的眼神看得心中憋屈,不禁把手中的信扔在他臉上,“方亦霽,難道你懷疑我也是同黨不成?”

方十一抓住她扔過來的信,將她按坐在自己腿上,聲音透著悲傷,“微月。我不是懷疑你,只是,她是你家姐,我……”

微月抱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肩窩,“你忘記了嗎?潘家和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只有你了,榆庭。”

方十一動情看著她,神色很快又冷了下來,“潘微華已經死了,就算想將她治罪也不可能了。”

“潘微華是指使人,但周仁俊和方家還是親戚呢,怎麼會下這樣的狠手?而且這件事……夫人不知道嗎?”微月看了方十一一眼,示意他看手裡的那封信。

“你就沒懷疑過,當初夫人為什麼會把當家大權交給潘微華?”她問道。

方十一皺眉看著她,“當初母親說是過清靜的日子……”

“那為何潘微華過世之後,她又想出來當家?”方邱氏處處針對她,就是想要重掌方家大權,這點方十一沒理由看不出。

難道還另有隱情?方十一疑惑地拆開手裡的信,細細地讀了起來。

“潘微華不知從哪裡找到這封信。”微月擔心看著他,不知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會作何感想。

方十一只覺得今日聽來的消息和打擊是從所未有的震驚。

“……我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方十一看完信,怔怔看著微月。

這信其實是契約。是將方十一交給方邱氏撫養,從此與親生父母不相認的字據。

“如果不是這封信,潘微華怎麼能讓夫人忍氣吞聲這麼些年。”微月擔憂看著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起這些打擊。

畢竟是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突然發現自己卻不是方家的少爺……

方十一眼睫微斂,沉思起來。

如果他不是母親的兒子,那會是誰的兒子?父親並不是沒有兒子,為何不從其他姨娘屋里過繼一個到自己名下,卻偏要背裡找個嬰孩來當自己的親生兒子?

父親不知情嗎?

他還記得,小時候父親待他十分親近,根本不像知情的樣子。

“微月。”半響之後。方十一才沉聲開口,“雖然我恨潘微華斷了我兄長們的子嗣,但如今她已經死了,我再多怨怒也沒用,但周仁俊我卻是不能放過,還有潘微華的死因,害死她的人必然是在方家的,既然那人能對潘微華下手,同樣的,對你也……我不能冒險,如果不能找出這個人,我不能讓你回方家,你明白嗎?”

微月點了點頭,溫順道,“我明白,我也是這個意思,方家我是暫時不回去了,等一切真相大明之後再說。”

“可如此一來,對你卻不公平,你一個女子帶著孩子,多少會惹些閑話。”他根本不想她受一點委屈。

“我不會在乎這些名聲的。”微月笑道。

“我會查明白自己的身世,也會查出究竟是誰毒害了潘微華,還有周仁俊……我也會查清楚的。”方十一揉著她的髮,神情已經恢復往常的淡然從容。

這男人有很強的心理素質,微月笑了起來,眼眸明亮看著他。

其實他們還有個猜測都沒說話來。

潘微華的死,說不定是方邱氏下手的。

但都是無憑無據,如今先要做的,就是暗中調查,不能打草驚蛇。

“榆庭,我能幫你什麼呢?”本來是方家一家之主,一下子身世撲朔迷離,連自己是誰的兒子都不知道,這樣的心情,大概很痛苦的吧。

方十一輕笑出聲,輕撫她鬢角,“只要你幫我平平順順地生下這個孩子。對我就是最大的幫助。”也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了。

微月嬌唇一勾,“嗯,我會等你接我回家。”

接著,他們又商量了要不要告訴方亦儒幾位少爺實情,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不能有子嗣,說不定會因此怨恨方十一,畢竟潘微華是方十一的結髮妻子。

“……不如找個名醫,暗中給他們調理調理?”微月問道。

“也不知是用什麼方法,倒也可以試試。”能夠治好那是最好。

“得先查清楚,周仁俊為何會受潘微華利用,榆庭,我見潘微華對你分明有情,怎麼卻對方家如此心狠手辣?”她記得,潘微華看向方十一的時候,眼底是有不捨,也有情意的。

方十一冷冷笑了笑,“她所作的事情,只是出於私心。”

說不定潘微華所作所為,也是有人指意的。

微月將手札收了起來,笑著對方十一道,“我們現在什麼也不要想,我來了京城這麼久,都沒出去玩過呢,這些天,你可要好好陪我。”

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傷心,方十一笑著點頭,這些事情不是他現在想想就能明白的,只有回了廣州,才能慢慢地查個明白。



第一百九十二章訪親

第二天,微月才將方十一介紹給區總管認識。也知道為什麼昨日方十一能暢通無阻地進入內院找到她。

這個章嘉!存心整人的。

方十一也是才知道章嘉在信中寫了什麼,有點哭笑不得,“這小子定是故意的。”

跟他說什麼微月成了寡婦,他還以為微月是真的改嫁給哪個混蛋了,沒想到最後那混蛋居然還是自己。

微月咯咯地笑著,這個章嘉是越來越鬼馬了。

“十一少的隨從已經安排在前院的倒座房了,這個……可否要為十一少再安排個院子?”雖然知道方十一昨夜是在玉棠院歇下的,區總管還是問了微月的意見。

微月看向方十一,見他只是含笑望著她,臉色不禁微紅,狠狠地瞪了過去,“再給十一少安排個院子吧。”

方十一嘴角的笑紋更深了。

區總管應了一聲是,笑著退了下去。

微月嗔了方十一一眼,“你能在京城留多久呢?”

方十一牽起她的手,和她走出花廳,來到庭院,摟著她的腰道,“本來是不打算久留,想來把你接回廣州的,只是如今似乎你留在京城更適合些。”

好不容易才相聚,想到又要分開。微月心中也很不捨,伸手環住他的腰,“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就回廣州。”

方十一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我回去之後,把事情都查清楚了,就來京城找你,希望到時候能看著我們的孩兒出世。”

“你想從哪裡下手調查?”微月抬頭看著他,她是希望孩子出世的時候,他能在身邊沒錯,但廣州那邊的事情只怕不容易解決。

“就算不能查出我的身世,周仁俊那邊也決不能姑息。”他必須先為微月的安全作考慮,周仁俊如果知道微月手裡有他和潘微華的信件,一定會對繼續雇人殺害微月的。

“嗯,手札和信件你都帶回去,說不定還能當證據。”微月道。

方十一點了點頭,“我們不要想這些事情,你不是說想出去走走嗎?我陪你去。”

微月眼眸突然一亮,笑著道,“我想去見一人。”

方十一挑眉,“何人?”

“去了不就知道麼?”微月嘿嘿笑著,挽著他的手回屋裡準備,吩咐荔珠去備車。

方十一只是寵溺看著她,心中歸期已定,卻如何也對她說不出來。

知道她吃避子丸的時候,不是不生氣的。知道她毫不反抗接受了母親的休書離開方家,不是不心寒的,可是知道她所受的委屈和差點被殺害,他的心更驚慌更難受。

所有的生氣和心寒,都抵不過對她的不舍。

沒錯,因為不舍,所以自己才對她有了這種漫無邊際的寵溺。

他們驅車來到城東,馬車停在一條胡同里的一處四合院門前。

微月讓荔珠去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罩著藍布琵琶襟緊身兒的婆子,把荔珠打量了一眼,瞧著打扮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還是上得了臺面的大丫環,便問道,“姑娘,您找誰呢?”

微月扶著方十一的手下了馬車,對那婆子問道,“請問府上的主子可是姓白?”

