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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笭菁 -【禁忌‧四】化劫《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3:13 AM     標題: 笭菁 -【禁忌‧四】化劫《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椰子乾 於 2012-9-11 09:33 PM 編輯

【小說書名】:禁忌4之化劫
【小說作者】:

【作者簡介】:

我想我是陳小美的媽媽,這孩子比我有名氣得多了。
我想我可能也是阿呆的媽媽,他的聲勢持續看漲。

在明日生了好幾個孩子,從小美到阿呆,還有無間系列的《異遊鬼簿》,是的,我連國外都不想放過,大家一起陪著安繼續旅遊吧!

不喜歡恐怖也不塑造恐怖、我創造的是一種詭魅的空間與世界。
歡迎你的光臨 ~

【內容簡介】:

八字大限,生死關頭

  【化劫禁忌】:謹慎擇廟,不要將自己的生辰八字,隨便交給別人

  這本書裡的故事,取材自真人真事。化劫的過程由一位阿姨口述,而那位阿姨在這次口述前已經失蹤一、兩年,再次見到她是在一個會議上,她氣色非常不好,告訴我關於她失蹤這一年的原由。而在那次會議後,我又失去了她的消息……

  半山腰上的小廟,香火鼎盛,信徒擠滿廟門,只為見「活菩薩」一面。

  「活菩薩啊……活菩薩顯靈了!」信眾激動的大喊著,全都不自覺的跪下了雙膝。但卻沒有人發現,三公尺高的活菩薩臉上,這時卻落下了晶瑩的淚。

  這不是我!有人占用了我的身體,它……它才不是菩薩,它絕對不會是!
  誰來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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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3:20 AM

楔子


那是半山腰的一間小廟,不知道何時建立的,只知道廟宇不大,又設在荒山野嶺之中,鮮為人知。

但是這半年來,突然香火鼎盛,香客不絕,傳聞其廟籤奇準、神明靈驗,拜求什麼皆能如償所願!拿兩個月前淒慘落魄的某張先生來說,所有心血放進連動債裡,去年中一場金融風暴,半生心血全成泡影。
  
年底不知誰介紹來那小廟,鮮花素果奉上,誠心請求拜託,沒兩個月,租車生意竟然好到沒話說,還回來添了十萬元的香油錢!還有某個失業半年的單親爸爸,來這兒求神拜佛、跪在堂前痛哭流涕,祈願否極泰來,讓一家老小過得安穩,他保證還願……那週的樂透彩,真給他中了六十萬,現在拿去做小本生意,小吃攤的生意也興隆!

聽說還有個李太太的,也來這兒添了微薄的香油錢,因為公司面臨倒閉,金額周轉不靈,
沒有兩個月,她就得了一筆意外之財,總共三千萬元!

這廟,能不旺嗎?
  
最旺的主因,應該是這廟裡有位活菩薩!
  
信徒們擠滿了廟門,裡頭跪滿了磕頭的信眾,他們雙眼全望著站在前頭的一個女人。
  
女人穿得樸實,一身素淨的道服,站在桌前,旁邊是偌大的香爐,後頭一張方桌上鋪黃巾、再後頭是兩人高的桌子也鋪黃巾,最後頭左右是大小神明尊駕,正中間的,則是觀世音菩薩。
  
女人就站在觀世音菩薩的前方,中間隔了許多桌案。
  
「菩薩啊……顯靈啊!」信眾們喃喃唸著,所有人齊心所念,那祈願的聲響轟隆隆的。
  
「顯靈啊……」
  
只見女人面無表情的一睜眼,動作靈巧的一撐後頭桌面,彷彿拍武俠劇一般,翻個身就上了後頭桌案。
  
更誇張的是,她四周毫無可攙扶之物,宛若飛翔,竟定點一躍,又翻上後頭那高兩公尺半的神桌上頭!
  
一跳上桌,她絲毫不含糊的就地盤坐,右手端出蓮花指,那動作跟後頭那尊菩薩金身,是如出一轍啊!
  
「活菩薩啊……活菩薩顯靈了!」有信眾激動的大喊著,兩行清淚感動的落了下來。
  
親眼見到那不可思議的景像,所有信與不信的人們,全都不自覺得跪下了雙膝,那女人突然展露出無法形容的威嚴感,那神態宛若菩薩再世。
  
大柱後的人影微微一笑,那笑裡參雜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陰邪。
  
女人俯瞰而下,信眾萬頭纘動,從廟裡堂前擠到外頭,甚至出了半山腰,那上山的羊腸小徑上也全是叩拜求佛之人。
  
活菩薩依然聖嚴的坐定桌上,那眼似閉非閉,垂著眼睫,彷彿看著芸芸眾生。
  
只是,沒有人能看清,在三公尺高的活菩薩臉上,也落下了晶瑩。

誰來救救我?女人好想大吼出聲,可是她完全動彈不得!
  
這不是我!有人佔用了我的身體,它、它才不是菩薩,它絕對不會是!
  
誰來救救我啊!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3:39 AM

第一章 化劫

儘管寒風刺骨,但是依然掩不去年節的氣氛,大街小巷鳴放著鞭炮,家家戶戶換上了新門聯,大人小孩全換上新衣,迎接著嶄新的一年。
  
廖舒雅也不例外,她幫兩個小孩子打理乾淨,五歲的男生刻意穿上中國古式的深藍棉襖,戴了頂可愛的帽子;七歲的姊姊當然是穿上大紅色的棉襖,她還細心的為她紮了兩束頭髮,繫上紅色的蝴蝶結。
  
大年初三,廖舒雅準備帶著全家人,一同去去廟裡拜拜,求個平安,今年是牛年,他們夫妻跟爸爸媽媽都屬牛,犯太歲,也得去安個平安燈。
  
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出了門,休旅車坐起來還算寬闊,老公開車,她坐身邊,公公婆婆坐在後頭,抱著兩個可愛至極的孫子。
  
「妳有打電話給媽了嗎?」趙友志發動引擎,順道問著,他問的是岳母大人。
  
「打了!媽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我們去載。」後頭還有兩個位子,是給她的爸媽坐的。
  
「妳妹在幹嘛?為什麼過年到現在只看過她幾秒鐘?」趙友志不禁抱怨起來,「妳爸媽住在她那裡,好歹也應該照料一下吧?」
  
「就跟妳說妹妹不拿香的,你想要他帶爸媽去廟裡,根本不可能。」廖舒雅很討厭老公計較這個,怎麼帶他的爸媽去廟裡求平安就理所當然,帶她的爸媽就有意見?
  
「唉呀唉呀,沒關係!都順路啊!」公公趕緊開口打圓場,「我們都很喜歡跟親家一起出去,你們就別在意了。」
  
「爸!問題不是這個!你不覺得她妹很會推卸責任嗎?」趙友志從照後鏡看了父親一眼,哪有人住在那兒,什麼事都要舒雅出馬的?
  
「她忙嘛!我們也不是特地的,你就少說兩句吧?」連婆婆也尷尬的看不下去了,「人家也是舒雅的父母,你就不能寬心點想嗎?」
  
「媽說的對!」好不容易得到支持,廖舒雅抓緊機會,「那是我爸媽,你就不能設身處地想一下嗎?」
  
一連被三個人攻擊,趙友志只得不甘願的閉嘴,事實上他心裡可不這麼想!他爸媽是他爸媽,已經嫁來他們趙家了,就是他們趙家的人,再怎麼親也不能跟娘家那裡的人親吧?
  
任何人都可以說他是大男人主義,他無所謂,因為這社會上多的是他這種人,只是在於大家敢講不敢講而已;多少年輕夫妻看起來好像受過文明教育、受外國文化影響,婚前說什麼婚姻自由萬歲,婚後呢?
  
還不是一樣走著傳統路線,跟公婆住、要不然就是要常回公婆家。娘家?都嫁出去了,幹嘛常回娘家?
  
嘴上不說,行動上還不是一樣?還沒他誠實咧。
  
坐在一旁的廖舒雅心情當然被嚴重影響,難得早上還開開心心的,一上車就被老公惹毛了!
  
她真搞不懂為什麼婚前婚後會兩樣情?婚前老公說得浪漫無私,什麼婚後大家都是自由的,她不會有任何壓力。結果呢?三天兩頭往婆家跑,吃飯團聚什麼的,她一抗議就說她不孝、對公婆有意見。
  
再沒幾年就藉故讓公婆住進來,多了兩口子,她壓力能不大嗎?偏偏老公樂得輕鬆,他再也不必做家事,反正他媽媽會做,終於有人煮飯,他更開心。
  
可憐的就她了,能什麼事都讓婆婆做嗎?能每頓飯都讓婆婆煮嗎?她可是職業婦女,回來還要假裝搶事做,老公卻一天到晚拿加班為名,去吃宵夜去聚餐的,薪水還比她少,卻放她一個人跟公婆相處。

她真的累了!所以她想趁著過年去廟裡拜拜,順便看能不能改個運。

「我們要去哪間廟拜啊?」接到爸媽後,媽媽開口問了。
  
「就在山裡的一間小廟,我朋友介紹給我的,說感覺還不錯,籤很準。」
  
「小廟?」岳母有點遲疑,「去小廟安平安燈妥當嗎?這一般不是去大廟比較好嗎?」
  
「可是我朋友說那兒很不錯,而且離我們也近啊!」廖舒雅拿著地圖索冀,「前面要左轉!」
  
「妳早說嘛!」趙友志斜瞪了老婆一眼,女人就是這樣,不懂得駕駛者的反應時間。
  
「還有十公尺,你是手殘了不會轉方向盤嗎?」不在乎車上四老,廖舒雅立即反擊回去。「不會開車的話我來開!」

「哼!笑話!我不會開車!」男人永遠剩一張嘴。

廖舒雅冷冷地笑著,她開車年數沒比他少到哪兒去,連開山路都能四平八穩,哪像老公開車是顛簸搖晃,每次都晃到小孩子吐的滿車。
  
小孩子知道爸媽又要吵架了,兩個人縮在爺爺奶奶的懷裡,而公婆不由得回看親家,四個人擠眉弄眼的,達成噤聲的共識。
  
車內就這樣瀰漫著僵硬的氣氛,一路到達半山腰的一間小廟了。
  
廟真的不大,香客也不多,廖舒雅一家人下了車,添購了香,然後開始求起新年的順遂與希望。
  
才拜完,趙友志夫妻都求了籤,再拿到解籤處去,等會兒再一請平安燈。
  
「啊……不好。」解籤者一臉憂慮,廖舒雅也知道不好,因為他的籤上寫著「大凶」兩個字。
  
「籤是什麼意思?」趙友志也有些緊張,因為大凶這兩個字在新年裡格外刺眼……而他的是「凶」,也好不到哪裡去。

「是說這位太太在今年不但有血光之災,而且怕是連綿不絕……從意外到病痛全部都有可能,職場上也有凶星,家庭的話……」解籤者一沉,搖了搖頭,「恐怕會四分無裂,家中或許還有喪事。」
  
廖舒雅聽完簡直花容失色,她下意識的緊握住丈夫的手,這是什麼籤啊,豈止是不吉,簡直就是要判她死刑了嘛!
  
「這是大劫吧?那我活不活得過明年?」廖舒雅憂心忡忡的問著,她的孩子都還小啊!
  
「這我也沒把握。」解籤者實話實說,聽得她差點沒厥過去。
  
「改運……大師,可以改運吧!」趙友志立刻摟住妻子,給予她安心的依靠,「至少可以化成小劫,我們小心點就是了。」
  
「這個嘛……不是我的範疇了。」
  
「拜託您了!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化開的!」廖舒雅激動的拜託著,「我們要點平安燈,要我點什麼都可以!」
  
「嗯……」解籤者拿出兩張白紙,「請兩位各自寫下生辰八字,我得去請教師父。」
  
不由分說,趙友志夫妻雙雙飛快地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反正等會兒要點平安燈時,也是要寫上。
  
解籤者站了起身,「我去請示師父,請二位稍等。」
  
廖舒雅全身不自主的發著抖,恐慌般的看著丈夫,趙友志只是輕聲的安慰她,雖然這種事沒個準,但遇到大凶時,人總是會選擇寧可信其有。
  
一會兒四個老人帶孩子過來,則是由趙友志去跟他們簡單溝通,說要改個運,可能要久一點,請他們帶孩子去外頭晃晃。
  
然後他又回到廖舒雅身邊,等著解籤者的出現。
  
等了約莫十來分,解籤師終於從後頭走了出來,然後請他們往裡頭走,師父有空,也覺得有緣,願意試它一試。
  
廖舒雅緊張的由丈夫陪同走到了廟後,先穿過一道藍色布簾,再越過一個又一個的門檻,整間廟沉香裊繞,灰濛濛的,莊嚴的誦經聲不絕於耳,讓廖舒雅的心情稍稍鎮定。
  
他們終於走到了盡頭,走廊左手邊的房門前,尚未出聲,裡面就傳出了「請進。」
  
夫妻倆互看一眼,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那是間四坪大的房間,沒什麼特別的,只有一張木桌,一個神壇,和坐在桌前的一個男人。

他抬起頭,廖舒雅赫然發現師父的右眼是盲的。
  
「師父。」趙友志恭敬的行了禮。
  
「法號藏真。」他起身,回了禮。「兩位請坐。」

他們坐了下來,這間房間相當昏暗,古式的窗子透藉著外頭的光,桌上點了許多蠟燭,藉此照明。
  
廖舒雅看著坐在正對面的藏真師父,他的右眼是閉著的,之所以知道那隻眼睛失明,是因為右眼上有著嚴重的傷痕,像是被什麼東西戳刺一樣。
  
「大劫……不好!很不好!」桌案上放著他們的生辰八字,藏真師父緊皺起眉,模樣相當凝重。
  
「請儘管告訴我們方法,我們都會去做的!」廖舒雅簡直快哭出來了!
  
「不急,劫數多,但不代表不能化。只不過您的家人或有傷亡,我想要化劫就一起化吧,您家人還有哪些人呢?」
  
「我……他們有來!」廖舒雅語不成串,趕緊看向趙友志,「老公,你去帶爸媽他們來!」
  
「好……妳一個人在這裡沒關係吧?」他有點擔心。
  
廖舒雅搖了搖頭,跟師父在一起有什麼好擔心的?
  
趙友志拍了拍她,再跟師父行了禮就往外去找父母跟孩子,師父說的對,如果的劫數顯示出家中有喪,那表示親人中還是有人有劫數。
  
「師父,化劫可以化到什麼地步呢?」
  
「這要看你們的努力了!除了我這裡之外,你們凡事格外小心謹慎,意外之禍、血光之災都可避免,至少化小。」
  
「那要……」廖舒雅有些語塞,因為她可以想見這樣花一大筆錢。
  
「您不必想太多,這只是種緣份,平安符是必然要請的、還需改變風水,平安燈也必然得點,其他部份就不必施主破費了。」
  
「嗄?就……就這樣?」廖舒雅不是喜歡當冤大頭,但是她以為改大劫之凶運應該要所費不貲吧。
  
只見藏真師父微微一笑,不再多說話。
  
往外走的趙友志急急忙忙的想找出去找自己的家人,廟堂後堂相當靜謐,只有一些和尚在誦經或是打掃,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沒辦法感覺輕鬆。
  
『不行……』
  
有個沙啞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傳了過來。
  
趙友志停下了腳步,不由得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人影。
  
『快走……』才邁開步伐,那聲音又出現,『快點帶著你的老婆離開啊……』
  
趙友志一驚,這話說得也太明顯了,他聽得很清楚,真的有人在跟他說話!

右手邊全是禪房,但是聲音卻不是從裡面傳出來,狐疑的往一旁的穿堂看過去,他決定一探究竟。
  
沙沙……有些聲音響著,而且明顯得感覺到衝著他而來。
  
他跳下高出平地的走廊,往一旁的穿堂去,這兒也立了一些大神像,其他就是滿滿的書庫,他實在搞不懂,沒人哪來的聲音!
  
『走!走!』突然間,那老者的聲音又出現了。
  
趙友志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發現來自於他左前方,石牆上有一排架子,架子上放了許多以紅巾緊裹著的立方盒。
  
那些盒子是什麼?他走進一瞧,每個盒子上的紅巾,都寫滿了密密麻麻、像咒語一樣的文字。
  
然後,他發現在那些盒子後面,似有一尊神明像!
  
伸長了手,他想搬開盒子,看看藏在後頭的東西是什麼──
  
「施主!」後頭有人厲聲一喝,嚇住了趙友志。
  
他怔然的回首那是一個小沙彌。

「不能碰的!」小沙彌飛快地跳了下來,快步走向他,「這裡全是封印的東西!」
  
「封印?」趙友志不覺的嚥了口口水,聽起來怪可怕的。
  
「是啊,全是信徒送來不好的東西,裡頭有許多邪靈惡鬼,全被封印著,在這兒聽經淨化呢!」小沙彌擋在他前面,不再讓他靠近。
  
「是喔……」趙友志聞言,果然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那藏在後頭那尊是?」

「也一樣。」小沙彌說著,稍稍讓開身子,「您沒瞧見,上頭貼了一大張符呢!」
  
趙友志定神一瞧,可不是嘛!他瞧不見佛像的樣子,不過上頭真的封了一張大大的符。
  
「真對不起……」他尷尬的點頭致歉,趕緊往回走,「那符都是裡頭那位藏真師父寫的嗎?」
  
「是啊!藏真師父可厲害的呢!」提起藏真師父,小沙彌一臉自豪的模樣,「您來找師父嗎?」
  
「是,我妻子大劫,藏真師父說要幫我們消災解厄!」提起這件事,趙友志才想到他得快點去叫爸媽進來。
  
「哦~那你們可幸運了!藏真師父不隨便幫人的呢,您們一定是有緣人!」小沙彌天真的笑了笑,「您放心好了,有藏真師父出馬,我們這廟又有活菩薩,一定能幫到您的!」
  
「活菩薩?」趙友志挑了挑眉,這孩子說起來跟真的一樣。
  
「是真的!藏真師父說,我們這裡是──」話說到一半,小沙彌突然哽住了!
  
他神色蒼白的往前看,然後行了個禮,跟逃難一樣的匆匆離去。
  
趙友志狐疑的往前頭看,在走廊上,不知何時站了解籤人,他就站在前廟的門口,對著他笑。
  
那小沙彌怕區區一個解籤人嗎?他真的覺得莫名其妙。
  
「我要找我家人,師父說要幫他們都化劫。」他跳上走廊,跟著解籤人往外走去。
  
廟外頭,四個老人帶著孩子在玩、坐在外頭的椅子上聊天,小孩子不如平常的活潑好動,反而待在長者身邊,不怎麼亂跑。
  
這間廟宇建築在一個空地上,四週附近都是竹林,趙友志快步的走向他們,眼尾餘光卻發現有黑影迅速的在竹林裡穿梭。
  
他停住,往左方瞧去,一片綠色的竹林,陽光篩落,沒有什麼異樣。

「奇怪……」他皺起眉,為什麼今天老是怪怪的。
  
「爸爸!」五歲的安安跑了過來,「那個是什麼?」
  
一隻小手,指向竹林的方向。
  
「竹子啊!」趙友志抱起了他,和藹的笑著。
  
「不是啦!是剛剛跑過去的東西!」安安噘著嘴,小腦袋往後轉,「他跑不見了!」

趙友志跟著向後看,他什麼也沒看到……可是剛剛的確有個黑影略過……
  
「爸爸,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家?」另一隻小手,拉住了他的衣服。
  
他再低首一瞧,是七歲的柔柔。「再一下下喔,妳們要乖。」
  
「柔柔討厭這裡。」柔柔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這裡好可怕!」

「呵呵……這叫莊嚴肅穆!算了,跟妳說也不懂。」很少小孩子會喜歡廟宇的沉重氣氛!

他拉著兩個小孩,往四位長者那兒去,跟他們簡單的說明了原委;結果意見立刻分岐,他自個人的爸媽認為那是運呀劫的都是胡說八道,只要自己小心點比較實在,自然也不信籤師所言。
  
而舒雅的爸媽則是一臉驚慌,急著要跟進去化劫,還一直問籤上是怎麼說的。
  
所以最後是他的爸媽帶著孫子繼續在外頭散步,他們承諾會去點個平安燈,但是其他就免了!他根本勉強不來,或許這種東西真的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吧?
  