那婆子看向微月,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和夫人長得真像,“這位奶奶,您可是找我們夫人?”

微月笑著點頭。

婆子遲疑了一會兒,才讓微月他們先稍等,自己返身去喊了管事婆子過來。

來人一見到微月。馬上驚呼出聲,“小姐。”隨即目光又落在微月微隆起的小腹,眼底盡是驚訝。

“李嫲嫲。”微月甜甜一笑,“我娘呢?”

李嫲嫲急忙讓婆子開門請微月他們進門,見到方十一在後面,愣了愣才請安,“十一少。”

方十一淡淡地點頭,他是沒想到白姨娘也會在京城。

李嫲嫲將他們領著進了垂花門,在正房的花廳奉茶,“小姐,您先等一會兒,夫人正在書房聽派事情呢。”

微月打量了周圍一眼,很雅致精巧,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在布置上,有種溫馨的感覺。

李嫲嫲使人去書房請夫人過來。

“李嫲嫲,我娘離開廣州之後,可有受了什麼苦?”微月問起白姨娘的事情來。

“哪能是沒吃苦的,夫人在途中病了一場,幸好都挺過來了,起先是為了躲開潘家那些人的找尋,也不敢找好的客棧打尖住宿,好不容易擺脫了,這才好起來,來到京城後,買下這處四合院,本來夫人也想就這樣過日子,只是後來見京城極少有做洋貨生意的,便開了商行,做起貿易生意了。”李嫲嫲看了方十一一眼。見小姐並沒有要回避的意思,自己也不敢盡數全說出來。

“娘生病了?當時怎麼沒在信中提到呢?可嚴重嗎?如今痊癒了?”微月急聲問道。

“自然是痊癒了,不痊癒我能來到京城嗎?”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是白馥書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似乎比之前在潘家見到的更加豐神冶麗,一身淺色的衣裙,卻顯得她更加風流蘊籍。

“娘!”微月高興地站了起來,就要小跑迎了過去,被方十一連忙伸手攔住,警告看了她一眼。

白馥書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打轉,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不是被休了嗎?怎麼還大著肚子?”

方十一略顯窘態地回道,“白夫人,那休書……是誤會。”

白馥書卻只是上下打量了微月一眼,“嘖嘖,養得不錯,這麼久了才來見我,可見你可真有我心啊。”

微月撒嬌地拉住白馥書的手,“娘,我這不是不確定麼?”

“不確定?那我把茶樓賣給你的時候,你怎就這麼不客氣地收下了?”她是聽到白總管說起在茶樓見到一個女子帶著玲瓏玉鐲,便猜想是微月了,還以為她會立刻來找她的。沒想到現在才來。

微月呵呵笑著,“母女倆談錢多傷感情吶,再說了,那茶樓雖然是我買下了,但也租給何廚子他們,以後賺了分紅,一定給娘您送一份。”

“得了,你那分紅留著養孩子,難道方家休了你,還會認你的孩子?”說著,目光冷冷地掠過方十一。

方十一皺眉道。“白夫人,那份休書並不作數。”

白馥書坐了下來,似笑非笑盯著方十一,“不管是不是你親筆寫的休書,既然你們方家休了微月,以後想將她再迎回去就沒那麼容易,哼,連無所依靠休不得的道理都不懂,為了自保竟然休妻,真能耐。”

方十一臉色難看,卻也知道白馥書說得並沒有錯,微月沒有娘家,方家根本不能休了她,偏偏母親……

“娘,您怎麼全知道了?”微月不想方十一為難,便走了過去,在白馥書身邊坐了下來,小聲問道。

“廣州能有多少秘密?”白馥書嗔了她一眼,“給他哄兩句就沒事兒了?你也太沒志氣了。”

汗!微月囧囧看著她,“娘,這又不關榆庭的事情,他也不知情,是那個洪松吟陷害我的,如果我自己不想離開方家,誰也趕我不出去。”

方十一目光如淌著溫柔水波看著微月,感動她對自己的袒護。

白馥書睇了微月一眼,,女兒是對這個男人動了心,才會這樣維護著吧,“女大不中留果然沒說錯!”

微月呵呵笑著急忙轉移話題,“娘您這是在京城做回白家的老本行了?”

白馥書道,“閑著也是閑著,加上白家商行原先那些老伙計都找不到落處,便讓他們到京城來,幫我打點著商行。”說著,瞪了微月一眼,“別岔開話題。你們這是打算如何?你是到京城來接她的?”後面一句是看著方十一問的。

方十一知道白馥書問的是自己,便道,“本來是想接微月回廣州的,但如今……還是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白馥書聞言秀眉就蹙了起來,微月解釋道,“娘,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我還不想回方家。”

“白夫人,我方十一雖只是商賈,不能給微月榮華輝煌的生活,但絕不會委屈了她,當初方家不顧情義將微月休了,到時我必定八人大轎重新迎她回來。”方十一直直看向白馥書,語氣堅定,像在立誓一般。

微月看著他勾唇一笑,她在乎才不是這些虛名,別人怎麼看她都無所謂,他們夫妻之間彼此互相信任,能夠相扶持共患難同享福才是她想要的。

白馥書眼底這才有了笑意,“你方十一說的話,我不懷疑,只不過雖然微月跟潘家也沒了干系,但並非就沒有娘家了。”言下之意,以後若是還有這樣的事情,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我明白。”方十一看向紅著臉的微月。

微月嗔了方十一一眼,無奈對白馥書道,“娘,難道我看起來就這麼懦弱,輕易被欺負的麼?”

白馥書笑著道,“好了,不說這個,十一少這次來了京城,打算何時回去?可有想過如何安置微月?”

“娘,如今我就住在區宅那邊,我和章嘉認了姐弟,住在那裡並無不妥當的。”微月道。

方十一也道,“微月住在區家那裡有丫環服侍,也請了嫲嫲照顧,若要重新置住所,怕沒那麼快找到舒心的丫環。”

“既然如此,我也不要求她搬來與我同住了。”白馥書笑著道,“我看她也不願意的,別怪我沒提醒,雖然你們是小別勝新婚,也要知道節制,雙身子呢。”

方十一輕咳了一聲,俊臉都泛起一絲紅暈,微月則大窘地看著白馥書,“……娘。”

還來不及說話,門外就傳來丫環的聲音,“夫人,翁大當家來了。”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1:16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8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三章春天

聽到丫環進來回話,白馥書臉上竟然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

微月睜大了眼,好奇地看著她,誰是翁大當家?

白馥書艷美的臉有絲可疑的紅暈,對那丫環道,“去跟翁大當家說,我這兒有事兒,沒空見他。”

聽這口氣,可真有點嬌縱的味道,微月更加好奇那位翁大當家是何人了。

“娘,咱們又不是外人,您要是有客人,還是先見客吧。”微月眨巴著明亮的眼睛,眼底的好奇一點也遮掩不住。

白馥書身後的李嫲嫲掩嘴笑了起來,對微月眨眼道,“指不定這位翁大當家也不願當自己是外人。”

微月立刻就把回話的丫環喊了回來,“請翁大當家進來吧。”

那丫環看了白馥書一眼,笑著應了一聲是。

白馥書睨著微月,挑聲問道,“你打什麼主意?”

微月呵呵笑道,“我哪裡有打什麼主意,這不是因為娘有重要的客人到麼?”

方十一清俊的臉含著淡淡的笑意。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微月便聽到一道朗爽醇厚的笑聲在外面傳來,“馥書,我有個好東西送給你。”

未見人先聞聲,微月和方十一對視一眼,都好奇地看向門外。

白馥書臉頰泛起紅暈,發窘看著大步走進來的中年男子,忍不住道,“嚷嚷什麼呢。”

“咦,你有客人呢。”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一雙看起來溫和卻銳利的眼睛在微月和十一少面上掃了一圈。

最後詫異看著微月,又看看白馥書,長得這麼像?

微月也在打量著這位翁大當家,約莫有五十歲上下,身材魁梧,鼻直口方,臉頰線條分明,應是個性格剛毅的人。

雖然這男人年紀不小,卻仍有一種英姿勃勃的氣勢。

“這是我和你提過的,我女兒微月和她夫君十一少,”白馥書低聲介紹著,“這位是漕幫的翁大當家。”

方十一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看著翁大當家的眼色沉了幾分。

翁大當家聽完白馥書的介紹,原本銳利的眼神成了微月的錯覺一樣,只見他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對著微月道,“你就是微月啊,和你母親長得真像,都是大美人,哈哈。”

白馥書嗔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

翁大當家只是呵呵笑著給方十一拱手,“十一少,久仰大名。”

方十一勾唇淡笑,回禮道,“翁大當家,久仰大名。”

微月狐疑地看了方十一一眼,看起來好像是認識翁大當家的樣子。

白馥書似沒注意微月好奇的目光,問翁大當家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到山東運糧食了麼?”

翁大當家低頭看著她,目光有些炙熱,“剛回來的,在碼頭卸糧食,我就先來瞧你了,這是珊瑚石做的,送給你。”

是一串藍珊瑚石制成的手鏈,顏色均勻優美且鮮艷,微月有些驚訝,藍珊瑚石到了現代可幾乎都絕種了,這個翁大當家究竟是什麼人?

白馥書似乎不太願意收他的禮物,並沒有伸手接下,而是看向微月,“時候不早了,你們兩人中午在這裡留飯吧。”

翁大當家尷尬地抓著頭頂,目光癡癡地看著白馥書。

哈!這根本就是她娘第一號癡情追求者。微月眼底盡是狡黠的笑意,想起潘老頭子對白馥書的不珍惜,想到白馥書因為白家犧牲了自己,她突然就生出一個希望,如果白馥書能夠有第二春,其實也不錯的。

但想是這樣想,眼前這翁大當家畢竟不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她可不想娘再遇人不淑。

她眼角瞄了翁大當家一眼,還是再觀察觀察好了。

那翁大當家突然一把抓過白馥書的手,將藍珊瑚石手鏈套進她手裡,“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想著戴你手上才好看,其他人誰也不好看,你別跟我客氣。”

白馥書秀美的臉馬上紅成一片,急急抽回自己的手,不悅地瞪了翁大當家一眼。

卻沒有把藍珊瑚石手鏈拿下來。

微月看得津津有味,這兩人之間……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李嫲嫲,讓人擺飯吧。”白馥書沒有再看翁大當家一眼,吩咐李嫲嫲去廚房安排午飯了。

翁大當家笑呵呵地看著白姨娘,很滿足的樣子。

微月輕輕扯了扯方十一的衣袖,與他交了個眼色。

方十一對她抿開一個明解的笑意。

翁大當家和方十一到外院去喝酒吃飯,白馥書母女則留在內院用膳。

屋裡只剩下她們母女的時候,微月這才將在廣州所發生的,關於潘微華的死因和懷疑說給白姨娘聽,只是沒有說明方十一的身世疑惑。

“還是留在京城安全,讓十一少先把那邊的危險解決了再說。”白馥書點著頭,沉吟片刻,“潘微華這樣做該不是你那父親指意的吧?”

“這個……我也不敢肯定,還是有了證據再說。”微月道。

“嗯,倒是你能讓章嘉成為左膀右臂,也真不簡單。”放棄出仕的機會成為商賈,一般人絕不會這樣做的。

微月道,“章嘉有自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

白馥書又問起白三爺的事情。

微月只道那酒店生意不錯,卻沒有提到三舅母退了她股的事情。

母女倆說了很久的話,微月也總算知道她娘是怎麼跟翁大當家認識的,翁大當家單名巖字,是漕幫的大當家,至於什麼來歷,白馥書卻沒有細說,只是說了原來她女扮男裝離開廣州,在江蘇差點被潘家的人找到,便想混在漕幫的運糧的船隻上,不過尚未上船,就被翁巖抓到了,知道她是女扮男裝,還以為她是哪裡來的奸細,差點一掌打死她。

後來知道是誤會,正巧他也要上京,便帶著白馥書一道上路了,途中她因水土不服生了一場重病,還是他幫她找了大夫,很照顧她。

白馥書換回女裝,那翁巖自然是無比驚艷,來到京城之後,她還以為從此不會再見到他了,怎麼知道這翁巖會突然成來了牛皮糖。

微月聽完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娘,您這是第二春呢。”

白馥書嗔了她一眼,“別胡說。”

“我沒胡說啊,瞧,這麼貴重難得的禮物都找來送給您,很有誠心呢,娘。”微月笑著道。

白馥書只是淡淡笑著搖頭,“如今我一個人生活不也挺好的。”

微月沉默了一會兒,興奮的心情有些黯然下來,那翁巖應該娶妻生子了吧,難道是想吶白馥書為妾?好不容易才從一個困局出來,沒理由再進去另外一個的。

還是先打聽個清楚再說。



第一百九十四章觀音廟

吃過午飯後,翁大當家的小廝來找他,說是幫裡有急事。

他匆匆地告辭離開。

微月和方十一坐了一會兒,也起身作別離開了,不過微月卻和白馥書約明日要到普渡寺去祈福。

登車離開胡同,微月馬上拉著方十一的胳膊,“怎樣,這位翁大當家如何?”

方十一含笑睨著她,“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是想問他和白夫人一起如何,還是他的家世?”

微月嘟著唇,“當然是全都要知道,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他的?”

他將她輕輕摟在懷里,柔聲說著,“也不是認識,只是漕幫的翁大當家,想不認識也難。”

微月皺眉,她是聽過漕幫,但具體並不了解,也不知道這翁巖是什麼厲害的人物。

方十一便將翁巖的來歷和漕幫的勢力講與她聽。

翁巖是慈溪翁氏六桂堂六十二排行的子孫,字福亭,早年隨祖上遷居山東東昌府聊城縣,後又遷居河南南陽府,跟祖上奔走四方,四海為家,翁巖考進秀才後曾回鄉認祖,不久棄文學武,向河南嵩山少林寺僧習武。

因雍正皇帝提倡以農務為先,大興農務以降,大設天下糧倉,暢通糧運之道,本是以走旱路為主,但旱路行走著實不易且風險居多,便打出皇榜,由欽差田文鏡招民興辦水路糧運。

雍正四年,翁巖便和結拜兄弟錢堅和潘清揭下皇榜,創辦了清幫,也就是民間所說的漕幫。

他們三人揭下皇榜後,創立糧運之道,建設了七十二個半碼頭,設立一百二十八幫半,而其中所謂的半碼頭,指的是專做南北雜貨小買賣用的碼頭。

微月聽得目瞪口呆,“那……那這翁大當家,還很有來頭啊。”

“豈止有來頭,漕幫有多少人,數也數不清。”方十一道,“雖說漕幫是為朝廷做事,但如今勢力已經不同以前,連朝廷對他們也是顧及三分。”

這麼強大的勢力,如果白馥書真的和翁大當家在一起,也不怕潘老頭子找麻煩了吧。

“這翁巖娶妻了沒?家中妾室多不?”微月眼睛晶亮地看著方十一。

方十一笑著捏了捏她的鼻頭,“我如何能知道得那麼清楚,不過倒是未曾聽說過他有娶妻生子的。”

“那你覺得他跟我娘相襯不?”微月秀眸都亮了起來。

“你母親跟潘家已經絕了關系,若她對翁大當家有意的,倒也是好事兒,我看翁大當家似乎對你母親很上心。”方十一笑道。

“連那麼難得的藍珊瑚石都找來了,還不上心啊。”能讓白馥書找到第二春,微月心中也十分高興。

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的唇,“要不要我也給你找藍珊瑚石呢?”