最後他就只就帶著岳父岳母,一同回到廟的後方,藏真師父的小房間裡。

到了那兒,藏真師父顯得有點失望,他再次的詢問趙友志的父母及子女確定不入內化劫後,只語重心長的說了一聲,吉人自有天相,然後便開始審視廖舒雅父母的八字。
  
他算了算,說來大凶還是落在廖舒雅身上,小凶則是趙友志,而廖舒雅的父親健康流年不佳,因此他一併的處理。
  
趙友志夫妻都沒見過化劫,他們只見到藏真師父分別將他們四人的生辰八字寫在一張特別的紅色符紙上頭,然後恭恭敬敬的帶到神壇那兒去,喃喃唸著他們聽不懂的佛語或是什麼的,緊接著,再一張張燒去那張符紙。
  
每張符紙都被火緩緩燒燬,但唯有最後一張,詭異的冒出大火,而且那火竄燒之旺,還讓藏真師父立即鬆開了手,任那符紙往地上落去。
  
所有人都失聲尖叫,趕緊跳了起來往門口退,只是再度定神一瞧時,那紅紙上的火也已熄滅。
  
同一瞬間,神桌上每根燭火也突的燒得旺盛,好像在透露著什麼訊息似的。
  
藏真師父看著神桌上的燭火,認真的環顧一圈,然後視線緩緩的看向廖舒雅。
  
「怎、怎麼……」廖舒雅喉頭緊窒,倒抽了一口氣,「為什麼會……」
  
「那表示,您的劫數相當的巨大啊!」藏真師父搖著頭,輕輕的嘆了口氣,「不過幸好,大致是化掉了。」
  
「嗄?化、化掉了?」趙友志倒是錯愕,「就那樣?」
  
「呵,趙先生,很多事不是您想像中的複雜!您該不會認為我們得辦一場法會吧?」藏真師父輕輕笑著,「的確是已經解決了,現在,只要到外頭確認點上光明燈即可。」
  
哇……一家人面面相覷,看來是遇上了高人,三兩下就能把所謂大凶的劫數給化解開來?

他們再走回廟前,趙友志還是有點好奇的往木架上的紅巾看去,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覺得那聲音很像是在警告些什麼。
  
趙友志的父母也前來會合,他們一同點了光明燈,再次虔誠的對著觀世音菩薩膜拜,然後離開了廟宇。
  
廖舒雅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提前知道來年的劫數,還遇上了高人化劫,相信來年一切都會事事順利,逢凶化吉。
  
一行人終於喜極而泣的離開,離開前再三跟藏真師父道謝,他面無表情的回禮,直到送他們出去。
  
坐在休旅車上,安安疑惑的趴在車窗上,看著這間不好玩的廟……為什麼這廟看起來黑黑的呢?爸爸媽媽都沒有發現嗎?廟裡面都有一堆黑黑的、像煙的東西,又不會飄耶!
  
柔柔也坐在弟弟身邊,她討厭這間廟,地板有好多可怕的手一直跑出來,想要抓住她的腳呢!
  
這間廟,怎麼那麼可怕嘛!

解籤者走進小房間裡,看著桌上數張字條。
  
「容器出現了嗎?」他突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藏真師父抬起頭來,嘴角也勾了起來,那失明的右眼倏地一睜,裡頭是已經全白的無瞳仁的眼球!
  
「等了這麼久,總算等到了。」他拿起其中一張字條,「就是這個,完美的八字、完美的軀體,完全符合『他』要的特質!」
  
「那真是太好了!呵呵!」解籤者也興奮起來。
  
「我們這廟終於要興了!」藏真師父一臉猙獰,看向解籤者,「快去準備吧!下個月初一,我們就可以請『他』降臨了。」
  
「是!」解籤者一付喜出望外的模樣,恭敬的退了出去。
  
藏真師父再一次看著字條上的生辰八字,不只是八字完美,連磁場也相當符合,雖然差了一點點,但是已經由他剛剛給的平安符給破解了。
  
完美的容器啊,才能夠盛裝神聖的『它』。
  
字條慎重的放在那神壇上方,上頭寫著零亂且恐慌的字跡。
  
「廖舒雅。」
  
廟堂後院一陣風刮過,吹得枝葉亂顫,也吹動了藏在紅盒之後,那佛像上的符咒。
  
符咒向上飛著,如果趙友志待久一點,他或許可以看見那尊佛像的尊容。
  
那是一尊被黑漆抹去雙眼,慈眉善目的土地公。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3:57 AM

第二章 異變


過完年後,大家恢復了正常生活,由於所謂的劫數已被悉數化開,所以廖舒雅生活心境也踏實的多。
  
只是,她最近覺得一直有人在盯著她看。
  
她的手放在方向盤上,平穩的駕駛著,她得趕回去做晚餐,今天公婆都外出,孩子給爸媽顧,她還得去接回來。
  
這麼想著,她轉向了右邊,準備先到娘家去接孩子。
  
下意識的往後照鏡瞥一眼以策安全,她卻突然看到一雙眼睛──那不是她的眼睛!
  
軋──廖舒雅在一個路口踩了緊急煞車,後頭的車子差點閃避不急,氣憤的喇叭聲大作!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哪兒突衝出了一輛卡車,直接撞上她前頭那台裕隆車子的尾端,跟扔骰子一樣拋飛出去!

現場尖叫聲此起彼落,卡車衝撞進田裡,車頭幾乎全毀,直直插在土地裡;被撞飛的白色裕隆連續撞上了好幾根電線桿,整台車子嚴重扭曲,有一隻手甚至血花四濺的躺在路中央。

廖舒雅呆看著前方的慘案,原本繞到她右手邊正準備開罵的小客車,也完全傻掉,他的手還伸在半空中,本來要朝她比中指的……沒想到她這個緊急煞車,卻救了他們一命!
  
廖舒雅也知道,要不是……要不是她煞了車,只怕現在她早已被攔腰撞上說不定已經……天哪!她慌張的再往後照鏡看,裡頭映著的還是她的容顏,並沒有什麼其他人。
  
可是,廖舒雅不安的回過頭,她剛剛真的見一雙不屬於她的眼睛啊!
  
「喂……我趕不及回家了,你去接孩子好不好……你發什麼火啊!我差點出車禍了!」廖舒雅打了電話給丈夫,他們怕是得協助警方做些筆錄,「我沒事我沒事,但是我前面那台車很慘,我描述一下經過就回家。」
  
趙友志不安的一直詢問她的狀況,要不是她再次清醒的表明自己毫髮無傷,說不定他就要衝過來。
  
這時候她就會覺得有點安慰,至少老公還是很擔心他的安危。
  
沒有多久,救護車跟警車都來了,廖舒雅將車子停到一邊,主動下車協助警方,告訴他們她所看到的過程。
  
「靠夭啊!嚇死我了!那個小姐緊急煞車時我還在問候她祖宗咧!」一旁嚼的檳榔的小客車主說得活靈活現,「結果那台卡車就這樣衝過去了!厚哩嘎在!要不然我跟在她後面,一定也咪咪帽帽!」
  
「廖小姐,妳為什麼會突然煞車呢?」警方好奇的是這點,「那時路口是綠燈。」
  
「……我、我嚇到了。」她下意識的說出實情,但瞬間有想到,難道她要跟警方說她在後頭看到一雙眼睛嗎?「就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突然就踩了煞車!」
  
「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姐,在綠燈的情況踩煞車,也是很危險的!」警方更加懷疑了,「那是後頭沒有發生追撞,要不然……」
  
「要不然我已經被撞死了!」廖舒雅不耐煩的回應著,「不要問我為什麼,反正我就突然踩了煞車,好像有人要我踩就對了嘛!」

此話一出,現在鴉雀無聲。
  
圍觀的民眾、嚼檳榔的小客車車主,還有警方,全都面色怪異的互相看著,然後擠出僵硬的笑容。
  
「啊……祖宗有保佑啦!」小客車車主走過來,豪氣的給她拍了一下背,「去去!大難不給他死,必有後胡啦!」
  
廖舒雅被他的台灣國語激得笑了出來,她點著頭說謝謝,然後再看向車禍現場。
  
天已經黑了,路邊全用探照燈在照耀,吊車正吊起插在田裡的卡車,卡車司機剛剛已經被拖了出來,聽說脊椎斷成兩截,拖出來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那台裕隆車呢……車主在車禍前手剛好伸出窗外,不知怎樣的力量削飛出去,而剩下的軀體……
  
也隨著車子扭曲了。

那場景怵目驚心,廖舒雅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廟裡為她化了劫,說不定現在全身血紅卡在車子裡的人,就是她也說不定啊!
  
一想起這個,她反而更加害怕,誰知道未來還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她匆匆上了車,趕緊回到家裡,趙友志一聽見她的車聲,便焦急的衝出來看!所以她才關上車門,便被人抱了個滿懷。
  
「噯……」她有點羞赧,「我沒事啦!」
  
「我看到新聞了!真慘!」老公主動為她提過手上的東西,「我剛去買了豬腳麵線,吃一下,去去霉!」
  
「老公,我在想喔……是不是化劫的關係?」她回到家中,再把情況說了一次。
  
說完之後,夫妻倆趕緊拿出身上的平安符,誠心的感謝祈禱,感謝那靈驗的廟宇,給予的平安保障。
  
這天的趙友志特別體貼,不但買了豬腳麵線,還買了她愛吃紅豆湯圓,難得爸媽不在,所以他們一家人享受了愉快的天倫之樂,到了晚上……他們就更自在的享受敦倫之樂了。
  
只是,趙友志睡到了半夜,卻發現懷抱中的妻子不見了。
  
「舒雅?」他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子,在黑暗的房內,透過窗外透進來的光,隱隱約約的在角落看見一個人影。
  
他們家是舊式三合院修健的,內部當然是重新裝潢過,外頭有曬穀場,現在是停車場,而他們夫妻倆的房間位在面向馬路的角落,路邊剛好有盞路燈,即使房內全暗,還是可以藉光照明。
  
趙友志下了床,往房間深處、也就馬路的方向走,那兒是廖舒雅的梳妝台跟衣櫃,她正站在衣櫃前的立鏡前,動也不動。
  
「舒雅?」他皺著眉,走到她身邊,「妳在幹什麼?」
  
邊說,她搭上了老婆的肩。
  
電光火石間,一股力量不知從何而來,趙友志只感到一股衝擊,他直接就被彈了出去!
  
他騰空飛起,向後直直的撞上藉光的窗櫺!
  
「放肆!」廖舒雅向落在右方的他,冷冷地睥睨著,「誰准你碰我的!」
  
唔……趙友志簡直痛死了!他撫著後腰椎,聽著妻子莫名其妙的話語,胸中只有一股怒火翻騰,他沒想到舒雅為什麼突然推他!

「妳在幹什麼!」他吃力的站起來,才發現他竟離妻子那麼遠。
  
舒雅有這種力氣嗎?他突然覺得奇怪,而且他剛剛……真像是被推飛過來的。
  
再抬起頭,廖舒雅與他面對面,但一雙眼神卻詭異至極。
  
她像在瞪著他,眼睛瞠得又圓又大,彷彿極力的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似的,面無表情的重新轉過身去,然後在床前的地板上,就地坐了下來。
  
打坐。
  
趙友志渾身上下覺得不舒服,他的背還在痛咧,小心翼翼的靠近妻子,發現她真的盤坐在地,手成蓮花指,依然直直瞪著前方。
  
「舒雅?妳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趙友志蹲下身來,輕聲的問,誰叫老婆那眼神太駭人。
  
廖舒雅沒回答她,只顧著唸唸有詞,她的唇一直在開闔,但是趙友志卻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
  
前車之鑑,他不敢隨意碰她,他只敢再喚了幾聲,然後緩緩的伸出手,在廖舒雅眼前晃了晃。
  
那瞪大的雙眼,眨也沒眨。

他晃得再用力,甚至刻意在她眼前彈指,她的眼皮就是閉也不閉。
  
趙友志嚇得站起,連連踉蹌,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老婆就是不對勁!除非她沒有眼皮,否則誰能夠不闔眼呢?
  
「舒雅!妳醒醒!」趙友志害怕的叫著她,「妳在夢遊嗎!妳嚇到我了!舒雅!」
  
廖舒雅並沒有回答她的丈夫,她只是瞪著前方,繼續喃喃唸著,不曾間斷。
  
這天晚上,趙友志沒有睡,他就坐在廖舒雅面前,陪了她一整夜,期待這只是一場荒唐的夢遊,舒雅醒了,自然會回床上去睡。
  
只是,事與願違。
  
到他跟「真正的」妻子說話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隔天一早,趙友志是被孩子的玩鬧聲吵醒的。

他在椅子上驚醒過來,忘記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但是迷濛的神智在看見打坐的廖舒雅後又立即清醒,他的妻子整夜沒有移動身子,那雙眼皮似乎也沒有闔上過。
  
「爸爸爸爸!」安安跑了進來,「安安肚子餓了!」
  
小孩一衝進來,赫然看見坐在地上的母親,突然止住了步伐。
  
他後頭跟著稍長的姊姊,跟著弟弟進來後,也一樣站在門邊,看著母親。
  
「媽咪?」安安歪了頭,覺得有點奇怪。「媽咪在幹嘛呢?」
  
「不要吵媽咪……爸爸去買早餐給你們吃。」不對……還是應該帶著孩子走,「想吃什麼?爸爸載你們出去吃!」

「喔耶~」孩子不懂,只顧著歡呼。
  
柔柔緊皺著眉,神色凝重的靠近母親,她站著與廖舒雅坐著一般高,好奇母親的舉動,探著小腦袋觀察。
  
然後,廖舒雅那雙瞪大的瞳仁,忽然自前面,轉到了右方。
  
「呀!」柔柔嚇了一跳,媽媽在瞪她?

「小鬼!要吃飯嗎?」廖舒雅緊接著開了口。

趙友志才抱起安安,就聽見妻子的聲音,原本是喜出望外,但等他回首看去時,他就後悔了。
  
廖舒雅的確轉動了頸子,認真的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柔柔,然後她笑了起來,那笑容絕對不是和藹可親。
  
「吃早餐嗎?媽媽做給你吃。」廖舒雅說著,雙手放了下來。
  
她並沒有起身的打算,也沒有將腳伸直,她竟維持著盤坐的姿勢,雙手撐住地板,雙肩一高聳,瞬間就把自己的身子撐了起來。
  
「走吧!跟媽媽到廚房去!」她邊說,邊開始以手代腳,往前開始走動。
  
趙友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舒雅怎麼會做這種事!這根本不是常人能做的,太可怕了。
  
「呀──」柔柔被這詭異的情況嚇到,失聲尖叫。
  
而走到前頭的廖舒雅忽然又停了下來,她回頭看著柔柔嚇得鐵青的臉色,然後……她竟然右手向後,倒退的走回去了。
  
「吵死人了!不許出聲!」刷刷刷,廖舒雅比正常人走路還快,盤坐著倒退走回柔柔面前,只是讓她哭得更大聲,「安靜!安靜!」
  
被趙友志懷抱著的安安不懂得表示自己的情緒,只是全身發著抖,緊抓著父親的衣服。
  
「柔柔!過來!」趙友志飛快地上前,把柔柔抱了走,「舒雅!妳在幹什麼!」
  
廖舒雅向上瞪了他一眼,他突然發現,那表情不是他的舒雅。
  
她冷冷的轉過身去,往床榻那兒走,然後右手離開了地面,僅以左手支撐,緊接著右手攀上了床,左手再勾上,再將自己的身體吊起,坐到了床面。
  
「滾!」她惡狠狠的瞪向在門邊的丈夫與孩子,「我要清修!不要吵!」
  
孩子們完全嚇傻,趙友志趕緊將他們往外趕,為了以防萬一,他索性將門給帶上。
  
出了房間,懷裡的安安開始嚎啕大哭,孩子是最純真的,很容易分辨出來裡頭的媽媽出了問題;而柔柔則是呆站在門口,瞪著門瞧,兩隻瘦弱的腳不停的抖著。
  
「爸爸……那是什麼?」她忽然開了口。

「柔柔乖,我們去吃早餐。」趙友志沒理她在說話,只顧著喚著她。
  
「爸爸!」柔柔哭喊著他,小手往上指著,「那個是什麼!」
  
趙友志順著她比的方向往上看,才發現房門外頭的門框、甚至是周圍的白牆,竟在一夕之間,成了黑色。
  
他看著那奇異的黑色,包圍住他們的房門,形成一種奇特的現象,像是有人用黑色的噴漆,繞著門框一圈,把門框起來似的。

他會用噴漆這個行容詞,是因為變成黑牆的部份不是一如油漆漆過般整齊劃一,而是像噴灑般的……由內而外暈染開來,而且似乎依舊往上蔓延著。
  
或許……趙友志走近瞧著,牆上似乎有著縫隙,縫中染著黑色的色彩,真的往四面八方竄延著……或許說那是噴漆,不如說是有什麼黑霉在生長更為貼切些。

趙友志打了個寒顫,為自己大腦閃過的想法感到驚駭,他匆匆的撈過柔柔,不希望她接近房門太近。
  
他第一次跟逃難似的,離開了自己的家,將小孩戴上車,想順便去載晨起運動的父母一起去吃早飯。
  
不過他沒遇到父母,可能是他們今天走了其他路,他在早餐店拼命的打電話回家,希望回到家裡的爸媽能接起,而且千萬不要去催促廖舒雅做早飯──連他都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他著急的來回跫步,兩個孩子坐在那兒終於開懷的吃著早餐,不過饅頭店的山東老張,卻一直瞅著他不放。
  
「老張!你是在看什麼!」趙友志心浮氣躁,出口就沒好語氣。
  
「啊……沒事沒事兒!」老張心虛的搖頭擺手,此地無銀三百兩。
  
「您有事就明講!大家幾年的交情了!」是啊,老張跟趙友志的叔叔一樣,他打小也是吃這家饅頭長大的!
  
「噯呀!我說小志啊~」這是習慣叫法,恐怕趙友志成老頭子了還是小志,「你最近有碰到什麼邪門的事嗎?」
  
「啥?」他擰眉,現在就有。
  
「你這全身上下不乾淨啊!」老張一臉憂心忡忡,「印堂發黑、黑氣纏繞……別說你了,你家兩個小可愛也一樣!」

趙友志瞪大了眼,很難想像老張會說出這種怪力亂神、但是又準確極的話!
  
「我怎麼不知道您有神通?」他以為老張只會做饅頭。
  
「我不是神通,只是敏感些、敏感!」老張自謙極了,「你身上那股黑氣啊,很邪門的,恐怕不少人都能看得出來!」
  
「邪……我們最近哪有遇到什麼邪門的事!」趙友志就是想不,他們也才剛去大廟拜拜,化了劫不是嗎?
  
唉,難道是香油錢捐得不夠多?大劫未去?
  
「舒雅呢?怎麼沒見她來?」其實老張想說的是,都八點了,怎麼趙家沒人去上班。
  
「她身體不舒服!」趙友志隨口說說,他自己都不確定廖舒雅的狀況如何。
  
正在說著,他的手機就響起了,來電顯示是家裡。
  
「喂!媽!」他緊張的喚著。
  
電話那頭,卻傳來驚恐的聲音。

「友志……啊!你在哪裡?舒雅她、她、她不對勁啊!」母親慌張的高喊著,「老伴!別靠近她!哇呀──」
  
「媽?媽!」接著是話筒扔到地板的聲音,然後趙友志只聽見父母恐懼的叫聲,喊著不要過來。
  
趙友志收起電話,二話不說就把了小孩再度抱上車,飛也似的趕回家。
  
一路上他橫衝直撞,不管紅燈綠燈,心裡只想著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舒雅會變成那付詭異的樣子。
  
車子隨便一停,他就又抱著孩子衝了下車。
  
家裡的門是大開著的,對著門的是藤椅跟茶几,只能用一片混亂來形容;他跨過門檻,發現裡面寂靜無聲,向右手邊看去,他房門外頭的黑色部份,的確更加的擴散了。
  
向左方看去,是神明桌案,地上散落了一地神像跟牌位,而廖舒雅,竟盤坐在其上。
  
柔柔拉著安安,兩個人站在門外,誰也不敢踏進家門一步,而柔柔腳邊踢到了一個圓圓的東西,她拾起一瞧,是土地公的頭。
  
「爸爸。」她小聲的叫著。
  
「不要進來。」趙友志機警的喊著,回過頭,看著女兒攤開的小掌心中,是原本供在神明桌上,土地公的那顆頭。
  
是啊,神桌上所有的祖先牌位跟神明都不見了,那兒的位子空了出來,剛剛好的塞了廖舒雅一個人;她的姿態像極了觀世音菩薩,那盤坐的樣子、那手勢,幾乎如出一轍。
  
他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所以他大膽的往內走去。
  
除了折斷的牌位之外,他們供奉的所有神像,都已經四分五裂的滾落在地板上了。
  
「有我就夠了。」上方,突然傳來低沉又威嚴的聲音,「那些沒用的神祇,憑什麼坐高位?」
  
趙友志抬首,廖舒雅正高高在上,睥睨著他。
  
「妳不是我的老婆……妳是誰?」他緊張的背全濕了,還是開了口問。
  
神桌的側邊就是往裡頭的走廊,兩老聽見兒子的聲音,相互攙扶著,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
  
兩個老人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全身不住的發抖,眼神渙散。
  
他們才運動回來,進了家門卻發現兒子的車子不在?到廚房去沒見到早餐備妥,所以就去敲了媳婦的房門。
  
敲了好幾聲沒人應聲,然後父親發現到門框外的白牆轉黑牆,叫了老婆一起留意的當下,房門忽然砰的敞開。
  
他的媳婦,雙眼上吊、目露凶光,雙手撐著地板,身體呈盤坐之姿,就如蜘蛛般沙沙沙的朝他們疾步而來。

兩老向門邊閃去,廖舒雅還停在他們面前狠瞪了數眼,然後轉過頭去,目光停在正前方的神桌上。
  
她再往前走了一步,桌上供奉的祖先牌位,竟然全數倒下,而且翻滾落地!
  