微月嗤嗤地笑了起來,側頭避開他的吻,“誰稀罕你啊。”

方十一順勢含住她的耳垂,呼吸有些粗重,聲音含糊,“你不稀罕,還誰稀罕,嗯?”

“節制啊,十一少。”微月躲著他的吻,咯咯地笑了起來。

方十一嘆了一聲,摟著她,“不要亂動,小心自己的身子。”

微月靠在他懷里,抓著他的手把玩著,“明日我娘說要帶我去觀音廟祈福。”

“嗯,我陪你們一起去,好嗎?”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

“你什麼時候回廣州?”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微月低著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不捨。

方十一的心尖像被什麼東西抓住似的,“微月,我很快會來接你的。”

不能因為不捨,不能因為想看到她就讓她置身危險之中,他必須理智。

“要不,我跟你回廣州吧。”微月抬頭看著他。

“不行,微月,我不能冒險。”方十一語氣堅決,絲毫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微月笑了笑,“好啦,我知道了,我等你來接我。”

回到區宅,微月覺得困頓,便回屋里去睡覺,方十一則在外間看書,也找了區總管不知說了什麼。

第二天,微月便和白馥書到了位於郊區的觀音廟。

聽說這裡的送子觀音很靈驗,簡直是想男得男,盼女得女。

微月沒有讓方十一跟來,畢竟來觀音廟的多數都是女眷,他一個大男人跟著來不太適合。

荔珠扶著微月的手上了臺階,白馥書已經把香點燃,讓微月去祈福。

微月見白馥書手腕上還戴著那竄藍珊瑚石手鏈,笑得有些意味深長,看來娘對翁大當家也不是沒有感覺的嘛。

“雖說生個女兒也貼心,但是畢竟是頭一胎,能生個兒子的話,你將來也比較安心些。”白馥書拉著微月去添油燈錢,一邊跟她低聲說著話。

“娘,生男生女也不是我能定的,再說了,都是自己的骨肉,難道還有分輕重麼?”微月並無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對於生男生女並不緊張。

“這個道理我自是知道的,但十一少畢竟子嗣單薄,難免在這方面不在意的。”頓了一下,白馥書低聲問道,“他可有收了屋裡人?”

微月搖了搖頭,“沒有,就是那方夫人給他送了兩個丫環,他也只是宿在外書房。”

白馥書詫異地看向微月,想不到方十一竟然對女兒有這份心,不免有些感動,“難得遇到個有情郎,可要好好珍惜。”

微月笑著挽住白馥書的手,“娘,您呢?聽說翁大當家並沒有娶妻,您就不動心?”

白馥書嗔了微月一眼,“你還管到你母親的頭上來了。”

“我這不是關心娘麼,難道你心裡還惦記著那老頭子?”微月問道。

白馥書苦笑搖頭,“你母親我從來不讓自己走回頭路的。”

微月笑了起來,“那不就得了,給翁大當家一個機會嘛。”

剛說完,便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輕哼聲。

微月和白馥書回頭看了過去,卻是一個穿著醬紫色旗裝的婦人,似乎保養得還不錯,眼角雖有細紋,肌膚卻還是很白皙豐潤。

她身旁還有兩個年輕女子,都是穿著八成新的旗裝,其中一個低著頭,一副害羞怯弱的樣子,另一個微月是認識的,不就是那位索綽羅敏佳麼?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1:28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49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五章口角

章嘉已經不在京城了。微月不願意和索綽羅家的人再起什麼沖突,且這裡是在殿堂中,來往的人不少,她不想讓別人看戲,便想裝作沒看到沒聽到,挽著白馥書的胳膊徑自想要往前走去。

那索綽羅敏佳卻擋在了微月前面,視線掃著微月的微顯的小腹,充滿了鄙夷,“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不要臉的棄婦,還對外稱什麼寡婦。”

微月挑了挑眉,她不是寡婦的身份其實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這位姑娘,你擋道了。”好狗不擋路,白馥書雖不認得眼前的年輕女子是何人,但憑著她這樣說自己的女兒,就算她什麼身份尊貴的,也沒必要放在眼裡。

索綽羅敏佳怎麼會聽不出白馥書的意思,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嘴子也更加刻薄,理也不理白馥書。只是針對這微月,“怎麼,來求觀音菩薩給你賜個兒子不成?你也好意思踏進這聖潔的地兒,也不怕玷污了這里。”

“敏佳!”她身後的婦人不悅地皺眉,女兒這般沒形象地潑罵已經引起別人的側目了。

“額娘,就是這個女人攛掇章嘉不要回家的。”索綽羅敏佳轉身在那婦人耳邊說道。

索綽羅敏佳身邊的婦人聞言,瞥了微月她們一眼,捻著絹帕在鼻頭揮了揮,聲音很尖細地道,“怎麼認識這樣不三不四的人?”

原來是哈達氏,微月仔細將她觀察了幾眼,姿色並不是十分出眾,也不知那索綽羅都翰看上她什麼,聽章嘉說起她,也能猜到這是個心機深沉,不是什麼大度寬容的女人。

“是呢,就是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把二弟哄得不知天日,竟然有家也不會,跑去做什麼行商,也不知廉恥怎樣寫的。”索綽羅敏佳有了哈達氏的撐腰,罵得更加起勁了。

她對微月本來並沒這麼討厭,只是志在要得到章嘉那些家產,但那日在區宅回去之後,她被阿瑪以行為不端罰了禁足,本來跟覺羅家的三少爺婚事也就要定下來了,也因為那日這個潘微月的事兒被黃了。她竟然成了一個仗勢欺人的驕縱小姐,京城那些名門大姓的人都不願意跟索綽羅家聯姻了,這些難道不應該算在潘微月頭上?

“姑娘這話說得可真聽不明白,我方從外地來京城不久,如何認得你二弟?”微月對白馥書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眉目柔和地看向索綽羅敏佳。

“你敢說你不認識章嘉?”索綽羅敏佳指著微月叫道,這個女人狡猾得很,不知又想編什麼謊話來騙人了。

微月秀眸明亮,笑意不減,“章嘉我自是認得的,是我當年在街上救下的少年,卻不是在京城認識,怎麼你們索綽羅家的少爺會流落在廣州了?”