兩老嚇得緊抱著,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然後看著媳婦以雙手輕鬆的跳上茶几……然後,竟然再度向上躍到了一點五公尺高的神桌上!
  
她坐在角落,開始拿起尊尊神像,不是扭斷祂們的頸子,就是拿著佛像往牆壁砸。
  
趁空,母親拿出手機,緊急地打給兒子。

才接通,媳婦回頭猛瞪一眼,竟咻的就自上方跳了下來,張牙舞爪的對他們咆哮。
  
他們原本以為廖舒雅會衝過來的,但是她卻手執土地公,毫不留情的往他們身上砸來。
  
兩老擁擁的躲過了神像,然後看著盤踞在神桌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媳婦,她空出一隻手指向裡面,要他們滾進去,噤聲。
  
他們就狼狽的聽話,躲在裡頭,一直聽見兒子的聲音為止。
  
「那不是舒雅!絕對不是!」父親緊皺著眉頭,「她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定是!」
  
「放肆!」上方又是一陣威赫,「你們膽敢這樣跟我說話!」
  
父親立刻後退一步,他不是怕媳婦,而是怕她那兇殘的眼神,以及附在他媳婦身上的東西。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一付高高在上的模樣!」趙友志既害怕又忿怒,為什麼自己的妻子會變成這個樣子!
  
廖舒雅瞥了他一眼,緩緩閉上雙眼,並不想理睬他的模樣。

那師父不是說大劫已化嗎?如果被鬼附身是大劫,那他們應該做更有效的法吧!
  
「媽咪!」門外的安安冷不防的衝到了面前,「妳不是媽咪!妳是誰!妳是誰!」
  
「安安!」趙友志倒抽了一口氣,下意識護住了兒子。
  
蹲在地上的趙友志抱著安安,仰著頭牆著妻子,他突然覺得,她連神態都有點像是……
  
「觀世音菩薩。」
  
上頭那個女人,冷冷地回答了。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4:15 AM

第三章 降身

事情瞬間變得驚人,畢竟當自己的妻子突然這樣開口跟自己說時,任誰都無法接受!

趙友志一開始以為廖舒雅是在開玩笑,但是他的懷疑態度招來更不好的結果,因為那時妻子竟直接瞬間從神桌上飛撲向下,幾乎是未曾猶豫的攻擊了孩子們,那骴牙裂嘴的猙獰模樣,讓安安至今連家門都不敢踏入。

把兩個孩子都寄放到岳父母那兒去,他也在半信半疑的前提下,跟他們提起了妻子的詭異狀況:任誰一開始聽到都只覺得可笑,但在親眼看見自己的女兒不吃不喝不睡的模樣後,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幾經討論,他們都覺得,廖舒雅的狀況簡直像是中了邪!

所以這一天,趙友志甚至特地請了假,載著妻子前往當初化劫的廟宇,因為那師父明明說已經化了的大劫,為什麼妻子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

原本以為要載妻子出門是件困難的事情,但她意外地聽話,完全沒有反抗,甚至乖乖的坐在床上,任他笨拙的換穿衣服,再攙扶出門;趙友志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件反常的事,因為舒雅已經不像正常人了,她不僅行動怪異、說話語無倫次,連行為模式都不像是個人。

公司那邊他以生病為名幫她請了假,有同事打來也不理睬,看著她日漸清瘦,當然非常擔心,因為舒雅的狀況,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她已經瘦到像排骨精,甚至超過十天滴水未進,也未曾進食。

車子停到了專用停車場,舒雅的父母當然也跟著來了,他們一行四人才下車,竟然就有小沙彌前來迎接,彷彿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似的。

「師父等各位很久了。」小沙彌恭敬的行著禮。

「師父……他知道我們會來?」趙友志皺起眉頭,如果早料到他們會來,那為什麼當初不將劫數全化盡呢?

「裡面請,師父說了,所有疑問今日便會得到解答。」小沙彌親切的態度,此時此刻讓趙友志非常難以接受。
  
他們再次踏進這神聖的廟宇,闊別不過一月有餘,趙友志卻覺得氣氛都不對勁了!今天的他,可能帶著不解與怨氣,所以他看這廟處處不順眼,他開始覺得這廟陰暗的多了,上方似乎有股黑色的晤氣籠罩似的,光線透不進來,昔日光亮的中庭,現今卻變得晦暗無比。
  
解籤人在依然坐在外頭的桌邊,他看著廖舒雅的眼神很詭異,嘴角挑著一抹笑,像是讚許般的不斷輕輕點著頭。

再踏進藏真師父的房裡時,趙友志更是覺得渾身不對勁。
  
而藏真師父一見到他們來了,幾乎是立即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朝著他們……不,嚴格來說是朝著他的妻子,行了一個大禮。
  
趙友志狐疑的圓睜著眼,看著大師行禮,沒有兩秒鐘,他竟然雙膝一跪,跪上了地,朝著廖舒雅膜拜起來。
  
而他的妻子呢?一反剛剛那雙眼空洞的神情,雙眼一閉,卻跟明眼人一般的逕自往房裡走去,一個翻身,又躍上了房間裡的那張桌子,打坐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師父!」趙友志緊張的換著跪趴在地上的藏真師父,著急的大喊。
  
「啊啊……」岳母突然自喉間逸出了驚嘆的聲音,「菩薩!是菩薩啊!」
  
咦?趙友志錯愕的看向岳母。
  
「菩薩!真的是……」一旁的岳父竟也訝異的喊了出來,「怎麼會……」

夫婦倆對望了一眼,再看向仍在地上膜拜的大師後,不假思索的雙膝一跪,竟然就對著盤坐在桌上的廖舒雅跪拜起來!
  
趙友志看著這不可思議的現象,這小間方屋裡,現下只有他站著,而廖舒雅的父母、那師父,全都朝著他的妻子膜拜著……彷彿她是、她是……
  
菩薩?剛剛岳父母說什麼?說舒雅是菩薩?
  
「友志!」身邊的岳母拉了拉他的褲角,「還不快點跪下來!這是菩薩顯靈了!」

趙友志看著虔誠的岳母,再看向桌上的妻子,她忽然挑開眼皮,以一種凌厲中帶著責備
的眼神注視著他。

末了,她忽的挑起一抹笑。
  
趙友志忘記自己是怎麼移動腳步的,他非旦沒有跪下,反而是倉皇失措的逃出門外。
  
不對勁!這一切都不對勁!他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但是這間廟、他的妻子、甚至是那位大師都不對勁!
  
「趙先生。」突然,藏真師父走了出來,對他行了個禮。

「大師……我妻子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子?」趙友志下意識的向後退卻,他不想跟那位大師距離過近。「你不是說幫他化了劫嗎?為什麼搞得她好像、好像被附身一樣!」
  
「這是喜事啊!趙先生!」藏真師父泰然的笑著,「您的妻子是三生修來的福澤,才能讓菩薩喜歡,選中她為乾女兒呢!」
  
「乾、乾女兒?」趙友志錯愕的重複著幾個字。
  
「是的。幾日前菩薩託夢給我,說她非常喜歡廖小姐,有意收她為乾女兒,並代她施恩眾生、澤被天下。」藏真師父一臉欣喜的模樣,「這真的是太福氣的事了!多少人想要這份恩澤都得不到……」
  
「等一下!你在說什麼?」趙友志打斷了藏真師父的愉悅,「乾女兒?神明可以收乾女兒嗎?就算是真的,那為什麼舒雅變成那付模樣?」
  
根本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跟神明八竿子打不著!
  
「神明有時遇上有緣者,便會收做乾女兒或是乾兒子,這種緣份與機緣是可遇不可求的;而廖小姐不只是有幸成為乾女兒,甚至要代替菩薩行善終生啊!」藏真師父大步邁前,「所以菩薩要藉她的身體現世,這只是一時適應不良,待我跟菩薩溝通溝通,她就會恢復原狀了。」

「這、這根本是無理取鬧!那是附身吧!」趙友志根本聽不進去,「舒雅不吃不喝不睡已經幾天了,你自己看她變成那付模樣,簡直就是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然後你跟我說她是三生有幸?!」

「請別口無遮欄!趙先生!」藏真師父緊張的喝斥著,「裡頭的可是菩薩金身啊!」

「我管他什麼金身銀身的,把我的老婆還給我!」趙友志氣急敗壞的吼著。
  
藏真師父蹙起眉頭,冷冷的瞪著他,然後竟然頭一甩,就往裡頭走去。
  
趙友志眼見他擺出這種態度,自然無法接受,他確切的受到不舒服的氛圍,所以他決定把舒雅帶走,天底下廟宇這麼多,他就不信只有這兒有方法!
  
往前跨出一步……他是很想跨,但是,他動不了。
  
趙友志全身像被釘在地上一樣,他完全動彈不得,低首看著自己的腳,只見他雙腳踩著的石地上,突然開始浮現出一抹黑影。
  
他對那漫延的黑影再熟悉不過了,那就跟包圍他房門口的黑影一樣,像一滴滴在宣紙上的墨水,緩緩散開。
  
「真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右斜前方的門開了,廊上傳來岳母的聲音,「我們廖家真是祖宗保佑!竟然有這麼大的福報啊!」
  
「菩薩的乾女兒,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岳父跟著走出來,也感嘆欣喜的說著。
  
兩老雙手合掌,不停的拜著,而跟在他們身後走出的,正是廖舒雅。
  
「舒──」趙友志緊張的想喊自己的老婆,卻突然感覺到頸子一緊!
  
有一雙冰涼的手,由後掐緊了他的頸子,制住了他的聲帶!
  
趙友志瞪大了眼睛,他不覺得身後有人……不,應該說,他身後絕對沒有人!因為他現在靠著的是一片石牆,哪裡有塞人的縫隙?
  
但是他可以明顯得感受到那是一隻手,一隻瘦骨嶙峋的手,五根指頭一根一根的貼上他的頸項,對方有著長且硬的指甲,不時的刺著他的肌膚。  
  
他動彈不得、他無法出聲,他只能看著他的妻子在藏真師父的攙扶下了出來,往廟宇的深處去。
  
「只要完成一個儀式,就表示廖小姐正式成為菩薩的乾女兒了。」他清楚的聽見藏真師父這麼說著。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廖舒雅的父母,激動的跟在身後,一拜再拜。
  
不!不行!趙友志緊張的被縛在原地,無能為力的看著他們一行人往前走,卻無法幫助自己的妻子!
  
舒雅──他只能在心裡吶喊著。
  
忽然,廖舒雅回過了頭。
  
趙友志準確的與她四目相接,那只是短暫的須臾兩秒,但是他確定廖舒雅看著的是他。
  
而且,她的眼裡,透著求救的訊息。
  
剛剛回頭的那個,是他的舒雅、他的妻子!
  
一陣強風忽的刮至,趙友志回過了神,趕緊閉上眼,避免風沙吹進眼裡,左方傳來叩隆的聲響,他微睜眼往後方看去,見著當日那個「擺滿禁咒品」的木架子。
  
上頭的東西在強風下搖搖晃晃,然後一個東西突然自架上滾了下來,在那玩意兒落地的瞬間,趙友志明顯得感覺到身上的束縛消失了!
  
他幾乎是跳起來的離開牆邊,他一離開便倏地回身,往著石牆看去,那石牆當然不可能站著任何人。
  
但是,他親眼看見有三根長長的指甲,在他眼前隱匿進石牆裡去。
  
他僵直著,希望自己是眼花,儘管現在石牆上毫無變化,就連剛剛那佈滿黑影的地板也已經正常無異,但是他還是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他緊握起拳頭,視線落在滾落在地的東西,那是一尊神像,背朝著他,而一塊符早已飄散消失;趙友志記憶猶新,那好像……是那天被藏在後頭的東西,小沙彌說了,那些是被詛咒的東西。
  
可惜,他現在再也不相信這廟裡的一切。
  
他走上前去,鼓起勇氣的彎身拾起了那尊佛像。
  
翻過來一瞧,他赫然發現那是尊再普通不過的土地公……只是,他的雙眼被黑漆抹了黑。
  
『唉……唉……』那個老者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來了。
  
趙友志瞪大了眼,因為他發誓,那聲音來自他的手心。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事情的確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他被束縛的無法動彈之際,廖舒雅拜了菩薩做乾女兒,禮成、而他的岳父母簡直是欣喜若狂,回去四處告訴親戚們,這「祖先保祐」的好消息。
  
回到家後的廖舒雅,還是呈現放空的狀態,但她至少不會有詭異的舉動,再也不盤坐也不會只用手走路;如果他準備飯菜,她也會乖乖的吃完。

她像個木偶,會動、會聽話,但是其它什麼都不會做。

任憑他怎麼說話,她就是沒有反應。
  
最糟的是,沒兩天那廟宇就會請人來迎接「活菩薩」進廟,因為她是菩薩顯靈的神跡,她得去那兒代替菩薩傾聽信徒的請願,並且恩澤芸芸眾生。
  
他無法阻止,因為只要廟那裡一開車來,他的妻子就會瞬間變成「菩薩」的模樣,一臉神聖高傲,等著被迎進廟裡。
  
日復一日,她日益削瘦,比之前更加可怕。
  
皮包骨的身材,凸出的雙眼,因為鮮少入睡而凹陷的眼窩與黑眼圈,佈滿血絲的眼白,乾燥的頭髮,骨瘦如柴的雙手,廖舒雅就只是個勉強活著的人。

搞到三個月過去,他們夫妻兩個的工作都沒了,因為舒雅沒有辦法去上班,而他也無心去上班;他每天陪著妻子,甚至一起當廟裡去,看著妻子施展武俠小說裡的輕功,連續翻身上桌,盤坐修行時,他會恨自己的無能。
  
他知道,那個不是她的妻子!也根本不是什麼菩薩!
  
「可惡!」一日,趙友志忍無可忍的,把枕頭底下的平安符拿出來,扔進瓦斯爐裡燒掉了!
  
那間廟不是普通的廟……他們藉著舒雅變成香火鼎聖的大廟,說什麼有活菩薩顯靈現身,讓信徒瘋狂的對著他的妻子膜拜,對信徒的要求有求必應……他聽過舒雅對信徒說話的口吻,甚至連聲音都不是她的!
  
當初,他怎麼會信那個師父!他們為什麼要去點什麼平安燈!
  
「友志……」他的身後,突然傳來嬌弱的聲音。
  
趙友志狐疑的回首,看見廖舒雅穿著睡衣,站在廚房門口,淚流滿面的瞧著他;他當然很訝異,因為他的妻子已經很久沒這樣叫過他了。
  
「舒雅?」他皺起眉,因為廖舒雅的眼神現在正常的詭異。
  
下一秒,廖舒雅突然朝著他衝了過來,緊緊的揪住了他的衣服。
  
「那個不是我!不是我──」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有人佔據了我的身體!有人用我的身體!我不是活菩薩!我不是我不是!」
  
趙友志驚駭的看著語無倫次的妻子,她哭得泣不成聲,她甚至因激動而發抖,他第一次覺得發狂的妻子,是多麼的讓他欣喜若狂!

「舒雅?天哪!妳恢復正常了!妳恢復了!」他捧住她的臉,仔細端詳著,「妳認得我……妳知道我是誰對吧!」
  
「我站在一邊看著他使用我的身體,我不能說話、我不能跟你們任何人聯繫!」廖舒雅搖著丈夫,「我一直哭喊著救我,都沒有人理我!我不能、我沒有辦法……」
  
「噓──噓!」趙友志緊緊的抱住了廖舒雅,他的淚水不自禁的被逼了出來,能這樣擁著神智恢復的妻子,他簡直感念上天!
  
他多想再沉浸於這無與倫比的喜悅當中,感謝他的妻子失而復得。
  
但是,卻有人破壞了這美好的氛圍。  

廖舒雅的正常只持續了一個晚上,隔天一大早,幾乎不到六點鐘,廟宇那兒就派人來,說要接她去寺廟裡;那天並不是約定要去廟裡的日子,結果他們不但來了,還是藏真師父親自前來。

趙友志記得躲在他身後瑟縮的妻子,在藏真師父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突然又變成了「活菩薩」。
  
他知道,舒雅清醒的事被對方知道了,這更讓他確定了那間廟是有問題的。
  
所以,他開始打聽有哪些真正靈驗的大廟,或是哪裡有所謂的高人,希望有人可以幫他解決這複雜的問題。
  
他把廖舒雅託給她的父母,因為她父母比誰都瘋狂的相信自己的女兒是被菩薩萬中選一的乾女兒,自然會待她非常的好;至於廟方他也犯不著擔心,因為她至今仍是讓那間廟香火鼎盛的活菩薩。
  
他拿了一只行囊就開始去尋找,只要有人說哪位法師厲害,他就往哪兒去,把詳細的情形告訴對方;當然很多時候遇到的都是唬人的神棍,講了一堆與事實不符的情形,多半是要騙他的錢。
  
當然,其中也不乏真正個的高人,他在這趟旅程中發現,所謂的真正厲害的人,其實都相當的低調。
  
幾乎是當他一走進廟時,對方都知道他的來意,可惜最糟的是,沒有人敢幫助他。
  
這天,他從東部回到北部、又從北部回到了中部,找一個許多人說相當靈驗驗的王大師。
  
趙友志在外頭排隊等待,王大師的神壇位在十樓,是個普通的大樓住戶,但是前來求助的人是絡繹不絕。
  
「對不起,今天大師只到這位先生。」有個女人走了出來,親切的跟趙友志身後的香客說,「真的很抱歉,請您改日請早。」
  
趙友志有點訝異,覺得自己真幸運,至少是今天得以見到大師的最後一名。
  
好不容易輪到了他,他被請進一間房裡,一樣是神桌與普通的桌子,還有一名大師坐在一邊;只是這位王大師的擺設並不花俏,相當的簡單,甚至蠟燭也點的很少,真的很像一般的住家。
  
「趙先生,你的忙我幫不上。」趙友志才走進來,王大師就開口了。
  
「呃……大師,我還沒有說話……」趙友志再次錯愕。
  
「不必說我也知道,你遇上了麻煩事,這件事麻煩的程度,恐怕沒有人敢碰。」王大師搖了搖頭,「就連我也無能為力。」
  
又這樣?每一個彷彿看穿他的來意的大師,全都拒絕他的請求?
  
「不行!大師,你們可以幫我的,你們不是就是要行善嗎?為什麼沒有人能幫我!」趙友志急急忙忙的從包包裡拿出一個黃巾包,「我能帶的都帶了,這裡面是──」
  
「被封眼的土地公!」王大師接話接的迅速,但人已經站起來了,「別靠近我……把他收起來!這東西千萬別打開!」
  
為什麼?趙友志凝重的看著他從廟裡偷回來的土地公,每一個大師都不願意看這尊土地
公?

「這土地公受了詛咒,拜託你別打開,他說不定已經變成對方監視我這裡的工具……趙先生,我這兒一曝光,說不定我會出事,請您高抬貴手!」王大師畢恭畢敬的,朝著他行了禮。

「我……高抬貴手?」說到底,怎麼變成他在害人了?
  
趙友志聽出大師的用意,知道這尊土地公已經不是好東西,他將神像收回自己的包包中,凝重難受得不發一語。
  
「我們不是不幫,是幫不得、也能力不足!」王大師靠近了自個兒的神壇,「我們不但沒辦法救你妻子,弄不好連自己的命都會賠進去。」
  
「自己的命?!」趙友志嚇了一跳,前幾個真正的大師都不告訴他原委,逕自把他趕出去,沒人說過不出手的原因。「你是說,幫我妻子趕走她身上的鬼,會傷害到你們?」

天哪!附在廖舒雅身上的到底是什麼!
  
「鬼?」王大師嚴肅的搖了搖頭,「趙先生,那絕對不僅僅是一般的鬼啊!」
  
「咦?」
  
「他比鬼強大的太多,力量甚至逼近於神佛,但卻是邪惡的……噢!千萬別說出你在想的東西。」王大師拿出一張便條紙,在上面寫下了幾個字,重新折好,交給了趙友志,「我只能幫你到這裡。」
  
趙友志接過紙條,狐疑萬分的看向王大師。

不是鬼、力量卻如此的大……所以他們不敢碰?
  
「為什麼我妻子會遇上這樣的事?為什麼?!」趙友志氣忿的搥上了桌子,他努力了這麼久,有能力的卻都不願出手相助!  
  
王大師沒有說話,只是對他再行了一個禮,便要求他即刻離開。趙友志也不強人所難,這種事情誰願意淌渾水?而且他發現就算他開出再高的價格,這些真正的大師也不為所動。
  
王大師意外的親自送他出去,表示會祈願他順利的解決這件事。
  
「趙先生。」王大師在他進入電梯前,說了最後一句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就是你們為什麼會遭逢此事的原因了。」
  
趙友志驚訝的瞪圓雙眼,種什麼因?他跟廖舒雅做過什麼壞事嗎?他們一直以來都是普通的人,過著正常的生活,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啊?
  