“那是因為我們二弟去了嫡母的娘家。”索綽羅敏佳道。

“怎麼你們二少爺出門在外,竟一個小廝隨從都沒跟著的麼?再說了,章嘉在廣州這一年來,可沒聽說過你們索綽羅家的有使人去找尋他,我更是沒聽他提過還有個姐姐兄長的。”微月笑盈盈地說著,這索綽羅家的人真是好笑,章嘉在廣州的時候,他們對他不聞不問,知道他承繼了不少身家之後。又拼命要認回他。

微月想起章嘉曾經無意提起遭遇職業殺手的事情,她看向哈達氏的目光多了幾分的深究,章嘉之所以會流落到廣州街頭,大概和她脫不了關系吧。

哈達氏只是冷冷注視著微月,在察覺到微月身后的白馥書也在冷視著她時,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在廣州,他又沒寫信回來跟我們說。”索綽羅敏佳哼了一聲,要不是額娘得知章嘉承繼了區家的家產,他們才懶得去找章嘉,更別說把這個正經的嫡子迎回家,章嘉要是回了索綽羅家,只怕她和大哥就一點地位都沒了。

“任由幼子流落南疆街頭,不尋不問漠不關心,此等無情無義之人,我等也不屑理會。”白馥書淡淡地接口道。

微月看著臉色變得鐵青的哈達氏,聲音略微提高,“想不到我救人一命,最後卻成了不三不四的人,這年頭,好人也是做不成的了。”

索綽羅敏佳瞪圓了眼,怎麼最後讓她把自己給繞著走了,“你,你如果不是不檢點,又怎會大著肚子到處走,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這位姑娘,想來你還未出閣吧,難道有了雙身子的女子就是不三不四?這話說出來,對你自己可不好。”微月笑瞇瞇地道。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光明正大的。為何先前說自己是寡婦?”來這觀音廟祈福的多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女眷,有不少也是認得索綽羅敏佳和哈達氏的,見她們母女倆在和兩個陌生女子口角,不免要豎起耳朵聽些茶后閑話。

“我何時說自己是寡婦了?丈夫出遠門,我孤兒寡母受人攔門欺凌,這也是不三不四?”微月目光咄咄地看著索綽羅敏佳。

“是小女年幼無知,誤會了這位奶奶。”哈達氏突然就把索綽羅敏佳扯到身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微月。

“年幼無知不是錯,我明白的。”微月含笑道。

“額娘!”索綽羅敏佳還不服氣,怎麼每次都處下風,她狠狠地瞪著微月。

哈達氏只是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雖然小女冒犯了你,但章嘉確實是我們家二少爺,如果可以,勞煩這位奶奶多勸勸他,外面畢竟比不過家中。”哈達氏誠懇地道。

微月勾唇一笑,如花兒一樣燦爛綻放,“難道如今章嘉不是在家中了麼?對章嘉而言,哪兒才是他的家,相信他心中自有主意。”

哈達氏目光微冷,“他年紀不小,總該要訂婚,為索綽羅家傳宗接代。”

“您說的是,是該勸他好好考慮終身大事了。也不知他親額娘生前給他定下親沒呢。”言下之意,章嘉的婚姻大事也輪不到她這個側室來做主。

哈達氏扯了扯嘴角,“說的是,我們老爺或許知道。”

微月笑著頷首,攜著白馥書款步離開。

瞪著微月她們的背影,哈達氏的雙目躥起兩束怒火。

“額娘,怎麼就這樣放過她們?”索綽羅敏佳不忿地拉著哈達氏的衣袖跺腳道。

哈達氏目光一厲,壓低聲音喝道,“也不看看周圍都是什麼人,你還要不要名聲,還要不要許個好人家?”

“可是……”她就是不服氣。

“這個潘微月不是你能對付的。以後少去惹她。”哈達氏警告道。

“那區家那大宅子,額娘不想要了?”索綽羅敏佳問。

哈達氏冷冷哼了一聲,“不急!”

微月和白馥書離開大殿之後,便往後殿走去,既然是誠心來祈福,自然不會為了索綽羅家的兩個女人掃了興。

“齋飯是一定要吃的,能保平安。”白馥書含笑對微月說著,心情看起來似乎挺不錯的。

“想不到娘也會信這個。”微月笑道。

“嗯,寧可信其有,信了就靈。”白馥書眉梢帶笑,“本來還擔心你性子太綿,今日我倒是能放心了。”

“難道在娘的心目中,女兒真是那麼好欺負的?”微月有些無奈,自己到底哪點讓娘不放心了。

“若不是你性子太綿,怎麼會讓方家欺到這個地步?還有那個洪松吟,昨日我是忘記問你了,她現在怎樣?”白姨娘和微月進了吃齋飯的院子,只有兩三個穿著旗裝的太太在一旁說話。

大廳擺了數十張桌子,白馥書和微月挑了角落的坐下。

微月壓低了聲音在白馥書耳邊道,“娘,我不是說過了嗎?是我自己本來就想離開方家,不然誰也敢我不走的。”

“哼,我看你才捨不得離開十一少。”白馥書打趣道。

微月臉頰泛紅,“娘!”

“行了,我明白我明白,你本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不需要我左右你的想法。”白馥書笑道。

“娘比我更看明白這個世情,女兒有什麼事兒當然還要娘的提點。”微月撒嬌說著。

白馥書憐愛地看了她一眼。

微月這才說起洪松吟的事情,“……被刺字送去伊犁了,但聽說又逃跑了,也不知現下如何。”

白馥書聞言便冷冷一笑,還有些不解恨,“面上刺了字還敢逃跑?她若是逃得回來是最好,不然就是生不如死了。”

微月還想說什麼,卻見外面走來好幾個婦人,來齋堂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她們母女倆也不再說話。

只是安安靜靜等著姑子上了齋菜齋飯,吃過之後,便回了區宅。

白馥書還有事要辦,便沒有跟著微月到區宅,她們在進了城沒多久,便分道揚鑣了。

約莫有半個時辰,微月才回到區家。

扶著荔珠的手下了馬車,剛走進大門,區總管就從通往正廳的甬道大步走來,“小姐,貝勒爺來了,和十一少正在大廳說話呢。”

微月一怔,“谷杭來了?”

區總管道,“來了好一會兒呢,是來找小姐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風中凌亂

都快有一個月沒見到谷杭了。微月聽到區總管說他來找她,真有些意外。

大廳里,方十一和谷杭並排坐著,兩人都面含淺笑,低聲不知說什麼,見到微月走進來,竟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方十一狹長的雙眸掠過一絲精光,看向谷杭的目光多了幾分深究。

“谷杭,你來啦。”微月笑盈盈地走進門,見谷杭眼眸明亮,神采飛揚,這才放下心來,還以為他這些天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兒,看來是她多慮了。

谷杭秀逸清雅的臉泛開溫潤的笑意,“潘小姐,打攪你了。”

微月笑得陽光燦爛,打趣道,“別這樣說,你貝勒爺行蹤如雲,能來找我們,是我們的榮幸了。”

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方十一嘴角抿開一絲笑。

谷杭輕輕頜首,笑道,“是有些事情來請教潘小姐的。”

微月有些訝異,還有她能幫到谷杭的事情,也在這時,她才注意到這次隨谷杭前來的除了貼身侍衛束河,還有一個小男孩,約莫就十來歲,長得圓潤白皙,眼睛靈動,是個很可愛的孩子。

見微月打量著自己,那小男孩咧嘴一笑,拱手作揖,“給奶奶請安。”

微月被逗得一笑,心中對這男孩印象也好了幾分。

谷杭解釋道,“這孩子叫善保,在咸安宮上官學。”

微月哦了一聲,對著善保綻開甜笑,心里卻想著,善保這名字怎麼聽著熟悉,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呢。

他們重新入座,微月和方十一坐一旁,谷杭在他們對面的太師椅坐下。

善保靈動的大眼睛清澈純凈,沒有一般孩子的羞澀和拘謹,反而大大方方地站到微月面前,聲音清脆響亮。“奶奶,貝勒爺給我改了名字,所以我就不叫善保了。”

微月笑著問,“那你叫什麼?”

丫環正好這時奉了蓋盅上來,微月捧在手裡,笑盈盈看著善保。

“貝勒爺給我改名和珅,以後我就叫和珅。”善保稚聲說道。

和珅?和……和珅?

微月眨了眨眼,瞬息石化了。

“你姓什麼?”她乾巴巴地問道,不是吧!不會吧!和珅?清朝第一貪官?