為什麼那王大師說的好像他們自做自受似的?
  
趙友志胸中更加燃起無名火,他攤開了手中緊握的紙條,那是王大師給的線索,可以幫助他的線索……

紙條上面只有簡單的三個字:
  
「萬應宮。」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4:33 AM

第四章 生機

「一杯烏菁,半糖去冰。」女孩子站在茶飲攤前,愉悅地點著自己要的飲料,「喂!你們要什麼?」
  
「珍奶一杯正常。」一個胖胖的男生回著,他早已汗如雨下。
  
「菁茶,要冰微糖。」另一個是超瘦的男生,長得一付呆樣。
  
女孩頓了一頓,轉過去對著店員高喊:「珍奶一杯微糖,菁茶半糖。」
  
「喂!」胖胖男生一臉哀怨,「我要全糖啦!」
  
「你太胖了!」女孩毫不客氣的直指缺點,「太胖的喝太甜,太瘦的喝不甜,這樣不行!」
  
瘦男孩扶了扶粗框的大眼鏡,懶得反駁,只是坐在路旁休息。
  
「才幾月,現在春天耶,你就流那麼多汗,班代,你真的該減肥了!」女孩認真的把半糖的珍奶塞給他,「你這樣胖下去不行的。」
  
店員竊笑著,班代紅著臉,拿過菁茶,飛快地逃離現場,拿去給不遠處,在大樹下乘涼的男孩子喝。
  
「王羽凡,妳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男孩沒好口氣,看著走近的女孩子抱怨著,「妳明知道班代就胖胖的啊!」
  
「胖不是好事!班代,你參加什麼社團啊?要不要也跟我一樣,參加柔道社?」王羽凡眨著靈活的大眼,很認真的問。
  
「妳饒了我吧?柔道社?」班代差點沒暈過去,「我連跑步都有問題了!」
  
「你這樣不行啦!喂,阿呆!」王羽凡叫著有著小瓜呆瀏海的男生,「這樣好不好,我們陪班代一起運動,幫他減肥!」
  
「……」阿呆瞥了女孩一眼,什麼事都喜歡拖他下水,「我隨便。」
  
「那好!」只見王羽凡興奮的拿出行事曆,開始跟班代的敲起時間來了。
  
其實她私心的想,這樣就可以有更多時間跟阿呆見面了!嘿~
  
「我們現在就去騎一圈吧!」王羽凡跨上腳踏車,「繞公園一週,再繞到赤崁樓那兒去!至少要騎一個小時喔!」
  
阿呆把飲料放上腳踏車,也準備跨上腳踏車了,班代乖乖的聽話,這是他們難得的放學聚會時間,好友要助他減肥,豈有推辭之理?
  
三個還穿著制服的高中生,熟練的抓緊龍頭,便開始讓心愛的小摺在馬路上馳騁;南部沒什麼大眾運輸工具,每個學生幾乎都會騎腳踏車,而且技術都相當不錯,輕快的很。
  
尤其是王羽凡,她是個運動健將,連腳踏車都能有特技,騎最快的也是她,最愛急轉彎、行進間跳車這些危險動作。
  
就在彎進一條巷子時,迎面來了一個人。
  
軋──王羽凡緊急的壓緊煞車,龍頭一轉,還是跌了個四腳朝天!

「羽凡!」尾隨在後的班代趕緊停了下來,腳踏車往一邊靠,衝上前探視朋友。
  
阿呆也跳下了車,腳踏車往牆邊一靠,看著這一地亂象!幸好只是腳踏車,要是摩托車的話,一定兩方都掛彩。
  
「沒事啦……只是摔出來!」王羽凡在班代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視線往倒在地上的人看去,「啊,先生!有沒有怎麼樣?」
  
男人才在找路,就被突然彎進來的腳踏車嚇到,要不是對方緊急把龍頭向外轉,只怕他已經被撞個正著了……不過重心不穩,他還是跟著向後跌了跤。
  
「妳騎那麼快幹嘛!」阿呆朝她碎碎唸,先扶起她的腳踏車。
  
「我不是故意的嘛!」這條巷子平常都沒人走,而且她有按鈴了咩……王羽凡扶起倒地的男人,再拾起散落一地的東西,「對不起厚!我真的沒注意看!」
  
「沒關係……還好大家都沒事……」男人說著,扶了扶摔疼的屁股。
  
他包包裡的東西全散了出來,班代跟王羽凡一一幫忙撿著,直到一個裹著黃巾的物品。
  
王羽凡伸長了手,才碰到東西,被嚇得向後跳了起來。

同一時間,叫阿呆的男孩也一顫身子,全身汗毛豎了起來。
  
「怎麼?很重嗎?」班代好心的上前,彎身要幫忙拾起。
  
「不要碰!」王羽凡趕緊阻止了班代,「我覺得怪怪的!」
  
「怪怪?」班代只有遲疑了一下,然後立刻回首看向已經站起來的男人。
  
趙友志愕然的看向兩個高中生,稍稍拐著腳,走向那尊裹著的土地公像,他自個兒拾起,往包包裡放。
  
「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王羽凡皺著眉,看著手臂上一粒粒立起的雞皮疙瘩,「阿呆!你過來看一下啦!那是什麼東西!」
  
「別碰就好了,管它是什麼!」阿呆沒好氣的牽起腳踏車,「我們走了。」
  
「喔……對不起喔!」王羽凡再次跟趙友志道歉,就急急忙忙的要走向自己的小摺,只是她才走兩步,又折返回去。「先生,那個東西不要留好了,我覺得那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指了指他包包裡的東西,然後聳了聳肩,回身就要離開。
  
趙友志有些錯愕,這個高中生……可以感覺到土地公像?她甚至連碰都沒有碰到啊!
  
「等、等一下!」終於,在大家準備出發時,趙友志出聲喊住了他們。
  
阿呆明顯得瞪了王羽凡一眼,她幹嘛沒事多話?他站在那~麼~遠~的地方都覺得不對勁了,她偏偏找事沾!
  
「同學,妳覺得這尊土地公很怪嗎?」趙友志焦急的跑向他們。

「土地公?」王羽凡圓了眼,她怎麼不知道土地公像會讓人不蘇胡啊?「你說那裡面是土地公啊?」
  
「是啊!」趙友志邊說,邊急著要打開他。
  
「別打開!」瘦弱的男孩連忙制止,「你不要隨便就把它打開好嗎?這裡是民宅,傷到人怎麼辦?」
  
面對眼前看起來又瘦又乾又呆的高中男孩,趙友志完全是丈二金剛摸不頭腦,他知道這尊土地公像跟一般的不同,但怎麼會傷到人呢?
  
「反正別亂開就對了。」班代搞不清楚,不過他百分之百相信阿呆。
  
「喔……」趙友志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聽小毛頭的話,好整以暇的把土地公給收了回去,「啊,對,我在找一個地方,你們是這裡的人嗎?」
  
「對啊!」王羽凡熱心並愉悅的回應著。
  
啊咧……阿呆真的很想立刻就走,他們三個在當地騎踏車晃,怎麼可能不是當地的人啦!拜託王羽凡不要又找麻煩,自告奮勇要帶人家去哪兒。
  
「你們知道有這個地方嗎?」趙友志把王師父給他的紙條,遞了上前。
  
當初看到這三個字時,他簡直是怒火中燒,但平靜之後,才發現王師父寫得字不大一樣;所以他開始尋找,從廟問起,他想廟與廟之間應該比較熟稔,怎麼知道,多半的廟都搖搖頭說不清楚,還有人請他不要找麻煩?
  
他找了好久,終於在台南打聽到消息。
  
「哇,你還真是找對人了耶!」王羽凡笑了起來,往後看向越騎越遠的阿呆,「阿呆──」

唉!阿呆用力一頓,不耐煩的回頭瞪著她,「妳不是說要去騎腳踏車運動嗎?」
  
「可是這人在找你家耶!」她眨了眨眼,搖了搖手上的紙條,「萬應宮喔!」
  
咦?咦咦?趙友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親耳聽到的,那個瘦小男孩子的家就是萬應宮?
  
他眼巴巴看著阿呆騎著車轉了回來,來到他身邊,看了看王師父寫的字條,又瞥了他一眼。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找萬應宮很久了?」阿呆打量了趙友志一會兒,才開口。

「你們真的知道這萬應宮在哪裡?」趙友志一臉喜出望外,「天哪!我終於找到了!我問過大廟小廟,他們不是叫我不要去找你們,就是說不知道……」

呼……男孩阿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看那個男人風塵僕僕的模樣,身上的衣服又有些髒亂,應該是執意要找萬應宮的人;這樣執著,通常都不會有好事。

看來應該是直接給他地址,讓他自個兒去找才對,沒有必要從中淌這個渾水,反正爸爸他們都在家……

「哈!你走運了啦!」此時此刻,王羽凡同學用力的往趙友志肩上一擊,「萬應宮就是他家開的啊,他們很厲害的呢!你有什麼疑難雜症,儘管說出來吧!」
  
呃……阿呆一口氣哽著,瞪著笑容可掬的同學。
  
「王羽凡!」他低吼著,這傢伙在幫他攬什麼生意啊!
  
「真的嗎?」趙友志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他幾乎已經到了什麼都信的地步了!
  
「當然是啊,就連這位阿呆同學也很厲害喔……」王羽凡突然頓了一頓,「先生,你好像很辛苦厚?你身體外面有一大圈的黑影包著耶!這叫什麼……瘴氣!對!你瘴氣好重喔!」
  
是啊,阿呆認真的看著趙友志,這位叔叔身上的瘴氣真不是普通的可怕,連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招惹才能惹上這麼多?
  
「妳看得見?」趙友志更驚訝了。
  
「哈,我看得見啦!我還蠻容易看見的,不過感覺不到。」王羽凡聳了聳肩,從她嘴裡說出的魍魎鬼魅,好像都很輕快,「你怎麼搞的啊?」
  
「嗯……羽凡……」還是班代懂得察言觀色,因為阿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我們不應該逗留太久,運動完說好要去吃豆花的……就給這位先生地址,讓他去找萬應宮好了?」
  
班代的擠眉弄眼太明顯,王羽凡這才發覺,她好像又熱心過了頭……她偷偷的看向依然跨在腳踏車上的阿呆,他正白著她,然後嘆了口氣。
  
「叔叔,我聽你說,但是你要請我們吃豆花。」阿呆很認真的提出要求。

「……」趙友志一臉愕然,這大概是他一路走來,聽過最便宜的「香油錢了」!「好!當然好!十碗豆花都不成問題!」
  
就這樣,趙友志坐上了班代的腳踏車,美其名是要訓練班代的耐力,事實上是因為阿呆騎在前頭唸了王羽凡一頓,好好的放學時光不享受,老喜歡帶工作給他。
  
他們一路騎到了豆花店,有人請客,男孩子不客氣的點了兩碗,而最客氣的女孩子還是點了三碗……沒辦法,她運動量大,需要的熱量也比較多。

趙友志點了一碗,卻食不下嚥,他把妻子變化的始末說了一遍,然後再一次祈禱著有人能夠伸出援手。

他這樣的期盼不知多少次了,也失望過一樣的次數,而今竟淪落到說給三個稚氣的小毛頭聽,他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坐在他對面的三個高中生,聽完後各有奇特的表情,胖胖的男孩一臉驚訝,還帶有些困惑;而很活潑的那個女生,則是直接轉向坐在他們中間,那個看起來很笨拙的瘦小男生。
  
至於那個瘦乾乾的呆男孩,他卻是最奇怪的一位。他在聽他說話時眉頭深鎖,現在也是一樣,神情凝重的像是在思考什麼事一樣。
  
「我只能說,你們可能走錯廟了。」阿呆突然幽幽開了口,「進錯了廟、求錯了籤,給了不該給的八字。」

「我知道啊!但是等我發現那間廟有問題時,已經來不及了!」趙友志懊悔不已,「我的老婆已經用手走路、她每天都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前方,不吃不喝也不睡……」

「上身嗎?」班代光想像廖舒雅走路的模樣,就覺得不舒服。

「八九不離十,但問題是什麼東西上她的身?」阿呆沉沉著,「而且還敢以菩薩為名吶……」
  
「好過份喔!為什麼要對人家做這種事?」王羽凡為廖舒雅抱不平,好好的一個人,就被搞成那樣,「她又沒做什麼錯事!」
  
「去小廟安光明燈是第一錯、隨意給八字是第二錯!」阿呆口吻帶著責備,「就連結婚合八字,也沒幾個人會拿真時辰去配,點燈時卻給正確無誤的八字,要做些什麼手腳,簡直是易如反掌!」
  
「我們……我們全家都給了啊!」趙友志難受的都快哭了。
  
「你們遇上陰廟了。」阿呆冷靜的瞥向趙友志包包裡的東西,「那尊土地公哪裡來的?」
  
「啊……在那間廟裡拿的,我發現他好像會傳出聲音,跟我說話……」嚴格說起來是他偷出來的。
  
「說什麼啊?」王羽凡好奇的圓睜著眼,土地公跟人說話喔?
  
阿呆掃了黃巾一眼,最好是陰邪之廟,還會供奉土地公咧……
  
「我後來想起來,第一次去那間廟時,就有聲音要我快走、快離開什麼的,但是我都沒注意。」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會親身遇到這等怪事,「後來我帶老婆去問師父為什麼她會變樣時,土地公還是叫我快走……」
  
趙友志還把在那廟裡被奇怪的手掐住頸子,以及腳被縛的詭異狀況跟他們說了一遍,也沒漏掉他認為是土地公滾落地才救了他。
  
「那這樣說來,土地公應該是好人啊!」班代望向阿呆,既而如此,為什麼阿呆好像認定那土地公是壞的一樣,還說會傷到人?
  
「是啊……有可能是本來安在那塊地上的土地公,廟方對他進行了封印,以免土地公多管閒事吧!」阿呆初步判斷,說得頭頭是道。
  
「封印?」趙友志聽不大懂那是什麼東西,「你是說他眼睛被塗黑的意思嗎?」
  
阿呆瞪大雙眼,很驚駭的望向了趙友志。

「雙眼被塗黑?」
  
「是啊,那個土地公沒有眼睛,好像被黑色油漆把兩隻眼睛都塗掉一樣!」趙友志比了個寬度,「一整條粗粗的線,從左邊畫到右邊,塗的很徹底。」
  
啊啊……阿呆的臉色趨而難看,一般人會覺得是遮蔽土地公的雙目,但事實上如果照趙友志所述,恐怕不僅僅是塗去那麼容易了。
  
嚴格說起來,土地公應該是被奪去雙目,上頭東西只怕也不是黑漆;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要遮去土地公雙目的方法簡單的多,何必下這麼重的毒手?
  
除非那間廟,請來的不是鬼眾這麼單純的東西。

「那間廟在哪裡?叫什麼名字?」阿呆擰起眉頭,這件事看來棘手。
  
「我住雲林,廟在山裡。」趙友志得到了一絲希望,因為從頭到尾,這三位高中生都沒有說過一個拒絕的話語,「至於廟的名字……」
  
「雲林……」阿呆正喃喃自語著,「這兩天沒聽說有什麼事情,我可以請爸過去看一下,不然大伯也行!」
  
「這麼嚴重啊?」王羽凡有些緊張起來,「我以為你就可以解決耶!」
  
「王羽凡,下個星期要月考!」阿呆狠瞪了她一眼,「再說我只是學生,妳不要老把我當做萬能的!」
  
「阿婆說你都不認真,才會半調子。」王羽凡偷偷說著,吐了吐舌。
  
「關妳屁事!」阿呆懶得理她,「趙先生,你還沒說廟名,想不起來嗎?」
  
該不會被施了法,忘記了廟方的名字。
  
「不,我記得……只是……」趙友志很疑惑的看向了阿呆,「它也叫做……萬應宮。」
  
剎那間,阿呆刷白了臉色。
  
就連一邊的兩個高中生,也都僵直了身子。

「萬……不是萬一的萬。」高中女生拿出了筆,隨手抓了張紙寫下一個字,「是這個字對
不對?」
  
她遞過了紙,上頭是端正的「卐」。
  
趙友志驚訝的看了看,可是又有點狐疑的望著紙條,他發現一時不確定那間廟的名字……到底是……
  
只見阿呆把那張紙重新拿過來,以橫寫的方式,寫下了兩個宮的名字。
  
「卍應宮」以及「卐應宮」,然後在右方圈了一個大圓。
  
「我跟你篤定是右邊這一個。」他的表情變得相當凝重。「因為陰廟,是不可能法輪常轉的!」
  
趙友志認真的瞧著橫寫的字樣,回想著廟上方的牌匾,然後很認真的對著右方的字體點了點頭。
  
「我從來沒有發現,會有兩個方向的卍字!」他恍然大悟,卍是佛號,那「卐」呢?它的始末方向,完全是相反吶!
  
「你如果這麼細心的人,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阿呆直搗痛處,趙友志又是一記衝擊。
  
當王師父叫他來找這間萬應宮時,他一開始真的相當錯愕與氣忿,他都已經被那廟搞得如此淒慘,為什麼師父還要他去找那間廟處理呢?靜下心後,他才想到,一般的廟宇上頭會有正式的名字,不該會用簡寫的方式表明。
  
也就是說,「萬應宮」不等於「卐應宮」,他意會錯了!
  
王師父要他去尋找的,是一個唸起來同音的廟宇,來對付那個害得他妻子失神的怪廟!
  
對面的高中女生下意識的握住阿呆的手,很是擔心的看著他。
  
他們之間,跟那間「卐應宮」,有點緣份……還有些小事,尚未解決。
  
「終於等到了。」阿呆握緊雙拳,「我就知道,他們不會安份的。」
  
「這樣好嗎?你要自己一個人去喔?」王羽凡憂心忡忡,「我覺得回家說一聲會比較好。」
  
「這是我跟他們之間的事,我要自己處理!」阿呆口吻突然變得激動,「你們兩個是朋友的話,誰都不許說。」
  
一旁的趙友志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可以感覺到,這三個高中生,好像對那間邪惡的廟,也有過節似的?
  
「可是……」班代覺得不妥,萬萬不妥當。
  
「土地公給我吧!」阿呆倏地站了起身,朝著趙友志伸出了手。
  
他一陣慌亂,卻還是很快的把裹著黃巾的土地公像給拿了出來;在他準備放上阿呆的掌心前,只見阿呆往桌上一抹,讓掌心裡全是水,才讓他放上去。
  
土地公放上阿呆的掌心時,他唸唸有詞,然後趙友志親眼見到了好像有股氣自黃巾內衝發,從縫隙竄了出來。
  
須臾數秒後,那黃巾竟整個變得更加清明。

「這東西我保管比跟著你好,你找間旅館住下。班代,你帶他去阿旺伯的民宿住好了!」他朝向班代交代,「路過我喜歡的那顆大樹時,折一截樹枝下來,記得要先跟樹說,他會回應你。」
  
「回應我……」班代有點錯愕,實在不太熟練。
  
「樹會回應你,你可以感覺到的。」王羽凡突然接了口,「反正你一定會知道。」
  
她有經驗,那種氣流在體內流動的感覺,只要認真體會,誰都能感覺到。
  
「趙先生回民宿後只管休息,拿樹枝拍打全身後,再把整枝樹枝泡在水裡泡澡,泡完澡後再摘樹葉,放在窗邊或門口,所有出入口都要放!」阿呆認真的交代著,「最後把剩下的樹枝放在床頭前,都不要出門,你睡覺就是了。」
  
趙友志聽得目瞪口呆,糊里糊塗說了一句,「擋小鬼嗎?」

「小鬼?」班代倒抽一口氣,「又有小鬼?」
  
又?趙友志心裡的希望之火越燃越旺,他終於遇到能幫助他的高人了!
  
「在我家時,有一堆黑色的、像小孩子的影子都盤踞在我家窗戶跟門外!那姿勢很怪……像、像……」
  
「像皮包骨的嬰孩,身體折著不自然的姿勢。」王羽凡開朗的神情也消失了,變得正經八百,「眼睛發出紅光,張嘴時是尖牙的猙獰。」
  
啊啊……知道,他們果然知道。
  
「還有小鬼跟著啊……那也好,反正你這樣做就對了。」阿呆背起書包,大家立刻跟著動作,「記得,買了食物進去就不要再出來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會發生什麼事嗎?」趙友志慌慌張張的握緊包包背帶,緊張兮兮的問。
  
「你認為還能發生什麼事呢?」阿呆竟笑了起來,「趙先生,你現在還怕些什麼嗎?」
  
趙友志用力嚥了口口水,搖搖頭。
  
不怕!他現在什麼都不怕!只要能讓舒雅恢復正常,還給他美滿的家庭,他什麼都不怕!
  
怕的話,他就不會為了廖舒雅跋山涉水了!
  
「我會再跟你聯絡,我想至少等月考完再去。」大家紛紛走向腳踏車,趙友志跟在班代身後。
  
「去哪?」
  
阿呆回首,微微一笑。
  
「去『卐應宮』點個平安燈吧!」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1:20 PM

第五章 降身者

週末假日,是「卐應宮」香火最旺的時刻。
  
多少輛車子停滿了停車場,多少人攜家帶眷的,就是要來求活菩薩,能夠讓他們闔家平安,財源廣進。
  
那是半山腰的一間小廟,不知道何時建立的,只知道廟宇不大,又設在荒山野嶺之中,鮮為人知。
  
但是這半年來,突然香火鼎盛,香客不絕,傳聞其廟籤奇準、神明靈驗,拜求什麼皆能如償所願!拿兩個月前淒慘落魄的某張先生來說,所有心血放進連動債裡,去年中一場金融風暴,半生心血全成泡影。
  
不知誰介紹來那小廟,鮮花素果奉上,誠心請求拜託,沒兩個月,租車生意竟然好到沒話說,還回來添了十萬元的香油錢!
  
不過沒人知道,在他風光的回來添了香油錢後沒多久,張先生出了一場離奇的車禍,半身不遂的躺在醫院病房裡,他的租車生意依然蒸蒸日上,老婆也跟他的合夥人捲款跑了。
  
至於某個失業半年的單親爸爸,來這兒求神拜佛、跪在堂前痛哭流涕,祈願否極泰來,讓一家老小過得安穩,他保證還願……那週的樂透彩,真給他中了六十萬,現在拿去做小本生意,小吃攤的生意也興隆!
  
只是生意太旺,爾後又讓他中了一次三十萬的樂透彩,時機不好,有人起了歹念,綁架了他視如珍寶的小女兒,勒索兩百萬,單親爸爸把所有的錢都付給了歹徒,最後得到的是分成三塊的小女兒,據說還有一塊屍身尚未找到。
  
那另一個李太太呢?當初來這兒添了微薄的香油錢,面臨倒閉的公司竟因一筆三千萬的意外之財而重獲新生,只是警方最近調查,這意外之財來自李先生的意外死亡,而保險公司已經懷疑李先生的死,並不是單純的意外,恐怕是李太太自己下的毒手。
  
只是信眾都只聽到風光的那一面,沒有人去深究這些因廟得福的人,後來怎麼了?
  
阿呆認真的去查訪了一下,起初這幾個都是小例子,後頭還有更大的!尤其是被活菩薩親自應允會如願的信眾,下場更是淒慘!
  
有婦人祈禱生意興起,活菩薩唸出了她的姓名,保證婦人能得償所願,結果那婦人不眠不休的工作,她的手工麻糬堆到都壞了,她還是不曾停止工作,最後是死在自個兒的廚房裡,雙手韌帶都做到斷裂,他的子女直說媽媽是中了邪。
  
還有個老伯伯每天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走上山來,祈求自個兒老伴的病能痊癒,某天活菩薩終於唸到他的名字,他欣喜若狂的回到醫院,不出兩星期,他結髮六十年的妻子,肚子裡那塊腫瘤竟憑空消失!
  
這件事傳遍了鄰里,「卐應宮」的神威遠播!只是一個月後,老先生的子女們返家探望病癒的媽媽,兩台車在工速公路上被兩輛砂石車包夾成鐵餅,八屍十命,全數死亡。
  
再說那砂時車司機,前頭那台說他親眼看到有警察在前頭揮舞紅旗要他即刻停下,他緊急踩了煞車;後頭追撞上去那台也說,他的油錶時速只有六十,怎麼踩都踩不快,深怕會影響後頭的車輛。

這兩個呼天搶地的辯駁最後是落得被驗尿酒測的命運,因為高速公路上沒有警方臨檢,而油錶經過檢查也百分之百正常。
  
這則新聞是報得很長,但就沒有人去跟「卐應宮」聯結在一起,更別說沒人會去想到,這兩位砂石車司機,數月前都曾去過「卐應宮」。
  
人們只會著重在靈驗的神跡,沒有人會去注意到其後發生的狀況,更沒有人會把悲慘的事跟廟宇連結在一起!因為廟都是神聖的,更別說現在這間「卐應宮」裡頭可是有活菩薩尊駕,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不可能跟神駕扯上關係。
  
趙友志開著車上山,他在台南待到星期五,等著三個高中生月考考完,然後連夜回到雲林的家裡;只是最後只有兩個高中生同行而已,胖胖的那個好像出不了門,被家長禁止了。
  
這段時間他也發現,高人並不是一定要是法師或是高僧什麼的,至少那個阿呆同學,就已經很深藏不露了。
  
自從聽他的話摘了那樹枝洗過澡後,他的精神就好很多,在民宿裡休息了一個多星期,體力變得很好,再也沒有那種鬱悶的不適感;惡夢也不再侵襲他,他也能夠安穩的入眠。
  
回到家裡時,阿呆很明顯得對他家有意見,他說他想睡覺,沒體力應付外頭那掛監視的小鬼,所以他帶他們去旅館睡覺;叫羽凡的女生則是一直發抖,直接說了他家有夠不乾淨,然後在旅館外頭的馬路上當眾練起柔道來,接著又神清氣爽。
  
他不過問他們奇怪的行徑,因為「高人」嘛,總會有些不同凡響的地方。
  
車子停到了「卐應宮」的停車場,阿呆一下車就帶著相當強的警戒心,他們一身便服,就是個孩子似的,跟著一大群信眾往前擠去。
  
信徒們擠滿了廟門,裡頭跪滿了磕頭的信眾,他們雙眼全望著站在前頭的一個女人。
  
女人穿得樸實,一身素淨的道服,站在桌前,旁邊是偌大的香爐,後頭一張方桌上鋪黃巾、再後頭是兩人高的桌子也鋪黃巾,最後頭左右是大小神明尊駕,正中間的,則是觀世音菩薩。
  
女人就站在觀世音菩薩的前方,中間隔了許多桌案。

「菩薩啊……顯靈啊!」信眾們喃喃唸著,所有人齊心所念,那祈願的聲響轟隆隆的。
  
「顯靈啊……」
  
只見女人面無表情的一睜眼,動作靈巧的一撐後頭桌面,彷彿拍武俠劇一般,翻個身就上了後頭桌案。
  
更誇張的是,她四周毫無可攙扶之物,宛若飛翔,竟定點一躍,又翻上後頭那高兩公尺半的神桌上頭!
  
一跳上桌,她絲毫不含糊的就地盤坐,右手端出蓮花指,那動作跟後頭那尊菩薩金身,是如出一轍啊!
  
「活菩薩啊……活菩薩顯靈了!」有信眾激動的大喊著,兩行清淚感動的落了下來。
  
親眼見到那不可思議的景像,所有信與不信的人們,全都不自覺得跪下了雙膝,那女人突然展露出無法形容的威嚴感,那神態宛若菩薩再世。
  
「天哪……」連王羽凡都瞠目結舌,仰視著坐在上方的女人,「那好像是真的菩薩的臉耶……」
  
阿呆沒吭聲,抬著頭,在他眼底映著的只是一張普通女人的臉。
  
「你老婆?」他轉頭看向身邊的趙友志。
  
他們三個現下非常突兀,因為他們是整個廳堂內外,唯一站著的三個人。
  
趙友志皺眉,難受的點著頭,那的確是他的結髮妻子,廖舒雅更瘦了,她的模樣簡直已經不像是個人,身上僅剩一層皮膚裹著骨頭,連關節都一清二楚,臉頰也已經瘦出頭骨的輪廓,頭髮幾乎已經掉光,戴了帽子掩飾著。
  
枯瘦的雙手比著蓮花指,看上去像千年風化的木乃伊。
  
女人俯瞰而下,信眾萬頭纘動,從廟裡堂前擠到外頭,甚至出了半山腰,那上山的羊腸小徑上也全是叩拜求佛之人。
  
活菩薩依然聖嚴的坐定桌上,那眼似閉非閉,垂著眼睫,彷彿看著芸芸眾生。
  
只是,沒有人能看清,在三公尺高的活菩薩臉上,也落下了晶瑩。
  
誰來救救我?女人好想大吼出聲,可是她完全動彈不得!
  
這不是我!有人佔用了我的身體,它、它才不是菩薩,它絕對不會是!
  
誰來救救我啊!
  
「廖舒雅!」一個高中男孩的聲音忽的大喝,打斷了所有信眾的膜拜聲,「看我這裡!」
  
他抬起頭,伸長了右手,直直比著上方。
  
活菩薩狐疑的皺著眉,真的往阿呆身上看去,他右手手掌向上攤開,左手持著一瓶礦泉水,然後往空中灑去。
  
水珠襯著陽光發出光茫,只是那光點竟轉而刺眼,逼得所有信眾都睜不開眼。
  
「握住我的手!廖舒雅!」阿呆放聲大吼著,「看著光,我在這裡!握住我的手──」
  
「趙先生!」王羽凡連忙拉住趙友志,「快點喊你太太的名字!」
  
「舒……舒雅!」趙友志驚恐的喊了出來,那聲音裡甚至夾雜了哽咽!
  
所有信眾全數茫然,他們錯愕的看著高中生攪局,而廟裡的小沙彌也跟著上前,領頭是位解籤人,他氣急敗壞的朝著趙友志走了過來。

「不准過來!」王羽凡擺出柔道的姿勢,向著解籤人。「趙先生在找老婆呢!你閃遠一點!」
  
「胡鬧什麼!膽敢冒犯活菩薩!」解籤人高喝一聲,信眾們彷彿瞬間清醒似的,群而阻攔起他們。
  
「冒犯活菩薩!你們在幹嘛!小孩子滾出去。」
  
阿呆沒搭理,只是定定的看著上方的女人,「廖舒雅!廖舒雅!聽到了就出來!」
  
有人從後想抓住阿呆的衣服,但是王羽凡更快的一腳把對方踢了開,由於大廳內擠了太多人,隨便一腳就可以造成骨牌效應。
  
「啊啊!菩薩──」有人忽的指著上方大喊著,「菩薩!」
  
信眾們紛紛抬首,看著女人忽然自上方飛跳而下,那動作輕盈,一樣不像是人間的凡人;這讓信眾們再度肅然起敬,跪地叩首,一拜再拜。
  
女人落上了最近地面的桌子,以蹲踞之姿,睥睨著眼前的男孩。
  
「你是什麼人?」她驕傲的抬起了頭,「憑你也想叫她出來?」
  
「我不是要叫她出來。」阿呆忽然挑起了嘴角,「我是要讓妳下來──」
  
電光火石間,阿呆忽的將掌心上的水,直直往女人的雙眼一蓋。
  
淒厲的慘叫聲隨之而來,女人痛苦的慘叫著,彷彿有火烙上她的雙眼似的,那叫聲迴蕩在整間廟堂裡,揪住所有信眾的心。
  
就在她狂亂的摀眼尖叫之際,阿呆順手將手裡的礦泉水瓶往她嘴裡灌去,他們算是「家族事業」,家裡的人都有些對付陰界事物的才能;而他比較喜歡用水,因為水這種物質隨手即是,拿來對付任何魍魎鬼魅都非常方便!
  
「哇呀──呀呀───」女人尖叫著,她不停地開始吐,那模樣與姿態,已經不是什麼莊嚴神聖了。
  

事實上現在蹲踞在桌上的廖舒雅,呈現極度猙獰的醜態,她的臉龐轉成藏青色,她的雙眼暴凸,下巴拉得好長好長,黑色的水從嘴裡不斷的溢出。
  
趙友志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妻子,一會兒是正常的模樣、一會兒是青色的臉龐,秒秒替換,簡直像是場魔術秀。
  
不過,信眾們倒是看清楚了,那飛身而下的……哪是什麼神聖的「活菩薩」?敏感一點的已然看清那恐怖的惡鬼模樣,即便是其他普通人,也早被她那模樣嚇得落荒而逃。
  
奇怪……逼不出來?阿呆看著痛苦的廖舒雅,只覺得奇怪,水都灌進去了,為什麼逼不出她體內寄宿的東西?
  
「友志……」廖舒雅忽然一個抬首,恢復平常的模樣,「友志!」
  
「舒雅!」趙友志痛哭流涕,眼看著就要撲上前去。
  
「急什麼!等一下啦!」阿呆擋在中間,邪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極有可能假裝廖舒雅來欺騙趙先生。
  
「我……」廖舒雅狼狽的伸長了手,倏地就抓住了阿呆的手,「我抓到了……我總算出來了……」
  
餘音未落,廖舒雅轉而虛弱的自桌上翻下,直接摔到了地上。
  
不過王羽凡眼明手快,俐落的拉住了她,不至於摔得太慘。
  
趙友志上前接過妻子,使勁的抱住她,廖舒雅沒有力氣支撐,想也知道,她以這樣的體形能夠活下來,都快可以變成活生生的古蹟了。
  
「阿呆……」王羽凡有點不安的看向同學,「我好像沒看到什麼……東西跑出來?」
  
「逼不出來,我也覺得奇怪,她身體裡的東西我趕不出來。」阿呆很嚴肅的盯著昏昏沉沉的廖舒雅瞧,「現在搞得我連那裡頭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們出去再講吧?」畢竟是大人,趙友志反應比較快些,這間廟絕對不是久留之地。
  
所有信眾都已經跟逃命一樣的逃走了,不必到明天,「卐應宮」是間陰廟的事就會傳遍大鄉小鎮,以前那些什麼靈驗的傳說會瞬間被抹去,相信負面的訊息與聯結很快就會浮上檯面。
  
這間廟不再會是什麼香火旺盛的廟宇,明天開始,這兒會連一個人都沒有。
  
既而如此,「卐應宮」裡的人不氣死才有鬼,豈會輕易的放他們離開?
  
只見趙友志扛起老婆,阿呆跟王羽凡也起了身要離開,結果不知道哪兒竄出了幾個和尚,咚咚咚的就把那巨木紅門給關上了。

「可惡!放肆的小鬼!」解籤人怒不可遏的走了過來,「你是打哪兒來的?竟敢壞老子好事?」
  
「這叫好事?你的價值觀好奇怪喔!」王羽凡噘起了嘴,做壞事的人都振振有詞喔?
  
阿呆連忙拉過她,往自個兒身後藏,拜託什麼都不會的人,少說兩句;還有,別擋在前面。
  
「她體內是什麼東西?不是一般的鬼。」阿呆往前站了一步,一派從容,「你們設計了什麼,讓東西上了他的身,還有臉裝做活菩薩。」
  
「她就是活菩薩!」解籤人義正詞嚴,「那是我們虔誠求來的神,菩薩降臨啊,特地選了廖小姐為乾女兒,代祂行使神權!趙先生!你為什麼就這麼不識大體呢?連廖小姐的父母都感念在心……」
  
「不要拿沒常識的人來說!欺騙盲目迷信的老人還有臉提?」阿呆不客氣的截斷解籤人的說辭,「請神哪有那麼容易?就算有,要讓神明依憑上身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解籤人打量著眼前的小毛頭,奇怪,小子看起來怪里怪氣的,瘦小就算了,留著一頭很好笑的小瓜呆頭,還戴著一付白痴眼鏡,這個完全沒有威脅性的小孩子……為什麼渾身上下卻有著強勁的氣?
  
而且,好像還知道的不少……難道是同道中人?
  
「你冒犯了神明,該當何罪?」解籤人不想回應阿呆,轉向趙友志,「趙先生,你知道你這樣做,會導致你家人招致災禍嗎?」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嗎?」趙友志護著妻子,對這威脅益加怒火中燒。
  
他想起全家人的八字都在對方手中,不只是爸媽的,岳父母的也是,甚至連柔柔及安安……天曉得這邪惡的廟宇還能幹出什麼事!
  
「我不是在威脅你!你這樣侵犯神明,本就要受罰……」
  
「夠了沒啊?還在神明東神明西的?我橫看豎看,就看不出來你這間廟有神明加持!」阿呆義憤填膺的摘下眼鏡,「我就算摘下眼鏡看,我也──」
  
他才環顧一下四周,旋即就怔了聲。
  
天哪……這是什麼景況?阿呆訝異的看著他身處的地方,他從來沒有看過,可以同時聚集這麼多邪惡之物的場所。
  
他站在廟堂裡,前方高聳的佛像們,全是空殼,上頭附滿了魍魎,每個人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相對地也懼於他的力量;每一根樑柱上全攀滿了人類的怨氣,他甚至可以保證,樑柱上的紅漆裡,摻和著人血。
  
就像那尊土地公的佛像,他帶回家後,悄悄的洗淨他的雙眼,黑色部份洗掉後,明顯的露出兩個窟窿;對方的的確確先把土地公的雙眼挖掉,才再抹上惡咒燒燬的灰燼以及人類的骨灰。
  
那尊土地公已經被徹底的汙染了,不但鎮不住土地、鎮不了這間陰廟,還因為金身染黑,恐怕得再修上個一千年,才能抵上這血污。
  
這是最最惡毒的手法,蒙蔽雙目讓土地公無法作用就算了,何必殘忍到抹上被血祭的人類骨灰呢?
  
這間廟裡,四處是鬼魅與怨靈,屍身與人血,整座廟宇的水泥,全都和著人類的屍骨,才建造而成的。
  
這間廟,本身就是一個地獄。
  
「看清楚了嗎?」
  
有個令人耳熟的聲音,自廟堂後方傳了出來。
    
連王羽凡都怔了住,那個聲音……她好像在哪裡聽過?前陣子在一個阿姨的家裡,曾經被小鬼襲擊的他們,遇上有人以天眼通偷窺他們。
  
那個人的眼睛就在電燈罩上頭,瞧著他們、說著話,那聲音……就像現在聽見的。
  
「是藏真師父!」趙友志凝重的說著,抱著廖舒雅的手更緊了。
  
「師父?」阿呆不可思議,對方有臉自稱什麼碗糕師父?
  
那塊藍色的布簾飛動著,從裡面走出素衣素裳的藏真師父,他微微笑著,王羽凡可以看見他遮著的右眼,像海盜一樣拿塊布遮著。
  
「阿、阿呆……」王羽凡下意識的上前,扯了扯阿呆,「他的眼睛……」
  
「藏真師父的右眼是瞎的。」趙友志連忙補充,「眼皮上還有疤痕,好像是被戳刺受的傷……」
  
「我知道。」阿呆沉靜的看著走出來的藏真師父,他與他距離兩公尺遠,雙方都立定不動,「那是班代戳的。」
  
咦?趙友志聽了完全不敢置信,藏真師父的右眼是那個胖男生刺瞎的……天哪,這三個高中生,以前真的就跟這間「卐應宮」有過事端嗎?甚至跟藏真師父親自……交過手?
  
阿呆不可能忘記那景況,某人透過電燈窺視他們的天眼,班代拿著水果刀狠狠的向上戳刺,他刺破了電燈罩,事實上也破了對方的天眼。
  
那時破裂的燈罩還流下了一大片鮮血,他想……應該就是眼前這位藏真師父的血了吧?
  
「真高興,想不到可以再見到你們。」藏真師父看起來很愉悅。
  
「我也是,很期待見到你。」阿呆瞥了他一眼,「右眼還好嗎?」
  
「不好,瞎了。」藏真師父臉色突的一凜,「平常我還可以拿別人的眼睛來修補,但是……你用你的水毀了我的眼啊……」
  
「哦?那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以防別人的眼珠被挖出來去替代你的。」阿呆其實心底有點高興,當初真的徹底瞎了對方的眼睛。
  
喲……噁不噁心啊!王羽凡不耐煩的瞪著藏真師父,自己的眼睛瞎了就想拿別人的去補?有能力的人是拿來幫助別人的吧?怎麼這種人好像在害別人似的!
  
「在考慮別人之前,不如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藏真師父張開雙臂,「看看這間廟,看看你們身處在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王羽凡左看右瞧,就是一間廟嘛!幹嘛說得一付得意洋洋的樣子,莫名其妙!
  
而阿呆,則是不自覺得冒出冷汗,這間廟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法陣,一個佈滿陰邪之法的陣式,一開始……就不該走進來的。
  
他不安的回首看了王羽凡一眼,她彷彿立即領會一般,皺著眉回望著他。
  
然後,他的視線落在廖舒雅身上,啊啊……他終於看清楚附在她身上的是什麼東西了!
  
那不是神,當然也不是鬼,所以他的水完全沒有用。
  
就算他今天引來了地獄的業火,也完全不會有作用!
  
「阿呆……」王羽凡握住了他的手,因為阿呆的臉變得好蒼白。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一個女人承受這種事?」阿呆驀地大吼起來,「你讓『那個』上他的身?!」
  
「菩薩不來,我一樣能請擁有強大力量的東西來。」藏真師父自豪極了,那臉上淨是得意,「你不知道,為了請『他』來,我也廢了一番功夫呢!『他』挑容器、挑八字、挑磁場,還挑順不順眼,嘖嘖,我傷透了腦筋!」
  
「是啊,不過這是緣份,剛好他們一家來這裡點平安燈。」解籤人跟著應和,「連婚姻的合八字都能假,但是點平安燈嘛……假不得!」

趙友志聽得茫然,但是他知道這些人在談論他們家、討論他的妻子,「什麼!你們在說什麼!阿呆?他們在說舒雅嗎?」
  
「廖小姐是……容器?」不知道怎麼地,王羽凡討厭這種說法,把人當成個物品。

「她的確是個容器。」阿呆點了點頭,「被鬼附身有時只要磁場相同就好,但是『他們』不一樣,他們要挑準確的八字、百分之百符合的磁場,不會有排拒力道,而且還得順眼。」

「他們?他們是什麼東西!」趙友志全身開始不住的顫抖,不是神、也不是鬼,那還能有什麼──?!
  