眼前這粉嫩的小正太和清朝第一貪官……完全想象不出來。

“我姓鈕鈷祿氏,正紅旗人二甲喇人。”善保后面一句有些小聲,出身寒微,有些羞於啟齒。

微月默淚地風中凌亂了。

真的是鼎鼎有名的大貪官……

蓋盅都差點打翻了。

方十一擔心地拉起她的手,檢查是否有被燙傷,“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微月回過神來,對著方十一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我沒事兒,只是有些走神了。”

谷杭也擔憂看著她,“潘小姐若是不舒服,我改日再來請教也行。”

微月無語地看向谷杭,難道這大貪官是谷杭間接造就出來的麼?“我真的沒事。”

她只是被驚悚了。

粉嫩粉嫩的可愛小男娃……經常在電視上見到的肥嘟嘟一臉奸詐奸笑的和珅……

微月抬頭望向方十一,見他眼底難掩對自己的擔憂。便對他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問向谷杭,“谷杭,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

谷杭從懷裡拿出一本書,“潘小姐,還記得這本書嗎?”

荔珠接過來遞給微月。

是《仲夏夜之夢》,在船上的時候,她念過給他聽的。

“才知道潘小姐是懂得洋文的。”谷杭秀美絕倫的眼睛只是溫和地看著微月,嘴角笑容淺淺如波。

方十一低垂著眼,商人都有一種銳敏的感覺,這個貝勒爺……先前不曾聽微月提起過,他從來不知道,她身邊竟然還有這等人物。

是在廣州就認識的嗎?這貝勒爺從一開始就跟他講的是粵語,還非常純正。

心口有些悶堵,還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這谷杭看著微月的時候明明是很平淡的目光,怎麼感覺有種炙熱的情感。

微月卻不知方十一此時心中滋味,只是挑了挑眉,暗想她能讀出那個故事,並不是因為她懂得那本書的英文,而是她對這個故事本來就很熟悉,基本隨口就能念出來的,她根本不是照著這本書念出來的啊,“你該不是想學洋文吧?”

谷杭點了點頭,不過卻是指著善保,“想請你教和珅。”

微月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呃,要學洋文有何用?”

“皇上打算在御花園傳見洋人傳教士,若沒幾個懂洋文的,不甚妥當。”谷杭道。

微月乾笑幾聲。無奈地摸了摸鬢角,不是她不願意教,實在……這時候的洋文跟現代的洋文有些出入,她不願意誤人子弟。

“你不是也跟湯馬遜學過洋文嗎?”微月問道。

谷杭看了方十一一眼,以為微月遲疑不答應,是因為十一少的關系。

他的眼神有些暗了下來,好不容易能夠來找她了,卻沒想到十一少已經在她身邊,有些莫名的失落,但看到她能夠和十一少團圓,他心中也為她高興。

“我只是學了些皮毛,想要讀這本書,難度甚大。”谷杭道。

微月看了和珅一眼,心頭還是有種怪異的感覺,“只是,我教善保,對你有幫助嗎?”

“這孩子口齒伶俐,應對敏捷,皇上對他甚是喜歡。”谷杭溫聲說著,但其意思是什麼,還真叫人捉摸不透。

微月目光投向方十一,有些詢問的意思。

方十一淡淡一笑,對谷杭作揖道。“貝勒爺,拙荊如今是雙身子,只怕沒有精力應付其他。”

谷杭微微一怔,視線迅速掠過微月的小腹,他竟然如此大意忘記她的不適,越想心中越是後悔,臉上也顯出歉意,“潘小姐,真是失禮,我……”

“不是長時間勞累的事兒倒也不要緊,我對洋文也只是懂些皮毛。若是不介意的,就讓善保每日到我這兒學些入門,可好?”教些字母或者簡單的日常詞句應該沒問題吧,再深入些的,她真沒那個能耐了。

谷杭面上一喜,“如此,就多謝潘小姐了。”

微月笑了笑,“我可不保證能教得好。”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這是他出頭的機會,他不會放棄的,善保眼底閃著堅定的神色。

微月又默默地汗了,和珅竟然跟她學英語……

谷杭見微月答應了,心中雖然高興,卻也怕十一少會因此惱了她,心中猶豫,更因自己的考慮不周感到後悔。

他看向方十一,見他只是溫柔望著微月,臉上並無不悅,是答應下來了麼?谷杭松了口氣,起身便要告辭了。

微月和方十一起身送客,想起之前章嘉著急的樣子,便道,“谷杭,章嘉找了你幾次呢。”

谷杭笑道,“我會給他去信,讓他不必為我掛心。”

微月笑著點頭,看了他秀美好看的眼睛一眼,“你的眼睛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吧?”

“有勞潘小姐關心,已經痊癒了。”谷杭輕頜首,態度又顯得有些疏離。

對於谷杭這種漠然的態度,微月已經習以為常,認識他這麼久,他也就只有一次失態了。

那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之後又是漠然疏離的態度了。

她將他當是朋友,也當恩人,卻不知他是否也將她視作朋友。

谷杭離開之後。微月便和方十一一起回了玉棠院。

方十一微皺著眉,雖然牽著微月的手,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回到屋裡之後,微月拉住他的胳膊,抬頭看著他清冷的俊臉,“榆庭,你是不是生氣了?”

方十一淡淡笑了笑,“沒有,別多想了。”

微月環住他的腰,將臉靠在他胸膛上,“我不是想拂你的意,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想我太勞累,你放心,只是教些簡單的洋文,不會累著我的。”

“我真的沒有生氣,微月。”方十一輕撫著她細膩的臉頰,柔聲說著,他只是突然心口有些發悶。

微月仰起臉,打量著他,明明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她仔細想了想,眼波輕轉,嘴角就翹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嬌媚,“榆庭……”

方十一只覺得心神一蕩,“嗯?”

“你是不是……吃醋了?”微月指尖在他胸膛打轉,語氣掩不住的促狹得意。

方十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迅速回答,“沒有!”

微月嗤嗤地笑了出來,跟他解釋谷杭來,“我被關在牢獄的時候,是谷杭將我救了出來,后來被周仁俊追殺,也是他幫了我來到京城,他對我有恩,我以朋友之禮待他而已,榆庭,你會介意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嗎?”

這是方十一第一次聽到微月提起牢獄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陣自責,如果當時自己在她身邊就好了。

“……其實我根本不能認得那本書的全部洋文,只是之前聽說過這個故事,所以才能講得完整,卻沒想到有了這個誤會,只是教個孩子英文,不會累著我的。”微月繼續道。

方十一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知道,如此一來,你有事可以打發時間。”

是擔心他離開京城之後,她會悶麼?

微月笑著回應他的吻,“那你……不吃醋了?”

方十一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想要否認,卻還是忍不住問道,“貝勒爺生得比女子還好看,可是成親了?”

還說沒吃醋!微月心里忍不住泛著得意的甜蜜泡泡,“是啊,谷杭長得是很好看,不過……十一少你也不差,我很喜歡呢。”

“只喜歡我?”方十一的額頭貼著她的,聲音嘶啞。

“嗯,只喜歡你。”這個時候,她確實心裡只有他。

方十一眉梢眼角都泛起了笑意。

作者: grace328    時間: 2012-6-5 01:40 PM

本帖最後由 grace328 於 2012-6-6 04:50 PM 編輯

第一百九十七章彼此的信任

因為微月是雙身子,方十一在房事上一直很克制。

來到京城這麼些天,也就在頭一天忍不住擦槍走火,實在是因為太久沒見到她,心裡思念得緊,當時也不知她有了身孕,待知曉之後,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這次即使因為微月第一次跟他說喜歡而心情激動高興,也不敢太動情。

粗喘地拉開她,方十一眼底充滿濃濁的欲望,氣息滾燙不紊,“微月,你剛回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微月將頭埋在他胸膛,粉膩如脂的臉頰醺紅一片,小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聲細如蚊,卻又嬌媚風情,絲絲入扣,“我不累……”

方十一深喘一聲,雙手用力抓住她的手,將她拉離自己,看著她艷麗柔美的臉,他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又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微月輕咬下唇,秀眸含情看著他,“你什麼時候離開京城?”