連遲頓的王羽凡都瞬間領悟到了,她小嘴圓睜,極度驚駭的看向了阿呆──不會吧?
  
「魔。」他看著廖舒雅身上的魔物,深深的懊悔著。
  
應該跟爸媽報備的……他不應該自己深入這裡,甚至還拖了無辜的羽凡下水!
  
人,要怎麼跟魔鬥呢?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1:36 PM

第六章  卐應宮

一個無法行走的妻子、兩個高中生,趙友志看著這情況,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出這間廟宇。
  
「阿呆同學……」他低語著,喊著阿呆。
  
他絕對不是在罵人,而是認識這位瘦小的男生到現在,他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大家叫他阿呆,他也只自稱阿呆。
  
問了姓名,他卻只是笑而不答。
  
阿呆回過了頭,這間廟四週所有的門全都被關了上,許多小沙彌與和尚站在門邊,阻擋著他們離去。
  
阿呆眼鏡下的雙眼,是清澈明亮的,可以看清所有的魍魎鬼魅及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其實他的五官全都對陰界的東西清楚,但是他對這些東西挺厭煩的,所以他戴了施過法的眼鏡與耳環,杜絕意識這些靈體的存在。
  
不過取下後,他現在可以清楚的辯認出哪些和尚是人,哪些不是。
  
「一堆小鬼……」他伸出了手,直接指向幾個沙彌,「那幾個是人,剩下的全是鬼,羽凡,人類的部份就麻煩妳了。」
  
「咦咦?」王羽凡怔了怔,「你比太快了,我沒看清楚!」
  
當初在廟後跟趙友志說話的小沙彌是屬於真正的人類,他聽見阿呆說的話,不禁嚇了一跳,那個施主剛剛說……他旁邊的人是、是、是鬼!?
  
他下意識的往身邊的師兄看去,只見師兄和藹的對著他微笑……一直笑到整張臉皮擴張到無限,然後瞬間跟面具一樣,唰的掉下一張臉皮為止!
  
「哇呀啊──」小沙彌嚇得向後踉蹌著,其他是人的和尚也驚慌失措!「師、師兄!」
  
那師兄長手一伸,輕易的揪住了小沙彌的衣襟,飛也似的往前逼近;他的臉皮已經掉了下來,下頭是黑色滑溜的臉龐,表皮跟蛇一樣節比鱗次,還佈滿了黏液。
  
長長的舌頭彎曲著一伸一縮,看著眼前那不過十五、六歲的小沙彌,口水涔涔的流啊……
  
「可以吃吧?你們說可以吃的!」鮮嫩的孩童看起來最可口了。
  
「哇呀!師兄、師……師父!」小沙彌驚叫著,眼神終於瞥到一邊的阿呆,「救、救命啊!」
  
「喂,怎麼會有相處那麼久了,都不知道那是人還是鬼啊?」王羽凡狐疑看著眼前詭異的場景,唯一想到的形容是「同門師兄弟相殘」,只是現下是鬼吃人而已。
  
「妳少五十步笑百步。」阿呆沒好氣的吐她槽,換做是羽凡,情況也一樣。
  
某個角落發出了慘叫聲,有人逃跑的腳被一把扯斷,趴在地上往前掙扎爬行,有人試圖躲到桌子底下,但是桌底下的怨靈數量更為驚人。
  
「為什麼……如果是鬼的話,現在是大白天啊!」趙友志突然注意到門縫下的陽光,這怎麼說都太不合理了。
  
「你以為鬼真的只有白天才會出來嗎?」只見阿呆拿過神桌上的蠟燭,往面前的妖鬼走去,「大部份的確是,但剩下的……只要環境允許,他們一樣可以橫行無阻。」
  
「環境……」王羽凡不安的看了看這間廟,「這裡的環境可是非常好喔?」
  
「好到我們可能逃不出去呢!」阿呆雖然這麼說著,但是依然帶著笑容,右手雙指併攏,觸及燭火,燭火進而在他指尖上跳躍著。
  
  
妖鬼正把惡臭的尖嘴撐大,尺寸剛好要把小沙彌給吞下去之際,便注意到逼近的阿呆,那醜陋無比的頭立刻轉了過來。
  
「太慢了。」他淡淡說了一句,指尖往妖鬼上一點。
  
另一隻手,飛快地拉過已經不醒人事的小沙彌,以免他被活生生的火燄給燙著。

因為那化做蛇狀的妖鬼,整個身體已經劇烈的燃燒,他悽厲的慘叫著,凸出雙眼瞪著,痛苦地扭曲著身體。
  
現場瀰漫著一股惡臭的焦味,妖鬼的身體漸趨炭化,然後消散在空中。

「你把人跟蛇融合在一起嗎?」阿呆喃喃看著四飛的妖鬼,有點敬佩,「還蠻有意思的……竟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藏真師父看著阿呆,沒有說話,他眼底倒映著閃耀的火光,嘴角嵌著笑,看起來對阿呆非常滿意的模樣。

「你又玩業火喔?」他走回來時,發現王羽凡身上已經帶了傷,「我跟你媽說喔!」
  
「妳是去哪裡……」他看了四週一眼,發現有的妖鬼已經被打得落荒而逃,「妳連這種玩意也敢碰?」
  
「我不想閒著咩!」她聳了聳肩,手上拿著銅製的燭臺,份量紮實,從妖鬼的後腦勺砸去,相當有效。
  
趙友志看得自然是目瞪口呆,奇怪的高中生,可以讓一小簇燭火在妖怪身上燃燒,甚至燒毀對方;一個高中女生,不但可以閃躲過鬼怪們的攻擊,甚至還可以拿燭台砸向他們?
  
他應該要做些什麼的,他是這裡唯一的大人啊!
  
上方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音,那像是爪子在柱子上摩擦的聲音,阿呆仰頭看去,才發現曾幾何時,有群熟悉的小鬼們,正從柱子上方攀爬而下。
  
那群小鬼是名副其實的小鬼們,從嬰兒姿態到五、六歲的都有,他們身上全有著黏滑的液體,瘦骨嶙峋的模樣,為數比上次見面時還驚人。
  
只是他們只敢停在柱子的一半,包括那群化為人形的妖鬼們,此時此刻都沒有人再敢逼近他們;阿呆看向那位自稱藏真師父的男人,應該是因為他沒有下令,所以這些受控制的鬼眾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阿呆看著他,決定開門見山。
  
「我們只是設間廟罷了!想讓廟興旺一點,本來就要請神。」藏真師父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對著倒在趙友志懷裡的廖舒雅微笑著。
  
「請不了神,就請魔嗎?」阿呆側了頭想了一下,「還是你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請神?」
  
因為就過去這間廟的所作所為表現,它一直都是施陰法的廟宇,這種人怎麼可能請得到真正的神明?
  
「魔主的力量並不比神明差!」這是他多年來的感想,「要完成一個人的願望,求神並不易得到,但是跟魔求,保證很快就能實現。」
  
「附帶的條件也不多,不需要要花上數年或是數十年的光陰!」連解籤人也虔誠極了,「你應該去打探一下我們創造的奇跡,多少人在我們這裡還了願,就表示我們如了多少人的祈禱。」
  
「那後續呢?如願以償後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打聽過,沒有一個好下場!」阿呆冷冷地扯著嘴角,「話說得那麼漂亮,要是那些信徒知道有那種後果,誰還敢祈願?」
  
魔……趙友志聽得難受,他看著懷裡的妻子,舒雅身上不是什麼菩薩他一直都知道,但是為什麼會是魔?這間「卐應宮」,竟請了魔物降在她身上!
  
這也就是為什麼,連土地公都避之三舍,家裏供奉的其他神明及神主牌位全部都折了斷。
  
「這就有所誤會了,你該討論的是那些信眾的想法。」藏真師父從容的雙手交疊身後,大步的邁開,「他們要求什麼,我們成就什麼……其他的後續?那也只是人生的際遇罷了!」
  
「最好是!聽你在五四三!」王羽凡不耐煩的出了聲,「所有來這裡還願的人,人生都那麼淒慘喔?明明就是你們給人家索取別的東西!」
  
而且都「還願」了,怎麼還可以拿一些有的沒的!
  
「唉唉,小女生,這就是妳不懂的地方了。」藏真師父在廳裡轉圈著走,所到之處,妖鬼們紛紛退避,看來他是完美的掌握了他們,「為什麼高鐵會比客運貴?時間就是金錢吶!想要快速的達成奇跡,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呿!說半天前頭都是冠冕堂皇的話!」王羽凡噘起了嘴,「你們有良心的話,幹嘛不讓信徒們知道坐在上頭的是活生生的魔物,然後要搭快速列車的請排隊,可是代價會很糟喔!」

阿呆把越說越激動的王羽凡給往後拉,「他們要是有良心,會請魔物嗎?」她能不能再多想一下下啊?
  
王羽凡眨了眨眼,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對厚,她漏掉這一塊了。

「這是生意,一切都很公平。」解籤人依然故我,「我達成了信徒的願望,他們就該付出應有的代價。」
  
「代價是什麼?」坐在地上的趙友志終於出了聲。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他,那她的妻子遭受這樣的對待,代價又是什麼?
  
「那個……」藏真師父忽然恭恭敬敬的朝著廖舒雅一拜,「就是由魔主自己決定了。」
  
不管是要靈魂、還是鮮血,全都看他高興。
  
半身不遂,老婆又跟合夥人跑掉的張先生,魔物要的是他在床上痛苦掙扎的心情;單親爸爸被撕票的女兒,魔物享受女孩被活生生切成三塊的慘叫聲;至於那位李太太,他只是稍稍在黑暗面鼓吹了一下,她就真的下手毒害了自己的丈夫,讓他見識到人類狠毒的一面,所以他沒跟李太太拿些什麼,因為他已經讓他看了一場秀。
  
希望生意興隆,有賣不完的麻糬的婦人,他很好奇為什麼人類不喜歡享受短暫人生中的片刻安寧,如果這麼希望做到死,他就如她所願;他讓訂單源源不絕,讓婦人的手停不下來,她的腦子無法控制身體,在極端的恐懼中做到死亡為止。
  
那種慌張、絕望的情緒,嚐起來也很美味。
  
而那為了老伴虔誠請託的老人呢?他是魔,沒什麼好感動的,他只是喜歡看看用十條命換他老伴一條命,不知道那老人家覺得值不值得呢?當然,他有兩個未出世的孫子,也是他想吃的主餐之一。
  
至於那兩位肇事的砂石車司機,他們上次在這兒嚼了檳榔吐了渣在地板上,他看了很不順眼,兩個人都希望天天有飯吃,所以他順水推舟,一次解決,讓他們有吃不完的牢飯。
  
魔主很喜歡這裡,人世間有太多補不盡的慾望,可以讓他恣意的索取代價。
  
阿呆感覺到邪氣逼人,他不安的回過頭,果然發現癱在趙友志懷中的廖舒雅,不知何時已然睜開雙眼。
  
「舒雅……」趙友志喚著她,「那我老婆為什麼、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待遇?把她身上的東西趕走!趕走!」
  
他痛哭失聲,緊抱著廖舒雅,只可惜她容易忘記,現在他擁著的,好像已經不是廖舒雅了。
  
阿呆悄悄地拉著王羽凡往一旁退去,離趙友志越遠越好,他灌進廖舒雅的水似乎已然失去效力,她也不是意志堅強的女性,無法壓制魔物的意識。
  
「魔主是請不走的,他又不是一般的鬼魅?」解籤人冷笑一聲,「趙先生,你對魔主可得恭敬一點!」
  
「請不走?」這邊的王羽凡忍不住低語,瞪著阿呆問,「請不走嗎?」
  
「我不知道……我又沒請過!」他也面露憂色,「我怎麼知道天底下有人請魔附身的!」
  
哇咧……王羽凡不安的看著這局勢,小鬼就算了,那個阿呆應付很多次了,她身上也有萬應宮的平安符,可以拿來當武器……可是魔呢?魔是比妖還高一層的東西耶,那種東西如果阿呆不會對付,那她當然也不會啊!
  
那他們……他們今天來送死的嗎?
  
下一刻,廖舒雅忽然從趙友志懷中騰空躍起,骨瘦如柴的手狠狠的打了趙友志一巴掌,直接把他往大門那兒揮去,其力道之兇猛,趙友志簡直跟保齡球一樣,直直溜出去,直到撞上大門而厥了過去。
  
然後她詭異的站直身子,朝著他們望了過來。
  
「趙先生?!」王羽凡呼喚著他,唯一的大人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快就掛點?
  
趙友志完全暈死,他上半身貼著的門,上頭浮現出許多掙扎的人頭,可能是和在紅漆裡的人血的靈魂,試圖碰觸他。
  
藏真師父忽然肅然起敬,後退了幾步,雙膝跪地,虔誠至極的朝著廖舒雅膜拜起來。
  
而眼前這位廖舒雅一甦醒,很多東西都跟著醒了過來。

「卐應宮」的四周,不管是門或是牆面,全都出現了受困的靈魂,他們慘叫著、哀鳴著,上半身鑽了出來,扭動著身子,帶著既畏懼又渴望的神態,朝著直立在神桌前方的廖舒雅。
  
滿滿的……都是靈魂啊……阿呆沒有看過如此為數驚人的靈魂,至少上千個靈體,全都被禁錮在這間廟裡。

哀鳴聲此起彼落,在大廟堂裡震盪的迴音。
  
廖舒雅開始走路,王羽凡私心認為她喜歡打坐的話,跳上桌子盤坐會比較好看……因為她太瘦了,那只剩皮包覆著的骨骼根本很難支撐身體的重量,走起路來歪歪斜斜的,關節跟關節還會喀吱作響。
  
她,朝著阿呆他們走了過來。
  
阿呆向後退著,王羽凡也跟著往後走,現在扣掉他們兩個,其他不管是人或鬼,全部懼於廖舒雅的力量。
  
然後,她突然又停了下來,張開嘴巴,對著趴在地上的藏真師父說了一些根本不像地球語言的話……邊說著話時,口中邊吐出黑色的氣體。
  
「她好像在說爬說語喔!」王羽凡認真的聽著,那聲音很像哈利波特小說裡,蛇說的語言。
  
「哈‧哈‧哈‧」阿呆忍不住回頭白了她一眼,「那可不可以請佛地魔來翻譯一下?」
  
佛地魔,也是哈利波特一書裡的最大魔頭。魔對魔,搞不好他們可以輕鬆點。
  
「換容器?」藏真師父抬首,愕然非常。
  
只是下一秒,他的視線往王羽凡身上看了過去。
  
「唔……他們在看你耶!想幹嘛!」王羽凡緊張兮兮的抓著阿呆的衣服。
  
「他是在看妳!」容器?阿呆瞬間領會魔物的意思,他想從廖舒雅身上的身上離開?
  
「不成啊……只是順眼容易有危險的,現在這個才是最完美的容器!」藏真師父的語調有些緊張,「尚不知道那個女生的八字……」
  
「我這兒有!」解籤人竟語出驚人,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條,「那兩個人的八字……」
  
阿呆不可思議的看向王羽凡,說過幾百次了,不可以把八字跟別人說!
  
她死命的搖頭,她才沒有咧!容易被鬼魂附身的她已經夠麻煩了,她沒事找事才會去把八字公諸於世吧?
  
「現在的孩子都喜歡上網算命,隨便一個測驗就能夠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留下姓名跟八字!」解籤人忙不迭的攤開紙張,「王羽凡,……」
  
此時此刻,阿呆正推著王羽凡往廟方後頭走……隨便解籤人怎麼推,都推不出正確的八字的!因為就算是為網站的測驗,王羽凡也從沒填過百分之百的生辰八字!
  
她跟阿呆認識多久了,怎麼會犯基本的小錯誤啦~就算是上網去偷算她跟阿呆的戀人契合度,她也是隨便填的。
  
嗚嗚,因為她決定待在阿呆身邊當朋友,總比當情人不成,連友情也完蛋的好!
  
「好像……不太對?」解籤人狐疑的皺起眉頭,跟靈光不太符合。
  
廖舒雅歪了頭,突然又往一旁的神桌翻了上去,舌頭忽的舔著嘴唇,一臉渴望的模樣。
  
「啊……祭品嗎?」藏真師父也露出了會心一笑,「是啊,我原本想要他們兩個,也想留著當活祭品呢!」
  
有什麼東西,會比天生擁有力量的人,來得更加美味呢?
  
「終於要獻上活祭品了嗎?」解籤人也雙眼熠熠有光,因為只要廖舒雅吃了活生生的人,她這輩子就再也沒有脫離魔物的可能性了……
  
甚至,連魔物也會永生永世,被他們所困住!
  
兩個人恭敬的再拜,請再次盤坐在桌上的廖舒雅稍安勿躁,他們即刻就會把兩個高中生五花大綁前來,讓他們在極陰之陣裡,被徹底享用掉。
  
只是當他們站起來時,發現整間廳堂,已然不見阿呆二人的身影。
  
柱子上的小鬼又尖叫又跳的,枯槁的手指向後方,那塊藍色的布簾依稀在飄蕩著。
  
廖舒雅皺眉瞇眼,嫌身邊叫跳的小鬼吵,忽然一伸手就把小鬼給抓了過來,直接撕成兩半,往後頭的菩薩佛像扔去。
  
藏真師父從容的往後走去,真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以為後頭就有機會逃走嗎?
  
他們並不知道,這間廟的建地,除了廟宇之外,任何一塊空地、包括停車場下方,全都埋
葬了難以計數的屍骨──這兒是亂葬崗啊!

「為什麼我又是容器!」王羽凡不平的尖叫著,以前也發生過一樣的狀況!
  
「妳那麼容易被鬼纏身,這種事可想而知好嗎?」要不是她一直有在練柔道,那正氣無敵,不然她早就是個病鬼了!
  
「幹嘛每次都是我!不公平!」她懊惱的抱怨著,像阿呆啦、班代啦,他們從來就沒被厲鬼看上過!
  
他們剛趁機穿過了布簾往後頭跑,後面絕對好不到哪兒去,在王羽凡這敏感體質的人眼中,已經夠多冤魂厲鬼飄浮了;而在阿呆那啥都看得清明的雙眼裡,這裡一樣是人間地獄。

他們一路往最後頭跑去,忽視一邊包廂裡在地上爬行的屍鬼,最後頭有座火爐,那兒好像香煙裊繞,像是在祭拜著什麼。
  
「阿呆,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把廖小姐身上的東西趕走啊?」王羽凡邊跑,邊想著可能性。
  
「請神容易送神難,公式一樣可以套用在魔身上。」他神色凝重,「魔的力量也很大,得有規矩的請他離開。」
  
「請?那萬一他說他不想呢?」她很認真。
  
「那我也不知道了。」阿呆聳了聳肩,魔物根本不是他能對付的。
  
衝到最深處,高牆阻止了他們翻牆的可能性,而那香爐依然飄散著檀香,只是立在那兒的,是尊小菩薩像。
  
「空心的。」王羽凡這麼斷言,還試圖爬上去,敲敲那尊菩薩像。
  
「知道就好,妳少碰!」阿呆拉住了她,把她往下扯,「我也不認為他們會拜菩薩。」
  
「這間廟……沒有任何一個神明嗎?」王羽凡不安的來回走著,她聽著被困在牆裡的鬼魂們鼓譟著,想也知道他們都是報馬仔,在告訴敵人他們躲在哪兒。
  
「不可能有。」阿呆握緊雙拳,「這廟地處極陰之地、建在屍骨之上,而且水泥和著骨灰建築、紅漆和著人血,這裡本身就是一個陣法。」
  
姑且推測,這陣法讓來祭拜的信徒們迷了心神,認定這間廟的靈驗、或產生幻覺、或進行催眠,然後初期才能到外頭去宣揚這間小廟的靈驗;接著他們等待,等待前來點光明燈的人,等待可以盛裝魔物的容器。
  
一般來說,點光明燈都會逕往大廟去,畢竟生辰八字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能隨便亂改;但是趙友志夫婦卻犯了最大的禁忌,在不認識的小廟裡,給了確切的八字。
  
光有這份八字,廟方就可以進行非常多的事情,不管是下降頭、立詛咒,或是拿她當替身,要做什麼都行;只是沒有人想到,會請魔降臨,而她會變成一個容器。
  
到邪廟給八字,比請鬼拿藥單還糟!
  
「那我們能怎麼辦?」王羽凡期待著看著阿呆,因為阿呆總是有許多方法。
  
阿呆擰著眉看著她,不知道,他的汗已經浸濕了衣服,他的心有多慌亂,他即使有火有水,也驅不走魔。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啪嘰───有個明顯的碎裂聲,從阿呆的正後方傳來。
  
他們不約而同的往頭看去,那坐在桌上的小菩薩像,竟開始出現崩裂的裂痕。
  
「喔……天哪!」王羽凡嫌惡的皺起眉,「我可不想看裡頭長怎樣!」
  
「……剛剛說要上去敲敲看的人是誰?」阿呆沒好氣的歪了歪嘴。
  
小佛像裂開的迅速,附近所有鼓動哀鳴的鬼魂們全都噤了聲,阿呆非常不希望發生這種現象,他寧可鬼魂們越吵越好……
  
佛像開始剝落,裡頭出現一塊塊……有點像紅色的東西。
  
王羽凡嚇得要死,她躲到阿呆的身後,但是好奇心趨使她睜大了雙眼,想看看這裡,究竟供奉的是什麼玩意兒──
  
唰唰!
  
一片紅血突然灑了過來,在他們措手不及之際,直接覆上他們的雙眼。
  
「哇啊啊啊──」
  
阿呆只感覺到刺熱感透過眼部的神經傳進腦子裡,他的眼睛好像從眼皮開始腐蝕,一直溶蝕掉眼球,進而往腦子裡開始漫延……  
  
他痛徹心扉的慘叫著,在他巨大的叫聲中,隱約的也聽見羽凡的尖叫聲。
  
然後,他們的世界陷入一片紅色,終至失去了所有知覺。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2:03 PM

第七章  送客

讓阿呆清醒的,是焚燒屍骨的味道。
  
他的雙眼睜不開,痛楚不再,但是鼻子卻清楚的聞到火燒人肉的味道,而且是已經腐敗過的人肉。
  
一旁還有靈魂在哀嚎著:『不……我的身體……』
  
他發現自己躺著,意識尚不清明,但是可以聽見清楚的誦經聲,那經文沒有一個字是他所熟悉的,應該是屬於邪法類的經文。
  
「嗯……」緊鄰著他的身邊,有人在動,喉間逸出的聲音是女孩子的聲音。「咦?咦……放開我!是誰!」
  
嗯,非常容易明瞭,在他身邊滾來滾去的,一定就是王羽凡了。
  
「我看不見!阿呆!阿呆───你在哪裡!」王羽凡繼續歇斯底里的尖叫著,「滾出來啦!阿呆……」
  
「我在妳隔壁。」拜託不要再尖叫了。
  
「咦?」她終於靜了下來,這才認真的發現,她剛剛一直有撞到一個人,「原來是你喔,我以為我身邊躺著的是死人。」
  
「謝謝妳喔!」看這景況,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真的快變死人了。「妳也看不見嗎?」
  
「眼睛睜不開,有布矇著我!」她試著要坐起來,「啊呀!卑鄙無恥!我的身體被綁在、綁在……桌上?」
  
咦?阿呆聞言,也試著動身子,或是掙扎坐起,發現他們真的動彈不得,從腰際到大腿直至腳踝,全都被綁住了。
  
問題是,為什麼要綁在桌上?
  
阿呆想破了腦子,除了「活祭品」三個字外,他幾乎聯想不到其他的原因,需要把他們給綁在桌上。
  
他開始拼命的掙扎,卻於事無補,對方將他們綁得十分的紮實,並不容易鬆開,身邊的王羽凡使勁了吃奶的力氣,也只讓繩子鬆動而已。
  
「好了,別再做垂死的掙扎了。」終於,上方傳來藏真的聲音,「你們能夠獻祭給魔主,應該備感榮幸才是」
  
「榮幸個頭!」王羽凡氣急敗壞,聲音都哽咽起來,「我才不要被當什麼祭品呢!我最討厭最討厭了!」
  
「拿我們給魔物吃嗎?」阿呆全身也不住的發抖,「那個魔主知道吃了我們,會有什麼下場嗎?」
  
嗯?坐在桌上的廖舒雅,忽然跳開雙眼,把眼珠子向外凸,豎耳傾聽。
  
「他不知道對吧?不知道在下方,你還擺了──」阿呆準備把秘密道出,但是藏真卻更快得拿布堵住他的嘴巴。「唔!唔唔!」
  
「時辰快到了,請您稍安勿躁。」藏真趕緊跟坐在坐上方的廖舒雅說著,她現在把雙腳勾在頸子上頭,用手掌撐著身子,在附近的桌上、柱子上跳來跳去。
  
好美味的食物,看那兩個孩子發出的靈光,他就知道,這是難能可貴的食物啊……
  
「阿呆!你乾媽呢?每次這種時候,她都會咻的跑進來啊!」王羽凡哭得泣不成聲,為什麼到現在沒人來幫他們。
  
阿呆有一個乾媽,是她母親的守護靈之一,當初是穿著紅衣服自殺身亡,因此被判飽受永無止盡的苦刑,才被發配到阿呆母親身邊充當守護靈;而那個守護靈非常的疼愛阿呆,每次遇有危難,總會跟在身旁。
  
阿呆卻不希望乾媽來,這裡太邪了,只怕乾媽那種自殺之鬼一進來,也會被吸收同化,太
冒險了!

「嗚……你怎麼不回答我啦!」王羽凡一個人又哭又叫的,「他們也該來了!為什麼沒人來啦!」
  
嗯?誰?誰該來?阿呆聽出她哭泣中的語焉不詳。
  
下午阿呆昏倒後,警方也來過一趟,有人去報警說在這裡撞了鬼,所以他們上來望了一下;解籤人出外應對一切,他當然是處理的妥妥當當。
  
然後他們拿下午受重傷跟活著的小沙彌當引子,利用他們的血在廟堂中間畫了一個陣式,而祭品桌就擺在廟堂正中間,上頭放著活生生的兩位高中生。
  
貌似恭敬的藏真等著時辰一到,讓魔物可以大啖晚餐。
  
其實他盤算的是,在這塊水泥地下,他當初煞費苦心的用人骨擺成著特殊陣式,剛好跟現在上頭的紅血陣法組合完成,一旦魔主吃了他所供上的祭品,他將會永生永世受他的控制與擺佈。
  
屆時,就算他自個兒想修魔,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血與靈魂是少不了的食物,但是世界的人有太多貪念與慾望,這是取之不盡的食材來源,根本不需要憂愁。
  
至於容器壞掉的話,還能有新容器的!今天這裡被高中生攪局沒關係,改明兒個換個地方,一定會有人喜歡到名不見經傳的小廟來祭拜,只要能取得生辰八字八字,挑選容器那還不容易?
  
至於趙友志,那一頭撞得不輕,他被拖到桌子底下去,因為礙事兒!藏真打算找個方式把他解決掉,看是先關起來當做新廟的建材,還是咒成活人蠱,都相當的不錯。
  
因為他的妻子在他手中,相信趙先生必會言聽計從。
  
只是現在,趙友志幽幽轉醒,看見自己被扔在一個小桌底下,有點迷濛,但卻又被鈴噹聲嚇得瞬間清醒。
  
他摀住嘴巴,避免自己看見地上那小沙彌的屍首而叫出來。
  
偷偷掀開桌布一角窺探,他看見被綁在桌上的兩個學生,還有塗在地上,那怵目驚心的紅血陣法。
  
他縮回桌下,慌張不已,情況怎麼變成這樣?那兩個高中生怎麼……都是他害的,他害慘兩個學生了!
  
他開始搜尋口袋,發現手機不知何時掉了,怎麼辦?他要怎麼求救?還是說……
  
突然,有個小動作闖進他的餘光裡。
  
趙友志倒抽一口氣,緩緩的往桌布下看,發現有一根手指頭,似乎在顫動著?他彎下頸子,從桌布下緣看出去,是其中一位小沙彌的屍體。
  
他雙眼瞠大,死不瞑目的望著他,瞳孔也已放大,看起來是斷氣已久……但是,他趴著的屍首……那右手食指,卻在輕輕的移著。
  
他指著某個方向,某個讓趙友志不得不再次掀開桌布,偷偷觀察的方向。
  
那是阿呆同學的包包,就被扔在他那張神桌邊,他仔細瞪著小沙彌的屍體看,他的指頭依然慢速的顫動著。
  
好!他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到這個地步,他什麼都信!
  
他趁著外頭不注意,一把抓過包包,打開裡面翻看著……看見了沒有訊號的手機,還有──一個黃巾布包著的東西。
  
「差不多了,我們就離開這裡,請您慢慢享用大餐。」藏真師父的聲音傳來,愉悅至極。
  
他跟廖舒雅一鞠躬,她從上頭的柱子跳下來,扭動著肩胛骨,看起來很飢渴的模樣。
  
砧板上的兩個人,已經逼近認命的狀態。
  
「等──等一下!」趙友志突然從桌下跑出來,「你們給我等等!」

藏真師父訝異的看著竄出的男人,他抓著一個黃巾布的東西,對著他們,全身發抖的大喊著。
  
「呵……趙先生,您醒了啊?剛好可以看你妻子吃飯。」解籤人竊笑不已,「你不是一直都很擔心她沒吃東西嗎?所以才貼心的送上兩個鮮嫩的孩子。」
  
「不是!我才不會讓你們得逞!」趙友志鼓起勇氣,把黃巾布給撤開,「這、這裡面有神明在!你們休想亂來!」
  
黃巾布下,是那尊被挖去雙眼的土地公。
  
阿呆將上頭的黑漆弄乾淨了,但是祂還是沒有眼睛,那尊土地公雙眼空洞的向著他們,這不但沒有引來任何人的懼怕,反而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唉……阿呆無力極了,趙先生能不能找把刀子先把他們解開?這可能比較實際一點吧?
  
「失禮了……趙先生,那尊土地公是被我封印的,你怎麼會拿他出來呢?」藏真笑得很誇張,「你可以看看廖小姐,可能完全也沒感覺喔?」
  
咦?趙友志慌亂的看了看土地公,他不是神嗎?不管怎樣,好歹有神階吧?再抬首望向妻子,她依然睥睨著他,撐著身子用掌心走來走去,很煩躁的模樣。
  
「解開繩子!」王羽凡焦急的大喊,趙先生這時候拿土地公幹嘛啦!
  
趙友志聞言,才想到他真的應該拿刀子的,他記得在阿呆包包裡有一把瑞士刀,只是當他要衝回桌底下拿時,那兒已經被陰邪的小鬼盤踞了。
  
他們用尖利的指甲劃開他的手臂,流出了涔涔鮮血。血氣讓廖舒雅更加焦慮,她的指甲在神桌上畫著,削出一條條木削。
  
「所以,趙先生還有什麼法寶嗎?」解籤人笑吟吟的逼近他,趙友志只能抱著土地公往後退。
  
「趙先生!你快逃!」王羽凡大聲一喝,能逃一個是一個!
  
「有神明的……一定有神明的!」趙友志雙腳不住的直發抖,根本都走不動了,但是他卻緊緊抱著土地公,向著解籤人、對著廖舒雅,「有廟就有神,一定有神的!」

「我很佩服你的信念,但是神明在這塊土地上、在這間廟宇裡,不存在。」藏真師父低低的笑著,語調裡帶著絕對的自信與高傲。
  
接著,廖舒雅向下跳到了祭品桌上,一腳從王羽凡的肚子上蹬了下去。
  
被封去雙眼的阿呆可以感受到極端的惡臭與邪氣,已經束縛了他全身無法動彈,甚至連掙扎都徒勞無功;而胃酸差點沒吐出來的王羽凡,撐著一口氣在破口大罵。
  
廖舒雅的指頭喀啦喀啦作響,她的指尖劃過王羽凡的臉龐,劃出條漂亮的紅痕,她想先吃掉這個女生……因為那男孩的靈光好強,吃下去,可以補充至多的靈力……
  
『讓我聽聽妳的慘叫聲有多迷人吧!』廖舒雅的聲音傳了過來,歡愉的讓人毛骨悚然。
  
她的指甲刺進王羽凡的肚子裡,從肚子開始撕開,溫熱的內臟是最鮮美可口的了!
  
說時遲那時快,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引擎聲,緊接著是強力的撞擊聲響,震耳欲聾,整間廟宇跟地震一樣,跟著巨幅晃盪起來。
  
然後阿呆明顯得感覺到鬼魂們的驚恐、慘叫,連小鬼也紛紛走避!
  
不會吧……
  
「誰說沒有神明的?」有個女生的聲音,忽然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趙友志瞠目結舌的看著突然開車撞進的車子,他幸好站在邊邊一點的地方,要不然應該已經被那台車撞得稀巴爛了吧?
  
「阿呆!」車門打了開,衝出了數個人,還有班代的聲音!
  
「班代!是班代!」王羽凡開心的大笑著,「太慢了啦!我沒傳簡訊給你很久了!」
  
當初阿呆決定跟趙友志北上時,班代就覺得這樣十分不妥當,雖然他不是很懂,但感覺得到趙先生家裡遇上的事情,不是普通的事件。
  
之前阿呆跟那個「卐應宮」有過一些事情,班代跟羽凡也都知道那是間惡劣的陰廟,所以要將惡瘤除去是阿呆的心願,但是如果對方能開設陰廟,就表示絕非泛泛之輩,憑阿呆一人之力是否太危險?
  
因此班代跟羽凡私下說好,由羽凡陪著阿呆北上,他用家裡不准為理由,然後等羽凡的簡訊;她必須每半個小時發簡訊給他,代表一切安好,否則就是出事了。
  
當然他也沒閒著,趙友志前腳才走,他後腳就騎腳踏車往萬應宮去,把這件事情告訴阿呆他爸爸,結果整個萬應宮簡直要掀了,從上到下到氣得半死,直說阿呆太過魯莽。

因此萬應宮開了兩台車出來,由這一代最厲害的法師──一個大學姊姊領軍,他也就跟著坐車北上,一路按趙先生說的方向前進;這之中羽凡一直有簡訊聯絡,直到最後一封:「我們到了。」之後,就杳無音訊了。
  
當時所有人都知道不妙,等趕車趕到山下時,卻找不到路通往「卐應宮」,一直在山上打圈;繞到夜晚,他們突然說有土地公在召喚,才得以及時趕到。
  
班代尷尬的搔著頭,「抱歉抱歉……我們找不到進來的路呢!」
  
什麼?阿呆嚇了一跳,班代的不克前來,是故意的嗎?
  
祭品桌上的廖舒雅下一秒跳上了神桌,離開了王羽凡的身上,但是也不讓班代任意靠近。
  
班代上前想為同學解開束縛,卻發現絲毫靠近不了,那又是道透明的阻礙,讓他無法踩進鮮紅陣式裡。
  
「怎麼辦?」他不知道在對誰說。
  
「放心好了!」這是一開始的女生聲音,「等舅媽把安全帶解開之後……」
  
餘音未落,又傳出車門聲,有個人急急忙忙的從車子裡跳下來,直接往前衝──
  
「阿呆──」那是是個女人的聲音,完全沒有受到阻礙的撲到了阿呆身上,「天哪!你的眼睛怎麼變這樣!」
  
女人手忙腳亂的開始想拆繩子,一邊瞪著在上頭咆哮的廖舒雅,「妳叫什麼啊?是妳把我兒子搞成這樣嗎?!!」
  
媽……阿呆感覺到自己已然被鬆綁,真的是媽來了!他就知道,媽的靈光是一等一的強,難怪剛剛四方小鬼全都走避。

「乾媽呢?」他攀住母親的肩膀,「我感覺不到她。」
  
母親有近二十個守護靈,就是沒感應到乾媽的,而且還有好幾個也沒來的樣子。
  
「我不讓他們進來,那些曾是厲鬼的守護靈容易出事。」陌生的女生聲音回答了。
  
被鬆綁的王羽凡也坐了起來,一把扯下眼上的紅布,看清楚現下的情況。
  
廟的正門被一台Toyota撞得分解倒地,而現場來了好幾個人,有班代、還有阿呆的媽媽,以及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大學姊姊……
  
「表姊……」阿呆對著女生的方向,劃上一個稍微放心的笑容。
  
「哇啊!阿呆阿呆!你的眼睛……」王羽凡回神一瞧,發現阿呆的眼皮跟臉全皺成一團,像是被鹽酸腐蝕過一樣,全融在一起了,「可惡!哪個混帳東西幹的!」
  
藏真父終於走到了前方,站在陣法裡,他很訝異竟然有人可以長驅直入,就連外頭那個看起來也相當有力量的女生都還走不進來呢……
  
「搬救兵嗎?」他微微一笑,「妳就是萬應宮的主持人吧?」
  
「選擇魔道不是條好路,開設陰廟更不是明智之舉。」表姊繞著陣法外圍走,一邊看著藏真,一邊注意著在上方按兵不動的廖舒雅,「你最大的錯誤,是綁架我親愛的表弟。」
  
「妳能找到這裡,值得嘉許。」因為對外的路他已經用瘴氣封住了,警察下山之後,一般民眾是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那要感謝土地公的幫忙,你們不知道,你們讓這片山頭多少土地公恨得牙癢癢的。」表姊轉頭看向趙友志,「班代,請土地公過來。」
  
「哼,區區土地公能做什麼?更別說他們已經被我挖去雙眼,封住力量。」藏真輕蔑的看著那尊沒有眼睛的土地公神像,「他們是奈何不了我的。」
  
班代聞言上前跟趙友志拿過土地公,然後低聲要他離開廟宇,後頭又傳來引擎聲,萬應宮來得人並不少。

「但是神明有神階,它就足以引導我們來到這裡,你設再多的路障都沒用。」要不然他們怎麼能找上山來呢……喔,開車撞廟門這件事情,當然是愛子心切的母親幹的。
  
『這麼多祭品嗎?』上方的廖舒雅,突然變得很開心。
  
「並不是。」表姊抬首望向廖舒雅時,竟然也還抱著敬畏之心,「請問您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要離開這位女人的身體?」
  
在對話的當中,阿呆跟王羽凡試圖離開那鮮血陣法,卻發現只有他的母親能夠進出自如;班代他們進不來,而阿呆他們也出不去。

這讓母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我不想。』廖舒雅冷哼一聲,『我喜歡這個身體,喔……除非給我那個身體,我就走。』
  
她指向王羽凡,非常乾脆。
  
「我才不要!」王羽凡篤定的回著,拉緊阿呆的手臂
  
「除了身體呢?您可以回去,開什麼條件,萬應宮都為你準備好。」
  
『萬應宮?啡啡──』廖舒雅尖聲笑了起來,『請我來的是萬應宮、要我走的也是萬應宮……』
  
「我沒有要尊駕離開!」藏真緊張的上前,「請您蔽陰我們這間小廟,靈魂跟活人我們都會準時準備!這是另一間萬應宮做不到的!」
  
邪惡的藏真回眸瞪著表姊。
  
阿呆聽到另一台車子走下很多人,還有另一車前來的人們,看不見的他,卻能感覺到那些人的靈光。
  
「爸跟大伯都來了。」他低語,覺得自己捅了一個大簍子。
  
「您不適合待在人界,您也有該去的地方,我們可以給您祭祀牲畜,幾年都沒問題。」表姊上前一步,逼近了圓形血陣,「不要逼得我們把您打回魔界。」
  
「啊哈哈哈!說什麼大話!魔主豈是那麼容易能讓你們請走的!」開玩笑,他當初請魔物降臨,費了多少苦心吶!

「嚴格說起來,那女人被附身是自找的,她自己給了你們生辰八字不甘我的事,但是你們打著萬應宮的名號做這些事,就屬於我插手的範圍了。」表姊嘆了一口氣,再看向廖舒雅一眼,「這是最後的機會,您不談條件的話,我們就打硬仗了。」
  
廖舒雅沒有回答,她張牙舞爪狂笑著,大手一揮,竟然將表姊給往外打了出去!
  
要不是班代及時攔住表姊,只怕她已經被揮出廟外頭了。
  
「這裡是他們的地方!大家要小心!」阿呆情急之下大吼著,「這裡埋有數不清的屍體,全都被詛咒過!」
  
「怎麼沒看到?」
  
「拜託!你老婆先跑在這裡,是誰白痴到會在這裡待著?」
  
後頭的男人們還有空聊起天來。
  
阿呆要母親離開,站到廟外去,越遠越遠,因為母親會的東西有限,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根本無法自保!
  
可是身為人母的人怎麼可能願意離開,她緊抱著兒子,說什麼就是不走;後來王羽凡被逼得一把推開阿呆的媽媽,請她不要造成阿呆的困擾,做母親的才忍著淚水,走到廟門外面去。
  
「我從很久以前,就看萬應宮不順眼了。」藏真師父抓住人骨雕成著的佛珠,瞪著眼前一票人,「世界上只要有我這座『卐應宮』就好了!」
  
他開始唸唸有詞,而所有被控制的小鬼與怨靈,同時從廟會的四面八風湧了進來。
  
被班代扶穩的表姊立刻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土地公神像上的雙眼處點上眼睛,再把土地公給拋了出去。
  
果不其然,飛撲上來的怨鬼們一觸及土地公的範圍,立刻被往後彈了百八公尺遠。
  
「爸!有沒有水還是火!」阿呆大喊著,另一手抓住王羽凡,「妳機靈點,看到什麼就打,要是打不過,一定要記得閃!」
  
若不是出不去,他根本不想讓她在裡頭遭遇危險。
  
「放心好了……有人可以給我刀子還是球棒什麼的嗎?」王羽凡鼓起勇氣,在阿呆旁邊,她就什麼都不怕!
  