方十一拉著她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了下去,才回答微月,“後天就得啟程了。”

微月低低地應了一聲,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方十一見了,便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我們給閨女想個小名,如何?”

“你就知道一定生閨女了啊?”微月笑了起來,嗔他一眼。

“這麼乖,一定是個閨女,小名就叫可兒,好不好?”方十一目光柔和地看著微月的小腹,腦海裡想象著一個可愛乖巧,像極了微月的小女娃,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盛。

“那要是男孩呢?”微月笑著問,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女兒。

方十一挑了挑眉,“下次再生個男孩吧,然後再生個女兒……”

微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你要我生幾個啊,把我當豬是不,找別人生去。”

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裡,方十一低聲笑著,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是找別人生了,你還不把我剝皮了,嗯?”

聲音仿佛是貼著她耳邊說的,溫熱的氣息打在耳廓上,一陣酥麻的熱氣蔓延到脊梁,微月推開他,嘟著唇道,“愛誰找誰去,我才不稀罕。”

方十一點了點她的鼻尖,“口是心非。”

微月抓住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就口是心非了,怎麼著?”

“不敢如何,回去我立刻把那紅袖添香打發出去,免得你吃醋了,好不好?”方十一哈哈大笑,卻又很認真地說道。

微月怏怏道,“你送走紅袖添香,難道夫人不會再給你塞兩個年輕貌美的丫環??”

方十一忍不住打趣道,“怎麼醋勁這樣大,真成妒婦了。”

微月認真看著他,“沒錯,或許我在這個年代而言,真的是就是個妒婦,我不能允許我的感情我的婚姻有第三者的存在,如果我不喜歡你,你有再多的女人,我都不會在乎,可是,如今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在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能專一對待我,如果哪一天你對哪個女子動了心,我一定會成全你。”

方十一有些訝異,覺得微月這一番話說得有些怪,但又不知道怪在何處,這是她第一次跟他說明自己的想法,卻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我真的對哪個女子動心,你成全我之後,該如何?”

“我總不能讓自己成為怨婦,自然是離開你,然後忘記你,重新自己的生活。”微月直視他的如子夜般的眼睛,輕聲說著。

方十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突然露出一個苦笑,聲音也透著落寞,“微月,我對你而言,是這麼容易取捨……說離開就能離開的麼?”

“那麼,你覺得我該如何?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就能讓你不要變心嗎?”微月反問道。

“難道你就不想爭取,不想努力?”方十一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激動。

“你的心都不在我身上了,我爭取什麼我努力什麼?強求來的,我不要。”微月道。

方十一只是怔怔看著她,心好像被什麼狠狠抓住。

微月看著他繼續道,“我只會努力經營我們的婚姻,讓你不要變心。”但是,榆庭,我也有我的底線,我也有我的原則。

她的努力是建立在雙方的情感上的。

“微月,你能不能對我多一些信任?”良久之後,方十一才輕捧她的臉,語氣柔軟地說著,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一輩子不會做錯事,但他很肯定,他這輩子都不想失去她。

如果非要有一些取捨,他只想留住她。

他曾經因為她是潘微華的妹妹而猜疑她,試探她,從來沒想過在這過程中,自己會因此受她吸引,從而深陷下去。

她是一個令他無法以常理去了解的女子,他知道她說得出一定做得到,如果哪天他真的做了讓她傷心的事情,她真的會永遠地消失在他視線中。

想到這點,他的心就一陣抽痛。

“榆庭,我們之間……最缺乏就是信任了。”微月露出一個苦笑,“從一開始,我們都不相信對方,你猜忌我,我懷疑你,無非都是因為利益。”

方十一搖頭,“那是最開始,我如今對你並無猜疑。”

“我知道,否則你不會到京城來找我,你只是……不相信我會真心對你。”那封寫了一半的休書就是在試探她。

他相信她不會背叛他自求離開,看到避子丸的時候,卻又懷疑她的真心。

“微月……”他開口。

她伸出手指捂住他的唇,“你聽我說。”她柔聲說著,“我們是夫妻,夫妻乃是並頭蓮,如果我們之間都不能彼此相信,那還能相信誰?你是我想攜手皆老的那個人,我當然希望自己也是你想要的那個人,我想要和你同富貴共患難,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希望能站在你身邊。”

方十一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微月,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的。”

這算是變相的承諾嗎?微月笑著看他。

方十一低頭吻住她的唇,展開了眉頭,“以後,我再也不會懷疑你的心,你也必須相信我,不會讓你傷心。”

“嗯。”微月低聲應道。

在他們必須分開那麼長的幾個月裡,彼此的信任很重要,能夠彼此坦誠談一次,微月心中輕松了不少。



第一百九十八章和諧

第二天,天空湛藍。白雲成絲,陽光燦爛照耀大地。

微月看著正襟危坐在書案後的和珅,默默地無語了一下,她竟然真的要開始教和珅英文了嗎?

是和珅啊……

“我先教你認字母吧。”微月將注意力拉回來,看著眼前這粉嫩可愛的小男孩,她心中暗嘆,說不定現在教好了,以後就沒有什麼大貪官了。

瞧和珅這長相,長大了一定是個俊美瀟灑的帥哥啊,電視劇上那位……差別實在非一般的大。

約莫有半個時辰後,微月讓休息一下。

和珅抬起皺成一團的小臉,靈動的雙眼充滿哀怨,“少奶奶,這洋文怎麼跟雞腸一樣,又難看又拗口。”

微月喝了一口茶,含笑道,“學會了就不覺得難。”

“這要學到什麼時候呢,少奶奶,您是怎麼學的啊。”和珅托著腮幫問。

“跟先生學的啊。”微月笑道。

和珅的眼睛亮了起來,“您學了多久?”

“十多年吧。”微月隨口道。

和珅完全蔫了下去,“我不想學了。少奶奶,您去和貝勒爺說,不教我了行不?”

微月好笑道,“你自己不想學,反而成了是我不想教了啊。”

和珅嘿嘿地笑了起來。

微月便問起谷杭來,“你現在都跟在貝勒爺身邊做事兒嗎?”

“貝勒爺是可憐我總是被人瞧不起,所以才想幫我,其實貝勒爺在作甚,我也不清楚,這幾天他經常不知道哪裡去了。”和珅道。

微月輕輕皺眉,自從谷杭的眼睛看得見之後,似乎就沒聽到有什麼對他不利的風聲,之前想置他死地的那些人也半點跡象都不露了,也不知道是死心了,還是在伺機行動。

“那你知道貝勒爺最近都做什麼嗎?他在朝廷到底當什麼官兒啊?”微月問道。

和珅抓了抓頭,“我也不曉得,說起來,貝勒爺好像沒當什麼職啊,不過皇上很器重他呢。”

微月笑著點點頭,皇上就算再器重谷杭,也不會給個實權的,不防備著谷杭就不錯了。

她看向和珅,“你有沒想過,將來要當什麼官呢?”

和珅突然站了起來,小臉紅撲撲的,“將來我要當個好官,受百姓愛戴的清廉好官!”

好……扭曲的志向!微月默默地想。那最後那個清朝第一貪官是怎麼造就出來的?

接著,微月又繼續教他字母,雖然成效不大,不過不得不承認,這個和珅真的聰明伶俐,說話也逗人,她對他的那種先入為主的觀感都有些改變了。

學了兩個時辰,已經是到了餉午時候,微月讓和珅留下來吃飯。

回到玉棠院,方十一也剛從外頭回來了。

“……去拜訪了幾個在京城的世伯,已經讓多壽去準備明日啟程的事項了。”方十一脫下短褂,只穿著長袍,把微月拉在身邊說話。

“你走水路回去嗎?”微月問道。

“走陸地,能快些回去。”方十一輕撫著她的小腹,柔聲說著。

“這麼長的路,會不會太辛苦了些?”微月低聲問。

“別擔心這些,吃過飯沒?”方十一問。

“等你回來一起吃飯呢,是何廚子送來的廣州小吃。”微月拉著他的手,讓金桂她們把炕桌和飯菜都搬了上來。

夫妻倆吃過午飯,便到外面走了一會兒,沒多久。微月就感到困倦,回到內屋睡下後,方十一才出門辦事兒。

微月睡醒之後,便親自給方十一打點細軟,帶了不少吃食,怕他在路上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小姐,貝勒爺來了。”微月正和荔珠金桂在將東西裝進箱子裡的時候,銀桂便竟來傳話。

谷杭怎麼會來了?微月有些訝異,難道是來問和珅今日的學習情況?

讓荔珠給自己重新梳了頭,微月這才來到大廳。

谷杭身邊依舊只有束河跟和珅。

見到微月走來,谷杭馬上就站起來,清雅的俊顏有些莫名的慌張,他直直看著微月,“我聽說十一少明日就要回廣州了,你也要跟著回去嗎?知道是誰想殺害你了,這樣回去是不是有些危險?”

微月被問得一下子答不上來,只是怔怔看著谷杭。

如墨染的眉毛下,一雙如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睛倒映著她的臉,是在擔心她的安危嗎?

“我不回去,十一少先回廣州,我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作打算。”微月笑著道,心中刻意去忽略他此時眼中的那抹緊張和炙熱。

谷杭嘴邊牽起一絲笑容,臉色緩了下來,“那就好……”

隨即又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對微月又是笑了笑,眼瞼垂了下來,“我是不想你回廣州之後,又有危險。”

微月笑道,“我知道。謝謝你。”

谷杭有些窘迫,既想立刻告辭,又擔心被微月看出他的心思。

和珅這時候就笑嘻嘻地道,“貝勒爺給奶奶送了貢品來呢,這是含桃,可好吃了,是皇上賞賜給貝勒爺的。”

微月看了過去,桌子上有一小籃玲瓏如瑪瑙般可愛的櫻桃。

“這是貢品呢,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她推托著,這也太貴重了。

“我府裡還有,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些水果罷了。”谷杭好像恢復了從容的態度,對微月含笑說著。

“聽說雙身子的人很愛吃酸甜的東西,這正適合奶奶您吶。”和珅呵呵笑道。

微月嗔了他一眼,“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小孩子難道就不能懂這些啦,我也不小了。”和珅不服氣地插腰道。

束河不客氣地拍了一下他的頭,“鬼機靈!”

和珅哇哇叫了起來。

氣氛一下子被活躍起來。

谷杭便問起方十一回廣州的事情來,知道是走陸路之後,便拿出一道令牌,“這一路上回去,讓十一少在驛站歇腳吧,有些地方未必有客棧。”

微月不由得一喜,“這個。我就不客氣收下了,謝謝你。”

像薔薇一樣嬌艷燦爛地盛放的笑容,谷杭心跳一陣加快,連忙轉開頭,“潘小姐太客氣了。”

“你最近很忙麼?那些人……是不是都解決了?”微月頓了一下,才低聲問道,是擔心谷杭的人身安全。

“嗯,會沒事的。”谷杭言辭閃爍。

那就是還沒解決,“你出入要帶多些侍衛,別再像上次那樣了。”

谷杭笑著答應下來,眼底蘊滿了笑意。心情似乎不錯。

坐了一會兒,他們就告辭離開了。

臨走前,束河目光有些復雜地看了看谷杭,又看向微月,心中暗嘆了一聲。

快要傍晚的時候,方十一才從外面回來。

兩人吃過晚飯之後,便在屋裡說起話來,幾個丫環都知道明日方十一就要離開京城,識相地守在外間門外了。

“這是驛站的令牌,你一路上也有個落腳的。”微月把谷杭的令牌交到方十一手中,叮囑他一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

方十一捏著令牌,挑起眉頭,“是貝勒爺送的?”

“嗯,今日他還送了些貢品來呢,是含桃,我讓荔珠準備了一些。”說著,微月下了熱炕,到桌上端來一盤晶瑩玲瓏的含桃。

方十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這個貝勒爺……是真如他猜測,對微月有別樣心思吧。

微月見他臉色不太好看,便笑著窩進他懷里,“怎麼了?”

方十一低頭看著她秀美的容顏,忍不住嘆道,“這貝勒爺對你很好。”

“那也是因為章嘉呢,我現在可是章嘉的姐姐。”微月笑著安撫他,把那盤含桃放在熱炕旁邊的小幾上。

方十一嘆了一聲,低頭吻住她的唇,火熱溫軟的舌頭勾住她的,和她唇齒交纏。

微月熱烈回應他的吻,伸手緊緊攬住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粗重起來,濕熱的吻細密地落在她臉上,最後停留在她耳邊,身體僵硬著不敢再有進一步動作。

微月咬了咬唇,眼底帶著狡黠的笑意,她往他身體挪了挪,坐在他腿上,故意蹭了蹭他的腿心。滾燙的昂揚緊緊貼著她的大腿。

方十一倒抽一口氣,警告地瞪著她,“微月,下來,不要胡鬧。”

“可是,要好幾個月不能見面……”微月舔了舔他的喉結,小手解開他長袍的紐扣,滑進他的衣襟,輕撫著他結實精瘦的胸膛。

方十一的眸色越來越沉,身體某處緊繃得有些發疼。

他含住她的耳垂,啞聲說著,“我是怕會傷了你。”

這樣說著的時候,大手已經探入她的衣襟,握住她豐滿的軟玉,用力地揉捏起來。

微月呻吟了出來,頭微微揚起,方十一在她纖細的鎖骨吮吸著。

“微月,長大了……”他一手抱著她的腰,一手撥弄著她胸前的敏感。

“混蛋!”微月臉頰一片潮紅,小腹的空虛感越來越深。

方十一低低地笑了出來,將她放平在炕上,側身吻住她的脖子,手指也開始在她的緊致中抽動起來。

微月斷續地嬌吟出聲。

“榆庭,榆庭……”她抱著他埋在她胸前的頭,“我要在上面。”

方十一抬頭看著她,媚眼如絲,霞飛雙頰,又低頭看著她胸前挺立的敏感泛著濕潤的光澤,緊貼她大腿的昂揚就顫了幾下。

他的手指離開她的身體,將她抱了起來,坐到自己身上。

微月有些緊張地看著他,雙手握住他的欲望,慢慢地坐了下去。

身下的腫脹感讓她感到一陣酥麻的快感。

她慢慢地移動自己的身體。

方十一的呼吸粗重而濃濁,雙手撐著她的腰,小心地保護著她。

感覺有什麼要從體內噴薄而出的時候,微月無力地喘氣著,“榆庭,我沒力氣了……”

方十一笑了起來,扶住她的腰,一深一淺地在她體內抽動著。

直到她炙熱的溫軟緊緊咬住他的欲望,他才稍微加快了速度,兩人一起到達雲端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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