班代非常貼心,他早就準備好了兩位摯友用慣的東西,他拿了兩瓶水跟打火機滾進陣法裡給阿呆,再滾進一隻標準的狼牙棒,那是王羽凡的愛用品。
  
上面都被萬應宮法師加持過,保證有效。
  
「你表姊要把魔給請走嗎?」她不安的問著。
  
「應該是。」阿呆邊說,扭開其中一瓶水,往王羽凡頭上澆了下去,攪得她一陣尖叫!
  
「你幹嘛!」她瞬間成了落湯雞。
  
阿呆笑而不答,他再摸出另一瓶水,蓄勢待發。

班代看得出來,阿呆把水澆在羽凡身上是為了讓她的身體成為結界,不讓小鬼侵犯她……只是,阿呆為什麼自己不淋點水呢?他現在根本看不見,他要如何自保!
  
「同學,你出去吧。」表姊對著他笑,他來通報件事,已經很讓人感謝了。

「再普通的人也有作用。」班代沉穩的說著,並不打算離開;阿呆的父親也開了口,請他到外頭去會安全得多,但是班代依舊執著不已,而且還說了一句極具說服力的理由。「我跟阿呆的媽媽不一樣。」
  
非常好!阿呆差點沒笑出來,班代跟媽的確差十萬八千里,媽只有攪局的份,可是班代卻會在危機中做出驚人的事來。
  
這個理由意外地說服了萬應宮的人馬,班代得以留了下來。
  
然後阿呆的父親領頭,所有萬應宮的人,開始同步調的唸起某種經文,看得王羽凡瞠目結舌,因為所有人幾乎是同時立定一站,手持佛珠,就開始旁若無人的唸起經來。
  
四周有許多妖魅的攻擊,他們卻能張開像球形的保護區,阻止他們的攻擊。
  
「阿呆!我要火。」表姊開口對著阿呆大喊,蹲下身子,敲著土地公,「把火燒過來!」
  
只見阿呆深吸了一口氣,將王羽凡推到一邊,此時一堆小鬼往她身上撞,全都慘遭融蝕之苦,她髮上的水珠,的確給了強大的保護。
  
而阿呆左手點燃了打火機,右手向上平攤,這次連觸及火燄都沒有,他的右掌心上方,憑空竄出一團火球。
  
他循著聲音的方向,向外一拋──
  
「魔主!」藏真師父忽然大喝一聲,上頭的廖舒雅跟隻螳螂一樣,俯衝而下,朝著表姊而來。
  
「危險!」班代見狀,緊急的護住表姊,往一旁摔去。
  
而廖舒雅跳到地面上,一腳踹開土地公神像,然後擋下了阿呆擲來的火球,一把抓住,然後從容的吞進口中。
  
『業火?』廖舒雅蹲踞在地,壓低了背、卻又伸長了頸子,看著阿呆,『區區人類,為什麼你會有業火?』
  
「魔主,他很厲害吧?這千挑萬選的活祭品啊!」解籤人突然敲起邊鼓,「您快吃了他,一定對您有助益、而且保證他會非常非常的好吃!」
  
是啊,能夠使用業火的人類,怎麼可能會不好吃呢?肉體就算了,啃著那靈魂時,一定更加令人激賞!
  
電光火石間,廖舒雅直接就往阿呆衝了過去!
  
不行!王羽凡見狀,不顧一切的擋在阿呆身前,直接把他往後推,她比較沒用,要吃也應該先吃她!

「舒雅!」只是有一個人更快,趙友志衝到了前頭,抱住了廖舒雅,「妳醒一醒!舒雅!妳不是這種人!妳不是魔,妳是人啊!妳醒一醒啊!」
  
『滾開──』廖舒雅彎曲了十指,在趙友志的背後劃上了十條血痕。
  
「醒一醒!舒雅!妳可以對抗他的!妳可以!」趙友志痛哭失聲,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妻子,緊緊錮著她的身體。
  
一旁的表姊終於站了起來,她交給班代一條佛珠,要他拿去圈住趙友志夫婦的頸子,然後她重新拾回土地公,將祂好整以暇的放在地上,誠心膜拜。

「請開示……請務必開示。」她的額頭叩在地上,「請開一條路,請神依憑我身!」
  
「妳讓開!!」陣法裡的阿呆扯著王羽凡,「妳是哪根蔥啊,擋在前面做什麼!」
  
「我什麼蔥都不是!你比較厲害,你們會的人死掉不就玩完了!」王羽凡的力氣一向比阿呆大,「你給我在後面躲好!」
  
班代拿著長佛珠走了過來,廖舒雅早就注意到他……只是她不懂,為什麼抱著她的男人力氣如此之大,大到她竟然推卻不開。
  
「對不起喔!」班代趁機,將佛珠圈住了他們兩個的頸子,還多繞了一圈。
  
這舉動引來廖舒雅的慘叫,她扭動著身子,圈住她頸子那邊的佛珠,開始發出紅色的火光;那些佛珠像是燒紅的木炭似的,不僅透著火光,而且還在廖舒雅頸子上燒出焦煙來。
  
「舒雅……對不起!對不起……」趙友志依然緊抱著妻子,即使背部被撕爛了,他還是流著淚,不讓妻子輕舉妄動。
  
萬應宮的經文越唸越大聲,漸漸地,連班代都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了。
  
「請神明憑依我身、請神明降臨,憑依我身……」偌大的聲音迴盪在這陰廟裡,鎮去了藏真的魔語。
  
班代看了王羽凡一眼,他們手中什麼都沒有,可是卻也用力一頷首,有樣學樣的雙手合十,跟著唸出一樣的語句了。
  
誰說沒有神?地上不就有一尊土地公嗎?只要有神,就能夠請神明上身,萬應宮在做的,竟然是請神明降臨來制伏魔物!
  
問題是……藏真冷冷的笑著,神明豈有這麼容易請致?在這極邪之地上?
  
阿呆保持警戒,也跟著喃喃唸著,他沒有請過神,但是既然表姊出動了,表示一定有其用意……
  
「請神明憑依我身、請神明降臨,憑依我身……」請──咦?
  
阿呆忽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襲來,他完全停下了動作,感受到一股力量由遠而近,而後直到降臨到他的眼前!

有一隻手接過了他手中的礦泉水,然後他聽見潑水聲,緊接著沾滿水的掌心熨上他的雙眼……他什麼感覺都沒有,只知道皺著眉睜開眼時,他看得見眼前的人了!
  
王羽凡站在他面前,濕淋淋的雙手證明了是她開啟他的雙眼。
  
她微微一笑,變得非常非常的美麗,而且全身上下散發著靈光。

聲音靜了下來,所有人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美的不可方物的王羽凡,一腳輕巧的踏出血陣,那一瞬間,所有以血畫成著軌跡,全數燒成了灰。
  
「不可能……不可能!」藏真不可思議的看著王羽凡,腳不自主的向後退。

「神……神降臨了?」解籤人驚慌失措,踉蹌向後退著。
  
廖舒雅發出驚恐的慘叫聲,推開了痛到昏迷的趙友志,掙開了佛珠,如同驚弓之鳥向上跳去,來到藏真身邊的神桌上。
  
班代機靈,趕緊脫下身上的T恤,蓋在趙友志背部,希望多少能止點血。
  
廖舒雅的頸子上全被燒得焦黑,炭化的碎屑還不停因擺動頸子而跟著崩落。
  
王羽凡優雅的抬起手,直指了廖舒雅。
  
「哇呀呀──不關我的事!」解籤人驀地大叫一聲,一旋身就往後逃逸!
  
他的動作引起了藏真的注意,也慌亂跟在後面跑,甚至還抓住了解籤人的後衣領,將他往後扔去。
  
兩個男人因為這樣絆倒了,還在爭先恐後的自地上爬起,打起架來。
  
『條件!我要談條件!』廖舒雅緊閉著雙眼,受不住王羽凡身上迸發的光芒。
  
「太慢了。」表姊冷冷的看著廖舒雅,然後再度恭敬的跪上了地,朝著王羽凡行了大禮。

一陣狂風掃了進來。

一道光彷隨著強風一起襲向了神桌上猙獰的廖舒雅,王羽凡的身形因白炙的光芒而趨於模糊,阿呆半瞇起雙眼,看著那刺眼的光穿過了廖舒雅的身子,然後有道黑影自她背後竄了出來。
  
那黑影撞上柱子、撞上天花板,跟一顆彈力球一樣亂竄亂跳,最後竄進了扭打在一起的藏真跟解籤人身體裡。
  
「哇呀──」藏真跳了起來,全身開始不自然的扭動,「不──我不是容器!我不是!」
  
黑影拆成一半,躲進兩個男人的身體裡後,就沒有再出來。
  
王羽凡身上的光漸而微弱,所有萬應宮的人均伏額貼地,未曾動彈;班代早發現這一點,跟著以最虔誠的心,叩首。
  
唯有阿呆,站在原地,望著不是王羽凡的王羽凡。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然後雙眼忽的一閉,整個人就癱軟下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同樣的動作,阿呆也是那樣,不支的倒了地。

「阿呆───」

他最後聽見的,是母親的聲音。
作者: aritha    時間: 2012-9-7 02:14 PM

尾 聲

在雲林的山裡,有一間原香火鼎盛的廟宇,之前信徒是絡繹不絕,從山腳到半山腰的小徑上,全是叩拜之人。
  
因為聽說那廟靈驗的不得了,有位活菩薩在裡頭。
  
只是,某天有人指稱看見了廟裡鬧鬼,那莊嚴神聖的活菩薩變成了惡鬼,嚇得信眾們連滾帶爬的逃下山,還有人去報警!只是警察上了山,卻不見任何異樣。
  
都天晚上,那間廟被一把火給燒了。

火光沖天,在山腳下的人都看得見,消防車上山費了一番功夫,因為看著火光在前頭,卻發現完全找不到方向;附近的人率先過去滅火,說也奇怪,再多的水都澆不熄,急得居民是慌亂無措,就怕這把火再往旁邊燒,會造成山林大火。

消防車好不容易到了,灑水車一樣澆不熄大火,這邊兒拼命救,那邊兒越燒越旺,只是奇怪,這大火就只燒著那間廟,燒掉旁邊一塊竹林,其他一根葉子都沒燒到。
  
連消防人員都說沒看過這種詭異的大火,而且那晚明明吹得是東南風,可是廟著火時,連空氣似乎都停止流動。
  
廟燒得精光後,火自己滅了,還沒等消防人員再次以水澆熄,晴空萬里的天空就突然打了個悶雷,嘩啦的一陣傾盆大雨,徹底的解決了火苗。
  
那雨又大又急,沖刷了許多泥土、沖掉了灰燼,也沖出了地底下無盡的枯骨。
  
翌日天氣放晴,許多骷髏全露出地面,嚇得民眾不知所措,警方也立刻前來關切,才發現這過去是個亂葬崗,只是屍首之多,讓人匪夷所思。
  
接著,就有專業人士出面了,撿骨師跟法師,一一出現,超渡法會連續做了一個月,總算還給那片山腰一個平靜。
  
只是,這廟燒燬了,那廟裡的住持呢?所有相關的和尚,還有位藏真大師,怎麼都不見蹤影?幾經追尋,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下落。
  
男孩按著遙控器,希望可以再看到相關新聞,不過事情隔了太久,早已沒有任何新聞價值了。
  
轉眼間,都是炎炎夏日的暑假了。

「阿呆!」媽媽走了進來,「不要老坐在裡面啊,羽凡他們來找你了!」
  
「喔……」阿呆勉強的從床上爬了下來,一臉無精打彩的樣子。
  
「喔什麼!年輕人幹嘛這樣沒活力的!」媽媽用力一擊兒子的背部,可是發現竟然沒打到?
  
一個媽媽看不見的紅影擋在阿呆背部,捨不得乾兒子被打。
  
「謝啦,乾媽!」阿呆回頭跟母親吐了吐舌,「還是乾媽對我比較好!」
  
「咦?學姊!妳太寵阿呆了啊!只是被抽去一些生命力,有必要這麼小題大作嗎?」媽媽很生氣的,對著阿呆的左方說著,「妳這樣寵下去不行的!以後他自立……」
  
阿呆加快腳步的走了出去,乾媽早就飛出去了,一輩子跟看不見的人說話,媽也真厲害。


『你還好吧?應該快恢復了,四十九天快到了!』穿著紅衣的女人靈體,有著清秀的臉龐,心疼不已的看著阿呆,『真抱歉,我沒辦法幫上忙……』
  
「拜託!乾媽,妳去了要是被魔吃掉,我會哭死的!」阿呆對著紅衣守護靈微笑,「我只是被抽掉了一半的生命力而已,再一下下我就可以跟一尾活龍一樣了。」
  
「哈囉!看我買什麼來給你!」王羽凡站在萬應宮外面,拎著飲料在等他。
  
「乾媽!幫我看一下,那完全是羽凡了嗎?」阿呆存有戒心,遲遲不踏出門檻。
  
「是的,神已經走了。」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沒人料得到最適合神明依憑的身體竟然是王羽凡!說來也對,她平日就容易被鬼纏著,卻又影響不到她,因此神明選她依附的確是明智的抉擇。
  
只是,神明幫他們的代價,為什麼是拿他七七四十九天的精力當做交換?明明是上王羽凡的身、是表姊他們請的神啊!害得他一整個虛弱,陰鬼上身加糾纏,煩都快煩死他了。
  
而且降臨之後還沒有很快走,「王羽凡」硬是吃了一星期多的水蜜桃,才開心的離開。
  
因此王羽凡小姐本尊失去了一個星期的記憶,醒來時還大驚小怪,說為什麼她的記憶跳躍,啥都不記得了!
  
最過份的是,拿走他的體力就算了,為什麼──要讓他不能戴眼鏡!?
  
害得他每天都見到一堆充斥在人世間的鬼,又不能完全不理,真的看到都火大!
  
「別不高興嘛!再幾天你就沒事了!」王羽凡滿臉歉意的看著他。
  
「你怎麼還是很無精打采?」班代一臉憂容,「又生病了嗎?」
  
「沒有!就是提不起勁!」他微笑著搖頭,接過羽凡買的飲料,「你們怎樣?騎腳踏車出去玩嗎?」
  
「嘿呀!希望你快點恢復體力,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玩了。」她好期待,希望可以快點跟阿呆一起出去。
  
「我才不要!上次就是妳提議說要騎腳踏車,害我們撞上姓趙的、再淌進那個渾水裡,害得我現在……」
  
「喂!你自己也想跟那個『卐應宮』了結的啊!」王羽凡才不讓他把事情亂推咧。「現在解決了,你要很開心啊!」
  
「當我被當成交換的代價時,我會開心嗎?」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有我們那件事害得表姊期末報告沒寫好被當掉,你知道我現在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嗎?」
  
兩個同學沒人說話,選在學期末搞這種事,的確是太太不明智了。
  
「咦?」班代忽然直了直身子,往右手邊看去,「欸……是趙先生。」
  
他們三個人站在驕陽底下,看著熟悉的車子緩緩駛來,的確是趙友志。
  
經過調養,他背部被撕爛的皮膚已經做過幾次換膚,算是手術完成了,身上的傷好得很快,但是心裡的傷卻不是那麼容易痊癒。
  
他帶了初次跟阿呆他們見面的豆花來,班代去搬了折疊桌,他們躲在廟宇屋簷下面吃豆花、喝飲料,倒也非常暢快。
  
趙家在事情過後,並沒有恢復正常生活。

(以下有80%真實) 

安安跟柔柔已經對母親心生極大的恐懼,連他的父母都一樣,即使廖舒雅身上的魔物已經走了,孩子卻再也無法跟母親相處。

他躺在醫院的時間,廖舒雅的父母親去照顧他們夫妻倆,廖舒雅整整睡了快一個月才醒來,一醒來就是無止盡的哭泣;至於她的父母,也很後悔當初的迷惘,竟把魔物當菩薩,還讓女兒不吃不喝的被利用,甚至引以為傲。
  
在父母細心的調養下,廖舒雅日漸豐腴,總不像被上身時的可怕,但是她心底受到的創傷,卻似乎再也無法平復。
  
她得不到孩子的愛,想抱安安卻被拒絕,孩子們視她如惡鬼,嚇得嚎啕大哭;而公婆也自己到外頭租屋,不願與她多說話,爾後她夜裡常做惡夢,總是夢到那時的事情,哭喊著不要佔我的身子。

接下來,她的夢境延伸到白天,變得疑神疑鬼,只要有個影子就會歇斯底里的以為是小鬼、只要有人來,就會逼問對方是不是「卐應宮」派來的。
  
到後來,除了他親手端給她的東西外,她什麼也不吃,她懷疑有人會下毒、會下藥;所以她也不再出門,因為一出去,就會遭受到可怕的事情。

「所以你太太現在……」王羽凡試探性的問著。
  
「她一個人關在房邊裡,現在連客廳都不出來了。」趙友志也瘦了許多,「我打算搬新家,她現在對那間屋子也很害怕。」
  
「是不是該帶去看醫生?我想可能是憂鬱症了!」班代也提議著。
  
「那也要她願意出門才行,我不想再綁住她。」趙友志悲哀的說著,「連她爸媽來看她都會被她拿掃把打出去了,我想……要等她痊癒,還要一段時間。」
  
氣氛陷入僵硬,大家都不敢再說些什麼;弄不好,說不定廖舒雅一輩子都是那樣。
  
「你知道什麼是大劫了嗎?」打破沈默的,是阿呆。
  
趙友志抬起頭,看著坐在他面面的高中生,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啪噠就滴入了豆花裡。
  
「點那個平安燈、求那個籤,就是大劫……」他連連點著頭,泣不成聲,「到小廟去給八字啊……那才是所謂的大劫啊!」

那籤說得一點也沒錯,當初解籤人說,舒雅今年不但有血光之災,從意外到病痛全部都有可能,家庭的話,恐怕會四分無裂……。
  
如果不去那小廟,這大劫、那籤也全都不會發生了!
  
到頭來,正常的家庭生活已不復在,正常的人生也不存在,他必須全心全意的照顧妻子,幾乎也無法好好工作了!
  
「雖然為時已晚,但是,萬應宮還是願意讓您為家人,點一盞平安燈。」阿呆站了起身,平和的看著趙友志。
  
趙友志緊咬著唇,淚珠滾滾而出,恭恭敬敬的朝著阿呆點了頭,隨著他的引領,進入了萬應宮的大廟裡。
  
他虔誠的祈求家人平安,安安跟柔柔順利長大,妻子能夠早日恢復正常。
  
這是觸犯禁忌的代價,他不得不承擔,只是如果再來一次,他多希望可以聽媽的話,當機立斷不去不知名的小廟!
  
光明燈安置妥當,趙友志雙手合十,再三請拜。
  
「我可以問嗎?」一直到離開時,趙友志忍不住問了,「那個藏真師父跟解籤人呢?為什麼連警方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阿呆挑了挑眉,聳了聳肩。
  
「你知道為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人,那個魔物偏偏挑你的妻子當容器嗎?」阿呆反問了趙友志。
  
「因為什麼八字合、磁場對,還有什麼順眼!」
  
「沒錯,容器不合,會發生很可怕的事……超級可怕!」阿呆嘴角挑起了笑意,「像是活著腐爛這種事,說不定也會有呢。」
  
他看著天空,在萬應宮以西有一條小溪,那兒最近臭氣沖天,黑影籠罩,他想,可能會有兩個正在腐爛的活人,跟爛泥和在一起,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然後也差不多該找個時間,再去跟那位魔物談談條件了!現在的他趨於弱勢,最好是乖乖滾回家比較明智呢。

「等我好點後,我們到那邊那條溪流去玩。」他突然帶著同學往桌子去,他的豆花還沒吃完呢。
  
「騎那麼遠啊?」王羽凡有點訝異。
  
「阿呆,你無緣無故要去哪裡做什麼?」還是班代聰明,因為班上有同學住那兒附近,總說那裡最近怪怪的。
  
阿呆沒說話,只是笑而不答。當然要請羽凡去,必要時嚇嚇那魔物也好!
  
他們回首,瞥了一眼趙友志,跟他揮手告別。
  
趙友志輕輕的笑著,朝著三個往豆花跑去的高中生,深深的一鞠躬。
  
他的大劫,就是進那廟宇化劫開始。
  
但是他相信,劫數總有雨過天晴的一天,只要他撐下去,終於有一天,妻子一定能恢復正常的。
  
明年,他要帶著全家,一起到這間萬應宮來,再安一次平安燈吧!
  
※本篇改編自真人真事,廖舒雅(化名)至今依然重度憂鬱,敬請妥善擇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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